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破爛上北大

爸媽領養了已故老班長的女兒。
高考前夜，媽媽求我：
「你哥還沒結婚，咱家供不起兩個女兒讀大學，珊珊是老班長臨終託孤，媽媽必須對她負責。」
哥哥：「你一個女孩子，不用讀太多書。」
他們在我的牛奶裏下安眠藥，讓我錯過高考。
我外出打工，給哥哥還房貸，替養女掙學費，累死在了工位上。
後來，養女被我爸媽供上大學。
並和我的白月光戀愛了。
一睜眼，我回到了高二，一切都還來得及。
白月光不要了；家也不要了。
這一次，誰也不能阻止我上北大！

-1-
「珊珊，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你千萬不要把自己當外人。」
「阿姨和叔叔一定會把你當做親生女兒養大。」
「你爸爸是我們的老班長，我們一定會對你負責到底的。」
我腦中一陣嗡嗡作響。
猝死時的心絞痛一直都在。
從重生到此刻，已經過去一天了，可我還沒完全適應。
今天是唐珊珊第一天到我家的日子，全家熱情歡迎，飯菜豐盛。
我媽還特意定製了蛋糕。
可……
爸媽似乎忘了，昨天是我的生日。
前世的這一天，我一臉委屈，沉浸在不被愛的痛苦中，瘋狂內耗。
但此刻，我並不在意是否有人記得我的生日，以及爸媽如何偏心唐珊珊。
我一次次掐着自己的大腿，疼痛感讓我確定了重生的事實。
我又回到了高二！
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還沒被下安眠藥，也沒錯過高考，更沒有猝死在工廠車間裏。
所以，當全家都在熱情歡迎唐珊珊時，我已經毫無所感，也不會在意自己從沒有擁有過小蛋糕。
人的心裏一旦有更高的山峯去攀登，就不會在意眼下的泥濘。
我定了定神，抓起筷子開始喫飯。
喫飽了，纔能有力氣。
我媽也抓住機會打趣我：「衛舒，你看看人家珊珊，長得好看又淑女，誰像你，整天繃着一張冷臉。」
我沒吱聲。
一個被打壓了十多年的人，她難道時刻咧嘴笑麼？
爸媽繼續誇唐珊珊，我成了她的對照組。
飯後，我媽吩咐我：「衛舒，珊珊以前家境好，受不了苦環境。她來到咱家，算是受苦了。你把房間讓給珊珊，你去住隔間。」
前世，我媽也是這樣吩咐我。
我卻哭了，說憑什麼我去住雜物間。
我只是維護自己的利益，卻被我媽破口大罵，說我不知感恩，還說老班長以前很照顧他們夫妻倆。
這一次，我默不作聲搬出了自己的房間。
不反抗、不質問，不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角度。
我只有一個念頭：現在高二，時間緊迫。
我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清理乾淨了雜物間，剛好只能擺一張單人牀，再勉強擠一張小桌子。
不過，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我點開一盞陳舊的檯燈，翻開書本。
外面已經安靜下來，我埋首嗅了一下熟悉的墨香，熱淚盈眶。
感謝上蒼，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

-2-
前世被命運壓制的感覺，就像溺水。
我痛苦，但掙扎不出來。
這一晚，我複習到了凌晨一點。第二天六點就起牀做家務。
按着我媽的性格，我要是偷懶，又會被她找麻煩。
以前，我只以爲她重男輕女，可自從唐珊珊來到我家，我才知道，我媽並不討厭女孩，她只是討厭我。
她總說，我像我爸，除了一張臉之外，沒什麼優點。
我爸沒出息，靠着爺爺奶奶的遺產，纔得到這麼一套安置房。
我媽把生活中的所有困難，都怨恨在我爸身上。
她不愛我爸，所以，她也討厭我。
但很奇怪，她卻愛着哥哥。
唐珊珊是老班長的女兒，前世死後我才得知，老班長是我媽一生的求而不得。
故人之女，她當做了親生女兒。
早上七點，家裏人陸陸續續都起牀了。
我媽親自給唐珊珊端了豆漿，她對我吩咐：「在學校好好照顧珊珊。她從小嬌生慣養，是大小姐，她和你可不一樣。」
不一樣麼？
難道我天生低人一等？
我依舊沒有當面歇斯底里，淡淡應了一聲，情緒、時間、精力都很寶貴，我要全力以赴，奔赴我的夢想。
唐珊珊笑容甜美：「謝謝阿姨，阿姨對我真好，我爸爸生前經常提到您呢。」
這話剛好激起了我媽內心的漣漪。
我媽對唐珊珊更好了。
哥哥今天要去大學，他離開時，沒有對我打招呼，反而特意揉了揉唐珊珊的發心：「好好讀書，我以後就是你哥哥。」
唐珊珊：「嗯！謝謝哥哥！」
哥哥住校，他的臥房這幾月空置，但媽媽寧可讓房間空着，也不會讓我住進去。
因爲那是哥哥的房間，在我媽媽眼裏，好像女孩子天生不乾淨。
她從小就要求我，每天洗澡時，哥哥先洗，我後洗。
從十歲開始，她就讓我洗全家的衣服，也是哥哥的衣服先洗，我的衣服最後才能洗。
就算是晾曬衣服時，我和哥哥的衣服也要分開。
我和唐珊珊在同一個班，我媽塞給唐珊珊兩張一百塊：「珊珊，你剛轉學過來，在學校千萬不能委屈了自己。」
我看着這一幕，壯膽開口：「媽，我想買學習資料。」
前世打工好幾年，我是活活累死的，腦子有些麻木，也忘了不少知識點，我需要資料。
我媽臉色突然變得陰沉：「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一天到晚就知道要錢！人家珊珊沒了爸媽，又在咱家受委屈。學校發那麼多資料，還不夠你學習的？真是差生文具多！」
我抿脣不語。
前世，我一直在極大的精神內耗中。
所以，學習並不拔尖，一直中規中矩。
看來，向媽媽要錢是走不通的。

-3-
去學校的路上，唐珊珊很嫌棄公交車：「我以前從來不坐公交。」
她好像很委屈。
我沒吱聲，望着車窗外，不說話。
經歷了前世，我不可能相信唐珊珊是個嘴硬心軟的大小姐。
有的人，天生就是自私自利的。
唐珊珊瞥了我一眼，似乎對我身上的校服更嫌棄：「我聽說你成績並不好，兩年後也考不上大學，你不如早點去打工。」
她一直試圖說服我媽，讓我外出打工，也好供她上大學。
單靠着我爸媽微薄的收入，ţŭ₅根本支撐不起她大小姐的生活。
我突然開口：「唐珊珊，你之所以願意被我父母收養，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媽暗戀你爸很多年？」
她很聰明，以她現在的年紀，要是親戚帶走，八成會被喫絕戶。
她一定也調查過所有親戚。
最終還是挑了我家。
唐珊珊臉色一白：「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她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沒有辦法罵醒我媽。
就算沒有唐珊珊，我在我媽眼裏，也只是個遲早要嫁出去的賠錢貨。
到了學校，我去教務處申請助學金。
然而，老師沒有審覈，當場就拒絕了我。
「衛同學，據我所知，你家裏剛領養了一個女兒，而且各方面領養條件都符合。你們家達不到貧困要求。」
我緘默了。
爸媽是雙職工。
可他們的錢都用在了哥哥，還有唐珊珊身上。
他們不貧困，可是我貧困呀。
老師語重心長：「衛同學，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都喜歡花錢。可太虛榮了，對成長不利。」
我沒過多解釋。
這個世上，沒有人有義務理解任何人。
所以，申請助學金這條路也被堵住了。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教室，好在，課本讓我很快集中注意力。
我太愛學習，也十分珍惜這次重生，我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就連下課也在瘋狂複習。
可月考就在幾天後，而我已經太久沒有接觸課本。
唐珊珊人緣極好，她漂亮，身世坎坷，卻又會拉小提琴，才轉來一天，就交了很多朋友。
同桌問我：「唐珊珊是你家的養女了？可她看上去比你精緻多了呀。你快看，張嘉學也在主動和她說話。」
我攥着筆的手一頓。
張嘉學，我前世暗戀了好多年的男生。
此刻，再聽見這個名字，內心毫無所感了。
與我無關。
我心裏只有一個信念：北大。

-4-
放學後，唐珊珊和其他女生結伴回去。
我爲了省錢，打算走回家。
唐珊珊看不上的公交車，都是我需要節儉才能坐上的。
我手裏捧着英語課本，一邊背誦單詞，一邊走路。
太久沒有學習，眼前的進度讓我有點喫力。
突然，有東西擋在了我腳下，我差點絆倒。
「小姑娘，這麼認真呀，走路注意點。」
我看見一個穿着樸素的五十歲左右的女人，正在翻垃圾桶。
她把翻找出來的紙盒疊得整整齊齊，Ṭṻₑ再捆綁起來。
阿姨不富裕，可笑容溫和。
我好像極少見到這樣的笑容。
我媽總是對我冷着臉，好像生下我，是多麼錯誤的一樁事。
「阿姨，您這樣撿垃圾，一天能賣多少錢？」
我問得很突兀。
可是沒辦法，我真的很需要錢。
因爲高三開學時，我媽就不想繼續讓我讀書了。
前世，是我跪在我爸面前，才求到了學費。
這一世，我不想那麼卑微。
好在，阿姨並不覺得唐突：「也不多，一百塊左右吧。」
一天有一百……
對我來說，足夠了！
我突然覺得視野開闊，看到了一絲希望：「謝謝阿姨！」
我鄭重道謝，所有對我有幫助的人，都是我的恩人。
我把課本放進書包裏，也開始翻垃圾桶。
我年輕，動作靈活，很快就打聽到在哪裏售賣廢紙盒。
到了晚上八點，我已經賣出去第一批垃圾，賺得不多，只有九塊錢。
可對我而言，卻是一道光。
我沒回家喫飯，就在路邊買了兩個包子，花了兩塊錢，剩下的七塊藏在了書包裏。
我想，堅持一週下來，我就能買資料書了。
回到家，爸媽和唐珊珊都已經喫了晚飯，可好像他們都不太在意我喫沒喫。
不過……
我也無所謂他們的態度了。
等所有人洗漱好，我纔去了衛生間。
快速洗好澡，再搓洗乾淨自己的衣服，我就鑽進小隔間，進入瘋狂的學習中。
一週後，我把初中三年，以及高一的知識點都複習了一遍。
一週賣垃圾積攢的七十八塊錢，剛好可以買幾本資料書。
當我捧着資料書，從書店走出來時，我的心情像開出了花。

-5-
月考到了。
我認真對待每一門科目的考試。
如我所料，很多知識點都被忘記了，尤其是數學大題，我的基礎知識不夠熟練。
月考結束，我對自己的實力，大概有了一個瞭解。
前世，巨大的情緒內耗，以及媽媽的打壓，讓我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
她總罵我是「蠢豬」、「不值錢」、「一無是處」。
在長達十幾年的打壓中，我變得不自信，也自我懷疑。
但現在不同了。
我已經死過一次，我不會再讓任何人輕易左右我的人生。
即便是一棵野草，我也要瘋狂生長。
月考結束後，有一天假期，我沒有回家，而是在南城的大街小巷撿垃圾。
偶爾，我會碰見幾個眼熟的同學。
但別人的眼光已經影響不到我。
我沒有手機，得攢錢買一個，方便練習聽力。
來到一家 KTV 外面，剛好碰見了班上的同學，有人喊住了我：「衛舒！」
是班上的富二代。
她上下打量我，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彷彿撿垃圾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比遇到外星人還稀奇。
「衛舒，你……怎麼在撿垃圾？不會吧？你家裏破產了？」
我一心惦記着早點賣錢，然後回家學習，就笑着敷衍：「體驗生活，你要一起麼？」
富二代看着我的眼神，像看着一個傻子，一臉嫌棄避讓開：「你姐姐在包廂裏，你們兩個不像一個世界的人。」
姐姐？
我哪來的姐姐？
是唐珊珊麼？
與我無關。
我依舊保持微笑，試圖用微笑敷衍一切，因爲，除了上北大之外，其餘什麼都不重要。
我把疊好的紙箱放在小推車上，打算離開。
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走了過來。
是張嘉學。
換做前世，我面對這個場景，一定會緊張萬分。也不想讓白月光看見我不堪的一面。
然而，此刻，我只是淡漠的看着他。
他會成爲唐珊珊的男朋友，他喜歡的人，只是表面漂亮，矯揉造作的女孩子。
前世我死後，變成了魂魄，有一次跟在他和唐珊珊身後。
唐珊珊提及我，張嘉學只淡淡一笑：「她呀，好像很沉默，我不太記得了。」
我的多年暗戀，在張嘉學眼裏，大概只是個笑話吧。
張嘉學蹙眉看我：「衛舒，你怎麼回事？是家裏有困難麼？可珊珊沒有提及過呀。」
我內心翻了個白眼。
唐珊珊是爸媽的寵兒，她又怎麼會體會到偏見和貧困？
我：「班長，我挺好的。要是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我推着小車，轉身離開。
眼角的餘光瞥見商鋪的玻璃，我看見張嘉學一直在目送我。
他是班長，品學兼優，還總會給女生一種錯覺，就好像他很在意某個女生。

-6-
當日，廢品賣了一百五十塊。
我很滿意。
剛要回家，唐珊珊把我堵在了樓道里。
她站在樓梯上，高我兩個臺階，居高臨下的看着我。
今天放假，她沒穿校服，而是一套做工精緻的白色連衣裙，像極了小說裏的女主。
四下無人，唐珊珊露出本性：「聽同學們說，你今天去撿廢品了？」
我很想無視她，因爲我的時間真的很緊迫：「嗯。」
唐珊珊：「把錢交出來，不然我就告訴阿姨。」
換做前世，我大概會害怕。
可此刻，我問她：「告訴我媽？然後呢？你覺得我媽會阻止我自己賺錢麼？她巴不得吧。」
唐珊珊一噎，張了張嘴。
她還想繼續說什麼，我打斷了她的話：「你可以和張嘉學談戀愛，我也會替你保密，作爲要求，你不要管我的事。」
我的話剛好戳中了她的心窩。
她需要扮演一個完美女兒的形象，所以，不能早戀。
可張嘉學是官二代，還品學兼優，帥氣高大。
這樣的高配男生，她一定會抓住。
唐珊珊動容了。
我繼續逼她：「你若不同意，我今晚就告訴我媽，你早戀了。」
唐珊珊：「你……好！我不告密，你也不準告密！」
我：「成交，麻煩你讓一讓。」
唐珊珊讓了一條路，可我路過她時，她捏着鼻子，嫌我臭。
我無所謂的直接上樓。
爸媽還是不在意我，如此，我正好可以安靜一點。
啃了兩個包子，洗澡，洗衣服，然後一個人躲在小隔間看書。
時間流逝的很快，我耳畔只有偶爾翻書的聲音。
原來，沒有精神內耗之後，我也可以如此狂熱的撲入學習中。
雜物間只有一個狹小的窗戶，我準備休息時，往窗外望了一眼。
街燈熄了，天空有星星在閃爍，在無盡黑暗裏，散發出了一絲微光。

-7-
月考成績很快出來了。
一切如我所料。
每一科的成績都不高，但都及格了。
張嘉學穩坐年級第一的位置，唐珊珊以前就是重點學校的好苗子，她是全班第二，年級前二十。
他倆成了全班的楷模。
就算老師看見他們兩個過分親密，也不會干涉。
畢竟，學霸能有什麼錯呢。
當晚，我媽得知唐珊珊的月考成績，抱着她喊寶貝：「我們家寶貝真厲害，漂亮又聰明。」
我看着這一幕，有瞬間的恍惚。
原來，我媽也會抱着別人。
我從小到大，好像不記得被媽媽抱過。
從有記憶開始，她看着我的眼神就是冷漠的。
我只有幫她幹很多家務，百分百順從她時，才能得到一點好臉色。
前世，我像溺水的人，渴望着那一星半點的溫情，讓我極度內耗，幾乎不能正常生活、學習。
唐珊珊嘴巴甜，很會哄人：「阿姨，我一定會好好學習，不會辜負您。」
我媽終於想起了我，臉上慈愛消失：「衛舒，你看看人家珊珊，各方面都優秀。你拉着一張臉，肯定沒考好。你就像你爸爸，是個榆木疙瘩！蠢死了！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女兒。你還不如早點打工。」
我爸不吭聲了。
我媽當初是班花，要不是高考落榜，她不會選擇我爸。她心裏的人，只有她的老班長。
我埋頭喫飯。
今天傍晚又去撿廢品了，又累又餓。
我無暇理會我媽了。
所有的精力都要放在學習上。
月考讓我更進一步瞭解自己ẗû₍的薄弱環節。
我笨麼？
那我就付出比別人多十倍的努力。
月考之後有家長會，如前世一樣，我媽只代表唐珊珊出席，而我的位置是空着。
不過，班主任老師知道我家的情況，加上唐珊珊學習比我好太多，老師也沒說什麼。
沒人發現，開家長會的上午，我一直躲在學校天台刷題。
直到聽見有人上來，我找了個隱蔽的位置待着，並不想被人發現我的祕密學習基地。
來人是張嘉學和唐珊珊。
我一下就聽出了他們兩人的聲音。
唐珊珊嬌滴滴，溫柔可人，和麪對我時的態度，截然不同。
「班長，我才轉學沒多久，你真的喜歡我？可你並不瞭解我呀，我聽說，衛舒暗戀你呢。她雖然笨，但長得挺好看，你爲什麼不選擇她？」
唐珊珊的話裏，明明摻雜着喜悅。
張嘉學嗓音很好聽：「衛舒是個好女孩，可學習成績也很重要，我得考慮以後。只有考上差不多的大學，才能長遠發展，將來也不會有代溝。」
我一愣。
原來如此呀。
張嘉學一直給我製造一種錯覺，就彷彿他也喜歡我。
或許，他的確喜歡我，但他更考慮現實的問題。
前世，他二人的確都考上了浙大。
可這一世，誰說我想和他們考差不多的學校？

-8-
張嘉學和唐珊珊一直在說悄悄話。
一會互誇，一會又互相吐露對彼此的愛慕。
我聽了一會，覺得乏味，就開始刷題。
我刷完半張卷子，張嘉學和唐珊珊才離開。
我現在離着年級第一，還差一百多分，而我與唐珊珊的差距也有八九十分。
但我很有信心追趕。
如果不能全力以赴，我重生的意義又在哪裏？
活着，不就是爲了順應心意，盡力而爲麼？
刷完一整張高二的數學卷子，我對了一下答案，正確率已經提高到了百分之八十左右。
真好。
可能我並不笨。
我只是前世無法專注。
中午，我在學校食堂喫飯，至於我媽什麼時候結束家長會，我並不關心，她也不會在意我。
午後，我又去撿垃圾，離着買一部便宜的手機，還差三百多塊，再努力兩週，我就能擁有手機練習聽力了。
哥哥用的最新款蘋果，唐珊珊的手機也是遙遙領先。
爸媽是真的覺得，我不需要手機麼？
爸爸怯弱，媽媽自私狹隘。
我只能靠自己。
黃昏十分，我無意翻到一隻男士黑色錢包，質感還不錯，打開一看，裏面只有一張身份證。
竟然是校霸顧逸。
我看着身份證上的地址，發現他就住在這附近。
他身份證丟了，也不知道急不急……
明天週末，後天才上學，我又沒有顧逸的聯繫電話，索性直接按着地址找過去。
只是沒想到，顧逸住在別墅區。
保安不讓我進去，他撥打了業主電話，才肯放行。
不過，我並沒有見到顧逸，而是高三學神顧琛。
他很平易近人，一米八八左右的身高，卻沒有威壓感：「謝謝你把我弟弟的身份證送過來，他的錢包被人偷了。」
我滿頭是汗，遞過身份證就打算離開。
顧琛卻叫住了我：「等等，帕子給你擦擦汗。」
我一愣。
現在已經很少有人用帕子了。
我接過帕子，顧琛又問：「方便加個微信麼？我轉你錢，表示感謝。」
我連忙擺手：「不用，學長，我剛好撿廢品看見了你弟弟的身份證，又剛好在這附近，就送了過來，舉手之勞。」
顧琛怔然。
「你是我們學校的？你撿廢品？」
我憨笑一聲，畢竟對方是學神一般的存在，據說他拒絕了保送，要自己參加高考。
我實話實說，沒有任何隱瞞。
我以爲他會看不起我。
誰知，顧琛的笑容更溫和：「那你可真厲害，學習賺錢兩不誤。對了，剛好，我家裏扔了一批紙箱，我可以幫你運走。」
我：「……」
他不是富二代麼？
還是學神。
怎麼一點架子都沒有？
我第一次見到如此光芒萬丈，卻又毫無鋒芒的人。
鬼使神差的，顧琛當真幫我運了一大批紙箱子出來，還讓司機送去了廢品回收站。
一共賺了一百八。
我雲裏霧裏。
直到顧琛讓司機送我到了樓下：「早點回去，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
我怔了又怔，問出了內心的困惑：「我……我明明很普通，可你不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爲什麼還願意接近我？」
顧琛卻笑：「學妹，你錯了，人與人之間最大的不同，不是身份，也不是能力，是認知。你撿到我弟弟的身份證，明明自己經濟拮据，還特意跑來送身份證，你這樣的女孩，值得我尊重。」
「再說，你才十幾歲，就開始自己賺錢，單憑這一點，我就甘拜下風。」
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我不該活在別人的嘴裏。
更不該把我媽的話放在心上。
她說我蠢笨如豬，只是她自己沒眼光，與我無關，是她自己沒有修行好。
我下了車，朝着車裏的人深鞠躬：「謝謝你，學長！」
我轉身往家跑，腳步輕快，前所未有的輕鬆。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人呢。

-9-
和高三的學神偶遇之後，我更加賣力學習，每天都像打了雞血。
很快，迎來了第二次月考。
這一次，我明顯感覺到，應對各種題型，我都變得輕鬆了不少。
每科僅有個別題目，有些不太會。
不過，我對自己的情況更瞭解了。
也更加明白，該往哪個方向努力。
這陣子，我就像是海綿，可以無窮盡的吸收知識。
外界的評價，父母的忽視，再不能對我造成任何影響。
成績公佈那天，我狂奔至教學樓下，看着大紅色榜單上的名字，從下往上掃視。
我的心臟狂跳。
終於，在年級第六的位置上，看見了我的名字。
竟是年級第六！
張嘉學依舊是年級第一。
這一次，我與他之間的差距，僅有三十幾分了。
班級一陣譁然，班主任也覺得不可思議。
張嘉學看了我好幾眼，但我已經不需要他的眼神了。
我坐在座位上，翻開一本高三數學練習冊，開始預習高三的科目。
誰知，事情還是找上了門。
唐珊珊的跟班之一，故意揚起嗓門：「某些人的成績也太奇怪了吧，就算坐上火箭，也不可能有這麼快的進步速度。珊珊都沒考到年級前十，某些人該不會作弊吧。」
這人帶頭，很快就有人陸陸續續質疑。
唐珊珊茶裏茶氣：「大家先不要質疑，我妹妹平時不怎麼說話，每天放學也不回家，她很孤僻，大家可能不太瞭解她。作弊這種事，她就算想，估計也很難辦到吧。」
我合上書本：「我沒作弊。」
唐珊珊立刻插話：「這樣吧，大家當場考一考衛舒，咱們就在黑板上出一道數學題，如果衛舒做出來了，大家就不要懷疑她了。」
同學們很快同意。
唐珊珊親自出題，看清黑板上的題目時，我內心冷笑了。
她在故意爲難我。
還找了一道超綱的高三數學題。
唐珊珊卻還假惺惺的鼓勵我：「衛舒，你別害怕，只要做出這道題，大家就不會冤枉你了。」
她一臉看好戲的樣子，身上穿着新買的衣服。
我媽對她真的很大方。
唐珊珊緊接着又說：「衛舒，你不會害怕了吧？」
我站起身，徑直走向講臺，當着同學們的面，很快就把這道題解答了出來。
學委驚呼：「這是一道超綱的壓軸題，看來衛舒沒有作弊。我都不一定做得出來。」
我回到座位上，唐珊珊臉色很難看，卻還強顏歡笑：「我就說嘛，衛舒不可能作弊。」
張嘉學一直看着我，我卻當做毫無所覺，繼續刷題。

-10-
放學後，我又去學校對面的巷子裏撿廢品。
我攢下的錢，很快就可以買下一部手機了。
我的口袋裏還裝着謄抄好的各科重點。
一旦有機會，我就會拿出來複習一遍。
爭取不浪費一點時間。
然而，麻煩又找上門來了。
唐珊珊和她的幾個跟班，已經守在了巷子裏。
唐珊珊卸下了一切僞裝，她揮手，讓幾個女生把我圍住。
我：「你要幹什麼？」
唐珊珊抬手就是一巴掌：「衛舒，你考這麼好，是想讓我沒臉待在家裏麼？你別忘了，是你父母非要領養我！」
我被打得腦袋嗡嗡響。
我想還手，可幾個女生控制住了我。
唐珊珊：「我在以前的學校，就是萬衆矚目的女生，誰都會聽我的話。你那個媽愛慘了我爸爸，我在她心裏，遠比你重要！」
我不否認。
我媽偏執又自私。
她還活在年少時候的夢裏。
她的白月光死了，她就把白月光的女兒接回家。
唐珊珊捏住我的下巴：「我真討厭你這張臉！像苦情劇裏的白蓮花！別以爲長得有幾分姿色，張嘉學他們都會多看你幾眼！」
我竟然不生氣。
因爲我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她在嫉妒。
是和張嘉學之間發生了什麼矛盾麼？
不過，此刻，我很清醒，我只想安靜的學習，並不想和唐珊珊爭什麼。
因爲，這一世，張嘉學也好，家人也罷，都不重要。
「張嘉學喜歡你，他也只喜歡你。」我故意討好唐珊珊。
沒辦法，我真的打不過這幾個女生。
唐珊珊莫名其妙，又生氣了，她還想打我。
這時，忽然一隻籃球砸了過來，剛好砸中了唐珊珊的腦袋。
唐珊珊狼狽跌倒，不再精緻可愛。
順着遠處望過去，兩個高大男生朝着這邊走來。
是顧家兄弟兩人。
顧琛濃眉緊鎖，一直盯着我。
顧逸是校霸，他先開口：「老子的地盤，還有人比老子更狂？衛同學是老子護着的人，誰敢動？！」
幾個女生落荒而逃。
唐珊珊本想裝白蓮花，可惜，她剛纔已經暴露了真性情，不好繼續演戲，只能跟着跑開。

-11-
我很想道謝，卻僵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逸撓撓頭：「看在你幫我找回身份證的份上，我可以勉強保護你。但你要記清楚，不要喜歡上我！」
我噗嗤笑出來，這兄弟倆差異真大。
我算是被霸凌了吧。
但此刻，心情卻半點不壓抑。
前世，唐珊珊總是藐視我，就彷彿，我在她眼裏一文不值。
但這一世，她已經開始忌憚我。
說明我真的變強了。
顧琛見我還能笑得出來，他也笑了：「衛舒同學，世上很多人沒那麼幸運，他們需要自己指望着自己活下去。你的事，我聽說了一些。你正常唸書生活，我真的很敬佩。我弟弟也讀高二，他以後會保護你。」
顧逸翻了個白眼，他是個校霸，但也害怕自己的哥哥：「嗯。」
和顧家兄弟兩人分別，我按着計劃去撿廢品，並沒有因爲唐珊珊的找茬而耽擱。
我始終記得自己的主線任務。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爸媽，唐珊珊都在客廳。
見我回來，唐珊珊恨不能批鬥我：「叔叔，阿姨，我真的看見衛舒和校霸談戀愛。她還未成年，你們一定要管管她，不能讓她學壞了。」
我媽彷彿被立刻點燃，指着我就大罵：「你這個廢物東西，這麼大就知道談戀愛了？還談了個校霸？就憑你還會勾引人？」
我沒吱聲。
甚至覺得我媽，和唐珊珊都是瘋子。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的很大。
顧琛也才十幾歲，他的認知和格局，卻超我爸媽。
我要回小隔間，卻被我媽拉住了手腕，她一股大力，將我的身體掰了過來，直接給了我一巴掌。
這是我今天挨的第二巴掌。
很疼。
但也讓我愈發清醒。
這種清晰，就像是換了一個人，我不再用前世的思維模式考慮問題。
我不能反抗，我媽一定會站在唐珊珊那邊。
我要忍。
等到時機成熟，一走了之。
好不容易重生，我不應該再浪費一丁點的精力，去應對雜亂和紛爭。
在絕望和壓抑中待久的人，會麻木不仁到自我迫害，精神上自我攻擊。
我立刻回想顧琛的話，他說，我很不普通。
他還說，他對我甘拜下風。
沒錯！
我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不好的人，是我媽和唐珊珊！
我服軟：「媽，我知道錯了，我下次一定不敢了。」
我媽這才放過了我。
我沒有去看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表情。
因爲不重要。
回到小隔間，我趴在桌上，翻開習題集，一分鐘之內就沉浸在了忘我的學習中。

-12-
有顧逸的威脅，唐珊珊沒有在明面上針對我。
轉眼到了期末。
我有了新手機，但並沒有加任何好友，手機只是我的學習工具。
這次我學乖了，免得唐珊珊再找我麻煩，打亂我的學習計劃，我故意控分。
țų₃每一門課幾乎都控制在 80% 的正確率。
不拔尖，但也不差勁。
如我所料，唐珊珊察覺到我成績下滑，並且遠在她下面，她又恢復了得意洋洋。
唐珊珊還特意在我面前炫耀：「衛舒，看來你上次考年級前十，也只是巧合。學習這種事，是要看天賦的。」
是麼？
可努力到極致，也是一種天賦。
我無視唐珊珊的炫耀。
我現在需要絕對的清靜。
回到家，我爸單獨找我談話。
他年輕時候很帥氣，現在也不差。只可惜，沒什麼本事。據說當年也是差等生。
歲月磋磨掉了他的銳氣。
我爸問：「衛舒，你的成績怎麼又下滑了？上次月考，不是年級前十麼？」
我敷衍：「上次只是運氣好，碰對了題型而已。」
我爸嘆了口氣：「你是我的女兒，你果然不行。珊珊是班長的孩子，她基因好。」
是麼？
可他身爲爸爸，什麼時候給予過我幫助和鼓勵？
真的只是基因問題？
這次期末考試，我明明可以考得比唐珊珊更好。
我算過那幾道故意空出來的題目，我完全可以做對。
我爸轉身離開，似乎不再對我抱有期待。
我喊住了他：「爸？」
爸爸回頭：「嗯？」
我問出了困住自己很多年的問題：「爸，你年輕的時候，爲什麼不拼一下？媽總是嫌棄你無能，你又爲什麼要娶她？」
讓我媽媽去找她心愛的班長，不好麼？
我爸也可以找一個知冷暖的女人。
我爸只憨笑，歲月抹去了他的一切志氣：「我從小不愛學習，怎麼可能學得好？至於你媽媽……我當時很喜歡她，又恰好她正處失意，很需要錢。我家裏給得起彩禮，於是我們就結婚了。」
我沒再繼續說什麼。
或許，人生就不該將就。
任何事情都不可以。
全力以赴，才能不留遺憾。

-13-
過年了，外婆來到我家。
但我知道，她是被舅媽趕出來的。
可饒是如此，外婆還是在私底下叮囑我媽：「你是姐姐，要多幫襯你弟弟。你可只有一個弟弟。」
我在隔間，剛好可以聽見廚房的動靜。
外婆到現在，還在幫着舅舅吸血。
據說，當初我媽並非學習不好，而是爲了成全自己的弟弟，她才選擇了放棄。
我媽十分爲難：「媽，家裏的情況，你也看到了。老大還沒大學畢業，以後還要買房子結婚。現在家裏還有兩個女兒在唸書。我哪有閒錢支持你兒子。」
外婆不樂意：「衛舒年紀也不小了，再過一兩年，就能出去打工，反正以後要嫁人，念這麼多書幹什麼？村裏金鳳家的閨女，十八歲就外出打工，去年都給她哥買車了。」
我媽毫不猶豫，點頭稱是：「現在廠裏不收童工，等衛舒十八歲，就把她送去廣東電子廠。」
外婆又出餿主意：「你不是領養了一個女兒麼？我瞧着那孩子漂亮聰慧，不如直接把她嫁給老大，還能省下一筆彩禮錢。」
我愣了。
外婆想讓唐珊珊嫁給我哥？
可唐珊珊怎麼可能看得上我哥呢。
外婆的算盤，打得真響。
別人嘴裏的外婆，都是真善美的存在。我的外婆，卻像大灰狼。
怎麼專盯着女性吸血？
女孩只是性別不同，並非生來就有罪！
這時，一道年輕男人的咳聲打斷了廚房的談話。
是我哥。
他都聽見了。
難怪，前世的時候，我哥就對唐珊珊格外好。
他該不會真喜歡唐珊珊吧。
我哥：「外婆、媽，下午一家子出去逛街吧，順便給珊珊買幾套新衣服，這是她在咱家的第一個新年。」
外婆和媽媽都十分贊成。
我合上手裏的數學卷子，換了一套語文卷子，繼續刷題。
逃離這個家的念頭，愈發強烈。
我沉浸在語文思維中，一整張卷子寫完後，只覺得忘記了時間的流逝，疲憊但也充實。
等我走出小隔間，發現家裏已經沒人了，我竟然毫無察覺。
一家子高高興興從商場回來時，我正在喫水煮麪條。
可幾人進門的瞬間，笑容戛然而止。
真奇怪。
好像我是什麼瘟神。
不過，唐珊珊很快恢復甜美，當着爸媽的面，她彷彿將我當做了親姐妹：「衛舒，阿姨給咱們都買了新衣服，你快過來試試。」
ŧú⁰
我已經不記得多久沒買過新衣服了。
幾乎每天都穿校服。
好在，一中的衝鋒衣可以禦寒。
我沒反駁，十分順從他們。
因爲，我明白，只要有衝突就會消耗精力。
可精力只能放在我的學習上。
不知是我無意，還是唐珊珊故意的，她讓我看清楚了衣服上的標價。
我的這件 129 塊，而她的羊絨大衣是 1899 元。
她的一件衣服，比我的手機還貴。
但我沒吱聲，甚至沒有露出任何不滿的表情。
我穿上廉價棉服，是鵝黃色的，很襯膚色。
外婆打量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待價而沽的商品，她大概在想，我這樣的女孩子可以「賣」多少彩禮了。
外婆的胳膊肘戳了戳我媽。
我媽心領神會，竟也罕見的對我露出笑意：「這丫頭長開了，也沒那麼醜。」
唐珊珊穿着高檔羊絨大衣，本該高興的，可她打量了我幾眼，臉色卻變得不好看。
我敷衍了幾句，又一個人回了小隔間，並很快脫下了棉衣，疊成塊狀，墊在了屁股下。
我不會成爲他們售賣的商品。
屋外，我媽低聲埋怨：「一天到晚拉着一張臉，好像全家欠了她似的！」
外婆笑起來很慈祥，但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通體生寒：「用不了幾年，衛舒就能換幾十萬彩禮，到時候可以給老大結婚用。」
我媽這才語氣放緩：「還算她有點用。」
我不禁冷笑。
媽媽既然曾經淋過雨，爲什麼還要撕毀我的雨傘？
我翻開高考卷，開始提前刷模擬題，大腦自動屏蔽掉了屋外的所有動靜。
知識點在我腦子裏不斷起舞，我的小宇宙也逐漸膨脹，無盡擴大。

-14-
很快，高三一屆正式高考。
雖然還沒輪到我，但我同樣緊張，是爲了顧琛緊張。
他是學神，是我的榜樣，他也是一個極好的人。
我當然期待他能考一個好成績。
我一直沒去打擾過顧琛，直到高考分數出來，顧琛總分 718，是理科省狀元。
我在記事本上寫下了 718 分。
我盯着這個數字，心情無比雀躍。
下一次高考，還有一年時間，我也可以麼？
目標一下就更清晰了。
我甚至野心勃勃，在 718 旁邊，又寫上了一個 730。
我要挑戰顧琛，也要挑戰我自己。
高二升高三的這個暑假，我每天早點五點外出晨跑，在外面隨便喫兩個包子，回來就把自己反鎖在小隔間，進入瘋狂刷題模式。
外面一切彷彿都與我無關。
每晚六點之後，我就會外出撿廢品。時間久了，撿廢品的阿姨們開始認識我，哪個小區裝修，有不少廢品，她們還會提前告訴我。
進了三伏天，小隔間不通風，也沒有裝空調，我每天早晨起來，基本上渾身是汗。
但只要可以保證每天安靜的刷題四小時以上，我就無比充實開心。
這天，我做了一個噩夢。
夢見了高考前夕，我特意避開了媽媽送來的牛奶，可誰知，唐珊珊和我哥還在我的水裏下了安眠藥。
我拼命的趕去考場，卻還是遲了，只能任由命運將我無情推入深淵。
唐珊珊嘲諷我：「你只有打工的命，早點去打工，纔是你的宿命。」
我哥：「你是家裏的女孩，你不打工補貼家用，誰補貼？我是你哥，你就該爲了我付出。」
驚夢醒，我嚇到了。
但很快，我就開始安撫自己，只要事情還沒真正發生，就還有迴旋的餘地。
我繼續刷題。
這一世，我不會給他們任何迫害我的機會。
我命只由我！
我開始拼命刷題，外加拼命攢錢。
等高考來臨之際，我不能住在這個家裏。
他們需要一個會賺錢的工具，而不是一個會花錢的大學生女兒。
暑假轉眼結束，我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裏，無法自拔。
積攢的小金庫已經接近 5000 了，我小心翼翼存起來，藏得很隱蔽。
每一樁事，我都十分謹慎。

-15-
顧琛是狀元，是一中所有人的偶像。
八月底，他在校論壇上與大家告別，我反反覆覆盯着最後一句話：「加油，我在北大等你。」
等你？
而不是等你們。
我晃了晃腦袋，一定是我多想了。
不過，得知顧琛要啓程去 B 市，我還是悄咪咪去了一趟高鐵站。
我之所以知道他今天離開，且他會乘坐高鐵，是因爲前不久我和他加上了微信，他發了一條朋友圈。
我還以爲，會有不少一中的學生來送他。
可當我抵達南城高鐵站時，卻只看見了顧家人。
我不敢上前，就躲在遠處多看了幾眼，直到顧琛離開候車大廳。
學神走了。
一年後的今天，我也會乘坐那輛高鐵，趕赴北大。
正要轉身離開，忽然有人摁住了我的肩。
我嚇了一跳。
一轉身，就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眸子，顧逸一手叉腰，似笑非笑，一臉少年氣：
「你怎麼在這裏？是不是爲了送我哥？你偷偷摸摸幹什麼？你暗戀我哥？」
我突然炸了毛：「我沒有、我不是、你胡說！」
顧逸卻彷彿沒聽見，自顧自話：「其實吧，你長得挺好看，比你們班的唐珊珊還好看，就是穿着打扮有點土，人也有點呆，你是不是小傻子？」
我：「……」你纔是個小傻子。
顧逸：「我哥喜歡聰明的女孩子，他那人不看外表，只注重內在，我建議你好好學習。對了，我哥昨天特意交代我，讓我保護你，替你保駕護航，所以，這一年，你安心準備高考就行。」
我呆了呆。
學神竟然記得我？
顧逸嗤笑出聲：「你還敢說，你不暗戀我哥？」
我做賊心虛，拔腿就跑。
暗戀麼？
不，顧琛更像是黑暗中的一盞明燈，照亮我該踏上的那條路。
他讓我對自己更有信心，也讓我意識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區別。

-16-
接下來的日子，我沒有和學神聯繫過。
但每次學到疲憊時，我都會翻開他的朋友圈。
他每隔幾天都會曬一次北大的校園，諸如食堂的飯菜、操場的球架、圖書館的藏書……
這些照片，讓我的憧憬變得更加具體、鮮活。
我也渴望去切身體會那樣的生活。
半年過去，我全神貫注學習，每次都能把分數控制在 80% 的正確率，而且次次都精準控分，甚至被眼尖的班主任看出了端倪。
班主任找我談話。
我說出了實情。
班主任一時間心情複雜：「唐珊珊同學，表面上看着挺好的。不過……人不可貌相。你既然藏拙，老師也不會逼迫你。」
我鄭重說：「老師，我只想安安靜靜渡過高三，不想遇到任何波折，我的基礎並不牢靠，我需要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班主任釋然一笑：「好，老師明白了。老師期待你最後的高考成績。」
老師竟然有些興奮。
而我，則從一開始的興奮，逐漸轉爲平靜。
在一次次的模擬考之後，我對自己的實力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所以，大家都在緊張備考時，我反而放鬆起來。
終於，又是一年高考季。
哥哥提前回來了一趟，他和我媽故技重施，打算勸說我放棄高考，早點外出打工。
畢竟，唐珊珊花銷太大。
再加上，我哥也有他的如意算盤。他要買房結婚，可憑他的能力，是不可能辦到的。
他會儘可能的壓榨我。
這一世，我媽提前一週，就要求我放棄高考。
她難得和顏悅色，還給我削了一個蘋果：「衛舒啊。」
我媽一直喜歡連名帶姓喊我。
可她喊唐珊珊時，都是喚小名。
我平靜的看着她，像看着一個陌生人，連恨都沒有了。
我甚至覺得，她就是一個可憐蟲。
她把老班長的女兒，當做了故人之女。
可唐珊珊卻只拿她視作工具人。
那個已故的老班長大概也從不把她當回事吧。
她自己就是重男輕女陋習下的犧牲品。
我媽繼續說：「你哥還有一年就要大學畢業了，工作還沒着落，他到了年紀就該結婚，咱家供不起兩個女兒讀大學。你的成績不好，比不上珊珊，她還是老班長臨終託孤，咱家要對她負責。」
「你反正考不上，你早點出去打工吧。也算是幫了媽媽大忙了，你是媽媽的女兒，你不幫襯媽媽，誰能幫襯媽媽？」
我聽着我媽的一番謬論，不反駁，也不置喙。
我：「好。」
我假裝同意。
因爲，我已經在外面租好了房子。
以免他們會逮着機會對我下手。
我不能讓自己的高考之路，受到一絲絲的迫害和威脅。
我媽似乎沒意識到我不對勁，她很開心：「真好啊，還是生女兒輕鬆些。我沒白生你這個女兒。」
我忍受着腹中反胃，默不作聲收拾行禮。
我的所有東西加起來，都裝不滿一個帆布袋。
搬家很方便。

-17-
我拎着帆布袋離開家時，我爸趴在陽臺抽菸。
他始終緘默。
像一個局外人。
或許，他在很多年前就選擇了放棄，妥協了生活。
我之前住過的房間裏，傳出了我媽和唐珊珊的嬉笑聲。
唐珊珊：「阿姨，你放心，我一定會考上好大學，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媽格外溫柔：「珊珊真棒，阿姨最喜歡的就是你。你安心備好，大學學費的事也不用擔心。衛舒已經答應出去打工了。」
我頭也沒回，離開了這個所謂的家。
我手裏的現金有限，租的房子是單間，但我已經很滿意。
可沒想到，我還是低估了唐珊珊。
當晚，她就帶着兩個技校的小混混找上門。
我很喫驚。
她的聰明程度超過了我的想象。
唐珊珊甩出一張卷子出來，上面是我的字跡，而且是一張滿分的模擬卷。
唐珊珊理直氣壯：「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會在偷偷學習吧？衛舒，我勸你還是儘早放棄，早點出去打工。」
我不可思議的看着她。
就算我爸媽不能辜負老班長，可我並不欠她什麼。
我：「唐珊珊，就算我偷偷學習，也和你沒關係吧。」
唐珊珊卻理直氣壯：「我爸爸是班長，一直品學兼優，你爸爸只是個學渣，你也只能當學渣。你那哥哥也ţú₃只考了個二本文科。你也別抗爭了，你就是女配命！」
女配？
她在說什麼？
可我若不信命呢？
我不明白唐珊珊哪來的腦回路。
彷彿在她眼裏，我也應該無條件爲了她付出。
唐珊珊威脅我：「你今晚就從這裏搬出去，必須出去打工！否則，我不會放過你。另外，你不要反抗，因爲我總能輕易找到你。」
她身後的兩個技校生朝着我吹口哨。
我握了握拳頭。
但我依舊在忍。
其實，我可以報警的。
然而，任何事都沒有高考重要。
因爲，那我是唯一的一條路，是我夢想的Ţųₚ起源，是我擺脫命運的開端。
我：「好，我走。」
唐珊珊這才滿意。
我又拎着帆布包，在南城毫無目的的轉悠。
腦子裏全是高考，還有唐珊珊提到的「女配命」三個字。
真奇怪啊，她爲什麼可以輕易找到我？

-18-
我走到大街上，無助痛哭。
這是我重生以來，第一次哭。
難道真有所謂的命？
可憑什麼我只能是女配呢？
我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我只是生來是個女孩。
大抵是不甘心，我還在抗爭。
沒有到最後一刻，我絕對不會放棄。
我拿着手機，裏面的通信錄只有班主任，以及顧家兄弟，還有收廢品的幾個阿姨。
顧琛遠在 B 市，肯定幫不了我。
若是聯絡班主任，可能會被唐珊珊發現。
我別無選擇，撥通了顧逸的微信語音。
半個小時後，顧逸打車找了過來，見我一身狼狽，他撓撓頭：「什麼意思？小傻子，你被打劫了？」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太長時間的壓抑和痛苦，讓我在這一刻完全釋放了出來，甚至有些剎不住。
倒不是真的有多傷心，亦或是脆弱。
我只是太累了、太累了……
我語無倫次：「我能不能暫住你家幾天，我住車庫也行，我會給你錢的。將來……將來我一定還你很多錢……」
顧逸呆了一下，把我拉上了車：「我會缺你那幾個小錢？女孩子真煩，動不動就哭。說吧，是不是被人欺負了？又是唐珊珊？我早就看出來，她就是個綠茶。」
顧逸是校霸，人人都怕他。
可此刻，我卻覺得他格外親切。
全家都拋棄了我。
一個外人卻給予了我一絲溫暖。
這個世界真奇怪。
到了別墅，我還在哭。
一位貴婦從樓上下來，她打量了我幾眼，立刻抄起雞毛撣子，追着顧逸打：
「臭小子！你不好好學習就算了，還在外面招惹女孩子？說！你把人家怎麼了？她怎麼還哭了？」
我：「……」
雞毛撣子打在顧逸屁股上，啪啪響。
我連忙解釋。
等我說明情況，貴婦才愣住，她隨手扔了雞毛撣子，彷彿沒打過自己兒子。
貴婦笑眯了眼：「我還以爲多大的事呢，那就住下吧，這姑娘長得真好看。就是……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我擺擺手：「阿姨，我很普通，您肯定沒見過我。那……我隨便待在一個角落就行，不會打擾你們的。」
有個容身之所，讓我完成高考，就已經是我最大的訴求。

-19-
貴婦突然拉住我的手，把我帶上了樓。
「你三年前是不是救過一隻小狸貓？我知道在哪裏見過你了。我大兒子有你的照片。」
我萬沒想到，貴婦把我拉進了學神的房間。
我呆住。
男生的房間，我也可以進麼？
以前，我媽從來不讓我進我哥哥的房間，就彷彿，我是什麼髒東西。
貴婦指着牆上的照片。
有撿垃圾的照片，還有打掃衛生，以及攙扶老奶奶過馬路的照片。
照片框下面，寫了一行蒼勁字跡：「鏗鏘薔薇」。
我的臉火辣辣的。
學神怎麼會有我的照片？
貴婦解釋：「我大兒子有攝影的愛好，他之前就提及過你，說學校有個異常頑強的學妹，就是說你呢。他還說，要向你學習，不向任何困難妥協。」
我一時間啞口無言。
學神是我的榜樣。
他卻要向我學習？
貴婦讓我暫住學神的房間：「這是套間，有單獨的書房和衛生間，正好方便入住。」
我語無倫次：「可是……我是女生！學長他會介意的！」
貴婦摁着我的肩，不允許我離開：「介意什麼？那小子經常做善事，你救過的那隻貓，就是他的貓。只不過，去年病死了。」
我鼻頭髮酸，又忍不住哭了。
真奇怪啊，我媽打我、罵我，我都哭不出來。
爲什麼貴婦的和善，會讓我落淚？
我極少受到過這種善意。
「你們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貴婦笑了笑：「不是我們對你好，是你本身就好。你的善緣，都是你自己積攢來的。我們家兩個兒子，不會平白無故幫助別人。」
我哽咽着，一直強調：「我……我以後會給錢的。」
大抵是從沒有得到過無條件的愛。
所以，對別人的善意，我總想最大限度的回報。
顧逸哼了一聲：「笑死，本少爺會缺錢？怎麼？你家裏人要害你？」
我抿脣。
顧逸：「操！你是什麼小可憐？」
我怔住，搖頭：「不……我不可憐。」
前世，或許我會覺得自己很可憐。
可我再也不想把自己放在一個受害者的角度，我更不是什麼女配。
如學神所言，我是鏗鏘薔薇。
玫瑰的確明豔，可薔薇花也可以肆意盛開。

-20-
躲在顧家的一週，唐珊珊沒有找上門。
高考來臨，我拒絕和家裏人有任何聯繫，也徹底遠離唐珊珊，杜絕一切可能遭受的迫害。
高考結束，一切順利。
我甚至已經可以在心裏默默估分。
我有種雀躍，和不真實感。
真的……可以考上北大麼？
上一屆，只有學神一人考上，我也可以？
我並不緊張，而且可以估算出自己大致的分數。
接下來，只需要安靜等待即可。
出分之前，我提出離開，並且承諾一定會報答顧家。
可貴婦執意留下我，她看出來我很倔強，給我提供了一個工作的機會：
「我家缺一個飼養員，家裏十幾只貓，根本照顧不過來，你留下來打暑假工吧。」
我猶豫。
貴婦抱着我的胳膊，竟然撒嬌賣萌：「你忍心看着阿姨傷心欲絕？阿姨已經是中年人，經受不了打擊。」
我：「……」
原來，人與人之間還可以這樣相處。
我媽從未這樣對待過我。
我留了下來，在別墅當起了飼養員。十幾只貓都被照顧的極好，我也很喜歡。
幾天後，我媽給我發了消息：「珊珊說這次考的不錯，估計是高分呢。她馬上要去讀大學，你打工的錢一定要寄回家，咱們家一定要把珊珊供上去。」
我沒回復。
我媽又催：「你工作找到了吧？多少錢一個月？包喫住麼？女孩子不要亂花錢，你哥哥還沒結婚呢。」
唐珊珊的學費，以及我哥結婚要用的錢，爲什麼要從我身上榨取？
我沒有質問我媽，因爲沒有任何意義。
免得我媽繼續騷擾我，我騙她，回覆一個字：「好」。
終於出分了，我異樣平靜。
可貴婦和顧逸卻緊張到發抖。
我被這對母子兩人夾在中間，三人坐在沙發上，茶几上擺着筆記本電腦。
顧逸一直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嗓音卻顯得恐慌：「先查她的！」
我倒是淡定，直接輸入准考證和身份證信息等資料。
分數彈出來時，果然屏蔽了。
而下面有一行小字。
顧逸眨了眨眼：「臥槽！全省前五十名分數暫時屏蔽。小可憐，你……你……你他媽也是個考試怪物啊。」
前五十名麼？
但是還遠不夠，我要去北大，我要當狀元，我要衝破雲霄，我要改命！
貴婦一把抱住我：「天，舒舒，小舒，舒兒呀，你也太厲害了吧！」
我：「……」
我媽一直都是直呼我的名字。
我竟然不知道，我還可以被人這樣稱呼。
貴婦毫不留情的查了顧逸的分數，是 290 分，彷彿在預料之中。
顧逸雙手抱着頭，一臉呆滯。
貴婦無情嘲諷他：「同樣都是人類，怎麼腦子差別那麼大？」
顧逸：「媽！你人生攻擊我！」
貴婦：「我說得都是實話呀。要不要帶你去檢查一下腦科？或者，去查個親子鑑定？會不會抱錯了？」
顧逸炸了毛：「媽！我不要面子的麼？」
貴婦更無情了：「面子重要？還是分數重要？」
顧逸：「……」
我被逗笑了。
這個家裏真和諧。
就連顧總每天晚上回家，也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
我的分數出來後，貴婦更激動：「732！狀元！理科狀元！我家老大是狀元，你也是狀元！嗚嗚嗚，你爲什麼不是我的女兒！」
我一愣。
我媽不想要我，拿我當做換錢的工具。
可原來，還有人想讓我當女兒。

-21-
這一天，班主任給我發來消息，說學校領導會去我家。
我暫時告別顧家人，打算回家一趟。
貴婦戀戀不捨：「有空常來坐坐呀，我家老大暑假留校了，不然，你和他可以聚聚，你們都是狀元呢。女孩子真厲害呀，漂亮又聰明。」
我燦然一笑。
我在別人眼裏，也是漂亮又聰明的女孩。
可在我親媽眼裏，我是蠢豬，是不值錢的東西。
這次回家，不僅是爲了接待學校的領導。另外，我得告訴老師，錄取通知書不必送到我家裏去了。因爲之前填寫了家裏的地址。
我得改一下寄送地點。
我到家時，客廳一片喜慶，都在給唐珊珊慶賀。
見我回來，我媽只給了一個冷眼，滿臉諷刺：「你不好好打工，回來做什麼？珊珊這次一本穩了，你儘快寄錢回來。」
我現在沒什麼好害怕的了。
高考已經結束，一切塵埃落定。
我終於可以毫不顧忌的反抗：「她的學費，與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欠她的。」
我媽不可思議的看着我。
她大概沒想到，我也會反抗。
我媽：「每個人生來不同，珊珊好命，你就是差命，你要人命！」
唐珊珊附和，一臉笑意：「衛舒，你到底去哪裏打工了？打工妹容易未婚先孕，你可不要亂找男人。亂來的女生，會不值錢的。」
她很會刺激我。
可我已經完全不把她當做對手了。
我突然想起一句話，枝頭的鳥兒朝着人大叫，人是不會反擊的。因爲，鳥和人不是同類。
我媽附和：「珊珊說得沒錯！女孩子就該自愛。你先打幾年工，等你哥結了婚，珊珊大學畢業了，我就給安排相親。」
我媽把我的價值，安排的明明白白。
先榨乾婚前價值，再壓榨彩禮錢。
我默不作聲，靜等學校領導。
我媽還在繼續誇唐珊珊：「我們珊珊真有出息，554 的分數，一本大學穩了。」
我內心在盤算，554 分的確過了一本線，可如果想進好一點的大學和專業，還是有些難度的。
外婆也在我家，她看上去像個老好人，也一直自詡是個善良的人。
她經常把「善良」兩個字掛在嘴邊。
此刻，外婆卻說：「衛舒，你好好打工，過幾年就找個條件好的人家，還能幫襯你哥。」
我沒說話，一直沉默。
人與人的區別可真大。
或許，在外婆心裏，她自己就是一個善人。並且，她還會認爲，女孩幫襯哥哥、弟弟，是一件極爲正常的事。
如果不幫，就是自私、不善良。
我哥從大學回來了，他就坐在客廳，默認了外婆的說法。
呵，他一個二十好幾歲的大學生，難道真的沒有道德麼？
不！
他只是理所當然的想佔便宜。
因爲我一直沒說話，我媽突然走過來，用手狠狠戳了我的腦門：「悶葫蘆！又拉着臉給誰看？！你脾氣古怪，性格有問題，將來一定會喫大虧！你學習不行，又沒用，沒人會喜歡你！」

-22-
我媽對我罵出了所有惡毒的話。
她好像，恨不能把我打壓到塵埃裏。
我爸、我哥，一直默許我媽的行爲。
外婆則恨不能讓我當場發誓，一定要成爲「扶哥魔」。
當學校領導和班主任找上門來時，整個客廳都安靜了。
我爸先反應過來：「狀元？誰？」
我媽問：「我們珊珊考了五百多分，是狀元麼？」
班主任臉色有些尷尬，他看了我一眼，笑道：「狀元是衛舒，而且她打破了之前的理科狀元的紀錄，基本沒扣什麼分。清北的招生辦都在搶她呢。」
又是一陣詭譎的安靜。
我媽徹底僵住。
外婆像一隻鵪鶉一樣，呆呆的，沒有反應。
我哥從沙發上站起來，不停的眨眼。
爸爸走到我面前，他眼眶微紅，顫抖着雙手，一把將我抱住。
然而，下一刻，我避讓開了。
遲來的親情，我不太需要。
我媽這時開口：「你、你……你去高考了？你這孩子，參加了高考，怎麼不跟家裏人說？」
老師覺得莫名其妙。
高三的孩子，當然會參加高考，不然會去哪裏？
外婆到了這個時候還惦記着打工的事：「狀元畢業以後，是不是能賺更多的錢？那你哥哥可得指望你了。」
我突然冷笑：「是麼？外婆，你整天讓舅舅啃老、啃姐，所以，舅舅是個廢物。你現在還想讓我哥也變成廢物？」
我哥啞口無言。
外婆氣鼓鼓的：「這孩子……說什麼呢？我都是爲了你們家好。」
我不想繼續糾纏，笑着對老師說：「老師，我的地址變了，錄取通知書如果到了，麻煩送去這個地方。」
我把顧家的別墅地址給了老師。
辦好這些事，我打算離開。
我爸叫住了我：「都是一家人，別跟你媽媽生氣。」
我媽似乎反應不過來，畢竟，她一直瞧不起我爸，我爸爸除了長得好看，在她眼裏一無是處，而我又恰好隨了我爸爸的相貌優勢。
我哥同樣不可置信，他只勉強讀了一個二本文科，畢業之後，還不知道何去何從。
唐珊珊就更可笑了，還委屈上了，哭着跑進房間，把自己關了起來。
我媽急了，連忙去敲門：「珊珊！珊珊呀，你別灰心，你已經很優秀了。」
老師看着這一幕，眼神愈發複雜。
市裏的人也很快找上門，還帶來了獎金。
我媽來了精神：「真是太好了，五萬獎金，可以和珊珊平分。你倆的大學費用都有了。」
真是太可笑了。
我的獎金，爲什麼要分給唐珊珊？
我直接從市領導手裏接過獎金，並且毫不留情威脅我媽：「我是狀元，電視臺會採訪我，你再敢動我一下，我就讓你身敗名裂。」
我媽終於慫了。

-23-
我帶着獎金離開時，看見小區已經掛上橫幅。
不少鄰居會登門拜訪。
不過，一切都和我無關了。
我也再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等到開學，我會把戶口也順便遷去學校。
遠處蒼穹碧藍如洗，我腳步輕快，內心愈發明朗。
終於，我用了兩年時間，徹底遠離了原生態家庭。
這一天，我去學校辦理事情，張嘉學竟然在校門口等我。
我很詫異：「班長找我有事？」
他好像也是一本，但具體可以去哪所學校，我就沒留意了。
沒記錯的話，張嘉學和唐珊珊這次都沒發揮好，比平時模擬少了幾十分。
張嘉學站在我面前，眼鏡片後方的那雙眸子，顯得深情款款：「我和唐珊珊分手了。」
我：「哦，和我沒關係呀。」
張嘉學一噎，有些急了：「衛舒，其實我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你要不要給我一個機會？」
我聳肩：「可我不喜歡你。而且，我覺得，情侶最好考入差不多的大學，不然會有代溝。」
這可是他的原話。
我現在還給他。
張嘉學還想繼續說什麼，顧逸很不耐煩的湊了過來：「有完沒完？女狀元都說不喜歡你了。她考了 732，她是狀元。你呢？」
顧逸毫不留情的諷刺。
張嘉學的臉色很難看，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不過，我一點不關心。
反而覺得顧逸很可愛。
也不知道學神現在在幹嘛。
他知道我也考狀元了呢？
我還比他高出了幾分呢。
這一屆的畢業慶典，我身爲學生代表，上臺發言。
上一屆的學神竟然回來了。
他穿着白色襯衫，單手插兜，就站在人羣中看着我，笑容和煦，像冬日暖陽。
回顧家的路上，貴婦親自來接我們。
顧逸坐在副駕上，似乎很煩躁：「老子身邊爲什麼會有兩個狀元？！操！老子快抑鬱了！」
貴婦又無情笑話他：「沒關係，你四肢發達。」
顧逸：「……」

-24-
我因侵佔了學神的房間而致歉。
他卻笑了笑，只問：「暑假是不是很想打工？」
他知道我缺錢。
他也知道，我不會接受別人的恩惠。
我點頭。
顧琛：「跟我去 B 市吧。一來，可以提前熟悉校園環境，二來，我剛開的公司剛好缺人。」
我詫異：「學長怎麼會知道，我選了北大？」
顧琛：「你的微信簽名上面寫了。」
我臉紅了。
顧逸湊過來：「衛舒，你和我哥真像，竟然都是從不發朋友圈的人。」
我怔了一下。
學神明明每隔幾天就會更新朋友圈呀。
難道……
他屏蔽了顧逸？
這時，貴婦笑道：「是啊，他倆是狀元，肯定有共同的地方。誰像你小子，恨不能一天更新二十四條朋友圈。」
顧逸一副很受傷的樣子。
我的臉更紅了。
所以，學神並非屏蔽了他弟弟，而是僅對我可見？
我只有兩套換洗的衣服，幾乎沒有行李。
好在獎金倒是豐厚，可以讓我在大學期間自給自足了。
我順利進入北大，和學神同一個專業。
大概是看見顧琛這樣優秀的人，每天都在努力，我也更加積極的學習，只想變成更好的自己。
我拿了很多大獎，大三的時候，就成了學校的風雲人物。
我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她們帶着我燙捲髮，買新衣，給予了我太多不曾擁有的情感體驗。
我變得開朗愛笑，越來越自信。
寢室長老大，是個神神叨叨的姑娘，但也很聰明。
她喜歡玄學，自己研究了一陣子後，就給大家算命。
她仔細觀察我的臉，以及我的手心，鄭重道：「衛舒，你是大富大貴的命，你是天選女主呀。」
我稍稍一愣。
突然想到了唐珊珊。
她幾年前說過，我是女配。
可見，我到底是什麼命，並不由他人決定，而是掌控在自己手裏。

-25-
我三年沒有和家裏人聯繫。
我哥找上我時，我已經是學校的風雲人物。
我把自己重新養了一遍，學了芭蕾和古箏，參加了各種社團。
所以，我哥很輕易就找到了我。
他比三年前老了一些，大概是進入社會工作了，沒有學生時期帥氣。
我哥張嘴就要錢。
語氣像極了我媽。
好像一切都理所當然。
「我談了個對象，可她家裏要求買房。我只是個文科二本，工資不高，以後一旦失業，只能送外賣。你是我妹妹，肯定要幫我。」
我問：「爲什麼？就因爲你是兒子，我是女兒？」
我哥突然憤怒：「哪家的女兒不給了家裏的兄弟付出？做人不能太自私，不然，你都沒資格姓衛。」
我笑了。
不願意付出，不想當冤大頭就是自私？
我：「哥，你好歹是大學生，經歷過教育，你自己心裏難道不清楚，你的想法和言詞有多麼荒謬麼？」
我哥立刻反駁我：「我查過了，你現在小有成就，你一年捐出去的錢，足可以在三線城市買一套房。我又沒讓你幫我在北京買房。你能捐給陌生人，爲什麼不能把錢給我？我可是你親哥！」
他還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反問：「那你呢？爸媽重男輕女，打我，罵我，讓我輟學時，你身爲哥哥，你又在幹什麼？」
我哥啞然。
我繼續說：「你以爲我不知道麼？你也恨不能讓我成爲工具人，你一直都是既得利者，所以，你對我的困境一直視而不見。」
「你走吧，你不是我哥，我也不需要你這個哥哥。我不配姓衛，你也不配當我哥。我會繼續每年捐贈，但我不會給你們一分錢。」
我哥急了：「你知道家裏的親戚怎麼罵你麼？他們說你是白眼狼，說你是空心人，說你忘恩負義！」
「你不幫我……你會後悔的！」
還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這世上到底還有多少女孩，像我一樣被壓榨着？
她們可曾反抗？
可曾順利逃離？
我不清楚，我也不敢去想。
就連那些所謂的親戚，也幫着一起壓榨女孩。
可女孩們，又有什麼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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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別就像一把鎖，將某些迂腐的觀念強加在了她們的頭上，並且試圖合理化。
一旦她們反抗、逃離，那些既得利者就會撲過來啃噬、辱罵、打壓。
我已經冷了臉，絲毫不擔心撕破臉皮：「後悔？我只後悔生在那個家裏。」
一隻籃球從遠處砸了過來。
顧逸一路狂奔而來。
這傢伙是以體育特長生考來了北大。他像受了刺激，非要考北大，接連復讀了兩年才得償所願，整個人瘦了三十多斤。
顧逸叉腰，兇巴巴的怒斥我哥：「幹什麼，離我嫂子遠點！不然老子打你！」
我哥喫軟怕硬，但臨走之前，還是不甘心道：「衛舒，你不管我，總該管爸媽吧！不然，他們會起訴你！」
我笑了：「等到他們六十週歲，我會按照法律規定付贍養費，按着最低標準。」
我哥灰着臉離開。

-26-
繼我哥之後，我媽也找上了門。
她比三年前蒼老了不少，面頰消瘦，面相愈發刻薄，看着我的眼神是冷的。
三年未見，她也不問我過得好不好，一開口就嗆人：「你哥要是結不成婚，都是你害的！他是家裏的兒子，要傳宗接代，你在害咱家！祖宗都不會放過你！」
我拿起手機，撥打門衛電話。
我媽大概也看出來了，我不是以前的軟柿子。
她也害怕我身後的顧家。
見狀，我媽服軟，說：「你外婆被你舅舅趕出家門了，她現在無家可歸，積蓄也都被你舅舅拿走了。咱家就你掙錢最多，你不幫襯家裏，卻捐給外人，你真是個沒良心的東西啊！」
我媽指着我，她故意揚高嗓門，試圖讓輿論壓垮我。
然而，在大一新生入學典禮上，我代表新生講話，已經對全校坦誠的講述了我的故事。
所以，我媽的咄咄逼人起不到任何作用。
有室友跑了過來：「舒舒，這位就是你媽？是來要錢的麼？你別怕，我家裏人都是律師，我家是法律世家，你媽要是起訴你，我全家幫你打官司。」
很快，其他校友，亦或是同學，都紛紛前來幫忙。
還有被我資助的貧困生。
「阿姨，學姐沒什麼對不起你們的地方，做人要講道理。你們要傳宗接代，和學姐有什麼關係？」
「就是嘛！以後學姐生了孩子，也是給你們家傳宗接代呀。」
這裏是北大，都是高知分子，我媽被唬住了，不敢撒野。
至於我外婆的遭遇，我實在同情不起來。
這難道不是重男輕女的下場？
我媽不清醒，可我早就清醒了。
第二天，我爸單獨見了我，提及了唐珊珊。
原來，唐珊珊和富二代在一起後，就嫌棄我家，和我家斷絕了所有關係。
我爸也老了不少，他反覆打量了我，眼底微紅，似是露出幾絲欣慰：
「我的女兒，比爸爸強多了，你變得比以前好看太多。以前是爸爸……對不住你。爸爸窩囊了一輩子，你哥也廢了，幸好你沒有隨了爸爸的基因。」
到了今天，我爸還在拿基因說事。
我：「爸，我像你，不像我媽。只不過，我沒有向命運妥協。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拯救了我自己。」
我爸怔住，許久才端起面前的白開水，喝了幾口。
最終，我爸離開了，沒有提及要錢的事。
不過，大四暑假，我和顧家兄弟一起回了南城。
我去了一趟之前的家，一次性給了爸媽三十萬，條件是，以後再也不往來。
我哥嫌少，被我爸罵了回去：「你現在失業，還靠着我和你媽的養老金，你憑什麼嫌少！」
我媽和外婆縮在沙發上，看着我的眼神，不像以前那麼厭棄、輕視，而是透着一股畏懼。
大抵是我前陣子不小心成名的緣故。
我在全網擁有大量粉絲。
我媽和外婆對我態度改觀，並不是因爲她們變好了，而是我變強了。
這份尊榮，也是我自己掙來的。
離開時，我頭也沒回，聽見我哥在背後責罵：「呸！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
呵，我只淡淡笑過，不當回事。
徹底再見了，我的原生態家庭。
我遙望天際，蒼穹遼闊，屬於我的人生，纔剛剛開始。

-27-
我進入了碩博連讀階段。
一中校友大學畢業後，有人在 B 市工作，偶爾會聯繫我。
當年的同桌提到了唐珊珊：「舒舒，唐珊珊嫁的富二代，其實是外強中乾。聽說，她離婚時揹負債務，後來又給老男人做小三，被原配發現，鬧到你家裏去了。」
「你媽把她轟走了。」
「張嘉學之前出國了，前陣子纔回來，工作不太好找呢。他現在就是高不成低不就。」
我笑了笑，時隔幾年，再次聽到他們的消息，我內心波瀾不驚，毫不動容，像是聽着陌生人的故事。
這一天，我去商場逛街，給顧琛選領帶，下週是他的生日。
他一直暗示我，說他公司的男祕書得到一條領帶，還是女友送的，他表示很羨慕。
還說什麼，送領帶代表着拴住對方。
我的學神，竟然信這一套。
顧琛現在愈發矜貴沉穩，我給他挑了一條寶藍色條紋領帶, 很適合他。
剛走出商場，迎面看見一個戴着鴨舌帽, 身穿黑色衝鋒衣的女人快步走來。
我本能覺得不對勁。
因爲現在是盛暑, 這人卻穿着厚實。
我下意識後退, 直到女人抬頭，我看清楚了她的半張臉。
是唐珊珊。
我再次退回商場，以最快找到了保安。
保安看清楚情況，拿出警棍防備。
唐珊珊傷不到我，歇斯底里：「衛舒，你本該是女配！你奪走了我的氣運！」
「你應該成就我纔對！你怎麼能覺醒呢？！你不配覺醒！你就是我的墊腳石！是託舉我的女配！」
她是瘋了吧？！
又提及什麼女配。
我定定的看着她：「我沒有搶走任何人的東西。我今天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爭取來的。倒是你，總喜歡搶別人的東西。」
什麼是女配？什麼又是女主？
誰能全力以赴拼搏, 誰就能得到應得的一切。
唐珊珊拿着匕首，試圖刺傷我, 卻被保安摁住。
我：「唐珊珊, 你今天的下場, 也是你自己的無數次選擇導致的。沒人阻止你學習, 也沒人阻止你做個好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一步步選擇, 一步步做錯。」
唐珊珊：「不！我不聽！我就應該是衆星捧月的天選女主！你本該死的！」
我：「……」
前世我的確死了。
難道她也有前世的記憶？
可她這一世爲何沒有好好努力？
真是奇怪。
顧琛來接我, 他聽說了情況, 立刻狂奔過來, 這位科技商圈新貴, 差點當衆失態。
「舒舒，你沒事吧？」
顧琛抱着我，仔細查看。
我搖頭。
這時，唐珊珊像看見了救星：「顧學長, 你快看看我, 我比衛舒更受歡迎, 你能喜歡她, 爲什麼不能喜歡我？爲什麼？！」
顧琛將我擋在身後，他蹙眉, 沒有回應唐珊珊, 而是直接報警。
很快, 警察過來, 唐珊珊被帶走。
鬧劇就這麼結束了，我倒是沒覺得有什麼，顧琛卻心有餘悸。
顧琛：「下次不準單獨出來。」
我笑着答應他：「好。」
我很好奇一件事，顧琛好像很久以前就關注我：「爲什麼是我？你的選擇明明有很多。」
顧琛：「好看的皮囊很多，聰明人也多, 可像你這樣擁有黑色生命力的人卻很少。我一開始很敬佩你, 接觸時間長了, 就不可自拔的喜歡你。」
「況且，舒舒，你對自己的容貌, 是不是不太瞭解？每次我帶你出來，總有男人偷看你。我心裏其實很生氣，但又要裝大度。」
我抿脣竊笑。
顧琛給了我太多的自信，讓我逐漸相信自己也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
我：「謝謝你, 顧琛。我說真的，謝謝你的存在。」
顧琛：「衛舒，我也感謝你的存在。感謝世上有你。」
顧逸不知從哪裏湊了過來：「有完沒完？膩不膩？晚飯還喫不喫了？不是說好約飯麼？談戀愛的人真煩！欺負我是單身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