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期末考,男友收到一封情書,上面寫着:
【顧老師,我暗戀你很久了,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嗎?】
不久後,那名女生在同學們的起鬨中大聲告白,她問:
「顧老師,做我男朋友好嗎?」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彈幕。
【來了來了,女主終於告白男主,經典師生戀劇情總算開場了!】
【ber 女主告白,那惡毒女配在門口杵着幹嘛呢,還嫌自己不夠礙眼嗎?】
-1-
我愣在教室門口。
此刻站在教室中心被告白的對象,正是彈幕中的男主,我談婚論嫁的男友——顧池。
眼前彈幕仍在繼續:
【甜哭我,男女主纔是最萌年齡差,老女人快滾!】
【沒事噠沒事噠,教導主任一個微信就把她弄走了,畢竟現在是男女主確認彼此心意的橋段,咋可能讓老女人在這當絆腳石。】
【男主快答應啊!這樣今晚就可以解鎖教室 play 了!還真別說,小情侶就是玩得花!】
【我記得那段,男主在女主面前俯首稱臣,女主摘掉他眼鏡還踩他肩膀,男主狗喘不停。女配自己也不反思反思,她那張老臉還能讓男主興奮嗎?!】
?
想到今早顧池喫的意猶未盡的饞樣,我不禁狐疑。
這彈幕真的假的?
可下一秒。
手機猛地一震。
教導主任發來消息。
【小姍,來我辦公室一趟。】
一進教導主任辦公室,他立刻將門鎖好,關切地問:
「懷姍,聽說有學生給顧池寫情書?這事兒可大可小,你們可得好好處理啊。」
我知道他的意思,十幾年前教導主任有個得意門生,因爲年紀輕和學生們打成一片,班裏很快便有男生對她生出好感,高調向女老師表白。
身爲老師,她嚴詞拒絕。
可萬萬沒想到,被拒後男生的舉動非常極端,留了封堪稱感情剖白的遺書,轉頭就從教學樓天台跳了下去。
最後人雖然沒死,但下肢徹底癱瘓,原本的 985 苗子毀於一旦。
家長來學校大鬧特鬧,指着女老師的鼻子罵她是個勾引人的賤人騷貨,還跑去女老師的男友家哭喪,女老師先被分手,又被辭退,最後患上很嚴重的心理疾病。
因此面對我們這些年輕老師,教導主任時不時就把這事兒拎出來警醒我們。
「別看有些學生內向,越內向的學生,越有可能做出瘋狂的事兒來。」
我想到向顧池告白的女生。
彈幕口中的女主角。
正是班裏存在感最低的女生,林勝蘭。
「還有,顧池資助林勝蘭一年了,這事兒你知道嗎?」
-2-
彈幕此時正實時提醒我男女主的感情進度。
【瞧女主那張小臉,紅撲撲的,讓我想起我早戀的時候,哦 youth!】
【男主叫女主出去了!這是要出去親嘴子了!】
【也對,與其親一百口那個當班主任的老女人,不如輕吻一口女主嬌嬌軟軟的小粉脣。】
【男主對女配只有責任,早就沒有激情和愛了,真愛就是……???】
彈幕靜止。
我心一沉。
我和顧池是初中同學,青梅竹馬。
初中時他父母忙着做生意,便將顧池送來羊城的奶奶家上學,我們那時就是同桌。
起初只是暗自心生好感,但誰都沒捅破那層窗戶紙。
直到高考那年,顧池父母退居二線,定居在北城,要把顧池接回去讀高三並在北城參加高考。
顧池才終於向我表白,抓着我的手讓我相信他,說他一定會跟我上同一所大學,還說他的未來計劃裏早就有我。
那雙手汗津津的,眼底卻全是叫人心動的星星。
是這些年的甜蜜和志同道合,讓我無法相信彈幕中那個爲情發狂的男人是顧池。
我忽然想到一週前顧池收到情書那天。
那天全年級大掃除,隔壁班班主任羊水早了好幾天破掉了,整層樓都亂哄哄的,顧池和其他幾個男老師都去搭把手,把隔壁班主任送去醫院。
下班時,我替顧池拿了他的教材和揹包。
剛拿起就有張薄薄的粉紅色信紙打着旋落在地上。
字如其人。
娟秀文靜。
上面寫着:【顧老師,我暗戀你很久了,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嗎?】
署名:
林勝蘭。
那天晚上我把告白信拿給顧池看。
他臉色難看得要命。
「這真是林勝蘭寫的?」
「不會是大冒險輸了的懲罰吧?」
「我明天去學校找她好好聊聊!」
越說,顧池還越摩拳擦掌起來。
是我攔住他,讓他先去找有經驗的教導主任取取經。
還勸他。
我身爲同性,既是林勝蘭的班主任,又是他的未婚妻,如果真要和林勝蘭談一談,我可能比他更合適。
可教學任務重,班主任的事兒又多,這一拖,就拖到了今天。
林勝蘭的表白。
顧池的態度。
還有剛剛教導主任的那句,顧池資助林勝蘭一年的事實。
我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剛剛靜止的彈幕又滾動起來。
比之前更密密麻麻。
【男主在說什麼鬼話?!什麼叫你論證一下如何得出自己喜歡老師這個結論的?!】
【這是 po 文啊大哥,你大 do 特 do 就行了,怎麼能用 36°的嘴說出讓人英年早泄的話?!】
【我退了,等演到今晚女主被男配陷害那段付費劇情我再來。】
【嚯嚯嚯,那我也晚上再來。】
-3-
我決定給林勝蘭的家長打通電話。
卻不想剛開口,就被對方的態度殺了個措手不及。
「有事兒可別找我,不是有冤大頭願意資助她麼,誰資助的找誰去!又不是我們讓她讀書的,除非被搞大了肚子或者死了!否則別來țù⁼煩我們!」
背景音裏,除了暴躁的中年男聲,還有女人的尖叫,和孩子哇哇大哭的聲音。
「死娘們,會不會喂孩子!讓勝傑別再哭了!我腦袋都快炸了!」
我難以置信:
「勝蘭家長……」
可下一秒,電話啪地就被掛斷了。
話筒裏傳來嘟嘟嘟短促的聲響。
一旁替隔壁班主任代班的老師問:「是林勝蘭家?」
見我點頭,對方這才唉了一聲。
「那孩子可憐的咧。」
「她爸媽之前都在外地打工,把林勝蘭丟給家裏老人帶着,去年她父母懷孕又生了個二胎,這不是一看生了個男孩,立刻就不想讓閨女繼續讀書給家裏省錢了麼。」
「我聽說啊,之前還在學校門口給她揍了一頓呢。」
我趕忙問什麼時候的事兒啊。
代班老師說就去年,剛升高一班那會兒。
見我臉色難看,她還安慰我,說班裏學生那麼多,就算是班主任也不可能面面俱到都關注得到。
「尤其這還是你頭一次當班主任。」她這麼安慰我。
可我心裏還是沉甸甸的。
第二堂是我的課。
林勝蘭耷拉着劉海坐在位置上。
我第一次仔仔細細打量這個女生。
瘦削、單薄、臉白白的、無聲無息很沒有存在感的坐在那,似乎隨便一道陰影都能將她壓垮。
這樣的女孩子,居然能當着所有同學的面向老師告白?
下課後,我叫來語文課代表,之前有幾次我看見她和林勝蘭手拉手一起去廁所,以爲她們是好朋友。
「可是老師,我和林勝蘭早就不是朋友了。」
女孩子攪着手指,眼神不安。
「她總撒謊,說她父母對她多麼多麼好,還說父母在滬市賺了大錢就回來買房子,會把朝向最好的那間給她做臥室,但實際上她父母根本就不搭理她。」
「去年元旦晚會結束太晚,我爸媽正好都出差我害怕一個人住,就問她能不能跟她一起回她家,結果她爸媽連門都不給她開,我們足足等了半個多小時,她外婆纔開了個門縫讓我們溜進去,我這才知道她家根本不是她說的那樣。」
「老師,我不想和撒謊精做朋友,這有錯嗎?」語文課代表問我。
錯了嗎?
我心裏下意識是否定的。
但身爲老師,我不能這樣輕易下結論。
「班裏有什麼學生欺負她嗎?」
小姑娘搖搖頭,眼神躲避,說:「我不知道。」
我衝她笑笑,示意她先離開,然後叫下一名同學進來。
問同樣的問題。
「林勝蘭和你是朋友嗎?班裏有人欺負她嗎?」
班級就像個小社會,再如何象牙塔,學生之間也會分出個三六九等。
學習好的,家裏有錢的,長得好看的,天然就會被分到最受歡迎的等級裏去。
一連問了十幾個女生。
得到的答案都是她們和林勝蘭不是朋友,不熟悉,也不知道班裏有沒有人欺負她。
林勝蘭雖然寡言少語,但細心認真。
平時老師也會叫她幫忙收作業,和同學之間的交流不可能太少。
可眼下得到的這下答案,不禁讓我疑惑。
叮的一聲。
手機震動。
顧池發來消息,說他下午請假了。
我沒回復他。
下節是自習課,我決定先偷偷去班裏看一看。
-4-
剛走近班級,忽然聽到一陣吸氣聲。
從教室後面的小圓窗往裏看,正瞧見林勝蘭在彎腰撿作業本,而班長李牧澤一臉壞笑地擋在她面前,限量款球鞋踩在作業本上,任憑女生如何拽也拽不出來。
李牧澤不僅是班長,他本人還陽光英俊,成績優異,家裏很有錢,有好幾個老師跟我說放學時看見有司機開着豪車接他放學。
底下坐着的幾個男生眼裏放着光。
女生們則全都低着頭,好似在認真看書。
「對,就這麼彎着腰,這個角度的風景最美。」
「沒想到撒謊妹滿嘴跑飛機,胸前可連一架飛機都停不下。」
語畢,李牧澤還命令林勝蘭不許動,掏出手機準備拍攝。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簡直難以置信。
瘦削的女生屈辱地彎着腰。
即便隔得這麼遠,我都能看到她眼淚正大滴大滴地往下砸。
班裏其他同學彷彿獻祭了林勝蘭他們就能獨善其身一樣,一個個低眉垂眼不聲不響。
什麼不是朋友?!
什麼沒人欺負?!
這分明是害怕引火上身,將林勝蘭給孤立了!
一瞬間,我火氣噌地燃上頭頂,感覺每根頭髮絲都快炸了。
我抬腳就朝教室走去。
耳朵尖的學生顯然發現了我的到來。
教室內一陣慌亂,等我走進教室,李牧澤已經撿起地上的作業本,煞有介事的遞向林勝蘭。
「勝蘭同學,這是我的作業。」
此時此刻,他又戴上那副好學生的面具。
陽光,溫和,懂禮貌。
我假裝沒看到剛纔發生的一切,看向李牧澤。
「李牧澤,你來老師辦公室一趟。」
餘光裏,林勝蘭的表情蒼白難看至極。
-5-
辦公室。
李牧澤坐在我對面,和每一個走進辦公室的老師打招呼。
他的確是個人緣很好的學生。
如果沒看到剛剛那一幕的話,我一定會無比堅信這點。
長得好看,家裏有錢,成績優異,這些特質組合起來,毫無疑問,他將擁有無比光明的未來。
「老師,您叫我來是?」
我拿出一沓卷子推到他面前。
「你顧老師特意給你找的試卷,之前你不是問他關於華清夏令營的事麼,你先做做,看看水平。」
這其實是顧池前天告訴我的。
只不過當時他說,準備抽個週末,讓李牧澤和班上幾個對華清夏令營感興趣的同學都做一遍。
這些卷子難度不低,量也很大,即便中間不休息,也足夠李牧澤做一晚上。
李牧澤卻遲遲沒有動筆。
「怎麼?是有什麼顧慮嗎?」
他說:「陳老師,顧老師呢?這些卷子應該是他來監督的吧?」
我硬扯出一個笑。
「顧老師今天下午請假了,你要是擔心,可以給家長打個電話,晚上老師親自送你回家。」
見我態度堅決,李牧澤也只能將注意力放在試卷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放學鈴聲響起,老師們陸陸續續地打招呼離開。
樓道內異常安靜。
好像整個校園裏,就只剩下我和李牧澤。
我一直留意着彈幕。
老舊時鐘踢踢踏踏的響,時針指向數字 9 時,彈幕終於動了。
【來了來了,男配馬上要給女主發消息了!女主準備就緒,就等男主出現了。】
【經典教室 Play 即將開場!我褲子都脫好了!蕪湖!】
我起身,「牧澤同學,老師去下洗手間,你自己在辦公室沒問題吧。」
他似乎也想動作,但在對上我的目光時又頓住了。
反而嗯的應了一聲。
我走出辦公室,拿鑰匙,將門從外鎖了起來。
教學樓的走道里空曠、昏暗。
似乎只有我一個人的腳步聲在迴響。
等我推開教室門時,一個小小的身影猛地撲進我懷裏。
一片漆黑的教室內,女孩聲音裏的顫抖和恐懼都清晰可聞。
可她說:「老師,你……你摸摸我。」
?
下一秒,她更貼近幾分,淺淺的低吟後,她用幾乎要聽不到的聲音說:
「有攝像頭,不拍的話,他會弄死我的。」
「老師,求您了,只要拍了,他纔不會告訴我的家人,您再幫我一次……」
我腦子裏嗡——地一聲,幾乎要炸開。
伸出手,啪地摁開燈。
白光碩大,瞬間晃得人睜不開眼。
門外傳來急躁的腳步聲,顧池一腳踹開後門闖了進來。
「懷姍!你還好嗎?!」
「陳老師?怎麼是你!」
兩道聲音齊齊襲來。
-6-
我和顧池分別送林勝蘭和李牧澤回家。
車內,林勝蘭異常安靜。
我停穩車,「這裏沒有別人,你跟老師說實話,班裏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林勝蘭死死咬着下脣不說話。
「是……李牧澤嗎?」
「你當衆向顧老師告白,包括今晚你以爲我是顧老師做出的那些行爲,是他逼你做的嗎?」
「勝蘭,」我嘆了口氣,「你得相信老師。如果你什麼都不說,老師根本沒辦法幫助你。所以現在,可以和老師說清楚了嗎?」
「對不起!」
話音未落,她推開車門,落荒而逃。
彈幕瘋狂滾動。
【這什麼鬼劇情!女主被女配抱在懷裏?男主送男配回家?】
【劇情被徹底打亂了……那女主被污衊偷班費,還有期末考試那天發燒考試後的嗯嗯劇情還保留着嗎?】
彈幕亂七八糟,百分之九十都在質問爲啥好好的 po 文劇情被魔改。
因爲這是現實,不是 po 文啊。
林勝蘭甚至還只是個未成年的學生。
哪個老師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班級裏面?
難不成看多了島國地鐵癡漢,在面對這種賤人時就不會覺得噁心甚至想捏爆他的鳥蛋嗎?!
我捏了捏太陽穴,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老舊小區忽然傳來一陣吵嚷聲。
我推開車門,飛快朝着聲音的方向跑去。
遠遠就聽得見有人在罵:
「這麼晚回來不知道輕手輕腳?你看你給勝傑鬧的,我好不容易纔哄睡的,現在又被你給吵醒了!」
「小姑娘家家不知道放學就回家嗎?在外面鬼混些什麼!」
轉過彎,便看着一個穿着褐色睡衣的中年婦女狠狠將林勝蘭推出門。
食指用力的,一下一下點着林勝蘭的額頭。
短短几秒,她腦門上已經出現一個顯眼的手指印。
「早就告訴你不要上學了,在家好好帶你弟弟,非不聽!」
「還扯什麼有老師願意資助你讀完高中!我都聽說了,是個年輕男老師,他是不是看上你這個騷貨了!」
「今天你班主任還打電話給你爸,這是要幹什麼!要錢嗎!我告訴你,沒有錢,一分也沒有,家裏所有錢都是勝傑的,你不配!」
說到這,林勝蘭終於忍不住哽咽,「我沒有……媽,我沒有要搶弟弟的錢,我成績很好,將來也會考上好大學,賺很多很多錢來養弟弟,你別這麼說我……」
「沒有個屁!你表現的好你老師怎麼還往家裏打電話?!肯定是你又在學校做什麼爛事了!一天天的不學好,還非要上學,早知道給你嫁人算了!」
「乾脆別回家了,這麼騷,自己住外面吧!」
吵嚷聲背後,還摻雜着孩子的哭嚎聲。
防盜門砰的一聲,又被狠狠摔在林勝蘭面前。
旁邊一樓的違建房裏有人在竊竊私語,粗製濫造的牆面泄露所有聲音。
說林家又打女兒了。
還說爲什麼生了還不好好養。
有人反駁說原來不是好好養了麼,這不是又生了兒子肯定要資源傾斜的呀。
「這叫傾斜?這是巴不得女兒死了,好再省下一口飯錢吧!」
「得虧這家還有個老太太,老太太還是心疼這外孫女的。」
有風吹動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響,一大滴雨點砸在地上,像眼淚。
林勝蘭像被罰站似的,面朝防盜門站着。
我剛準備上前,那門竟又被推開一條窄窄的縫隙。
一隻蒼老的手從裏面探出來,朝林勝蘭的方向揮了揮。
原本好像被烏雲籠罩的少女瞬間雀躍起來,耷拉的肩膀挺起,然後小跑着上前拉住那隻手。
聲音依賴極了。
「外婆!」
「噓,小聲點,別讓你媽聽見。」
「嗯!」
背後違建房裏傳來一聲嘆息。
說可惜了,聽說老太太生了病,不知道還能活幾天,之後這女孩可如何是好。
-7-
車停在地庫,我在昏暗中坐了很久。
有人篤篤敲響車窗。
顧池站在車外。
「怎麼不上去?」
他打開副駕駛的門,坐進來,牽我的手。
「既然你不願意上去,那我就在這給你解釋。」
「我是資助林勝蘭一年了,一年前她父母在學校門口毆打她,還要拉着她去辦理退學,我看到她抱着父母的腿哭,說自己一定能好好學習,將來一定考上所重點大學找份好工作,再反哺弟弟。」
「因爲學校門口人實在太多了,我就把他們請到我辦公室去。她父母一直鬧着要讓她退學,我才提出要資助她。」
「懷姍,林勝蘭對我來說,和其他學生沒有任何區別。」
「我只是不希望她像小光一樣。」
小光。
這個名字已經許久沒出現在我們生活裏了。
她是我和顧池資助的第一個貧困山區的女學生。
當時我們念大一,正是熱血沸騰想要奉獻自我的年紀。
暑假時我們跑到偏遠山區去義務支教,就是那時候認識的小光。
她才十三歲,非常熱愛讀書,我們問她的願望是什麼,她說將來也要做一名像我們一樣的優秀教師。
那時的顧池還很青澀,臉有些紅的擺手,說我們還是學生呢,算什麼老師。
可小光很堅持。
她堅定地將我和顧池視爲榜樣,併爲此用功努力。
我們資助了她四年,從她的十三歲到十七歲。小光也很爭ṱùₙ氣,時常跑到村長家借電話撥給我們,告訴我們她這次期末又考了第一名,高考也一定不負衆望。
可那年高考,小光沒參加。
我和顧池連夜趕去山區,卻只見到一臉晦暗,梳着已婚婦女頭的小光。
她眼裏的光徹底黯淡了。
苦笑着說,沒辦法,父母怕她考出去將來再也不回來了,就強壓着她嫁了人。
顧池幾乎要氣炸了。
他跟村民們動了手,我給教育廳和派出所打電話。
可再如何,也沒能救出小光。
她也好像就此認命,臨走前我問她,如果有機會的話,還考嗎?
小光搖了搖頭,只扯着一抹僵硬生疏的笑容對我們說,老師再見。
這一直是我和顧池心中的一道坎。
我闔了闔眼。
如果不去看彈幕和所謂的劇情,顧池也只是在最大程度維護一個青春期女孩的自尊。
他看着古板。
實則心底柔軟又善良。
「你不是說你下午請假了,怎麼又去學校了?」
顧池頓了頓,說:
「懷姍,我好像中邪了。」
「我眼前漂浮了一行字,寫着【嘿嘿,男女主今晚教室 play。】」
「我以爲女主是ťů²你,嚇死我了。」
-8-
天殺的,原來顧池也能看見彈幕。
但他看到的似乎是刪減版。
我捂住額頭,喃喃問:「那你對自己是師生戀 po 文男主這件事有什麼感想。」
顧池立刻露出誤食折耳根的扭曲表情。
明白。
即便彈幕中的 po 文劇情一直在塑造一個爲愛宣泄獸慾的男教師形象,但很明顯顧池還是我熟悉的那個體面又古板的男人。
這就很壞了。
這時,顧池又將手機遞了過來。
一眼掃過去,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女孩子的照片。
只是拍攝角度詭異,愣是把校服拍出些 x 暗示的味道來。
照片的主人公雖然臉部被打了碼,但熟悉的人還是一眼就能認出,這是林勝蘭。
「這是什麼?!」我驚詫地問。
顧池說他今天下午一直在反思,是不是自己行爲舉止不檢點,才讓女學生產生了遐思。
可……
「我越想越不對,所以我就去翻了翻班裏學生們的空間,還真讓我發現了些端倪。」
邊說着,顧池邊指給我看。
「這是李牧澤今早發的。」
乍一看是張相當正常的自拍照,可不被注意的角落裏,有一個被打碼的瘦小身影。
再往前翻,幾乎李牧澤的每一張自拍裏,都出現了那道身影。
和他的陽光帥氣相比,對方的身影瘦削、孱弱,即便打着碼,都能看出正在做着一些怪異屈辱的姿勢。
我猛地想起今天下午在教室發生的一切。
「我覺得不對勁,於是破解了他的隱私相冊。」顧池說。
「這些照片都是我在相冊裏面發現的。」
越翻,越觸目驚心。
翻到相冊中最早的一張。
那似乎是一張偷拍,女生站在講臺上,穿着中規中矩的校服及膝羣,可照片視角極其刁鑽,女生又太瘦。由下往上,拍到了女生的三角內褲。
整張照片,透露着滿滿令人不安的窺伺感。
而這張照片下,李牧澤配了一段文字。
寫着:【目標鎖定,全校唯一一個不穿安全褲的騷貨。】
一個陰暗的,窺探她人裙底的變態。
還反過來辱罵責怪受害者?!
我把今天下午在教室門外看到聽到的一切講給顧池聽。
「報警吧。」他憤怒握拳。
「先別。」我摁住他的手。
-9-
第二天,我們如常去學校上班。
缺失那些 18 禁劇情後,彈幕清冷了許多。
【今天女主就要被男配污衊偷了班費,男主替女主解圍,兩人醬醬釀釀。】
也有人擔心:
【昨天一點肉沒喫上,今天還能按劇情走嗎?】
中午,李牧澤在交班ťùⁱ費時果然鬧出很大動靜。
先是在書桌裏找了一圈沒找到錢,然後又叫來幾個好兄弟一起找。
全班立刻都知道班費不見了。
李牧澤有些愧疚的站在教室辦公室。
「對不起啊陳老師,班費被我搞丟了,這樣吧,我個人把這筆錢補上,您看行不行?」
一旁立刻有其他科老師接話:
「怎麼能讓你個人補呢,還是得看看到底是誰偷拿了,咱學校可不興這種小偷小摸的行爲。」
說着對方還義正詞嚴地看向我:「陳老師,這種事一定要重視。」
李牧澤這時像是想起了什麼。
「老師,我忽然想起來,昨晚除了我一直在您辦公室裏做題,林勝蘭是不是放學後也一直在呀?」
「昨晚還是您親自送她回家的吧?」
瞧,鬣狗還是沒忍住露出了爪牙。
我笑了笑。
「那老師叫勝蘭同學來了解下情況,你先回去吧。」
李牧澤對我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行爲並不滿意,但他還是應了一聲回教室了。
和林勝蘭擦肩而過時,我看到他微微轉頭,無聲的脣語說着:
【騷貨】
林勝蘭渾身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我帶她去沒人的小實驗室。
她滿臉忐忑,用力撕扯着手指上的死皮。
我示意她坐下。
「李牧澤懷疑三千塊的班費是你偷的,勝Ṭų³蘭同學,你告訴老師,你有拿那些錢嗎?」
幾乎是瞬間,林勝蘭從座位上彈起來,臉漲的通紅。
「不是我!」
「我沒偷錢!」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讓她先冷靜下來。
然後從手機裏拿出那些李牧澤隱藏相冊裏的照片給她看。
「那你告訴老師,你知不知道李牧澤拍了你很多這種照片?」
林勝蘭的表情一點點皸裂了。
我試圖從她的面部表情讀取她的想法。
從不知所措。
到茫然。
到恨。
最後她終於捂住臉,痛哭失聲。
「他說全校女生都在裙子裏穿安全褲,只有我不穿,所以我是個騷貨。」
「他還說如果我不配合他去勾引老師給他看,他就把我那些照片全都發給我父母。」
「自從有了弟弟,父母就不愛我了,甚至想要讓我輟學,如果……如果他真把這些照片發給他們,那我一定就沒辦法繼續讀書了。」
她眼淚大滴大滴的掉,問我:
「老師,不穿安全褲就是騷嗎?」
「我不是不想穿,我知道有些女生甚至還在安全褲外面再穿一條南瓜褲,可是老師,我真的沒有錢去買那些東西,我只想好好唸書的。」
「我不是故意撒謊的,但沒有弟弟之前,我爸媽真的真的很愛我……」
「他們真的說過,要回羊城買一個大房子,還要把朝陽面最大的臥室留給我,還要做一間我的書房,可現在,現在都沒了。」
林勝蘭的聲音在顫抖,哭腔後的話是語無倫次的。
我氣的心臟狂跳。
真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是我班裏的學生,一個平日裝作謙遜陽光的少年,私底下居然幹出這些比臭蟲還要齷齪的醜事!
我抱住這個瑟瑟發抖的女孩。
她眼淚炙熱滾燙,順着臉頰砸進我脖頸裏。
心跳喧囂。
「只有臭水溝裏陰暗的老鼠和蟑螂,纔會用低劣的目光看人。」
「錯的永遠不會是受害者。」
「女孩漂亮的裙子和妝容,都不是犯罪的理由。我看過一篇新聞,七十多歲患有阿茲海默症的老人在醫院被年輕男子猥褻,她既沒有穿短裙,也沒有化妝,更不存在沒有穿多一條南瓜褲,但犯罪就是發生了,你覺得錯在七十多歲的老人嗎?」
女孩漸漸停下抽泣,看向我。
「林勝蘭,你沒有錯,錯的是他。」我無比堅定地告訴她。
-10-
我直接請了李牧澤的家長。
他家長有多難請,帶衝刺一班一年多,我就沒見過李牧澤的親生父親。
來參加家長會的,有他家保姆,司機,家庭醫生,唯獨沒有他父親。
對方總以工作忙,會議多來推脫。
可這次我態度非常堅決。
「李先生,請您務必今天來學校一趟,有些事情我需要和您聊一下。」
對方來得風塵僕僕。
但態度還算客氣。
「陳老師,小澤的成績不是一向數一數二ẗû¹,有什麼是需要和我當面談的?」
我打開天窗說亮話。
「李牧澤在學校偷拍女學生照片,逼迫女生向男老師告白,辱罵威脅女學生。這些事情,您知道嗎?」
李牧澤父親像捱了當頭一棒,臉色立刻漲紅起來。
「不可能,我兒子不是這樣的人!」
我將李牧澤空間裏拍攝的照片,以及他配文的數條說說,一一展示給他看。
「這個賬號您應該認識吧。」
「李牧澤今天還誣陷那位女同學,說對方可能偷了三千塊的班費,並試圖藉此繼續威脅對方,這種行爲已經構成了犯罪。」
李牧澤父親聽到這,立刻露出瞭然的表情。
「陳老師,您既然沒報警,就代表您準備把這事兒私了對吧。這樣吧,你叫上那女孩家長,我們兩家坐在一塊聊,這事兒勉強算我家牧澤有錯,讓他們說個數,我肯定不還價。」
「我家牧澤是很優秀的,即便有些小差錯,也不影響他成爲一個優秀的人。」
我臉色冷了下來。
「什麼優秀的人?」
「哦您是指成績優異但行爲齷齪的爛人嗎?」
「你!」李牧澤父親跳腳。
「之前學校沒有選擇直接報警,不是爲了包庇爛人,而是爲了保護受害人。」
「還因爲李牧澤還未成年,校方需要您這個監護人在場。」
辦公室門這時被推開,顧池帶着兩名警察走了進來。
李牧澤的父親親自去班裏叫李牧澤出來。
一見到自己父親,李牧澤沉默了瞬,開口便很陰陽怪氣:
「你怎麼來學校了?你不是陪你那個小老婆麼?」
李牧澤父親則當着所有人的面,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震天響。
尤不解氣,又狠狠踹了一腳。
「狗東西!我花錢送你來上學的!不是讓你來欺負人的!」
警察和幾個老師衝上去拉住了暴怒的父親。
原本陽光高大的男生此刻被踹翻在地,像只滑稽又可笑的王八。
他看到警察的瞬間,似乎就明白了什麼,朝剛剛向他揮舞拳頭的男人怒吼。
「這不是你給我做的好榜樣嗎?!你把我媽氣死,我媽才死了幾天,你就娶了你那個小實習生!她比我大幾歲?!有五歲嗎?你怎麼好意思的!」
「爲什麼她能登堂入室?!是因爲她穿又騷又短的裙子?還是她在牀上叫你李老師的背德感讓你興奮?!」
電光火石間,李牧澤的父親又衝了上去。
如果剛剛扇耳光還有點演的成分在,如今他就是真動怒了。
臉憋得發紫,手不由自主的顫抖。
「畜生!你這個小畜生!」
「好了!」教導主任主持大局,「警察同志,先把他們帶走吧。」
-11-
這件事在學校鬧得很大。
經過調查,除了李牧澤偷拍林勝蘭的各種照片外,還有其他男生也有樣學樣,悄悄拍這類型的照片。
非但如此,他們還搞了個女生惡評榜出來。
上面寫着誰誰誰大姨媽第一天,渾身的鐵鏽魚腥味兒,難聞得要死。後面用紅色大字打標:婦科病。
誰誰誰走路大腿並不上,一看就被破處了,不是什麼乾淨貨色。後面的紅字寫着:蕩婦。
還有什麼大雷、小雷、飛機場的。
肚子大一點的女孩就被罵母豬,腿粗的就被罵河馬,聲音軟的被罵死夾子,性格爽朗的被罵男人婆。
他們就拿着這樣的清單,物化女性,對着女生們指指點點,恨不得把一個個標籤貼在對方臉上。
我專門開了一場針對女生的班會,拿着那個所謂的惡評榜,不帶名字一條條念給坐在臺下的女孩們。
她們確實年輕,全都是不滿十八歲的未成年。
經過網絡、各種大數據的洗禮,她們的思維和心理其實已經領先年紀很多很多步了。
但真的成熟嗎?
未必。
此時她們聽到這些形容,不由自主就會代號入座。
我問她們。
「你們看到這些的時候,真的不生氣嗎?」
「還是你們認爲這些形容的很貼切,所以不去反駁?」
有人弱弱的說,不是這樣的。
「那你們是覺得,只要沒羞辱到你頭上,就可以掩耳盜鈴?」
「還是只要有一個人吸引火力,其他人就都是安全的?」
說到這,有人不由得瞥向林勝蘭。
可接二連三的質問,讓下面的女孩子們臉色發白。
「人,都是會得寸進尺的。」
「你以爲你退讓的是一步,實則是讓對方看穿你的懦弱,判定你是好欺負的,小貓咪朝我們露出柔軟的肚皮,只會讓我們更想親死它們。可露出尖牙和利爪的喪彪,纔會讓我們卻步。」
「你們是不是清單裏形容的人,認不認可這些標籤,將來再面對這樣的事情準備怎麼辦,你們自己考慮。」
說完,我收拾好教材離開。
-12-
學校對李牧澤的處罰還沒商討出來,李牧澤那位年紀很輕的後媽跑來學校。
來給李牧澤辦理轉學。
因爲未成年,即便是這樣的惡劣行徑,李牧澤也只被處罰了幾千塊錢。
這種不輕不重的處罰,甚至都不能計入他的檔案。
我憤慨之餘,心裏也有些無奈。
一身奢牌的女人挺着個肚子,問教導主任能不能見林勝蘭一面。
林勝蘭同意了。
女人拿出一張銀行卡,推到林勝蘭面前。
「這算李牧澤欠你的,拿着吧。」
「他被家裏慣壞了,以爲有點小錢就能作威作福。」
「除了罰款的幾千塊,我還添了十萬,你好好讀書,別真被他給毀了。」
臨走前,女人忽然回頭,對我們說。
「對了。我不是小三,李篆早就和他前妻離婚了,我們是自由戀愛,不是李牧澤說的那樣。」
「他可以不喜歡我,但我不允許他這樣詆譭我。」
說完,女人走了。
即便懷着孕,可她依舊裙子很短,步態搖曳生姿。
會議室裏沉寂許久,林勝蘭有些茫然的問:
「老師,她剛剛那個樣子……你會覺得她騷嗎?」
我知道她只是疑惑。
她被孤立、霸凌的時間太久,不僅僅是在學校,還有在家庭裏。
以至於她已經不明白到底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
需要有人來爲她指引,我不介意那個人是我。
「你心裏有答案嗎?」
「我不覺得她騷,」林勝蘭一邊沉吟着,一邊說。
越說,她聲音越堅定。
「即便她穿着很短的裙子,我也不覺得她騷,她沒有做小三,她的行爲是道德的。」
「我也不騷,我只是穿了所有女生都穿的校服裙,沒有人要求一定要在裙子裏穿安全褲,也沒有人要求女生必須在安全褲外再穿一層南瓜褲。」
「是李牧澤心思齷齪,所以他纔看誰都覺得騷,對嗎?」
我揉了揉她的頭頂。
「你說的沒錯。」
「心臟的人看什麼都是髒的。」
「所以你看,如果一開始你就能求助老師,事情也許不會鬧得這樣大,還有你顧老師,他因爲你的告白在家跪了好幾天搓衣板了,你要不要也給他說聲抱歉。」
林勝蘭臉頰微微泛紅。
最後還是低下了頭。
「對不起啊陳老師。」
「我之前聽隔壁班老師問過他們班的女生,爲什麼不欺負別人,只欺負她。我太害怕了,所以做了許多錯事,真的很對不起。」
這天林勝蘭專門找到顧池,當着幾位老師的面向顧池道歉。
顧池端着顧老師的架子,板着臉。
「這樣就對了,學生還是要好好學習,不要想七想八。」
到了晚上,顧池一改在學校裏的一板一眼,像個八爪魚似的纏上我。
「懷姍,你那天看我的眼神,我真是怕極了。」
「快來安慰安慰我的小心肝。」
-13-
因爲劇情的大幅度變動,彈幕許久沒有出現。
再次出現時,是在期末考試那天。
我忽然意識到,還有一個重大劇情,是女主會在期末考試這天發高燒,然後劇情會安排男女主趁熱而入,各種花式 play。
可是……
我看着窗外的豔陽天,這樣的天氣,怎麼感冒發燒?
早課鈴聲響起,班級裏所有人都已經坐好,只剩下林勝蘭那個位置還空着。
等她進入班級時,所有人都忍不住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幾個男生幾乎立刻眼神就貼了上來。
只因爲林勝蘭渾身衣服都是溼的,臉上還有個巨大的巴掌印。
還沒等我開口,語文課代表第一個起身,憤怒地看向正看得臉紅脖子粗的男生們:
「看什麼看!懂不懂什麼叫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你們這樣太沒家教了!」
有男生不服,梗着脖子回懟:
「那咋了!她自己溼成這樣來的,還不讓我們看啊,出來不就是給人看的,嘖嘖嘖,你看她溼的……」
甚至他還故意,在最後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李牧澤偷拍被警察帶走的事情,早已傳遍全校。
而校園論壇裏,大家討論被偷拍的到底是誰的名單,也長長拉了一溜。
我們班級裏的女生幾乎被挨個兒拎出來點了一遍,但討論度最高的還是林勝蘭。
即便帖子在校方發現的瞬間就被刪除了,但架不住還有不少人在私底下討論。
女生們齊齊圍了上去,有的把校服外套套在林勝蘭身上的。
也有人擋在她和男生之間,阻擋了那些視線。
語文課代表直接拎起礦泉水瓶,兜頭朝男生倒了下去。
「啊!!!你幹嘛!」男生暴躁怒吼。
語文課代表微笑:「這下你也溼了。」
「明明是林勝蘭……」
女生們抱成團,狠狠瞪着他。
被澆的男生衣服褲子緊緊扒在身上,在這樣的注視下,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雙手環抱住自己。
我說:「你看,你明明自己也不能接受被人這樣看,我甚至還沒有說什麼侮辱性的語言,你就已經受不了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樣的道理你還不懂嗎?」
「我說什麼了!」男生心虛辯解。
「你自己不清楚嗎?你的話有沒有指向性,那些用詞有沒有明顯的 x 暗示,這些難ŧü₂道你不清楚嗎?需要老師來逐一告訴你嗎?」
我知道青春期的學生們很願意開這樣的玩笑。
甚至在我上學時,也會有人故意去勾女生的肩帶,或者解她們的頭髮,甚至因爲女生穿的衣服比較透,或是生理期拿衛生巾去廁所,都能肆意評價女生騷不騷。
而此時此刻,我只想讓他們知道。
這就是不尊重、不禮貌、不道德。
而且也是不被允許發生的。
「向林勝蘭道歉。」我這樣說。
男生終於羞紅了臉,喏喏說了句對不起。
-14-
【講真的,我也經歷過這種事情,因爲青春期胸部發育,有男生叫我大雷妹,老師也不管,直到現在我走路都含胸駝背,簡直心理陰影。】
【樓上的我也是,而且我的老師真的說過爲什麼她們不欺負別人,非要欺負你。】
【有陳懷姍這樣的老師真挺好的,雖然激進,但面對這樣的學生,不用激進些的手段哪行啊?!】
【所以 po 文爆改青少年教育文了是吧!】
我無視那些彈幕,帶林勝蘭去教室更衣室換衣服。
她任由我將衣服往她身上套。
我打開她的書包。
那書包破破爛爛的,裏面的書上除了水,還有些奶漬。
林勝蘭木楞楞的站着,直到我遞給她一張醫院的檢查單時,眼眶瞬間紅了。
「李牧澤把那些照片發給了我爸媽。他們看到後特別生氣,瘋了一樣打我。」
「但是我逃出來了,陳老師。」
「我用那張銀行卡里的錢在外面租了一間房,還把外婆也一起接出來了,我希望不管多晚回家,家裏的大門都會爲我敞開。」
「我不想再聽什麼姐姐就是要爲了弟弟奉獻,弟弟就是比姐姐強的說辭。」
「我想把我的名字改掉,我不想做勝傑的姐姐,我想要自己錚錚昂揚。」
我欣慰地點頭。
「老師願意支持你的決定。」
還沒說完,林勝蘭猛地衝進我懷裏,她低聲喃喃:
「那晚我就想說了,陳老師,你的懷抱真的很溫暖。」
「謝謝你,我知道是你帶我外婆去醫院做的檢查。」
林勝蘭這樣看着我,眼淚一下就流下來了。
我摸摸她的頭。
老人得了乳腺癌,胸口的腫瘤已經有半個拳頭大小,幸好年紀大,腫瘤發展較慢。
考慮身體狀況,醫生建議保守治療。
計算生存期,老人還能高質生活幾年。
這幾年,足夠林勝蘭成長爲一個合格的大人。
等林勝蘭離開,顧池敲敲門進來。
他臉色古怪。
「雖然我沒有聽牆角,但彈幕都在站你和林勝蘭的 CP 是怎麼回事?」
「懷姍,我要成爲愛情裏的小丑了嗎?」
你看,就這樣一個在外體面老成,私底下患得患失的男人,怎麼會成爲 po 文裏其他人的男主角?
-15-
一年後,我和顧池帶的衝刺一班終於邁進高考考場。
六月的豔陽天,我和顧池像兩個勤勤懇懇的老黃牛,蹲守在考場外。
出來一個, 就問問考的怎麼樣, 別緊張, 回去午睡一下, 但千萬別睡過了。
勞心勞力的樣子, 就像是帶着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
等林錚出來時, 她臉上還帶着笑,一看就考得不錯。
哦對,她高考前終於如願以償, 把名字改成了林錚。
她身後不遠, 不遠不近跟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正是一年前轉學的李牧澤。
他把照片發給林錚父母后, 有人專門去他的新學校大肆宣揚了一番他之前的所作所爲。
一個長期對女孩施暴, 網絡威脅, 甚至脅迫對方和老師告白的學生,即便成績再優秀,長得再英俊,也被人孤立唾棄。
這一年來,他終於切身體會了林勝蘭當初的境遇。
此時此刻,他竟然還敢伸手,試圖去扯林錚的衣領。
我瞬間有些提心吊膽。
這樣的關鍵時刻,他倆怎麼分到一個考場了。
下一秒,卻被女生一把甩開。
甚至離開前,林錚還專門跑去找考場安保, 說李牧澤有前科,對女學生動手動腳。
幾乎是瞬間,不論安保, 還是守在外面的家長們, 全都對他怒目而視。
等林錚走出來,我緊張的拉着她問東問西。
「陳老師,你放心吧。」
她這樣安慰我。
「我考的很好,那些爛人完全影響不了我。」
「我一定會擁有很美好的未來。」
這樣的心態很好,我也用力點頭。
……
七月。
忙完高考報志願、出成績、調劑等一系列事務後, 我和顧池舉辦了婚禮。
婚禮不大,但班裏不少學生都來參Ṫųₐ加了。
我和顧池牽着手, 站在舞臺中央。
司儀問新郎有什麼想對新娘說的嗎。
顧池表演了個現場飆淚, 說:
「我可真羨慕我自己, 暗戀成真。」
話筒又對準了我。
我笑咪咪地說:「那真是要恭喜你了。」
臺下學生們笑哈哈的, 彈幕裏也刷過一片新婚快樂。
我看着臺下的林錚,她如願以償,考上心愛的大學。
又轉頭看向小光,她懷裏抱着個小姑娘。
婚禮前, 她悄悄對我說,她下定決心,要離開大山,離開村裏的那個所謂的家, 爲自己打造一個新的家。
說這句話時, 她看着自己的女兒,眼裏有憧憬,也充滿了希望。
「我做不到的, 希望她能做到。」
「帶她離開大山,是我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
我把林錚的那句話送給她。
我說:
「那我祝你們錚錚,也祝你們昂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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