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宜

多年後,喬幽頂着與我三分相似的臉出現在我丈夫身邊。
我就知道。
這個小三的女兒,想像當年她媽對待我媽一樣對付我。
可我怎麼會如她的意呢。
當天我就給沈良洲留下一份離婚協議,要了他半副身家提前離場。
不玩了。

-1-
沈良洲被自己太太掛電話,有點蒙。
結婚 6 年,他太太溫柔和善,端莊大方在圈內都是出了名的。
就算對他那個刁蠻性任的女兒,也從未表現過一絲不耐。
直到下了停車場,打開車門那一剎,他才後知後覺自己似乎說錯了話。
「喬幽到底是你妹妹,你對原生家庭敵意這麼大,讓我怎麼相信你能當好一個媽媽。」
繫好安全帶,他的手不自覺從眼鏡鏡託的縫隙中穿過,輕揉了下眉心。
其實也怪不了他。
畢竟在此之前,喬幽才紅了眼說要辭職。
緊接着他又接了女兒的電話,控訴陸時宜剋扣她零花錢,讓她在同學面前丟了面子。
當然,他並非不信任陸時宜,只是被女兒哭得有些許煩燥。
車子啓動,他的心驀地一慌,陸時宜第一次發脾氣到底還是讓他有些不安。
抿脣將油門加快了一些,比平日早十分鐘回別墅。
他們的臥室窗口有微弱的光線透出,沈良洲不自覺輕輕吁了口氣,朝樓上走去。
卻只看到,小小一方桌上,靜靜擺着一份離婚協議。

-2-
從我在公司看到喬幽,得知她已是沈良洲的祕書,到我收拾行李離開。
前後不超過三個小時。
又三個小時後,我已經遠在 800 多公里外的 B 市,我母親的家中。
她打開門,看到好似被人追趕逃命般的我,震驚地瞪大眼。
「我早說,你讓我結婚,並不是什麼好的決定。」我說。
母親當年被喬幽母女逼宮,又淨身出戶後,嫁給了繼父,當了繼母。
她良善,待繼女如親生,等我們再重逢時,她已經走出了前段婚姻的陰霾。
積極想讓我結婚安定。
那年她做了場攸關生死的大手術,我不忍拂她的意,便在相親對象中選了沈良洲,一個帶着三歲女孩的單親爸爸。
她並不想我像她似的當人後媽,但我告訴她。
若一定要結婚,那個人非沈良洲莫屬。
母親抱着我嚎啕大哭,「沒有愛情,又沒有孩子,這樣的婚姻是最糟糕透頂的。」
我卻毫不在意。
畢竟沒有愛情,沒有孩子,代表我陸時宜隨時可以全身而退。

-3-
喬幽的出現,對我確實猶如海嘯拍岸。
但衝擊的絕非是我和沈良洲的婚姻。
六年來,我和沈良洲相敬如賓,甚至有些時候,還有些不熟,我的原因居多。
就像小鹿飲水解渴,四肢仍警覺向後崩着,隨時準備彈跳離場。
沈良洲曾不止一次表達過對我疏離的不滿。
我們從未深吻過。
昨晚我們親近時,他就執意找着我的脣。
我像平常一樣躲了過去,他卻桎梏我的雙手,與我糾纏不休。
「不——」我用力偏過頭。
「對有些女人來說,嘴纔是她最終的私人領地。陸時宜,你就是這種女人。」
他咬到我的下巴。
「我不是——「
「全心接納我好嗎?時宜。」他雙手捧住我的臉。
我拼命地推着他,雙腳也竭力撲騰起來,他不管不顧,索性全身都壓了上來。
「我想要你,完整的。」他又試着落下一個細吻點在我鼻尖上,這讓我渾身都顫抖起來。
對上他滿眼深情的凝視,我很憤怒。
那時我已經知道他和喬幽結識且曖昧,我想告訴他,他沒有資格。
又在心底輕籲口氣,慶幸他確實從未真正擁有過我。
所以,當他把喬幽堂而皇之地放在身邊時,我馬上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躺在牀上沉沉睡去的那一刻,我甚至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就像,等待已久的另外一隻鞋終於落地了。
這端莊賢惠的沈太太,誰愛做,誰做去吧。

-4-
我和沈良洲其實並沒有什麼矛盾Ŧű³。
甚至我們還心靈契合過。
他坦誠告訴我,童童是他姐姐的女兒,飛機失事,一家人葬身大海。
他抱住那幼小一團後,發誓此生就這麼一個女兒。
隨後他鄭重其事跟我保證,除了這一點外,他絕ṭũ̂ⁿ不會讓我受半點委屈。
那天我們漫步江灘,晚風中景色讓人沉醉,風聲都帶着些許柔情。
我也把過往翻了一些出來,提及了我那個惡毒刻薄的後媽,狠絕薄情的父親,還有滿肚子心眼,說謊成性的繼妹喬幽。
他滿眼震驚憐惜,心疼地將我抱在懷裏。
「時宜,你會有屬於自己的家。」
沒多久,他便向我求婚,後來又給了我一場盛大無比的婚禮,大約太過滿意我,他笨拙地送了我一盒鑽戒以示他的心意。
他如他所說,除了孩子外,他什麼都可以給我。
我是投之以桃,報還以李的人。
他給了我體面和尊重,我也不會讓他喫虧。
我說,「沈良洲,我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是一個好媽媽,甚至我的身上只有教訓和痛苦。」
「但請相信,至少我不會讓那些不堪在童童身上再演一遍。」
六年來,沈良洲是個不錯的婚姻夥伴。
信賴他,依賴他是最容易不過的事。
我不是沒想過,把我痛苦的童年,飄蕩而孤單的人生寄託到他身上。
有時候,這樣做至少會讓我活得輕鬆一點。
但想起今日種種,我又慶幸還是喬幽母女給我的陰影要更大一些。
而沈良洲也不過爾爾。

-5-
母親深夜來我房間找我談心。
「我們即將離婚。」看着她的眼睛,情緒無波無瀾。
她捂住脣。
「我曾以爲我和沈良洲能走得更遠一點。」
婚姻在我心裏並不神聖。
沈良洲永遠不會知道,今日他身邊換了全世界任何一個女人,只要他不提離婚,我都可以與他相安無事地過下去。
可偏偏是喬幽。
這個小三的女兒想故技重施,我卻不想重蹈覆轍。
母親聽到喬幽的名字,也沉默了下來。
良久,才問,「確定了嗎?」
我點頭。
怎麼不叫確定呢。
一向有分寸的沈良洲,帶着喬幽進入他的私交圈。
任憑別人喊她小嫂子從不澄清。
半月前,他還給喬幽配置了一輛路虎極光,而我的座駕是攬勝。
頗有讓喬幽與我分庭抗禮的意味。
甚至,繼女童童撒潑朝我要錢,要給她三年級的同學們一人送一臺蘋果手機,我認真與她說理時。
她有恃無恐瞪着我,「陸時宜你這個惡毒的巫婆,我不要你當我媽媽了!我要喬阿姨。」
「你若不討好我,我就站喬阿姨那邊。」
我淡淡向母親轉述這些話,她終於抱着我放聲大哭,「我這是造了什麼孽。」
「陳玲小時候虐待你,現在她女兒又來破壞你的家庭。」
但她始終還不願意相信,看着我喃喃,「良洲不是這樣的人,我明明與他說過你的事,他那樣體貼穩重——」
「我從未期待過他的憐惜。」
因爲我知道,總會在某一天,憐惜會成爲一把專門戳向我心口的利刃。

-6-
我拉黑了沈良洲。
但在我離開母親家的第三天,收到了喬幽的簡訊。
「姐姐,我是喬幽。」
「我沒想到,我的出現會讓你有這麼大的反應,請你相信,我和良洲之間是清白的。」
「你這麼一走了之,讓良洲很難做,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姐姐,上一輩子恩怨,不該牽涉我們,何況我們已經遭受了報應,爸爸的公司破產了,你是知道的。」
「畢竟,一個月前,我曾向你求助過。」
「你拒絕幫我,我才找上良洲。他就算對我有幾分不同,也是看在你是姐姐你的面子,我知道的。」
「所以姐姐,你能不能先回來呢。我和良洲在 A 城等你,還有童童,我代她向你說聲對不起。」
我靜靜地看了這些文字很久。
不得不說。
不愧是從小的仇家,喬幽總是比別人知道,扎哪裏能讓我更痛。
這些話確實讓我噁心了。
她就像一條蛆蟲,鑽出來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有些事已經早就從內裏腐爛發臭了。
但我早就不是從前那個我。
淡淡地拉黑刪除一條龍,沒讓這些字傷害我一分一毫。
喬幽當下水道老鼠這麼久,現在敢主動找我挑釁,傳遞的只有一種信號。
她覺得自己已經有必勝把握。
嘖,這手段,她母親陳玲纔是鼻祖呢。
當年她伏低做小,隱忍到喬幽 3 歲,又懷上男胎後才找到我媽逼宮。
不出所料,晚些時分,喬幽換了號碼又迫不及待找到我。
這次是直接打來電話,也不再虛情假意惺惺作態。

-6-
率先傳入我耳裏的,是她幼時一慣得逞時會有的輕笑聲。
隨後才慢吞吞道,「姐姐運氣真好呢,離開我們後,竟然還能嫁得這麼好。」
「這麼迫不急待地逃了,難道是怕我嗎?」
「放心吧,只要你乖乖離婚,我不會讓你跟你媽一樣,一分都撈不着的。」
我笑了出來,「喬幽,你是不是忘記調查我了,我是京大法學畢業,現在主攻離婚訴訟案件。」
「要不你先求我手下留情?」
「畢竟是因爲你們母女小時候給我上了一課,我才選擇當律師的。」
電話那端死一般沉寂,隨即就掛斷了。
我甚感沒意思。
倚着欄杆看向漆黑的夜空。
喬幽都能找到我,在 A 城翻雲覆雨的沈良洲自然更不在話下。
我是走了,又不是死了。
沈良洲,我等你。

-7-
慈善晚宴上,沈良洲有些神思恍惚。
有人上來打招呼,「沈總,沈夫人。」
他下意識蹙起眉心,那人的女伴已經急聲挽救,「亂喊什麼,你什麼時候見沈太太留過長髮。抱歉啊沈總。」
身邊的喬幽聞言,親暱地挽住他的手,「沒關係,是我求姐夫就帶我出來見見世面的。」
輕易就化解了尷尬。
沈良洲目光落在喬幽及腰的長髮上,眸色幽深。
他想起,陸時宜嫁給他那天,莫名剪掉跟隨多年的長髮,短的不能再短,還染上酒紅色。
火熱明快,又多了幾分銳利。
他漫不經心地試探,「女人剪掉頭髮總有原因的。」
陸時宜只是笑笑並不予回應。
當晚,他仍有些不甘心,指尖捻着她刺撓的發尖,「時宜,我還是喜歡你長髮的樣子。」
可惜六年來,陸時宜從未如他的願。
回到家,女兒奔向喬幽,朝他們身後看了一眼,「哼,我就知道陸時宜沒臉回來。喬姨,你陪我玩。」
家教老師緊隨其後,哭喪着臉朝他解釋,「沈先生,童童今天的作業有點多。」
沈良洲當然知道,並不是這麼回事。
只是沒有沈太太在,家教鎮不住女兒而已。
他看了看手錶,已經九點四十,平日女兒已經睡覺了。
察覺他的不悅,女兒躲到了喬幽身後,喬幽雙手張開護住她,眼眶紅了起來。
「姐夫,你要怪就怪我,是我看童童可憐,就忍不住想縱容她一點。」
沈良洲看着一臉委屈的兩人,似有一口氣堵在胸口。
「是我多管閒事了,姐夫,我還是走吧,我走了,姐姐就會回來了。」喬幽又道。
「不用!」
沈良洲煩燥上樓。
他扯了扯領帶坐在牀邊,點了一支菸。
他不懂,爲何陸時宜不能像喬幽這樣,稍微放下點身段,給予童童該有的母愛。
並不難,不是嗎?
只短短月餘,喬幽就做得很好。
他是有努力過的。
剛結婚時,他曾想趁着女兒還小,把她們母女的身份定下來。
可陸時宜卻執意只讓女兒叫她陸姨。
她說,她會克守長輩的身份,對童童投入關心和愛護,責任比母愛更實在。
那天,他們關起門吵了一架。
直到陸時宜疲倦地對他說,「沈良洲,幼年時,若碰到像我這樣的後媽,我一定會非常開心。」
語調中瀰漫着淡淡的憂傷無奈。
他啞然,心疼地抱住她再沒提過這事。
可不知爲何,一家三口相安無事這麼多年後,他又心生不願,總覺得他們不該如此。
沈良洲打開手機,調出陸時宜的號碼,不出所料,還是被拉黑的狀態。
他莫名地心煩起來。
沈太太一向理智冷靜,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倔強任性?
甚至他已經讓喬幽跟她道歉了,不是嗎?
他兀自想得出神,直到菸灰已經燒到指尖才後知後覺地扔掉。
最後他還是給 B 市的岳母去了電話。
可一向待他親厚的岳母只淡淡告訴他,陸時宜只有當天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便離開了。
岳母說完便主動掛斷了電話。
沈良洲的手有點發抖。
他知道,他的太太從來不是那種會把家事鬧得人衆皆知的人。
除非有必要。
緊接着,又想到那份根本不像臨時起草的離婚協議,他的心臟驀地如懸鐘空擺,久久落不到實地。
「馬上查太太的聯繫方式,我ƭü₄等着。」他撥通助理的電話,聲音都有點發顫。

-8-
再次聽到陸時宜的聲音,已經是三天後。
她扔掉了舊手機卡,又去了無人區,直到回市區酒店入住他們才聯繫上。
「沈良洲——」
聽到陸時宜平靜無波的聲音,不知爲何,沈良洲最開始的心慌驀地變成了壓抑不住的怒火。
尤其聽到陸時宜說【我已經把童童的附屬卡快遞給她,算時間,她應當已經收到了】時。
「你是什麼意思!這就是你身爲長輩的態度嗎?」
「先是不聲不響離家出走,完全沒考慮別人的處境,現在又只會消極逃避!」
他的聲音激動起來,似乎極爲失望,「時宜,我認爲,你若不與你爸一家處好關係,你做不到以端正的態度對待女兒!」
一番疾言厲色的批判後,電流聲中格外的沉默,在三秒後,變成了嘟嘟聲。
沈良洲愣愣站在原地很久,神色間有些懊惱,隨後用力將手機摔向窗外。

-9-
幾日後,我新辦了一張電話卡給沈良洲打了過去。
這種陌生號碼,我不確定他會不會接。
「時宜,玩夠了該回家了。」
誰知我還未出聲,沈良洲已經率先開口,溫和平靜得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
「所以,我們現在可以好好談談了嗎?」我道。
沈良洲沒說話。
我點點頭,當他默認,「沈良洲,我們出現了不可調解的分歧。」
「感謝您和童童六年的陪伴,但,到此爲止吧。」
沈良洲沒有說話,可呼吸聲明顯粗重起來。
又靜默了幾秒後,才聽到他的聲音,「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執意問着我的歸期。
「在我們達成初步離婚意向之後。」
我做了決定後,向來不會回頭,所以無需回去與他走調整這一道程序。
「時宜,你無需與童童賭氣,她錯了,你好好管教便是。」
「我承認我態度不對,可身爲長輩,你確實不該置身事外——」
我不自禁笑出聲,打斷了他高高在上的話。
「你該知道原因是什麼,沈良洲,這種試探沒有必要。」
近年來,沈良洲這樣無謂的試探已經有過很多次,已經超越我能容忍的底線。
他想剖開我的心走進去,卻只會讓我煩不甚煩。
就像他執意在寒冬臘月,給我穿上蓑衣,卻不知四處漏風。

-10-
掛上電話,沈良洲開了酒櫃,拿了一瓶 XO,對着瓶口便喝了起來。
喝得微醺時,喬幽帶着女兒走了進來。
見她愣愣地盯着某處,沈良洲纔想起,牀頭櫃上還擺着離婚協議。
他一把抽了過來想用力撕碎,可協議太厚還有諸多附件,在他手中竟紋絲不動。
他神色劃過一絲懊惱,起身打開了碎紙機,一張一張地看着紙張被吞噬。
女兒怪叫起來,「陸時宜纔不會離婚呢!她一定是嚇我們的!爸爸你這麼有錢,她才捨不得——」
沈良洲雙眼驀地血紅,喬幽趕緊捂住了她的嘴。
走向前來,輕輕拉住他的衣襬,小心說,「姐夫,姐姐肯定是因爲我才遷怒你的,你別當真。」
「畢竟是我,害她和陸姨母女分離——」
沈良洲嗤笑一聲,「與你何干?那時你纔多大,是她自己非要鑽這個牛角尖。」
「她總是把自己想成受害者,毫無道理拒絕別人的真心,甚至踐踏別人的好意!」
「對待家庭和感情,全是糟糕負面的東西!」
想到陸時宜那溫水般的態度。
沈良洲一腳踢向碎紙機,被紛湧而來的厚重情緒逼到崩潰邊緣。
喬幽猛地抱住他,「我知道你是愛姐姐的,人人都說沈總和太太十分恩愛,從沒紅過臉。」
沈良洲自嘲一笑,推開她,搖搖晃晃走開,出門時才低低說道。
「呵,恩愛?只不過當年,只有她一人答應我,可以爲了童童不生孩子罷了。」
喬幽震驚地捂住脣。
沈良洲沒再解釋,獨自下樓,幾分鐘後,又驅車離開了別墅。
喬幽低頭看着碎紙機,眼眸裏冷意森森。
若當真如沈良洲所說,他和陸時宜婚姻只是一場交易的話。
剛纔他完全沒有必要絞碎這份離婚協議。
陸時宜,當真好手段!

-11-
我正在一家開在小巷裏的陶藝 DIY 店裏捏着一個細頸花瓶。
長久沒接觸,我有些手生,皮裙上濺滿了泥點。
高大的沈良洲就是這時,着一席藏青色風衣穿過窄小的門框走到我面前。
把初秋難得出來的陽光遮得嚴嚴實實。
我身上瞬間多了幾絲涼意。
他皺眉看着我,似乎有些不解,我竟會與這些產生聯繫。
他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結婚後我就放棄了許多愛好,畢竟多了一個小孩要負責,除了在公司任職外,又與人合夥盤下了一家律所。
「你身爲公司法務,應該當知道,我不可能現在離婚。」
我看着他,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沈氏正在收購一家經營不善的百年企業,競爭對手個個不是善茬,他此時不能有負面消息傳出。
我想了想ţú⁼,朝他伸出手,「你可以先把簽好字的離婚協議給我。」
沈良洲笑了笑,神色帶了一抹譏誚。
「陸大律師,就算進了民政局,我也有 30 天可以反悔。」
「你知道,我若真不同意,拖你兩年又如何?」
我靜靜地看着他,身爲律師的我當然知道他說的沒錯。
七年前,我若知道結婚變得容易,而離婚又如此艱難,定然不會與沈良洲結婚。
就像,我預測了我們將要面對的所有困境。
卻沒想到,他會把喬幽帶進了我們的婚姻。
把我的信念摧毀得一點不剩。
這場遊戲,是一點都玩不下去了。
我笑笑,解下圍兜,洗乾淨手,坐上了沈良洲的車。

-12-
喬幽穿着家居服迎了出來。
「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正在與家教爭吵的童童頓時收聲,下意識坐在書桌前,腰背挺直。
家教長長吁了口氣,朝我投來感激的一瞥。
我朝喬幽淡淡點頭,推着行李朝一樓客臥走去。
沈良洲在我身後道,「童童功課落下很多,對了,附屬卡在我這裏,和以前一樣由你支配。」
他當着童童的面,又將卡交到我手上。
童童頓時哭得稀里嘩啦,「我答應了後天生日,給他們送手機,要是沒兌現,他們一定會笑話我。」
她朝喬幽投去求救的目光。
喬幽正要開腔,不料沈良洲卻疾言厲色喝斥童童,「別胡鬧,這些事你媽媽會處理好。」
我靜靜地看着童童。
她在我目光裏哭聲一噎。
「過來。」我把卡收好,說道。
童童磨蹭來到我身邊,卻仍憤憤地瞪着我。
「喬幽,我讓司機送你回去。」沈良洲沒有給喬幽拒絕的機會,主動驅客。
喬幽看了看我們,抿抿脣到底還是離開了。
童童又開始嚶嚶地哭。
家教與保姆也離開後,沈良洲揉揉疲倦的眉心,伸手指了指,「把她弄好。」
最後,只剩下我與童童大眼瞪小眼。
我自是有些頭疼。
先前管教童童,是在我責職範圍內。
現在,若非在回來的車上,沈良洲與我談妥條件,我定是不會接手這種爛攤子的。
還好收購案,在本月就會敲定。
爲了能順利而快捷離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鬧夠了嗎?」我說,「你說你長大了能決定自己的事,可孩子纔會哭哭蹄啼。」
「要你管,我又沒哭給你看。」她不服氣道。
「手機是一定不會送的,但你還要不要解決問題。」我心平氣和道。
她眉心緊緊揪了起來,這對她來說的確是個大問題。
畢竟一向趾高氣昂的她要在同學們面前出醜。
到底她還沒有被氣暈頭,知道卡回到我手裏,已經事成定局。
過了一會,她小聲回,「要。」
我點點頭,指指那些散落的作業,「去把臉洗乾淨,再把功課補齊。」
「你要怎麼解決?」她站着不動。
「不做的話,我不會再管。」我模棱兩可地回。
向來我都這樣對付她。
她氣呼呼去了洗手間,隨後恨恨坐上了課桌,奮筆疾書起來。
一字一定恨不得把我戳穿。
我淺淺一笑,意識到後,又收了回來,朝樓上走去。

-13-
半個月後,收購案塵埃落定。
我重新打印了離婚協議在客廳等沈良洲回來。
沈良洲身上有些酒意,「陪我喫點夜宵吧。」
他讓阿姨做了海鮮粥。
我端起碗,正要入口,卻是一陣陣噁心襲來。
「怎麼了?」沈良洲問。
我驀地看向他,心頭湧起一絲不詳的預感。
直到家庭醫生到來,驗證了我的荒謬的猜測。
「沈太太,恭喜啊,你懷孕了,應該已經有七週。」
沈良洲點點頭,神色間似乎並沒有太過意外,甚至還有幾分喜悅。
我定定地看着沈良洲。
不明白,不生孩子曾是我們的共識,甚至爲了防止我有幻想,婚前他還去做了結札。
可他又偷偷瞞着我,去做了恢復手術。
上個月,沈良洲從慕尼黑回來已經是深夜。
他出差了一週,上牀沒忍住弄醒了我。
我推開他不安份的手,「別,那個沒有了。」
他當時愣了一下,隨後又湊了過來,「明明當初是我要求你,不生孩子,怎麼你防得比我更緊。」
「別鬧。」我說。
他附在我耳邊,低沉地笑,「不必多此一舉。」
我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已經結札,但我比他更怕意外,所以這麼多年來,我還是執意要做措施。
那晚的沈良洲卻格外癡纏火熱,身爲牀伴,他從來都是合格且遠超預期的。
迷迷糊糊中也就任他去了。
六年來,就這一次僥倖。

-14-
「時宜,我也沒想到,這也許就是天意不讓我們分開。」
沈良洲握着我的手,「離婚的事,不要再提了,嗯?」
「孩子我不會要。這對童童也不公平。」我皺眉。
那孩子早就認定自己是這個家的唯一。
不再有弟弟妹妹,也是我私下對她一再保證過的。
我雖淋過雨,卻從沒想奪走她的傘。
「她已經長大了,你也把她教的很好。」沈良洲回得雲淡風輕。
「公司你暫時不用去了,法務的事我會讓人事儘快安排人接替你。你只管好好養胎。」
他自顧地安排起來,篤定我會爲這個孩子而妥協。
想了想,他又拿起手機,「太晚了不適合打電話,我給媽發個報喜短信。」
「明天我會跟媽商量,我想她會很樂意過來照顧你。」
他知道這是我媽的夙願。
也知道我媽這麼多年,一直在自責,當初若非她我定是不會踏入這段的婚姻的。

-15-
在我母親來之前,沈良洲開始守着我寸步不離。
工作都搬回了家中。
挑了個時機,他突然主動找我談喬幽的事。
「我救活了你父親的公司,她已經回去任職了,你勿需再介意她。」
「若你還覺得不解氣。」
沈良洲似乎算好了一切,露出了商人的精明。
「喬家簽了特供協議,他們的產品只能ƭŭ̀₇供給我,時宜,現在喬家的生死在你的一念之間。」
「他們如履薄冰,提心吊膽,只能討好你。」
他將我輕輕攬入懷中,「你願意與他們和解也好,報復也好,都無所謂。」
他似乎一下子醒悟過來,把以前讓我不快的人和事。
通通給我一個交待。
我有幾分動容,但也僅此而已。
更多的是覺得陌生。
當初那個穩重,慈父又有責任感的沈良洲不復存在,隨着他事業版圖的擴大。
他更像一個自以爲是,不解風情,妄圖掌控一切的野心家。
第二日,喬家人攜重禮上門。
如沈良洲所說,他們對我極盡討好。
我自然不會給予好臉色。
保姆準備了一桌酒席,喬家人齊刷刷起身向沈良洲敬酒,而沈良洲卻坐在我Ṭů⁼身邊,低聲詢問我胃口如何。
三人伸着手,酒杯就這麼停在半空,滿臉尷尬。
「姐夫——」喬幽幽怨喚了一聲。
沈良洲眼都沒抬,只淡淡道,「你要在圈裏出風頭,我已經給足了你臺階,以後好自爲之。」
陳玲沉不住氣,脫口而出問,「良洲,你不是喜歡我家幽幽嗎?若不是這小賤——」
她差點喚出小時候對我的稱呼。
「要不是陸時宜使手段懷孕,這沈太太還不知道是誰呢。」
我淡淡道,「懷孕上位是你慣用的手段,與我何干。」
沈良洲給我倒了杯牛奶,「阿姨,有您這樣的惡毒後媽作爲榜樣,我是斷斷不敢娶喬幽的。」
喬幽滿臉通紅,羞憤至極。
陳玲一張老臉被踩得稀巴爛。
我那父親則慣常甩鍋,指着陳玲怒罵,「少他媽給我丟人了,自己上不了檯面就算了,還帶壞我女兒!」
陳玲發福的身子一顫,竟氣得兩眼翻白的,直挺挺往後倒。
直到 120 來拉人,才結束這一場鬧劇。
當晚,喬幽就給我打來電話。

-16-
「陸時宜,你不會以爲你贏了我吧。」
她挑釁的話裏透着一種毀滅前的瘋狂。
「你以爲沈良洲真的愛你嗎?哈哈,他可是比任何人都知道,你多恨我。」
「可他還是樂意跟我曖昧,給我希望。」
「他帶着我招搖過市,就是爲了刺激你。」
她在電話裏笑了起來,刺耳又不甘。
「我知道。」
「什麼?」喬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作爲沈良洲的枕邊人,他的心理,並不難猜。
他知道,有那樣痛苦童年的我,絕對不想再輸給喬幽。
爲了贏,我極有可能會失去以往的淡定和理智,與喬幽爭風喫醋。
而他如願,得到我毫無保留的愛。
甚至爲了以防萬一,他還私自去恢復了生育能力,用孩子切斷我的退路。
他當然也知道。
喬家三人是我的心結,卻一直用童童作爲藉口,逼我和原生家庭和解。
和解只是幌子。
他更想看我亂了陣腳,我狼狽不堪,歇斯底里。
六年多的風平浪靜,他厭倦了我的溫和疏離,這讓他感到挫敗。
可我一直恪守妻子的身份,對童童負責,他挑不出我的錯處。
「他知道你對我的挑釁,他也知道,我沒有錯,明明是童童的任性,但他默許這些的ẗũ̂₆發生。」
所以,我離家出走後,他沒有聯繫我,反而派喬幽出面刺激我。
他想推翻我,掌控我。
但他不知道,我永遠不會放下所有防備去愛一個人。
對我而言,那是絕不可饒恕的。
「你都樂意懷着他的孩子,在這裏跟我裝什麼清高不在乎?你註定和你那個媽一樣,會輸給我們。」
喬幽已無法掩飾她的怨毒和嫉恨。
「有本事你就打掉孩子,我不信沈良洲要你,不要我。」
這孩子是沈良洲給自己準備的退路。
可在他以愛爲名,堂而皇之傷害我時,我們就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何況,他以爲的愛,並不是愛。
只是最低級的勝負欲而已。
我眸光閃了閃,「我爲什麼要打掉孩子,如你如願。」
喬幽充滿自信的聲音傳來。
「陸時宜,以前的你,害怕遭人背叛,可是懦弱得連戀愛都不敢談。」
「像你這種偏激的女人,眼中不可能容得下沙子。你真的會生下一個出軌男人的孩子嗎?」
「你就不怕,以後你的孩子,也步你後塵,成爲一個疑神疑鬼的神經病嗎?」
我長長吁了口氣,「喬幽,謝謝你點醒了我。」
「和你聊天,真的很愉快。」
隨後我點了結束錄音的按鈕,掛了電話。

-17-
母親還是如約來 A 城了。
她看着我的肚子,如獲至寶,馬上打電話給繼父,說要在這裏長住,等看着我生產才安心。
母親接手了保姆的活,買菜做飯,陪我散步。
她比沈良洲還緊張,甚至連律所的工作都不讓我做。
「你不是有合夥人嘛,大不了年底給人多點分紅,你們現在也不差這點錢。」
「孩子第一,對吧,良洲。」
晚餐桌上,母親嘮叨不休。
沈良洲笑意深深,「當然。還好媽你過來了,她總是太有主見,聽不進我說話。」
我媽擺了擺手,「那可由不得她,工作哪有孩子重要。」
我只能無奈笑笑,又多喝了一碗湯。
童童重重摔了碗離桌,「哼,都是說謊精,我不跟你們玩了。」
沈良洲想說她幾句,我起身道,「我去安排她晚課,沒事,我會哄好她。」
他拉住我的手,「辛苦你了,時宜。」
我笑笑,「應該的,我也希望以後,孩子們以後能和諧相處。」
沈良洲依依不捨地放開我。
半個月後,他已經允許母親帶我出去走走。
而他也收拾東西,正式回公司辦公。
那日支開司機後,我上了合夥人的車,直奔醫院。
合夥人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還好趕上了,再遲些,手術風險就大了。」
送我進手術室時,母親抱住我。
她想最後再勸我一次。
「時宜,你真捨得嗎?我看得清楚,良洲是愛你的。」
「你真的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嗎?他費盡心思,也只想你多愛他一點。」
我看着她滄桑的面容,偏頭看向窗外,「所以,當年喬國棟跪在你面前,懇求你原諒,那些眼淚,那些承諾,是真的嗎?」
母親一噎,眼淚滑落了下來。
「媽媽,您和喬國棟相愛過嗎?」
「喬國棟得到過您很多很多的愛,是嗎?」
母親啞然。
我笑笑,「他今日得到你的全部,以後,他就可以把一身弱點的你,毫不留情地拋棄。」
母親對他而言,已沒有任何祕密。
自然無需留戀。
失去警醒,斷掉自己的退路,纔是一個女人最可悲的事。
「所以,沒得到我的愛的沈良洲並不可憐。」
母親摸了摸我的臉,「我知道了。孩子,你比我活得清醒。」
她眼中的欣喜,也有淡淡的悲傷。
我安慰她,「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這樣的結果我很滿意。」
若沒有這個意外的孩子,我的退路是完美無缺的。
不過也無礙,身體的傷很快就會恢復。
從手術室出來後,我精神還算不錯,讓合夥人先送我媽回 B 市。
她過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18-
麻藥剛剛失效,沈良洲已經闖入了我的病房。
他看着正在輸液的我,臉色驟變。
「孩子呢。」
「手術後,被護士收走了。」
他目眥欲裂,衝到我面前,手掐在我脖子上,「你騙我,陸時宜,你根本就沒想過要這個孩子!」
「他是你的退路,不是我的。」
我沒必要爲他的一廂情願買單。
他眼睛驀地血紅,憤怒和痛楚在眼底掀起巨浪。
是覺得事情失去了掌控嗎?
可惜,我一樣也不喜歡被人打亂節奏。
「孩子沒有了,我們可以談離婚的事了嗎?」
「你想都別想。」他一字一句,聲音沉寒。
「所以,你是想違背承諾,再拖上個兩年?」
我把他當時威脅我的話如數還給他。
「就算你指手遮天,我也只想用兩年陪你玩。」我道。
兩年,我也不是拖不起。
他直接氣笑了,「所以,陸時宜,你當律師就是爲了對付我嗎?」
「我只想保護自己而已。」
我們互不相讓對峙了一陣。
最後他鬆開我,頹然坐在牀邊,「孩子是無辜的。你真想離婚,爲何不與我談。」
我沉默。
有過那麼一剎,我確實這麼想過。
留下孩子,與他離婚。
但我還是不願。
我不願再與沈良洲有任何牽扯,我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承擔一個孩子的人生。
如喬幽所說,我是個偏激的神經病。
所以,這一輩子,我只要好好愛自己就夠了。
和沈良洲不歡而散後,我給他手機裏發送了一段音頻。
他沒有回我。
只是幾天後,我聽到了喬家小公司,被清算破產的公告。
聽人說,走投無路的喬幽又回到了沈良洲的身邊。
不過,那已經跟我沒關係了。
在喬家破產當天,沈良洲終於同意簽字,並在原本的條款上,對我給予了更多的傾斜。
我自然不會嫌錢多。
事情總算如我所願,我賺得盆滿鉢滿,灑脫轉身了。

-19-
離婚後,我又回到了 B 市母親的家中。
她要照顧我的身體,直到完全恢復,我沒有理由再拒絕。
否則,她太過自責恐怕會引起舊病。
繼父老實謙和,繼妹出嫁後,我就此安心在 B 市休整下來。
有了豐厚的賠償金,我在小區附近開了一家陶藝 DIY 店,本想自娛自樂,不成想,生意太過火熱。
我又把隔壁門面租了下來,給自己單獨打造了一個工作室。
再次見到沈良洲,已經是深冬,B 市開始飄起鵝毛大雪。
沈良洲還是那一身藏青色風衣,只不過脖子上多了一條駝色圍巾。
這幾個月,我聽說他事業版圖又擴大了,應是沒時間來我這小店纔是。
他在我對面坐了下來,靜靜地看我搓着還未成形的陶胚。
「是什麼?」他問。
我說還沒想好,看最後能出一個什麼東西。
「我沒有和喬幽在一起。」他突然說。
我手上動作一頓。
他自嘲地笑笑,「是,你猜的沒錯,我還是在試探你。我不信你無動於衷。」
我輕聲嘆息,停下了機器。
起身淨手,給他衝了一杯咖啡。
他喝了一口捧在掌心,低着頭,「以後,也喝不到這麼熟悉的味道了。」
「時宜,我真的做錯了嗎?我只想你對我多一點不同,多一點熱情。」
我不知該如何回應他。
他驀地又自嘲一笑,「你一定在心裏嘲笑我吧。」
「我曾用那樣卑劣的心思,肆無忌憚地傷害過你。」
「所以,這就是愛一個人的感覺嗎?」我凝神看着他,突然問。
「什麼?」他莫名抬起頭。
「那這樣的愛,挺可怕的,不要也罷。」我認真道。
反應過來,沈良洲神情有一絲狼狽,「不,這不是愛。」
說完後,他眼眶有些溼潤起來。
他知道,是他的卑劣,是他的貪心。
送別沈良洲時,他有些不甘心地問我,「若我沒想過改變,我們能走到最後嗎?」
「會。」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他點點頭,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車子掉頭轉身時,我知道,這大約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見了。

-20-
「時宜,你纔是對的。」
車後座的沈良洲,手蓋住眼睛,整個人籠罩在陰影當中。
他其實還有很多話沒有跟陸時宜說。
比如,他到現在仍沒有習慣那張大牀突然少了一個人。
還有家中陸時宜那獨有的,沉穩輕柔的腳步聲。
甚至還有童童的哭鬧聲中,永遠夾雜着的她那一抹溫柔堅定ṭūⁿ,不疾不徐的勸解聲。
也讓他總不自覺回想。
可他以前總是不滿, 陸時宜這種談判式的哄娃方式。
直到,他換了數個家教和高級管家,也無法鎮住童童,才知道這是陸時宜獨有的智慧。
他總覺得,童童沒有母愛是委屈而缺失的。
可一個真正委屈的孩子, 又怎麼可能長成童童這樣張揚高傲又自信的樣子呢。
他知道,是他的問題。
他想證明陸時宜是錯的。
他無數次把童童當作藉口索求更多,也無非是代入了自己, 他還想要陸時宜更多不同的愛。
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表述。
等到失去後,才知道他早已擁有了最好的陪伴。
回到家時,童童正在鬧脾氣,摔了客廳的一個古董擺件,新來的老師被氣得渾身發抖。
整個房子都充斥着童童的尖叫, 「不對,不對!陸時宜就會尊重我。」
「我纔不要你們的虛情假意!噁心又造作。我已經是大人了。」
他邁步進屋,「可小孩纔會哭哭啼啼。」
他不自覺接上了陸時宜纔會說的話。
童童扭過頭,眼淚滾滾掉落。
「爸爸,我想陸姨了。我要陸姨。」
他硬起心腸,「可她不要我們了。」
童童亦步亦趨地跟着他, 執着地問, 「她是因爲生我的氣嗎?是因爲我不想要弟弟妹妹嗎?我錯了, 爸爸,我要弟弟妹妹,你讓她回來。」
「我不是故意的氣她的, 我跟喬姨好,只想她對我好點。」
「她對你不好嗎?」沈良洲頓住腳。
童童抽噎個不停, 「我已經知道, 只有她纔是真心對我好。」
「她是後媽的孩子,我也是。」
所以, 她沒讓那場雨淋到童童身上。
如今, 他和童童才明白。
扮演的母愛很容易,尊重與負責纔是最難。
原來很多時候,並不一定要多熾熱,多麼毫無保留。
多一點空間, 多一點分寸,反而能讓他們走得更遠。
情深不壽,慧及必傷, 強極則辱, 這個道理陸時宜早已明白。

-21-
在 B 市時,我偶爾會聽到沈良洲的消息。
曾有圈中人想過撮合我們復婚。
都被我一一拒絕。
他們說, 沈良洲身邊再也沒有過別的女人, 只有偶爾提及到我時, 纔有幾分情緒波動。
我淡淡聽之,便放在了腦後。
對我如今的生活, 我非常滿意, 也很慶幸。
我不後悔我走的每一步。
因爲在落腳之前,我都想好了退路。
所以離婚後,沈良洲會爲沒真正得到過我,輾轉反側, 懊惱遺憾。
但我仍是那個我,不期待,亦不失望。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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