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高考狀元,利用裙帶關係,把暗戀多年的學渣送進了雙非一本。
可他入學後,不僅偷了我的論文自己發表,奪走我的保送名額,還反過來指認我學術剽竊。
在我討要公道的時候,我的養父母卻站出來替他發聲。
我爲了證明清白,從高樓上一躍而下。
再睜眼,卻回到高考前一百天。
-1-
「爲什麼這次發揮這麼差?」
沙發上正坐的女人厲聲責問,衝着我發泄她的不滿。
「周可俞,還有三個月就要高考了,你別在這關鍵時刻掉鏈子,知道沒?」
「我們養你這麼多年,不是看你栽跟頭的!」
我點了點頭,默不作聲。
「好啦,來喫飯吧!可俞只是一時失手,後面仔細點就是了。」
「最近多看看書,下次聯考得回到全市第一纔行!」
高考在即,這樣的對話,在正常家庭裏,其實並不少見。
可我只是個寄宿在鄧家的孤女,成績下滑了一名,也被鄧家夫妻如此指點。
「不用了鄧叔叔,我不餓,我回房間了。」
房門被關上,門外的聲音又隱隱約約地傳進來。
「她倒是發上脾氣了!考試失手的又不是我倆!」
「好了老婆,你這樣說可俞,可俞肯定不高興啊。」
「你懂什麼,她要爭取的可不止她自己的前途,還有我們光耀的!」
這纔是他們着急的點。
去年高考,我們省的高考狀元因爲戀愛腦出了名。
他憑藉自己的實力,跟每個招攬他的學府談條件。
如果希望他入學,要連同他那個沒過線的女友一起招錄。
最後只有一所雙非同意了這個條件,這對小情侶雙雙入學,成了大新聞。
而現在,鄧家夫妻所期望的,就是我也爭氣些。
能效仿前任高考狀元,帶着本科線都過不了的鄧光耀起飛。
畢竟鄧光耀除了一張臉,實在是身無所長。
過了不久,我的房門被叩響,鄧光耀的聲音同時從門外傳來。
「可俞,是我。」
我猜到他會來,因爲這樣的節目,我已經參與了六年。
-2-
鄧叔叔是我爸的戰友,我十二歲那年,我爸出國工作,把我寄養到鄧家。
一開始,鄧家人對我極爲熱情和照顧,我曾真心把他們當成家人。
可收到我爸意外去世的消息後,撫養費一斷,我就成了拖油瓶。
每次他們「心直口快」地傷害我,鄧光耀總會在事後安慰我。
一如現在。
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出現在我面前,眼神關切。
「爸媽說你什麼了?沒事吧?」
如果不是六年以來,他都維持着這種對我獨有的溫柔。
我想我不會喜歡他那麼久。
在鄧家夫妻的態度對比下,鄧光耀對我一如既往的溫柔。
讓變得自卑的我認爲,他跟我一樣,對彼此有着不可明說的情愫。
所以上輩子的我如他們所願,哪怕拒絕了最嚮往的第一學府,也要把鄧光耀拉進一本。
可我後來才發現,原來這一家子,唱了這麼多年的戲。
我不僅不是拖油瓶,還是鄧家的搖錢樹。
我爸去世前,給鄧叔叔轉了一大筆錢,請求他好好撫養我長大。
那筆錢,足夠我無所事事地活五十年。
可最後的結局,卻是我被鄧家人逼得跳樓。
-3-
我隨口應付了鄧光耀,用睏倦的表情勸退了他。
重活一次,我曾經給鄧光耀上的濾鏡早就掉得粉碎。
次日一早,我寫完早自習安排好的卷子,鄧光耀才姍姍來遲。
或許是看到空無一物的座位,他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今天你的小媳婦沒給你買早餐啊,鄧哥。」
有男生笑話他,好事的眼睛在我和鄧光耀中來回轉動。
「去,別瞎說。」
鄧光耀的好心情似乎消失,沒好氣地回嘴。
可我暗戀鄧光耀這件事太明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
若非還在高中,這層窗戶紙早就有人捅破了。
鄧家夫妻沒有給過我每天三餐的伙食費以外的零花錢,我若是想有別的開銷,要自己從中剋扣。
以前每天,我總會給鄧光耀也買一份早餐。
所以今天他看到桌上空空如也的時候,會覺得詫異。
他坐在我後座,用筆戳了戳我的後背,用周圍人都能聽到的聲音給我找理由。
「今天來得很早嗎?早餐店是不是沒開門?你喫過了嗎?」
我扭頭看他:「我喫過了。」
他愣了一下,嘴角扯起不自然的笑。
「噢,那就好,別餓着肚子上課。」
我點點頭,從桌櫃裏拿出一份新卷子,繼續刷題。
反正今天要餓着肚子上課的人可不是我。
鄧光耀沒有再說什麼,卻有遊戲的啓動音效在身後響起。
自從我答應鄧家夫妻,可以「保送」鄧光耀,他就對複習完全懈怠。
畢竟在這之前,他能夠上這所重點高中,也有我的功勞。
有着中考本市第一名的影響力,母校很樂意爲了我特招一個混子。
在鄧家夫妻和學校的運轉下,鄧光耀捏着完全不夠格的成績,靠美術生的身份和學費,進入了這所市重點高中。
不僅如此,還靠關係,安插到了成績最好的火箭班。
雖然他成績吊車尾,可禁不住人長得不錯,性格開朗嘴又甜。
在這學習氛圍濃厚的環境下,竟然真被他過得有滋有味。
他成了衆人憐愛的笨蛋帥哥,大家也都知道我跟他是回的同一個家。
但他的魅力不小,總會吸引一些青春期少女的好感。
「呀,做卷子呢,No.2?」
我聞聲抬頭,對上一張得意的臉。
是總被我壓了一頭的萬年老二,孟雨琴。
-4-
高一開學的第一天,孟雨琴就對鄧光耀芳心暗許,主動要了他的聯繫方式。
第二天,同學們才發現,我跟鄧光耀是一塊來上學的。
雖然我曾經解釋過我們的關係,但還是經不住少年人的八卦。
孟雨琴把我當成幻想情敵,跟我爭了快三年。
畢竟曾經她跟鄧光耀表白,鄧光耀婉拒她的理由是「喜歡學習好的」。
明明跟她相比,除了成績,我纔是一無是處的那個。
可她卻認定了要把我踩在腳下,笑吟吟開口。
「大學霸,怎麼遭遇滑鐵盧了啊?」
就像第一次月考,她衝着穩坐第一的我叫囂。
「周可俞,你別太得意,除了成績你還有什麼?」
我理解這種天之驕女的不服,所以從來沒跟她較勁。
況且以前每次這種時候,鄧光耀都會站出來,笑着給我解圍。
可今天的鄧光耀沒有一點反應。
我沒多加理會,把卷子上最後一個選擇題勾選完,被她按住了試卷。
「怎麼,第一名被我搶走了,沒臉見我啊?」
我抬起頭,直視她意氣風發的容貌。
她有沒有想過,第一名變成了她,不是她進步了,而是我退步了?
「你喜歡,就讓給你吧。」
不論是這個第一名,還是鄧光耀。
「你說什麼呢?」
我沒再管她,收起卷子伏在桌子上,閉了眼埋頭大睡。
昨晚偷偷內卷困死了。
可她卻往我桌子猛地踹了一腳,差點把我手臂擦破。
「我用得着你讓嗎!」
我抬起頭,疼痛帶來的生理性淚水模糊了視野,模糊的人形頓了頓。
「哭什麼,真矯情。」
隨後扭頭就走。
鄧光耀的關心姍姍來遲,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沒事吧,可俞?」
他總喜歡當療傷的創口貼,而不是在最開始,就擋住傷害。
可這些傷口,明明都是能夠自愈的。
我想我不需要。
-5-
我在學校的狀態越來越差,開始跟鄧光耀同步。
他睡覺,我也睡覺。他打遊戲,我還是睡覺。
課間有好事的同學叫我兩聲,看我沒答應後壞笑,小聲問:「睡得挺沉,你們昨晚是不是一起復習到很晚啊?」
我其實沒睡着,可以聽得到。
若是以前,我一定會羞惱紅臉,恨上那個開黃腔的人。
可現在,這些言語對我沒有絲毫殺傷力。
鄧光耀卻極爲在意:「別胡說八道,影響我找女朋友。」
「你不是吧,還要喫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
「得了吧,我跟周可俞不是那種關係,我可看不上她。」
他似乎絲毫不在意我能不能聽到。
「周可俞現在天天這麼睡覺,不會對成績有影響嗎?」
當然會有。
又一次月考成績下來,我的排名滑到了班級裏的中游。
這樣爆冷門的成績讓班主任和鄧光耀都慌了神。
鄧光耀現在比我還在意我的成績,在我又一次自習睡覺時,他拍桌子把我叫醒。
他的語氣中帶着些恨鐵不成鋼:「周可俞,現在離高考就剩不到兩個月了,你這是什麼狀態?」
「該學習的時候好好學,高考後大把時間給你睡,你現在要穩住自己的第一!」
這論調語句,像極了把我喊去辦公室談話的班主任。
面對語重心長的班主任和明顯比我緊張的鄧光耀,我趁機提出要求。
「我準備申請住宿,每天來回學校太費時間了。」
爲了保住我的成績,他們都點頭同意。
把東西搬出鄧家的時候,鄧媽媽對我的態度不再冷淡,語重心長道。
「可俞啊,不要有壓力,你正常發揮就可以了。」
「你要記住,你揹負的不止你自己的未來,我們是都盼着你好的。」
鄧家每個人都比我更在意我的成績,畢竟這關乎到鄧光耀的未來。
可我爲什麼要爲了他的未來努力呢?
但面對鄧媽媽,我還是乖巧點頭。
還沒考完試,我不能橫生枝節,讓自己不好過。
捏緊手裏的身份證,我在車裏扭頭看這個我寄住了六年的房子。
我不Ṱũ̂₇會再回來的。
可他們欠我的,我會一點一點拿回來。
首當其衝的,是鄧光耀上大學的資格。
-6-
鄧光耀開始對我噓寒問暖,每天像陪讀一樣,盯着我上課和複習。
每當我顯露出睏意,他還能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杯咖啡。
我幾乎快演不下去,畢竟白天花費的精力越多,晚上偷偷卷的時候就越困。
可我不想讓鄧光耀蹭我一點好。
所以即使在他的監督下如此努力,在第三次模擬考成績出來後,我的排名還是穩居中游。
鄧光耀史無前例地衝我發了脾氣。
「你睡醒沒有,周可俞?你能不能好好學!」
「你現在心裏就算有天大的事,你也不能耽誤了高考!」
「我的命也在你手裏啊!你想把我也毀了嗎?你別這麼自私行嗎?」
他緊張得像是望子成龍,但龍卻掉下來了的家長,暴躁驚慌ťûₛ又無助。
直到我被他罵得眼眶溼潤,伏桌沉默,他纔不再言語。
不自私的後果我嘗過,苦得我發麻。
況且,我可不是最自私的那個人。
這一幕被連着兩次穩居第一的孟雨琴看見,臉上漾着笑走過來。
「鄧光耀,我記得你說喜歡學習好的,對吧?」
孟雨琴不知道從哪打聽到,鄧光耀對我好,是因爲我有當狀元的實力。
去年的新聞家喻戶曉,她肯定知道鄧光耀打的什麼意圖。
「我一直有這個實力,也知道你想要什麼。」
「現在第一名易主,你是不是該換個人喜歡了?」
我伏桌的肩膀一抖,同桌忙安慰我別難過。
她哪會知道,我其實在笑。
沒見過上趕着求吸血的。
-7-
那天開始,鄧光耀跟孟雨琴每天放學,都走在一起。
這是我的同桌告訴我的消息,她說話的時候,看我的眼神裏帶着惋惜。
「你以前很厲害的呀,周可俞,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每個人都在幫我找藉口,不相信我真的會突然從雲端掉落。
可與其每個人都來分我的蛋糕一口,我寧願把它藏到保質期的最後一天。
鄧光耀似乎對我失望透頂,不再監督我學習,又玩起了遊戲。
甚至還帶着孟雨琴一起玩,美名其曰勞逸結合。
第四次模擬考,孟雨琴依舊穩居第一,而我掉到了班級下游。
發成績那天,負責髮捲子的孟雨琴專門走下講臺,親手送給我。
「大學霸,你知道傷仲永嗎?」
「你現在這個成績,可是連一本線都勉強。」
「沒錢沒家的,現在還考這麼差,以後可怎麼辦啊。」
我接過她手裏的卷子,扯了下,沒扯動。
那雙眼睛饒有興致地看着我,彷彿要看我會做出什麼舉動。
我輕嗤一聲,把她緊握的卷子撕了一半,攢成一團,丟出窗外。
「用得着你管嗎?」
她露出意外的表情,嘴上卻沒放過我。
「周可俞,你爸媽在天上會不會替你可惜啊?」
我猛地回頭看鄧光耀,他望向孟雨琴的眼神寵溺,臉上是曾經最讓我沉迷的溫柔笑意。
見我扭頭看他,他眉頭微微挑起。
「怎麼了?」
他沒有絲毫覺得不對。
我幾乎不曾跟人提起我的家人,何況是一直把我當假想敵的孟雨琴。
知道我家人狀況的,只有聽過我深夜哭訴想念的鄧光耀。
「你說的?」
我以爲向他展示傷口是表示親密,沒想到變成了他遞給他人傷害我的利器。
原來在細枝末節裏,他早就對我的傷疤不以爲意。
鄧光耀似乎反應過來,張了張嘴沒說出來話。
孟雨琴還在不依不饒。
「怎麼了?戳到你痛處了嗎?」
「你爸媽死了是事實吧?又沒人編排你,你急什麼?」
少年人的惡意最爲直觀,他們往往只想要口角之爭中獲取勝利。
可我忍不了。
「孟雨琴,你很沒禮貌,你真的有爸媽嗎?」
「你說什麼呢!」
孟雨琴被我激怒,上前猛地推了一把我的肩膀。
我沒坐穩,ƭūₕ又扭着半個身子,被她推落椅子,摔在地上。
手掌被擦破的疼痛猶如在火上加的油,我站起身,用盡全力撞向孟雨琴。
「啊!」
她被我撞到,後腰磕到桌角,痛呼出聲。
我和孟雨琴在大家都沒預Ťū₆料到的情況下打起來了。
等我扇了孟雨琴好幾個耳光,孟雨琴扯掉我不知道多少頭髮。
周圍的同學反應過來,纔有人上前拉架。
我被好幾個女生拉住,孟雨琴已經開始捂臉嗚咽。
終於冷靜下來時,鄧光耀站在孟雨琴身前,指責我不該動手。
「你真是越來越不正常了,周可俞,你到底受什麼刺激了?」
「孟雨琴明明是在關心你,你怎麼能打人呢?」
可先動手的又不是我。
我知道,孟雨琴就是嘴巴欠了些。
只要我像上次一樣示弱,她自己事後還會過意不去。
可這次的惡意我沒法忍耐。
這是我敞開柔軟肚皮後被狠捅一刀的,信任被辜負的狂怒。
「給人家道歉,你自己最近的狀態不好就算了,別耽誤其他同學。」
他還在用說教的語氣,替孟雨琴討公道。
我剛冷靜下來的情緒又開始翻湧。
女同學們拉住我的雙手,我只好抬腳,對着鄧光耀的小腿狠踹一腳。
「滾!」
-8-
鄧光耀把我打人的事情告訴了班主任,言辭鑿鑿地指認我是先動手那個。
可班主任不傻,監控把一切都還原得完整。
對於她最驕傲的兩個學生,她只能感到頭疼,選擇了各打五十大板。
「你們回家複習吧,學校暫時不用來了。」
這樣的懲罰對我和孟雨琴來說,其實都不痛不癢。
我樂見其成,畢竟我還要藏拙,只能在無人處偷偷內卷。
孟雨琴家裏有更好的私教,完全可以自己複習到高考那天。
我們在班主任的注視下互相道歉時,她眼裏還有沒熄滅的怒意。
我和孟雨琴開了先例,在我回自己的單人寢複習的時間裏,鄧光耀也申請了居家複習。
偶然刷到他朋友圈的動態,才發現,他明明是跟孟雨琴出去瘋玩了好些天。
有同學在底下羨慕他的瀟灑,他回覆。
「大小姐說了,考試之前一定要放鬆心情。」
他們覺得孟雨琴在我之後能夠穩居第一,不必太費心。
可最後一場聯考成績還是打了他們的臉。
我高考前最後一次見孟雨琴,ƭũ̂ₔ是她對着那份張貼在牆上的成績排行表發呆。
她掉到了班級第十名,市排名在遠遠的三百名開外。
我站得遠,只看見在這之前,鄧光耀踹倒了屬於他的桌子。
他指着孟雨琴的第十名高聲怒喝。
「這就是你的把握?孟雨琴,你自己看看!」
「你是不是玩我呢?啊?考成這樣,你記得跟我保證過什麼嗎?」
「就你還笑話周可俞呢?傷仲永?你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那場考試我多寫了些,排名回到了前列,正正好好在她的前一名。
鄧光耀臉色漲紅,看上去比當時我成績下滑的時候還着急。
畢竟他的試錯機會到此爲止,他沒法再篩選一個穩定的吸血對象。
下一次有排名的考試,就是高考了。
「你說話啊!」
他的激動被響亮的耳光打斷,孟雨琴帶着冷意的聲音響起。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衝我大小聲?」
「要不是你鄧光耀天天拉着我放鬆,我能考成這樣嗎?」
「你就是個掃把星知道嗎?周可俞一跟你鬧掰,成績馬上就回去了!」
鄧光耀被扇懵了好一會,聽見這話揚起了右手。
「打!你考慮考慮自己能不能惹得起我!」
孟雨琴有恃無恐,這話一出,鄧光耀胸膛起伏,卻還是放下了手。
大課間的教室空無一人,他們的對話在空蕩的環境裏被我聽得清清楚楚。
被數張堆滿練習冊的桌子擋住的我,並沒有被他們注意到。
鄧光耀轉身離開,孟雨琴對着成績單發呆許久,我才聽見她的抽泣。
她路過我的位置,才發現伏桌的我。
腳步聲在我身邊消失,我沒有抬頭看她。
那場架讓我跟她徹底結下樑子,我沒有那麼多的心思去關心安慰她。
甚至如果她還想動手,我不介意奉陪。
可我只聽到她的帶着哽咽的輕聲道歉。
「對不起。」
-9-
高考前最後一週,學校強制把所有居家複習的學生召集返校。
鄧光耀跟孟雨琴似乎徹底鬧掰,兩人打照面都不再給彼此任何眼色。
我和孟雨琴都成了他眼裏的落榜狀元,班上沒有第三個適合他吸血的對象。
他在高考前第七天,才幡然醒悟,求人不如求己。
他開始拼命複習,像以前的我一樣,來得最早,走得最晚。
甚至眼底還有烏青,彷彿這樣能證明他想考高分的真誠。
可這樣短暫的拼命,只能感動他自己,沒法憑空幫他的成績多加二百分。
我以爲他會識趣地互不打擾,可他卻沒有成年人的邊界感。
「可俞,我有道物理題不會。」
我很佩服他的心態,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找我請教問題。
我看都沒看一眼。
「我也不會。」
我根本不記得當年的高考題目,所以只能把自己的實力重新拉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我不願意浪費自己一分一秒的時間。
鄧光耀被我拒絕之後沒再出聲,扭頭去問了他的同桌,卻遭到嫌棄。
「不是吧大哥,這麼簡單的題別浪費我時間了,翻翻教科書吧!」
鄧光耀沉默了兩個呼吸,低罵一聲摔了筆。
「草,老子不學了!」
隨即大步離開了教室。
我想笑。
要是他七天的拼命能夠力挽狂瀾,豈不是顯得我們這種捲了好幾年的人很可笑?
-10-
高考前一天,鄧媽媽給我打了電話。
我看着那個屏幕亮了又暗,手機的振動停止,沒伸手去接。
她不多久就給我發了兩條信息。
「可俞,要不要回家喫個飯?」
「光耀說你們在同一個考場,明天可以一起去。」
我心裏明白他們在打什麼主意,根本懶得搭理。
還不跟他們翻臉,是因爲我要專心應付高考。
爲了避免麻煩,得知我跟鄧光耀在同一個考場,我就決定錯開時間入場和離場。
遲到Ṱŭ̀₉入場五分鐘,提前交卷五分鐘,免去了所有鄧光耀想要跟我說話的可能性。
於是在最後一科寫完,提前交卷離開的時候,我被蹲在校門口的記者們拉住。
作爲第一個出來的考生,面對數個攝像頭,我回答了記者的問題。
「感覺很好,拿個狀元輕輕鬆鬆。」
記者們發出善意的笑聲,祝我夢想成真。
出分的這天,這顆十多天前的子彈繞了個彎,正中他們的眉心。
我拿下了省理科狀元,731 分,甚至比上輩子的我考得還多了七分。
我沒有辜負自己的努力。
高考完的採訪視頻被重新翻出來,掀起熱議。
「我以爲這妹妹裝逼呢!她怎麼真是高考狀元啊啊啊!」
「看她那個語氣就勝券在握!!太帥了太帥了!」
我把所有誇我的評論全部點贊後,拉黑了鄧家人的電話。
他們一定也收到了這個消息,畢竟鄧光耀都開始給我消息轟炸了。
「可俞,你查分數了嗎?」
「你是天才啊!!你是理科狀元,可俞!!!」
「通話未應答。」
「睡醒了給我打電話,爸媽想你了。」
我冷笑着把他的微信也拉黑,開始逐條回覆同學們的祝賀。
卻意外收到一條好友申請。
是孟雨琴。
「你別又被鄧光耀騙了!」
-11-
我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廳見ƭúₑ到了等候多時的孟雨琴。
「我知道你拿到狀元了,可我也不差,我只比你少了十二分。」
「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吧,我這次就給你提個醒。」
鄧光耀跟孟雨琴玩得好的那段時間裏,沒少說我的壞話。
說我是個拖油瓶,如果不是他們家發善心,我早就餓死在街頭了。
說我不知感恩,明明他們對我那麼好,我居然還能對他動手。
說我有不正經的心思,可他看不上我這個除了學習一無是處的廢物。
要不是我一直拿第一名,能夠有機會報答他們家的恩情,還有利用價值,他們早就把我趕出去了。
「我以前真覺得他這人不錯,結果接觸了才發現裏子這麼惡臭。」
「我知道那個新聞,他就是想攀附別人拿到學位。」
「現在大家都知道你拿了狀元,他肯定又動心思了。」
「你可別犯傻跟前任狀元一樣自毀前程,你肯定能去第一學府的!」
她忿忿不平,但語氣裏的關心不像假的。
我止不住嘴角的笑意,這也算不打不相識吧。
「我早就知道了,不過謝謝你。」
她聞言怔愣片刻,在聽到後半句時候又露出拯救失足婦女成功的笑容。
她向我伸出拳頭,示意我跟她碰一碰,意氣風發。
「我的目標也是第一學府,我們以後還能見面的。」
-12-
一杯咖啡見底,我在校門口和她道別之際,卻來了不速之客。
「可俞!你在這呢!」
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鄧光耀帶着他媽來了。
正欲離開的孟雨琴止住了腳步,走回我身邊,彷彿想給我一點安心的力量。
「可俞,好久沒回家了,這次終於考完試了,今天回家喫飯吧?」
鄧媽媽臉上洋溢着我從未見過的熱切笑容,像一位真正的慈母。
孟雨琴的表情比我還要警惕,卻不好開口。
「不用了阿姨,以後我也不會再拜訪的。」
我沒打算給這家人留面子,直接一口回絕。
「像什麼話!有什麼矛盾我們關起門來好好說,不就好了嗎?」
「是啊可俞,你說這種話,我們都會傷心的!」
鄧光耀又帶上那副深情面具,溫聲勸我,似乎這樣我就能妥協。
「第一學府的人還有事找我,不奉陪了。」
校門口人來人往,已經不少人駐足圍觀。
我拉住孟雨琴的手就想往學校裏走,卻被鄧媽媽攔下。
「可俞,你這是什麼態度?忘記我們這幾年對你的照顧了嗎!」
「你跟光耀的事情,可是我們一早就說好的!」
「要不是這樣,光耀也不會懈怠,現在本科都上不了!」
她慣是會審時度勢,溫情這一套不管用,直接開始道德綁架。
孟雨琴聞言,表情精彩,眼珠子在我和鄧媽媽身上來回轉動。
我沒心思現場跟她解釋,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
「我可沒跟誰說好,鄧光耀是咎由自取,賴不到我頭上。」
鄧媽媽立即反駁,想要來拉我的手,被我躲開。
「可俞啊,話不是這麼說的,你現在才說不管光耀,那光耀可怎麼辦啊!」
「這孩子要是大學都上不成,一輩子可就毀了呀!」
她說得動情,開始哀嚎。
周圍圍觀的人羣越來越多,我快要忍耐不住心裏的煩躁。
「你兒子考不上大學跟周可俞有什麼關係啊,少在這道德綁架了!」
孟雨琴憤憤出聲,卻蓋不過中年婦女的哀嚎聲。
我衝她搖搖頭,不必搭理,準備拔腿就走。
鄧媽媽卻察覺到我的意圖,撲通一聲跪下了,嘴裏還不停止。
「我們養了你這麼多年,從來沒求過你回報,可這次只有你能幫幫忙啊!」
「你可不能做白眼狼啊!可俞,算阿姨求你了!」
人羣中發出小範圍的驚呼聲,有更多人蔘與了小聲討論。
「這是咋了啊?」
「是這家的兒子想抱大腿,跟上一屆那個舞蹈生一樣!」
「這女娃也不像想給這男娃帶上去啊!」
「所以在求呢!這家拿養恩說事,讓女娃同意呢!」
「哎喲,這可不好評價,那家確實是對她有恩吶!」
有恩?
打壓我六年,想把我訓成聽話的狗的恩?
還是吞了我爸留給我的錢,卻連買一包衛生巾都得我求着他們給錢的恩?
跪在我跟前的鄧媽媽嚎到嗓子沙啞,鄧光耀卻站得遠遠地,一副局外人的樣子。
我突然有些可憐鄧媽媽。
在她爲兒子不顧臉面下跪求人的時候,她的兒子覺得她丟臉。
「報警。」
哭嚎聲中,孟雨琴聽清了我的話。
派出所裏學校不遠,兩個民警出現時,圍觀的人羣被疏散了不少。
跪坐在地的鄧媽媽情緒上了頭,面對民警的問話也不管不顧,
「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報警是要把我抓起來嗎!」
「抓吧,把這個養了你周可俞六年的人抓起來吧!」
兩個民警把目光投向我,孟雨琴握住我手腕的手緊了緊。
「是我報的警,這個女人在公開場合毀壞我的聲譽,還偷了我的錢。」
我本不想這麼早追究這件事,可既然報了警,乾脆一下全部解決。
「你胡說什麼,誰偷了你的錢!」
鄧媽媽疾言厲色打斷我,又衝着兩個民警擺擺手。
「不好意思警官同志,這都是我們家事,麻煩你們白跑一趟了。」
我拉出了銀行卡流水,給民警展示了四年內七百萬的支出。
「如果不是你們偷的,那我就是被詐騙了。」
兩位民警對視一眼:「跟我們走一趟吧,不遠。」
鄧媽媽蔫兒吧唧地從地上站起來,準備跟着民警走。
我伸手指向人羣裏的鄧光耀。
「他也是一夥的。」
-13-
我早就查過了我爸留給我的銀行卡里,這幾年的流水。
我爸臨走前,把將近一千萬的存款轉進了我的卡里,拜託鄧叔叔照顧我。
可這張卡一直在鄧家人手裏,我從來沒見過。
這些被照顧的日子,我過得分外拮据。
而流水賬單上顯示,這些大額消費,全都與我無關。
得知我要求鄧家如數奉還, 鄧媽媽哭喊得更加淒厲。
「你怎麼能這樣?這是你爸給我們的照顧你的錢啊!」
「我們養你這麼多年,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你這是要逼死我們老鄧家三口人啊!」
可在派出所裏, 她也只敢撲在自己兒子的懷裏痛哭。
辦完立案的手續, 孟雨琴已經回家去了。
按照盜竊罪, 證據確鑿的情況下, 主謀會被判三到五年。
就看他們老鄧家誰願意背這口鍋了。
離開派出所時, 鄧光耀在門口攔住Ṫű̂₉了我。
他的臉在夜色下還是很具有迷惑性,他也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裏。
「可俞,我知道你喜歡我。」
「這麼多年, 我其實一直對你有好感,我相信你也能感受到的。」
「我想讓你帶我一起上大學,其實是想跟你在一起。」
「可現在發生了這麼多事, 我已經不想管那麼多了, 我們在一起吧。」
若不是我重活一次, 孟雨琴又告訴我他對我的真實想法,我倒真的會被他騙到。
我冷眼看着他自說自話,他演得真誠又深情。
他究竟是爲什麼, 能自信到現在這個地步,還覺得自己能拿捏我?
「別騙人了, 鄧光耀。你和一千萬孰輕孰重,我還是能分清的。」
「還有, 你跟孟雨琴說的話,她全都告訴我了。」
「別在這裏逗我笑了。」
他卻皺眉,語氣不贊同道:「你相信孟雨琴說的鬼話?」
「不論我相信誰,我也不會相信你了。」
「別跟着我,鄧光耀, 後面就是派出所。」
-14-
我再次接到了第一學府的邀請,對方提出了不少誘惑力十足的條件。
眼見我遲遲未點頭,對方試探着問。
「周同學, 你該不會跟去年狀元一樣,有要保送的人吧?」
我曾經確實向第一學府提出過這個要求,直接遭到了沒有迴旋餘地的拒絕。
見我沉默,對方補充道。
「如果成績不是太差,我們也可以酌情考慮的。」
這話倒是讓我意外, 七分的差距居然讓我遭受了區別對待。
「還真有,她考得不差, 但是離她想去的專業可能有些距離。」
「這位同學填報的是我們學校嗎?」
「對, 她叫孟雨琴。」
-15-
我去往第一學府所在城市的那天, 給鄧家的判決書下來了。
以盜竊罪爲由, 判處鄧光耀他爸五年的監禁。
欠我的錢, 會在限期內分期還給我。
鄧光耀選擇了復讀,我以爲我們從此再無瓜葛。
卻在某天,接到了陌生電話。
「周可俞, 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我的生活不應該是這樣的,是不是你害的我!」
我掛掉電話,順手拉黑了。
第二年高考的時間,我收到同學轉發給我的某個新聞。
有考生拿着本年度的高考作文命題,去找寫手定製作文。
那寫手本來覺得不可思議的分享, 變成錘死那鄧姓考生的證據。
那考生以高考作弊被禁考三年,基本這輩子與高考再無緣。
「鄧光耀活該!」
孟雨琴幸災樂禍,問我有沒有狠狠出一把氣。
可他哪裏還能影響得了我。
明明就有更光明的前途在不遠處等着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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