春運大巴車

我爸買了輛大客車。
每年春節，都會特意制定線路，專程接村裏的外出打工人回家過年。
可今年卻被人指着鼻子大罵：
「賺村裏人的血汗錢要不要臉？！」
「統共 2000 公里，你們一人收費 500？！網上說坐火車才 300 來塊！就是欺負我們鄉下人沒見過世面。」
我氣得半死，合着一路管喫管住管送到家門口，每公里 4 塊錢還貴？
無視他們叫囂着賠錢贖罪的嘴臉，拽着我爸直接走人。
笑死！
他們不是誇火車便宜嗎？行啊，我倒要看看，Ţűₙ兩天一夜的火車站票有誰能扛下來！

-1-
村委會里。
我和我爸都被剛纔那番咒罵給驚怒住了。
五百塊？！
貴嗎！
從我們村到他們打工的城市，來回一趟四千公里！光是高速過路費就得兩千多塊，更別提ŧū́⁹油費人工Ťŭ̀₈費了。
這些年，我爸幾乎是分文不賺，好多次甚至是倒貼腰包接村裏人回家。
因此。
我實在想不明白，怎麼會有人看不見這明晃晃的好心，反而還有臉在這倒打一耙！
「村長！」
「說話要憑良心的。」
「火車便宜，但那是幾天幾夜的站票啊，我開大巴接大夥，那可是一路上管喫管住還送到家門口的，一分錢一分貨啊……」
我爸急紅了眼。
他老實巴交了一輩子。
掙了錢後就想着給村裏人做點貢獻，哪曾想居然有一天被人這麼倒打一耙，當時就忍ŧū₃不住反駁了出來。
可這番話，卻沒起到絲毫作用，反而徹底激怒了在場村民。

-2-
「呸！」
「狗屁一分錢一分貨！」
「你那破大巴纔多少錢？！人家一輛火車成千上億都沒你收的貴，你還有臉說！」
「我家男人一把子力氣，別說是幾天幾夜的站票了，就是追着火車跑也能成，這些年要不是被你哄了，哪能年年回來賺不到錢。」
這話一出。
當時就有不少留守婦女附和了起來。
她們個個面帶憎惡，咬牙切齒的瞪着我爸，那眼神，就跟看什麼殺父仇人似的！
我氣笑了。
這他媽什麼胡攪蠻纏的歪理？
敢情她們男人一年到頭就賺五百塊錢嗎？被我爸一收就沒了？真是什麼屎盆子都往我們頭上扣！
掙不到錢不反思下自己，跑到我們外人跟前耍什麼威風？！
……
「爸。」
「既然人家不待見，咱也就別幹這喫力不討好的事！」
「我話說在這，我爸這些年沒賺一分黑心錢，不信的就跟我去派出所找警察理論，以後誰要是再敢放屁，別怪我和你們沒完。」
笑話。
我爸辛辛苦苦把我養這麼大，可不是在這看他白受欺負的！
自打我畢業上班後。
就不止一次提出，讓我爸賣了大巴車，安安心心跟我去城裏面享福，可全都被我爸給一口回絕了：
「閨女啊。」
「人不能忘本。」
「老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咱家現在有了錢，可不能忘了村裏人，再說了，爸開大巴接村裏人過年那都多久了，哪能說不幹就不幹……」
沒辦法。
我只能慢慢勸着我爸，可如今出了這件事，無論如何，我也不可能讓我爸再受這份窩囊氣！

-3-
眼瞅着我發了火。
我爸又氣的一言不發，終於是有人站出來『主持公道』了。
「吵什麼吵！」
「都是一村人，往上數幾代那都是實打實的親戚。」
「大林這些年收費就算再貴，那也是出於幫助村裏人的一片好心，你們這些婦女可別不識好人心！」
說話的是村長。
算起來，他還是我爸的遠房堂叔。
見總算有人說了幾句公道話，我爸和我的臉色可算是緩和了幾分，然而，村長接下來的一番話，卻徹底讓我見識到了真正的無恥！
……
「大林啊。」
「這件事說到底也是你收費太貴導致的。」
「這樣吧，從今往後你每年免費接送咱村人回家過年，再每家賠上個兩千塊，這事就算過去了，反正你家有錢，就當是爲村子做貢獻了。」
這話一出。
所有人都沸騰了。
個個眼中閃着精光，止不住的上前附和叫囂着，更有甚者，已經開始伸手搶起我爸的手機了！
我們氣懵了。
尤其是我爸，他萬萬想不到，平時和藹友善的街坊四鄰，怎麼突然間就變成這樣？！
就在這一片混亂時。
一個老太太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直勾勾地對着我爸磕頭大哭。

-4-
「天爺啊！」
「可憐可憐我這個老太婆。」
「去年我家老頭子摔斷腿，我兒子就是坐了你的車，回來遲了才耽擱了給他爹看病，現在人癱了，你得負責啊！」
「人家火車又快又便宜，要是坐火車，我兒子早就到家了！我們一家子被你給害慘了啊……」
我爸氣的渾身直打哆嗦。
天知道。
去年這個老太婆的兒子被人詐騙，到了年底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更別提買火車票了！我爸見他可憐，特意免費捎了他回家。
爲了他的面子。
人前人後我爸更是提都沒提這件事，甚至在得知他爸病重後，還主動借了他家一千塊錢應急！
可以說，要不是我爸，她兒子連家門都回不了！更別提什麼耽擱了病情！
……
想到這兒。
我氣就不打一處來。
直接衝上前，一把將人從我爸面前扯開。
緊接着。
直接拿手機調出了大巴車監控，找出他兒子上車時對着我爸道謝的那段，將屏幕懟在她臉上諷刺道：
「睜開狗眼看清楚！」
「沒有我爸，你兒子還想回家？！」
「得了便宜還倒打一耙，天底下怎麼還有你這種老虔婆，你再敢無理取鬧，信不信我報警讓你還錢！」
笑死。
我爸顧及他兒子臉面，我可不顧及！
都被欺負到頭上了，誰他媽還有閒心管別人死活，要怪就怪這老太婆自己撕了她兒子的遮羞布！
視頻一出。
看着自家兒子低聲下氣的道謝樣子。
老太婆當時就眼前一黑，臊着老臉，一個沒站穩就癱軟在了地上，嘴裏一個勁唸叨着愧對祖宗臉面，再也活不成了。
到最後，還是村長看不下去，找人把她強行抬了回去。

-5-
眼見人走了。
我再也沒心思留在這裏，拉着我爸就打算離開。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算是看出來了，這些村民是想錢想瘋了！不管我怎麼解釋證明，他們都不會信的。
既然如此。
我又何必在這裏和他們多費脣舌。
剛纔我都想好了，一會直接開車去警察局，我要報警，他們敢給我爸扣屎盆子，我就敢拖着他們進局子！
反正我家早就搬到了外地，今天就算是撕破臉我也得還我爸清白！
……
可誰知。
村長這些人見我要走。
情急之下竟然上手搶了我的手機！
好巧不巧，屏幕上剛好是我搜索附近警察局的頁面，這下好了，所有人都沸騰了，個個張牙舞爪的將矛頭對準了我：
「小賤人！」
「就屬你心思最壞了！」
「剛纔我們大夥見你年紀小，給你留點面子，別以爲我們不知道，就是你慫恿着你爸多收我們車費掙黑心錢。」
「還敢報警？！今天你要是不賠錢，就別想走出這個村！」
這次。
沒等我開口。
一旁的我爸就紅着眼衝了上去，對着剛纔罵我最起勁的長舌婦，上去就是惡狠狠的一巴掌，抄起掃把怒氣衝衝道：
「閉上你的臭嘴！」
「冤枉我就算了，還敢冤枉我閨女。」
「今天我就是豁出這條命來，你們也別想欺負我閨女，不信的就上來試試！」

-6-
這話一出。
在場所有人全都不敢動了。
比起我的據理力爭，我爸這種老實人的暴怒纔是最讓人忌憚的，一時間，村委會里鴉雀無聲，直到一道尖銳的女聲打破了寂靜：
「我有證據！」
「這是林楠去年給我發的消息。」
「她自己說的，她爸接村裏人一趟收兩三百就夠本了，之所以收五百，就是欺負咱村人老實沒見識，想賺黑心錢！「
我抬眼一看。
來人是村裏的大學生崔麗。
只見她滿臉義憤填膺，將手機高高舉起，那上面，赫然是我和她聊天頁面，消息框裏也確實有我說兩三百夠本的話。
這下好了。
所有人都沸騰了。
紛紛對着我唾棄咒罵，憎惡的眼神就差直接將我生吞活剝了！就連我爸，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驚愕的同時，卻還不忘牢牢的將我護在身後。
……
對於這一切。
我心裏可謂是一片寒涼失望。
我就說，我爸開大巴車這麼多年了，要是村裏人嫌收費貴，他們早就鬧起來了，何至於忍到現在。
現在看來，這背後可少不了崔麗的煽風點火！至於原因，我也是心知肚明。
去年。
我無意間看到了崔麗發的朋友圈。
說是生活費不夠過年回不了家，想到崔麗家裏確實不富裕，剛好我爸接人過年會路過崔麗大學所在的城市。
我就起了善心。
主動聯繫了她，象徵性的收了她二百塊錢，爲了不讓她自卑有負擔，才說出了兩三百就夠本的話。
至於差的錢，是我自掏腰包補上的。
因此，我爸纔會不知道，纔會全程平常心的對待崔麗，讓她安安穩穩回家過年！

-7-
不久前。
崔麗聯繫了我。
轉了我二百塊錢，想着今年還能夠坐我爸的車回家過年。
這本來是件小事。
但奈何她上學城市高速修路，我爸一早改好了路線，不再經過她那裏，沒辦法，我只能回絕了她。
崔麗當時沒說什麼，現在看來，心裏頭怕是早就記恨上了我！
想到這兒。
我就恨不得直接衝上去抽死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拜她所賜，我爸剛纔的心塞鬱憤，我也算是體會到了。
……
「崔麗。」
「村裏人沒見識你也沒有嗎？」
「去年我好心少收你錢，照顧你自尊才說兩三百夠本，你捫心自問，我爸接人這一路上掙錢嗎？」
「一車二十多個人，連喫帶喝，路上還得住酒店買特產，哪一樣不是我爸掏的錢？我要是沒記錯的話，去年你還要我爸幫你定了個溫泉套房吧！」
說起來好笑。
開大巴拉客，除了我爸這個老好人，誰會一路上包喫包住？！光是二十來人住青旅的費用，一晚上就得成千塊錢！
去年崔麗更是以自己是女孩子爲由，住不了青旅，硬是跑去了隔壁的酒店開房間。
一晚上花了我爸好幾百！
這樁樁件件她都親自看在眼裏，我就不信了，她一個大學生難道看不出來自己佔了多大便宜嗎？！

-8-
「那又怎樣？」
「你爸樂意掏錢，又不是我們逼得他發善心。」
「掏不起錢就少顯擺，今天你們要麼退錢，要麼以後免費接送咱們村裏人，否則就別想走出這個門！」
見說不過我。
崔麗眼裏閃過一絲心虛，趕忙揚高聲音，重新鼓動起村民來，就在事情即將失控時，屋外的警笛聲赫然響起。
直到此刻，我才終於是鬆了口氣。
看着一屋子人驚懼的神情，我冷嗤一聲，搶走手機又怎樣？他們不知道現在智能手錶也能報警了嗎？
……
警察一來。
很快就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破天荒，我也是在警察臉上看到了無語震驚的神情，直到此時，我才終於拿到了被搶走的手機。
就在我以爲一切都會這麼順利結束時，現實卻狠狠地打了我的臉。
村口。
我家大巴車前面。
赫然躺着好幾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婆，個個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樣子，大有一副想走就先壓死她們的架勢。
「幾位大娘，你們這是幹什麼啊？」
「這是人傢俬家車，你們這種行爲是擾亂執法、尋釁滋事，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村長趕緊找人領回家。」
結果可想而知。
警察的教育勸阻，這幾個老太婆壓根就沒聽進去，甚至還得寸進尺，爬起來光明正大翹起了大巴車的門窗！

-9-
此情此景。
不僅是我爸和我，就連警察也是無從下手。
沒辦法啊！
這幾個老太婆眼瞅都七八十了，站都站不穩，稍微一碰就得傷胳膊斷腿，誰敢上前擔這個責任？
「警察同志。」
「不是我們不配合，這老人家我們不敢勸啊！」
「人家兒子都在外面打工，要不這樣，你們想辦法把人接回來，親兒子勸親媽這才管用啊……」
村長這番話。
算是徹底讓我見識到了什麼叫做不要臉。
放屁！
別以爲我沒看見，剛纔他媳婦偷溜出去沒多久，這些老太婆緊跟着就來了，這事要不是他指使的，我名字倒過來寫！
……
就在我衝上去想和他們理論時。
我爸攔住了我。
短短半天的時間，他整個人彷彿老了好幾歲，頹廢着臉，啞着嗓子妥協道：
「車不要了，咱們走。」
我不同意，被人欺負到頭頂上憑什麼這麼一走了之，但被我爸強行拽走了，警車上，我爸重新開口：
「沒辦法鬧。」
「真鬧大了，咱們肯定還得喫大虧。」
「那車開了快十年了，也賣不了多少錢，咱們就當舍財買平安了，人沒事就是最好的。」
儘管心裏依舊不忿。
但我只能忍了下來，當天晚上，我就買了車票，帶着我爸回了家。
之後幾天。
我爸一直悶悶不樂。
我知道，那輛車沒了倒是次要，關鍵是被人這個污衊扣屎盆子，這遠比殺了我爸還難受。

-10-
爲了開解我爸。
我打定主意，定了全家春節期間去海南的飛機票和酒店。
往年。
我爸要接村裏人回家過年，跑一趟來回得好幾天，精力全都耗費在了路上，回到家壓根沒精神好好過年。
這次好了，擺脫了那羣吸血鬼，我爸再也不用爲了他們的團圓負重前行！
現在已經臘月十五了。
春運的票早就已經開搶了，人家時時刻刻盯着手機都很難搶到，更別提他們這些臨時抱佛腳的。
至於大巴班車，那就更不可能了。
我們那老家，可是出了名的偏僻，地圖上都難找到的那種，大巴壓根就沒有來的線路規劃，這種情況下，我倒要看看他們怎麼飛回來！
……
臘月二十。
公司提前放了年假。
我收拾好東西，剛進小區，就看見車位上，我家的大巴車竟然離奇般的回來了！
見狀。
我心裏不禁咯țů⁴噔了一下，以我對這羣村民的瞭解，進了他們口袋的東西，怎麼可能輕易吐出來！
事情如我所料。
推開家門，果然看見沙發上赫然坐着人模狗樣的村長！而我爸，正在收拾出門用的行李箱，見我進來，忙悄聲解釋道：
「楠楠。」
「你村長爺是專門來道歉還車的。」
「那天是他們太激動了，後來都想明白了，接一趟五百他們沒問題，爸想着都是鄉里鄉親的，這事要不就算了……」
「你村長爺一大把年紀了，親自求上門，爸也不能不給他這個面子……」

-11-
我聽笑了。
狗屁想明白了！
這是眼見最後關頭買不到票，纔想起我爸這個冤大頭了吧！
我敢保證，這一趟我爸就算是開車將人拉回來了，這些人也會想法設法的賴賬不給錢！
然而。
在我的苦口婆心勸阻下。
我爸依舊是不爲所動，生怕這次不答應，以後就成了村裏的罪人，到最後也只承諾了以後再也不接人了。
我氣得半死。
沒辦法，只能向提出了先付錢後上車的要求，誰曾想，村長竟然一口同意了，我頓感不對，但又勸不動我爸，只能自己也跟着一起去。
……
臨近春運。
高速上車也多了不少。
加上最近雨雪天氣盛行，一路上，我爸開的極其小心，兩天一夜的路程，硬生生沒敢鬆懈一分一秒。
好在一切順利。
等到了地方，剛好是農曆小年。
我爸見人還沒到齊，帶着我去了他熟悉的飯店喫了飯，又給家裏買了些特產後，纔回到車旁。
不同於我爸的鬆懈，自打來了這裏，我就一直提着心，見人來的差不多後，更是直接守在了車門口：
「交錢。」
「先交錢後上車。」
「一人五百，不能還價，這是早就說好了的。」
本以爲我將話都說在了明面上，這些人好歹會顧忌些臉面，可誰知，他們接下來的一番話徹底讓我開了眼。

-12-
「交錢？」
「我們這都沒到家門口交什麼錢？」
「我媳婦說了，就給你們兩百，以前賺了我們那麼多黑心錢，沒讓你們免費接都是好的了，還敢要五百！」
話畢。
一羣人直接哄湧而上。
不知道是誰一把將我摔倒一旁，要不是我爸關鎖的及時，這羣人早就衝上去了。
我爸急得趕忙扶起我。
胳膊一動就是火辣辣的疼，一看果然是破皮了，我嘶了一聲，剛站穩，就看見我爸怒氣衝衝的上前理論。
「好端端的動什麼手！」
「我閨女哪句話說錯了？村長他親口答應了我，一人五百沒得商量，今天你們不交錢不道歉，就別想上我這個車！」
然而。
我爸的據理力爭，絲毫沒起到半點作用，反而招到了一羣人明目張膽的嘲笑和威脅：
「行啊。」
「那我們就不坐你這車了。」
「你也不想想，這麼大老遠開車過來一趟，成本不低吧？不接我們，你來回一分錢都沒得賺！識相的話就老老實實送我們回去，不然就等着賠死吧！」
……
我爸氣的只打哆嗦。
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這一羣不要臉的無賴。
他哪能想到，這些年辛辛苦苦、好心好意的接送的人，真實面目居然這麼可憎！更不敢相信，他信任敬重的村長，騙起他來竟然連眼都不眨！
此時此刻。
我爸臉上全是後知後覺的悔意。
攥緊拳頭氣紅了眼，甚至沒有臉再看向我，早知今日，他當初要是老老實實聽我的話多好！可惜，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

-13-
在那羣人囂張的態度下。
我爸咬緊了牙，一反常態的強勢起來，一字一句地打碎了這羣人的癡心妄想：
「全都滾！」
「我這次就是賠死，也不接你們這羣無賴，從今往後，你們就是死外邊，也別想再坐我們家車一下。」
說完。
我爸就扶着我上了車。
緊接着一腳油門就開到了醫院，看着我包紮好了後，才滿臉頹廢的低頭向我承認了自己識人不清、沒主見，害得我跟着他遭罪。
「楠楠你放心。」
「爸這次算是看清了，等回去了就把這車賣了，以後安安分分過咱們的日子，再也不濫發好心了。」
我笑了下沒說話。
今天我爸能硬氣的不向那些無賴妥協，對他已經是莫大的進步了，這種情況下，我更不能再刺他幾句了。
……
回去路上。
手機一陣震動。
打開一看，是村羣裏那羣無賴的倒打一耙和對我們父女的咒罵，最新一條，是崔麗發的代買車票信息：
【我有辦法給大家弄到車票。】
【一個人手續費五十塊，絕對不騙大傢伙，有意向的趕緊來找我，先到先得！】
短短幾分鐘。
就有好幾個人爭着向崔麗打聽。
我看了只覺得好笑，人家官網和車站都沒票了，她是有多大ṭűₑ的能耐敢說這種話，但我沒吱聲。
這些無賴喫虧上當，我不放炮慶祝都是好的了，誰還會給他們提醒？！

-14-
因爲我受傷。
我爸就在當地休整了一晚上。
第二天出發時，我制止了他直接開回家的打算，打開導航，帶我爸去了附近的大學城。
沒多久。
就看見好幾個拖着行李箱的大學生興高采烈的跑了過來。
見我上前和人家搭話，我爸雖然不明所以，但手上功夫卻沒停，接過箱子，輕車熟路的開始裝車，等人上車坐好後，我才解釋道：
「這些都是留校的大學生。」
「有的沒買到票，有的考研實習回家的晚。」
「剛好咱們家車空了下來，他們也順路，就坐咱們車一起回去，兩全其美嘛。」
……
早在我爸答應來這裏接人時，我就預感這趟絕對順利不了。
剛好。
我大學就在這座城市上的。
有加這裏的學生羣，也知道平時寒假，會有一些學生因爲各種原因留校沒回家。
昨天晚上。
我把我爸回去開車的路線發在了羣裏。
想問有沒有順路的同學想要一起回去的，車票可以打六折，童叟無欺，誰知道剛發佈沒多久，就有不少人聯繫我。
短短几個小時。
車上二十多個位置全都售罄。
原本我打算見了面再收車費，可有些同學過分積極，直接就線上轉了賬，生怕我把他們給拉下了。
人很快到齊了。
我覈對好名單後，我爸就發車了。
因爲第一次接送這麼多有文化的大學生，我爸起初還有點拘束，除了專心開車一句話也沒多說。
可很快，就被副駕駛上的男生聊開了，一來二去的，也逐漸加入到了話題中。

-15-
上高速前。
我爸照例將車停到了超市門口，扭過頭，對着車裏面的人問道：
「同學們。」
「馬上就上高速了，一時半會停不了車。」
「你們想喫什麼就給我說，我去給大家買，千萬別客氣啊……」
這話一出。
車內頓時炸開了鍋，所有人都連忙擺着手，爭先恐後的表示自己不需要，這點私事哪能讓我爸掏錢！
更有甚者，直接制止了我爸下車的步伐，樂呵呵道：
「叔你就在車上歇着。」
「我們自己下車買東西，順道給您捎點，您也就別客氣了，楠楠姐可是給我們車票打了折的，左右都是我們賺了。」
說完。
一羣人就烏泱泱的進了超市。
等到他們再上車時，我爸駕駛座旁邊，早就被塞了滿滿當當的零食飲料，這一幕，我爸受寵若驚的差點紅了眼。
他接村裏那些無賴回家這麼多年，哪裏受到過這種待遇！
……
往年。
我爸接了人後。
這些無賴就跟癱在車上半身不遂了似的。
喫的喝的都得我爸挨個問好後，一個人跑好幾趟給買好送到手邊，不僅自掏腰包，還得出力伺候人。
爲此，我和我媽沒少說我爸，可我爸總是一個勁笑着唸叨他的村民情：
「都是一個村子的。」
「人家在外面打工了一整年，沒少受苦受累，他們在我車上能這麼放鬆，證明沒把我當外人，喫虧是福，咱就別計較了。」
瞧瞧。
多超絕的聖父老好人思想啊！
不用想，過去的那些年裏，我爸絕對沒少被村裏這些無賴洗腦，正常人哪有這種變態思想啊！
現在好了。
剛好趁這個機會，讓我爸好好看看正常人是怎麼坐車相處的。

-16-
上了高速。
我刷同城時，正巧看見了一條包車帖子。
【急求大巴車！】
【一共十來個人，包車路程兩千公里。】
【要求人均車費三百往下，路上包喫包住，有服務意識，必須送到家門口，非誠勿擾！】
這要求。
我越看越熟悉，點進主頁，果然是我們村裏那羣無賴發的。
很快。
這條帖子就被網友給圍攻了，評論區裏全是一連串的問號和震驚的表情包。
【沒病吧？！】
【包車還是包牛馬？】
【三百塊錢？！屁大點錢跑兩千公里，白日夢沒做醒吧，還包喫包住？你他媽也算是國內緬北了。】
點贊！
必須點贊！
對於這屆網友的戰鬥力，我可是相當認可的。
果然老話說得好，人多力量大，這鋪天蓋地的惡評，不得把那些無賴給氣死了！要不是我爸在開車，我高低得給他看看解氣。
……
傍晚。
車到了第一個服務區。
大家都抓緊機會下車活動、上衛生間，按照慣例，我爸往年都是要在這裏停一晚上，給村裏那些無賴訂青旅休息的。
這次。
許是看到了超市那裏大家的態度，我爸遲疑了下，小聲問道我：「楠楠，大家坐了一天車都挺累的，你說爸要不要給他們訂青旅？」
沒等我開口。
身後湊巧路過的幾個同學Ṫũ̂ₔ聽了這話，當時就震驚了，趕忙上前制止道：
「叔！」
「你這可使不得啊！」
「一分錢一分貨，我們只付了車費，哪能還讓你管喫管住！這不是不要臉嗎？！」
「再說了，我們大學生別的沒有，就是能喫苦，車上歇歇得了，叔你要是累了就開房歇歇，我們等你。」

-17-
這話一出。
我爸眼眶當場就紅了，以前他那有過這種待遇？！
往年。
一到服務區，那些無賴是連喫帶睡樣樣不落，害得我爸一個人忙前忙後，很多時候他自己都沒喫上飯，訂到牀位，只能被迫在車上將就一晚。
現在回想。
他以前過的那是什麼憋屈苦日子啊！
之後一路上。
車上可謂是歡聲笑語。
我買了不少零食，和大家一起分着喫，有同學問我考研工作的經驗，也有同學跑去和我爸聊天陪他打精神。
到最後。
他們甚至還專門建了個羣，想請我爸過完年繼續送他們回學校，有的着急的，連錢都發羣裏了。
「叔車開的好！」
「人也和善愛笑性格好，能和我們聊到一起，叔下次我給你帶點我家的特產，保證你和楠楠姐愛喫。」
……
直到回了家。
我爸還一直咧着嘴角。
腦子裏一個勁回想着大家下車時誇他的話，樂的晚飯都多喫了好幾碗，就連我媽也止不住的感概：
「還是人家年輕娃娃好！」
「以前接那些無賴，一路上又是喫又是住的，沒個兩三天壓根回不來，這次不僅回來的早，人也看着精神不少，總算能過個好年了。」
之後幾天。
我們全家拎着東西提前拜了年。
因爲上次的事，我們也不想再回村上，就請了自家人在鎮上簡單喫個飯。
也就是這時候。
我才知道這段時間，我們村上可謂是鬧翻了天，好幾次都動了手，警察幾乎是隔三岔五就得來一趟。

-18-
「崔麗。」
「就給楠楠潑髒水那個。」
「當初不是說什麼能幫忙買到火車票，純屬是騙人！」
「收了十多個人的錢，到頭來就搶到兩張票，還是站票！讓人硬生生站了兩天一夜，好不容易到了站，下車時腿一軟，摔進鐵軌裏了。」
「腦袋朝下，當時人就昏迷了，現在成了植物人，他家人都快把崔麗打死了！」
怪不得。
怪不得這陣子崔麗突然銷聲匿跡了，敢情是翻車了。
對於這個結果。
我只覺得雙方全都活該，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都是白眼狼，互相撕起來簡直大快人心！
我媽倒是唏噓了幾聲。
感嘆說那些沒搶到票也算是幸運，話音剛落，我當時就來了精神，這我知道！他們是沒缺胳膊少腿，但是進局子了！
……
當時。
他們發的包車帖子被羣嘲。
這羣人氣不過，但罵又罵不過，刪評論又刪不明白，直接線下找人理論去了，據說手裏還拿着傢伙什。
逼着人家給他們道歉，不僅要賠償他們精神損失費，最後還得掏錢送他們回去過年。
這誰能答應？！
你一言我一語的，這些無賴就動了手。
雖然沒打幾下就被制服了，但受害者人家不同意和解，打定主意要讓他們喫牢飯，加上網絡輿論高，這羣人就等着在牢裏過年吧。
我打開手機。
在網上找出這羣人被警察扣押進局子的狼狽視頻，挨個給大夥看了一遍，多下飯啊，不看白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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喫完飯。
我爸去開車了。
飯店門口，我剛拿出手機，餘光就看見一道身影正跌跌撞撞的跑向我，定睛一看，居然是崔麗！
「楠楠姐救我。」
「我爸媽要把我嫁給那個殘廢植物人！」
「你救救我，之前是我不懂事，腦子抽了才污衊的你，我現在知道錯了，求求你再幫幫我，我可是大學生，我不能嫁人啊……」
崔麗身上都是傷。
臉上更是淤青夾雜者紅腫，血絲幾乎佈滿了整張臉，乍一看很是嚇人，不過，這又關我什麼事？
我側身。
躲開了崔麗伸出的雙手。
緊接着又迅速上了我爸剛開來的車，關緊車門，頭也不回的就跟着離開了這裏，身後很快傳來了咒罵聲。
透過後視鏡。
我看見崔麗家人正對她拳打腳踢，手裏還拿着紅嫁衣，當街就扯着崔麗換衣服，看那架勢，是打算直接送去醫院成親了。
……
那天之後。
我們全家就去了海南。
算起來，這也是我們家第一次過年期間出去旅遊。
我爸媽起初還擔心會不會冷清異類，但到了地方纔發現，現在時代進步了, 旅遊過年的人壓根不少。
白天去游泳釣魚喫海鮮, 晚上就在沙灘上參加篝火晚會，任何時候都是熱熱鬧鬧的。
等到了離開時。
我爸媽還依依不捨，兩個人還商量着明年還要過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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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初七。
我爸就開始規劃起返校的路線了。
沒辦法，羣裏面的同學們名都報滿了, 個個翹首以盼，就連車費, 也早都按照市場價轉給了我。
很快，到了啓程的日子。
因爲上班，這次我就沒去，送我爸開車出去時，剛好碰見了滿臉憔悴的村長, 過個年的功夫, 他整個人像是老了十來歲。
「大林！」
「叔求你了。」
「你去想辦法救救咱村上的人吧，這次叔絕對不騙你, 你要多少錢叔就給你多少錢, 只求你發發善心, 接咱村人回來吧……」
我爸冷着臉。
滿臉的不爲所動。
而我卻感覺有些不對勁, 這些人不是被關進看守所了嗎？就算是放出來，還有必要回來嗎？直接無縫銜接繼續打工啊。
再者說了。
現在年早就過完了，回來的票又不難買，至於這麼着急嗎？
在我的逼問下, 村長才吞吞吐吐的說出了真相：
「是接人沒錯。」
「就是離得有點遠。」
「咱村好幾個小夥子, 年前被看守所放了，爲了回家信了騙子的話, 連人帶行李全被騙去了緬甸。」
「人家說了，可以網開一面，但需要家屬去接，大林你有錢有本事, 這事你可不能推脫啊！」
……
我震驚了。
我爸更是氣的臉色直髮黑，恨不得衝上去給他兩巴掌！
這他媽是接人嗎？！
這是要把我爸送到狼窩裏啊！真他媽當我們一家子都是傻子？現在反詐力度這麼大，也只有村裏那些二傻子纔會被騙走吧！
我直接報警。
以詐騙罪將村長也給送進了看守所。
到了警察局我才知道，村長的小孫子就在被騙的幾個人裏, 聽說被打的皮開肉綻，半條命都快沒了。
這纔想着拖我們家下水，想用我爸換他孫子的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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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替死鬼。
這天之後。
村裏被騙去的那幾個人可謂是再也沒了消息。
這可嚇死了家裏人, 每天哭天抹淚求神拜佛, 生怕是遇到了不測，至於村長, 本來就年紀大, 哪經得住這種刺激，回去沒兩天就心臟病突發去世了。
一時間。
整個村子裏可謂是哀號遍野。
有些心急的, 眼瞅人是難救回來了, 甚至已經在門口掛起了白幡, 辦起了喪事。
……
之後幾年。
村裏還有人來找過我爸。
經歷了種種，他們最後還是覺得我爸接人靠譜，最起碼知根知底, 不會當人販子，收費還不貴。
但毫無意外。
全都被我爸給Ṱŭₛ拒之門外。
搞笑，知情達理事還少的大學生不香嗎？誰犯了病纔會去伺候這些無賴流氓！
拜拜了您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