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順的姐姐

媽媽在家庭羣裏發了一則消息，說弟弟房貸要逾期了，讓我和妹妹搭把手。
我二話不說就轉了一萬。
妹妹私信跟我大發雷霆。
【你有錢燒得慌嗎？！這些年他們吸我們的血吸得還不夠嗎？！】
【他們揹着我們偷偷給弟弟買房子就算了，現在還不上房貸倒想到我們了？】
她不停地咒怨着爸媽的偏心，勸告我不要聽他們賣慘，要看他們自食苦果。
我卻轉頭將聊天記錄扔進了羣裏。
【爸媽你們看，妹妹也太自私了，弟弟跟我們是一家人，給弟弟花錢是應該的，她怎麼還斤斤計較呢？】

-1-
聊天記錄一經發出，羣裏的消息立馬 99+。
前面幾十條是媽媽大段大段的語音，全是對妹妹態度的憤怒，以及覺得不該生她的悔恨。
什麼【早知道淹死】、【白眼狼】等等字眼不停地往外冒。
隨後就是對我大方行爲的讚賞。
【看看你姐姐，再看看你，活該你命不好，好不容易生個帶把兒的還天生有病。】
【哎呀，不愧是媽的大寶，就是貼心。】
【對了，房貸是一萬沒錯，但小輝還想買個新手機，再轉一萬吧。】
這邊，妹妹徐敏的私聊瘋狂響起。
【不是？姐你有病啊？爲什麼要把我說的話發出去？】
【你以爲你給他們錢他們就會感激你嗎？】
【他們只會覺得你錢多好騙，然後不斷找你要！】
提示音不絕於耳，在我再次真真切切轉賬一萬元後，鈴聲開始瘋狂震動。
「姐！！你發癲啊？！」
「你看不出來嗎？弟弟手裏怎麼可能沒錢？！」
「我真的要氣死了，你這是幹啥啊！」
「他們有什麼都省下來給弟弟，你倒好，一個人在外面住地下室，買菜都等打折的時候買別人不要的，還貼上去幫助他？他需要你的幫助嗎？！」
安靜聽着她發泄良久，我才悠悠開口。
「到底是我們爸媽，我做不到像你一般冷血。」
「而且我也不打算結婚生孩子，以後財產要麼留給你，要麼留給弟弟。」
「你這麼着急，難道是因爲覺得他搶了你的東西嗎？」
對面沉默了半響，旋即掛斷電話。
嘟嘟嘟的聲音在狹窄逼仄的地下室響起，一下一下敲擊着我的耳膜。
這是有記憶以來我和徐敏第一次鬧得如此不愉快。
本就悶熱的天更熱了，即使是最底層的地下室裏都不涼快。
那邊，一直沒冒泡的弟弟徐宗寶破天荒給我發了個消息。
【我女朋友要這個包，付一下。】
言簡意賅且理所當然，和他上學時衝我討要生活費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點進代付鏈接，六千整。
是我一個月的工資。
我卻眼睛都沒眨，直接付了出去。
【付了。】
我將銀行卡扣費信息截圖發給他。
不到半刻鐘，從來不給我打電話的徐宗寶打來了電話。
「我靠，徐惠，你發達了啊？！」
「你銀行卡里居然有一百多萬啊！你工資不是才六千嗎？」
「你不會被包了吧？你終於想通了？」
「嘖，早聽我的不就好了……你這長相不當小三多可惜。」
「真羨慕你們女的，來錢就是容易。」
我沒因爲他的話表示生氣，含糊其辭道。
「那些不是我的錢，是朋友有事放我這裏的。」
「沒發財，給你的都是我的辛苦錢。」
意識到我不想透露，弟弟也不再說些什麼。
只是不停暗示要買這個那個，我不同意也不拒絕，只木然地吞下了一把藥。

-2-
沒過幾天，弟弟忽然在羣裏發消息。
【爸病危！你們快回來！】
等我和徐敏着急忙慌趕回家，家裏卻沒有半點急迫的氣氛。
徐宗寶倚在沙發上，捧着手機打遊戲打得不亦樂乎，而本該虛弱等待就醫的爸爸卻躺在房間裏鼾聲震天。
徐敏立馬意識到了不對勁，面色一沉扭頭就想走。
「站住！怎麼?我不編個謊話你們能回來嗎？」
媽媽臉上全是不滿。
徐敏聲音低啞。
「輝兒還在醫院，需要人守夜。」
媽媽只嗤笑一聲，「什麼時候死那就是命！」
「一年到頭都要住院，磋磨死人，你纔多大要用這一個孩子吊死自己？」
沒有一絲溫度的話語砸在徐敏身上，她抬起頭，眼眶微微泛起了紅。
「他是您的外孫啊！」
她的聲音沾染着哭腔。
媽媽的話卻不留半點情面。
「他又不姓徐，再說了，一個病秧子，有什麼好稀罕的。」
「也不想想自己爲他花了多少錢，結婚這麼多年，一分錢沒往家裏拿過，就知道朝家裏伸手。」
因爲孩子生病錢不夠借的一萬元，成了多年來綁架徐敏的道德枷鎖，壓得她抬不起頭。
然而媽媽卻忘了，在生孩子前，家裏幾乎每個月都會用各種藉口找徐敏要錢，一次最少也有一千。
就連徐敏結婚時的彩禮，也全被她用藉口盡數收走。Ṫũ₇
徐敏嘴脣輕顫，但這些年的風雨早已讓她變得堅強。
她慢慢恢復了平靜，「說吧，叫我們回來想要做什麼？」
徐宗寶邊玩手機邊往嘴裏扒着餃子，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媽媽看向他時，眼裏只有欣慰與驕傲。
「我們宗寶啊，下個月就要結婚了。」
我和徐敏一言不發。
見我們沒有反應，媽媽嘖了一聲，「宗寶結婚是大好事，怎麼都拉着個臉？」
「掃把星一樣，難怪運氣不好。」
她語氣很衝，一如她從小到大對我們從來沒有好臉色，她的偏愛永遠只給徐宗寶。
「媽，是需要我們幫忙嗎？」
我輕聲開口。
聽見我將話題轉到這裏，媽媽才緩和了臉色。
「也沒什麼，就是女孩開價 200 萬彩禮，現在我們拿不出來，需要你們去貸個款。」
「什麼？！！」
徐敏從沙發上蹦了起來。
「200 萬？？！什麼家庭啊？太獅子大開口了吧！」
「而且徐宗寶結婚憑什麼讓我們去貸款？！」
「你不會答應了吧？！」
向來摳門的媽媽此刻卻洋洋自得道，「我們給 200 萬彩禮，他們可是返 1000 萬嫁妝還有豪車別墅！這可是天大的機會。」
「還是我們宗寶有能耐，結個婚都能被人倒貼。」
媽媽語氣裏全是自豪，徐敏卻下意識覺得不對。
「你怎麼知道給了二百萬彩禮那人就一定會返一千萬？萬一人家拿着錢跑路怎麼辦？」
媽媽臉色立馬變得難看，「人家住大別墅開豪車，能騙人？」
「你以爲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窮酸嗎？那種有錢人，肯定希望自己閨女過得好啊。」
「你們就是看不得宗寶好！」
「這些年養你們，真是一點用都沒有，還不如餵狗。」
“這次你們不想幫也得幫!不然我就鬧到人盡皆知，讓別人看看我們徐家兩個女兒有多白眼狼!”
徐敏站起來表示拒絕，「我家裏也急用錢，就算想去貸也貸不下來，反正我和姐沒辦法。」
「姐，我們走！」
徐敏拉着我的手就要離開。
我卻一動不動。
我看着徐敏，滿眼的不贊同。
「怎麼會貸不下來呢？”
“你前段時間不還告訴我，要將房子抵押貸款給輝兒看病嗎？」
「給輝兒看病就可以貸，給宗寶結婚就不行嗎？」
「我們可就一個弟弟呀，他的人生大事，怎麼可以一點忙不幫？」
徐敏愣在原地，眼裏我的倒影在顫動着。
「姐……？」
我看向她，語氣帶着責備，「你從小就冷血，沒想到現在還這樣。」
「而且媽也說了，弟妹會返嫁妝，又不昧下你的。」
「我可不像你，我的弟弟，花我多少錢都是應該的。」
徐敏拉扯我的手逐漸鬆開。
我看見她的眼角閃爍着晶瑩，朝後退了半步。
而媽媽則是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臉欣慰。
「還是惠兒懂事。」
我抿了抿脣，眼裏露出一抹擔憂。
「但是，媽，就算我願意貸款，我也貸不下來兩百萬啊，現在卡得很嚴。」
這時，喫飽喝足的弟弟走了過來。
「嘖，我還以爲你真想幫我呢，沒想到也只是演戲而已。」
他高昂着頭睥睨着我，像看穿一切的先知。
「媽，徐惠她賬戶裏可就有一百萬！」

-3-
！！？
「什麼？！徐惠有一百萬？！」
媽媽的聲音一下子高了八度。
徐宗寶冷笑着點了點頭，直接掏出手機，展開那張截圖。
「你看，上次徐惠不小心截到的，她說貸不下來都是假的，騙你的！」
「她明明自己就可以拿出來一百萬！」
媽媽拿着手機的手都在顫抖，緩了半響，她走上前狠狠地給了我一個耳光。
「你個沒良心的！」
「你手裏這麼多錢，居然還在這裏裝？！怎麼，防你媽跟防賊一樣？！」
左耳傳來熟悉的轟鳴聲，臉上火辣辣的疼，我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藥效快散了，疼痛從骨頭裏鑽出來，我額角滲出一層冷汗。
徐珍剛剛下意識想護在我身前，反應過來後卻又僵在原地。
「不……那不是我的錢……」
我小聲解釋。
弟弟冷哼一聲，語氣輕蔑，「那你說是誰的啊？」
我抽了抽鼻子，「是……陳洋的……」
徐敏還是沒忍住開口，「你不是說你們已經沒關係了嗎！」
「你忘了他曾經做的那些事嗎？！你怎麼可以還跟他在一起？！」
陳洋，是之前糾纏過我的混混。
利用自己的勢力，對我做出過許多壓迫行爲。
後來是徐敏丈夫託許多朋友想辦法，才讓我擺脫了他的控制。
我沒理會徐敏的話，只低垂着頭。
徐宗寶眼睛轉了轉，湊到我耳邊，「他能把這麼多錢放在你這裏，你們肯定睡過吧？」
「睡了，那不就是姐夫嗎？」
「姐夫幫小舅子，那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他臉上浮現一抹惡劣的笑。
我囁嚅不敢出聲。
媽媽又狠狠地擰了把我的背部，「怎麼，不願意幫忙是吧？」
「快把錢轉過來！然後去求那個什麼陳洋！」
我聲音細弱蚊蠅，帶着濃濃的懼意。
最終還是表達了退讓。
「讓弟弟去吧……我不好開口……看在我的份上，他應該不會拒絕……」
徐宗寶眯起眼睛，舔了舔嘴角，不知道在合計什麼，倒真的主動請纓，找我要了陳洋的聯繫方式。
沒想到第二天，他就開始在朋友圈和陳洋稱兄道弟。
而婚禮，也如約提上了日程。

-4-
徐宗寶的婚禮，熱鬧，盛大。
爸媽恨不得把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都請過來，讓大家看看那個混日子的小兒子多有出息。
只有徐敏沒來，徐敏離開了這座城市。
可沒人在意她是否在場，包括爸媽。
「賤東西，宗寶結婚就給一萬塊錢，真是喪良心！」
這是媽媽說的唯一有關於徐敏的話。
很快她就沉醉在親戚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吹捧聲中了。
從前看不起他們的，高高在上的，在得知徐宗寶女友的背景後，通通換了態度。
「哎呀，我一看宗寶這小子就有福，果然，現在這麼有出息。」
「就是啊，要我說啊，還是得養兒Ṫú₁子，你看這以後，大姐家的日子，可就好過得很吶！」
「以後可得提攜一下我們啊，宗寶未婚妻家裏是開公司的吧？」
徐宗寶被圍在中間，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儼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態。
他輕蔑的目光掃視過周邊的一切，再不復往日沉迷遊戲的瑟縮模樣。
媽媽在一衆讚歎聲中擺高了姿態，「那肯定，我們宗寶啊，從小打眼看就是有出息的。」
「可不像他那兩個姐姐，一點本事沒有！」
二姨忙不迭點頭，又推搡了一把自家孩子。
「多跟人家學學，看看人家的朋友，兩百萬說給就給，讀那麼多書，真是讀狗肚子裏了，一分錢都拿不回來。」
表妹似乎抬頭想反駁，卻張半天嘴說不出話來。
「二姨，讀書可是好事啊。」
徐宗寶卻露出笑容，出人意料替表妹說話。
我看向他，卻只見他話鋒一轉，「表妹研究生快畢業了吧？」
「現在工作那麼不好找，等畢業了，來我們公司上班，表妹這麼漂亮，當個前臺肯定能夠勝任。」
徐宗寶笑不達眼底，說出的話透着輕蔑，表妹一時愣住，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二姨卻不敢說什麼，只將她往後扒拉了一下，臉上還陪着笑。
媽媽更是一句話沒說，只翹起嘴角，滿眼驕傲。
「ŧŭ⁵到點了，去接優優吧。」
媽媽看了眼時間，催着徐宗寶出發。
在親戚們的讚美聲中，意氣風發的爸媽穿着剪裁得體的衣服，端坐在用心佈置的場地裏等着徐宗寶和女友的到來。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接親的車子還是沒到達這個場地。
媽媽不由得皺起了眉。
二姨挽着媽媽的胳膊，不停勸慰着，「哎呀，新娘子愛美，肯定是打扮耽誤時間了。」
「就是就是，反正我們也沒啥事，再等等。」
「好事不怕等，新娘子都愛美，肯定要好好打扮打扮。」
媽媽聽到這些寬慰的話情緒也放鬆了下來。
終於，門開了。
媽媽連忙迎了上去。
然而進來的，卻只有臉色泛白的徐宗寶。

-5-
「爸……媽……」，他氣喘吁吁，額髮打溼成一縷一縷的模樣，看起來分外狼狽。
媽媽立馬走過去攙扶住他，「哎呦，優優呢？你不是去接她了嗎？」
「她人呢?還有你，怎麼累成這樣？」
媽媽拿起紙巾給他擦汗，一臉心疼。
徐金寶死死揪着她的袖子，聲音發着抖。
「不……不見了……」
媽媽皺起眉，有些不解。
「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
徐金寶嘴脣沒有一點血色，「齊憂還有她爸媽……都不見了……」
一句話讓媽媽瞪大雙眼。
隨後，尖銳的暴鳴響徹整個場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周圍圍了一圈又一圈。
徐金寶眼裏隱有淚光，「就是不見了，別墅裏空空如也，我打電話也不接！」
他舉起手機，裏面是幾十條未接通話。
媽媽很快冷靜下來，沉下臉，「不可能，肯定是你看錯了……」
「走，我們再去看看。」
「可能她們家只是換了個地方準備而已……」
她嘴裏不停唸叨着，彷彿這樣就可以催眠自己。
直到我們親耳聽見那個小區的保安說，「哦，那家人啊，昨晚連夜搬家了，也不知道爲什麼這樣急。」
媽媽瞬間雙目猩紅。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跑了？！！」
「我的一千萬呢？！我的豪車豪宅呢？！」
她神色癲狂，原本簇擁在她身邊的人也都朝兩側散開。
「什麼情況？媳婦跑了？」
「天呢大姐，你不會是遇到騙子了吧？這也太慘了。」
「我就說，哪有富家女會看上徐宗寶這樣的，原來是騙子。」
「笑死了，好喫懶做，沒有學歷，連個工作都不去找，怎麼會有富家千金看上這樣的人呢？原來是騙子呀，這就對了嘛。」
「害，禮金都交了，記得退回來。」
衆人清楚了狀況，紛紛你一言我一語嘲諷起來。
媽媽瞳孔放大，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走到別墅大門口，開始拍別墅的大門，聲音震天響。
當然沒有任何人回應，但媽媽卻忽然笑了。
「人跑了又怎樣？起碼車子還在。」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能看見一輛嶄新的車停在別墅附近。
徐宗寶從兜裏掏出來一把鑰匙，車門立馬就開了。
他的聲音帶着失而復得的驚喜，「這輛車起碼也能賣幾百萬了！」
「還好他們粗心大意，連豪車都能丟。」
看着他洋洋自得的模樣，我卻扯了扯嘴角。
沒多久，就來了一行工作人員要將車開走。
「幹嘛啊？！！」
「你們爲什麼要動我的車？！！」
「放下，你們哪裏來的鑰匙！！」
徐宗寶撕心裂肺的聲音響徹整個場地。
那行人卻不顧他的勸阻坐進了車子。
徐宗寶直接張開雙臂攔在車子前，「這是我的車！！你們不準動！！」
那輛車就是徐宗寶天天開着把妹的車，豪車的價值讓他的身價往上翻了個翻，給他帶來了從未有過的矚目。
現在他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呢？
可來的那一行人也不是好惹的。

-6-
凶神惡煞的領頭人走上前，拽着徐宗寶的衣領就往地上摔。
「你的車？」
「拿出購車記錄啊！」
「這踏馬是勞資的車！個小賤人偷勞資車，還出來偷人。」
「你知道齊憂是誰的女人嗎？！」
大個子氣勢太強，竟震得徐宗寶一句話不敢說，抖得像個鵪鶉一般。
「碼的。」
大漢啐了一口，將徐宗寶扔在地上。
「把他衣服扒了！」
「看着晦氣！」
很快，大漢的跟班就走上前將徐宗寶扒了個光。
高價買的婚服，被撕碎落在地上，沾滿了灰塵。
徐宗寶蜷縮在原地，抱着頭完全不敢反抗。
媽媽看見徐宗寶這幅模樣，撲上去哭天喊地。
「還有沒有王法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居然這樣欺負我的兒子！」
然而那位大漢卻不慣着她，「喲，您兒子啊？」
「怎麼教的，教出來死不要臉破壞別人家庭的兒子？」
「別讓我看見，下次在看見，我就找人打死他！」
大漢亮了亮手臂的肌肉，媽媽愣是一步不敢上前。
直到車子揚塵而去，媽媽纔開始拉扯周圍的親戚。
「你們還是人嗎？看着我和我兒子這樣被欺負居然也不搭把手！」
「天吶，我要報警！」
她見沒人理她，又躺倒在地上開始撒潑打滾，但得到的只是一圈鄙夷看笑話的眼神。
「原來是插足別人的感情啊……」
「嘖，大姐，這我就要說你了，養孩子呢，人品最重要，你看你養的兒子，嘖，這叫一個丟人喲。」
「就是啊，居然被別人老公找上門來……要是我呀，我都不敢出門了。」
「沒想到，表哥身材這麼好，細皮嫩肉的，感覺他比我更適合當前臺呢。」
聽着周邊四起的嘲諷，媽媽的哭聲更大了。
等到了家，媽媽的怒氣更是一股腦發在了我身上。
她狠狠地擰了我好幾下，我只木然地低着頭。
這些痛和身體內部的比起來，幾乎不值一提，我早已習慣。
「記住，錢，是陳洋借給你的，不是我們找他要的！」
「反正你也要嫁人，這些就當做是彩禮！兩百萬可不夠，到時候再找他要一百萬！」
說完，她直接將我推搡了出去，竟是完全不想見到我的模樣。
絲毫不顧這個時間，我出門會不會有危險。
在門外，我弓起身子，乾嘔了半天，可胃裏空空如也，什麼也嘔不出來。
我的記憶往前回溯到婚禮前。
徐敏來找過我。

-7-
她的眼裏沒有往日那般對我的依賴，只剩下漠然。
她給我看了一沓文件。
「徐宗寶有個小號，你不知道吧？」
「你看看他發了些什麼。」
那些文件的截圖上，全是不堪入目的對話信息。
爲了得到陳洋的借款，徐宗寶話裏話外都是將我當做可以交換的物品一般。
他說我最孝順，一定會讓爸媽好好調教我，保準陳洋能享受到勝過皇帝的待遇。
聊天記錄中夾雜着一些污言穢語，就這樣大喇喇被他展示在社交軟件上，毫不避嫌。
對我肆意的奴役和利用，是他拿來誇耀的勳章。
「看完了嗎？」
「你以爲他那錢怎麼借來的？」
「是用你的尊嚴換的！」
「我真不知道你抽什麼風，居然跟陳洋複合！你當真忘了你當初那個孩……」
意識到自己說到了不該說的，徐敏當時很快閉上了嘴。
她抿了抿脣。
「我們不打算貸款了，那個房子居然賣出去了，高於市場價許多。」
「總算是天無絕人之路。」
「我知道你一直孝順，但我沒想到你愚孝到這種地步，我也是看透了。」
「我和孫卓打算帶輝兒去大城市了，我早就想走了，要不爲了你……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徐宗寶的婚禮，反正我是不參加的。」
「我最後勸你一句，跑吧。」
「和這家人在一起，和張洋在一起，你這輩子真的就廢了。」
她看着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知道她在用她的方式對我表達最後的關心。
但我只給自己倒了杯水，抿了一口。
隨後掀起眼皮，嘴角勾起一抹笑。
「再廢，能廢得過你嗎？」
「張洋是粗暴了點，但他有錢啊，我嫁給他，可以少奮鬥十幾年。」
「難道像你一樣，嫁給孫卓那種窮鬼就好了嗎？像你一樣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卻連醫藥費都湊不出來就好了嗎？」
「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我可不希望我過上你這樣的日子。」
徐敏愣在原地，垂下的手微微發着抖。
她一言不發，轉身摔門而去。
她也真如自己所說，當晚就離開了這座城市，連徐宗寶的婚禮都沒參加。
幸好，我的演技騙過了她。
只有她走了，我才能安心。

-7-
砰砰砰！！
砰砰砰！！！
門被敲得震天響，動靜大到屋裏的牆面都開始落灰。
開門的媽媽，她看清外面人的面孔後就想把門關上，但門外人並沒有給她機會。
門被撐開，露出的是陳洋那張臉。
陳洋倚着門框，微眯起的眼睛裏滿是危險的意味。
「徐宗寶呢？」
他的聲音彷彿催命符號，讓媽媽身子抖若鵪鶉。
「你……你找宗寶幹什麼……」
她的眼神四處飄着，似乎想找藉口岔開話題。
陳洋只一腳踹開門。
「我說……徐宗寶呢？」
剛回家的爸爸看到這陣仗也是軟了腿。
他哆哆嗦嗦從兜裏掏出煙，想遞到陳洋手上。
陳洋卻猛地一推，將人推到在地。
巨大的響聲終於吵醒了沉浸在遊戲中的徐宗寶。
他走出房門，看見陳洋的一瞬間僵在原地，隨後又很快掛起笑。
「洋哥？您怎麼來了？」
「早點說呀，我讓我媽煮幾個好菜招待您！」
說着他還上前做勢要摟陳洋的肩膀，陳洋麪色陰沉，沒有一點好臉色。
一拳頭狠狠地砸到陳洋臉上。
「給我裝？」
「錢呢？！」
「到時間了，勞資的三百萬呢？！！」
徐宗寶被這一拳頭打暈在地上半天站不起來。
媽媽立馬紅了眼眶，心疼地想去扶他，卻被陳洋狠狠踹了一腳。
徐宗寶捂着臉，指縫裏全是血，聲音帶着濃濃的Ťŭ̀₈懼意，「洋哥，不是說好了嗎？」
「那錢，算我姐姐借的啊……」
「如果還不上，任您處置，您怎麼不去找她呢？」
媽媽聽見徐宗寶的話，也立馬附和，「對啊，找徐惠去啊，爲什麼要打我的宗寶。」
「嗚嗚，媽的乖兒子啊，鼻樑都被打斷了……」
她的淚水不受控制湧出，嘴裏不斷嘟嚷着，讓陳洋去找我，還將我的ţú₅住址工作地址一股腦都告訴了他。
她撲在徐宗寶身上，生怕陳洋再來上一拳。
陳洋冷着臉，給了個手勢，身後的跟班立馬上前，開始搬家裏的物品。
洗衣機、電視機、電腦……
一個不落。
「不！你們幹什麼？！」
「不要啊！！」
爸媽拼命想攔着，但那些跟班各個身材高大，他們完全不是對手。
只能眼睜睜看着家裏被洗劫一空，而徐宗寶自始至終都是埋頭假裝鴕鳥樣。
「您去找徐惠啊！！爲什麼要找我們？！」
「我們真沒錢啊，您找徐惠，徐惠長得漂亮，您愛怎麼玩怎麼玩！」
「如果她還不上，您就拉她去賣，賣個幾年，總能還上的！」
「放過我們吧！」
媽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爲了求饒直接將我當做擋箭牌。
但陳洋卻沒有半分要轉變態度的模樣。
他幽幽開口。
「徐惠？」
「她已經死了。」
「你們不知道嗎？」

-8-
媽媽不可置信抬起頭。
「死了？！！」
陳洋聲音不悅，「死了，跳河。」
「該死的女人，被擺了一道。」
「反正這個債，只能你們還。」
他掏出一張紙，擺了擺。
「欠條，看到沒有？」
「不還錢，你們走到哪裏，我追到哪裏，別想過安生日子！」
「你們還不還錢？！」
媽媽跪在地上不斷朝他磕着頭，「不是不想還，是沒錢啊。」
「給點時間行不行，我把徐敏抓回來，她和她姐姐長得很像，她倆都一樣，行不行，饒了我們吧……」
陳洋卻狠狠踹了徐宗寶一腳。
「別什麼貨色都塞給我，把你們房子賣了，錢給我，徐宗寶也不錯，細皮嫩肉的，以後就跟着我吧。」
媽媽聽見他的話，直接嚇暈了過去。
徐宗寶也哭到不能自已。
我站在角落，看着自己透明的手，心裏只覺得快意。
徐家報了警，但騙彩禮那夥人顯然是專業的，一直找不到行蹤。
徐宗寶被陳洋帶走了，往日他說的那些惡毒措施，一一被陳洋實施在了他身上。
因爲還不起債，房子被強制拍賣。
爸媽辛苦一輩子，吸了我和妹妹的血，現在全部吐了出來。
人到老年，頭髮花白，卻落了個無處可歸的地步。
之前那些親戚本就看不慣他們，見識到他們發達後的面目後更是不願意搭理。
他們去找徐宗寶，那個他們期待了一輩子的兒子。
但徐宗寶卻站在了陳洋那邊，對他百般討好，還主動讓陳洋的小弟將爸媽扔出去。
「都怪你們！要不是你們沒本事，我能有這樣一天嗎？！」
「算了，這樣也好，起碼洋哥有錢，我要什麼都給我買，總比跟着你們一直窮酸好。」
「老不死的，你們就活該！」
徐宗寶覺得不解氣，竟然還讓混混們將他們打了一頓。
最後無處可去的兩人竟活活冷死在了橋洞地下。
當然，徐宗寶的討好也得不到陳洋長久的歡欣。
陳洋的愛好千奇百怪，在玩膩徐宗寶後，就將他扔給手下的小弟們。
徐宗寶只能日日接受羞辱，最終精神恍惚，跳了樓。

-9-
我的意識愈來愈模糊了。
不再能四處活動，只能被困在死去軀體的附近，日復一日。
這裏很荒涼，周圍葬着的，都與我一般，是沒有陽間牽掛的人。
我被困在那裏，整日看着同樣的風景，看着自己的手慢慢透明。
我知道，我快要離開了。
冬天過去了，鳥扇動翅膀，落了一地花。
我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靠近。
是哭聲。
我努力睜開眼睛。
是徐敏。
她牽着孫明輝。
輝兒好像長大了，不再像往日那般蒼白脆弱。
那張小臉，有了血色。
可妹妹，怎麼臉色這樣差。
她的手摸到了石碑，一滴冰涼落到我身上，我不自覺瑟縮了一下。
「姐。」
「姐。」
我依稀能聽見她的聲音。
就像曾經一起度過的年年歲歲。
沒有爸媽喜愛的兩個孩子，只能互相汲取暖ţűₒ意。
無數個酷暑寒冬，是我們相互扶持，相互鼓勵，纔沒墮落在那無盡的黑暗裏。
我怎麼會背叛你。
太陽好大，暖融融的。
徐敏的身影逆着光，有些看不真切。
我抬起手，但我什麼都摸不到了。
那我只能祝你，這輩子，帶着我的那部分生命，好好活下去。

-10-
徐敏番外。
坐上那班火車，我才後知後覺不對。
爲什麼向來和我關係親密的姐姐，會忽然變得那Ťŭ̀ₗ樣奇怪。
她從前也孝順，雖然沒怎麼得到爸媽的愛，但卻總是念着他們。
許是因爲道德，許是，她本就是感情充沛的人。
我不願意說她拎不清。
錯的從來不是她。
坐上那班車，看着窗外景色飛速向後奔馳，我卻恍惚覺得，我好像失去了什麼。
事情好順利。
事情太順利了……
爸媽的注意力放在了徐宗寶結婚上。
陳洋滿足了他們的金錢慾望。
我的房子被高價買走。
姐姐親手斷了我對那座城市唯一的念想。
我走得毫無保留，我奔赴新的希望。
太順利了。
而這種順利, 是我生活中不常有的。
我這輩子，命途坎坷，我不由得多想。
我到了新的城市，孫卓找到了工作, 薪資還不錯。
輝兒的病, 在新的治療環境下有了起色。
可我看着高高的天，卻覺得心裏沒來由的刺痛。
我說, 「我要回家。」
是孫卓攔住了我。
可我問他，他卻沉默。
我心裏愈發不安。
我要回去。
我直覺有什麼不對。
我要回去。
最後，我拿到了那封信。
孫卓不敢看我。
我顫抖打開那封信。
是姐姐的絕筆。
原來，我們得不到愛, 是因爲我們根本就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
原來, 我們的爸媽, 死在了他們的算計下。
甚至記憶裏疼愛我們的姥姥，都被他們害死了……
因爲錢，因爲欲，因爲貪婪, 他們居然害死了自己的姐姐一家……
原來這些年，我一直叫着殺母仇人，「媽」。
我的淚水不由得決堤。
原來, 姐姐早就知道她患了癌。
可發現得太晚了。
她捨不得Ťū́₄治，也治不了。
所以她選擇, 給我鋪路。
順着徐宗寶那輛車的車牌號，姐姐查到了不對。
她很聰明。
她知道那陳年的案子, 沒法得到公道。
所以，她利用了徐宗寶身邊的一切。
利用了自己的一切。
只爲給爸媽報仇, 只爲，給我鋪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看向孫卓, 淚水模糊了世界，只能看見晃盪的輪廓。
他似乎點了點頭。
「那個房子，是惠姐買下的。」
「五十六萬。」
「她的所有積蓄，和她能弄到的一切錢。」
「她讓我，不要告訴你……」
「對不起。」
孫卓聲音很低，我在原地怔愣了許久。
「還有這個……」
「惠姐讓我謊稱是自己買的，讓我送給你。」
他張開手, 手心有些溼潤。
我拿起那枚珠子。
金色的。
金色的轉運珠。
「嗚嗚，新來的實習生她爸媽好愛她, 給她買的那大金鐲子, 可晃眼了！」
「姐啊, 我這輩子，啥時候才能戴上黃金啊, 好羨慕嗚嗚。」
「哎, 什麼命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變好, 老天爺不能逮着我薅呀！」
……
我拿起那枚轉運珠。
上面刻着小小的, 敏。
我抓着那枚轉運珠，哭到看不清一切。
謝謝你。
謝謝你當我的姐姐。
謝謝你，讓我在這個世界，不是孤苦無依。
對不起。
我不該不信你。
我不該, 讓你最後一個人死去。
再等等我，下輩子，讓我護着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