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爲菀

段京敘最近認識了一個很愛鬧脾氣的女大學生。
結婚前,我聽到他跟兄弟們請教哄女生的方法。
有人提議:「小女生嘛,送點鑽石,送些衣服她們就不鬧了。」
段京敘說:「送過了,但小寶還在生氣,已經三天沒理我了。」
又有人說:「那無人機告白呢?一般女生很難抗拒吧?」
段京敘嘆氣:「昨晚花了三十萬在她學校附近表演的,可小寶還是不想跟我說話。」
實在請教不到有用的辦法,段京敘便破罐子破摔,說道。
「算了,大不了這個婚我不結了。」
「反正餘菀跟個木頭似的,和她結婚這輩子都看不到頭了。」

-1-
在聽到這段對話前,我還聽到了另一段對話。
那就是來自於段京敘口中的小寶。
當時我剛進試衣間,隔壁就傳出來一個嬌俏的女生的聲音。
「對啊,這是我男朋友送我的。」
「漂亮吧,粉鑽,我男朋友親自去法國給我挑選的。」
「上面還刻了我的名字。」
有人問她。
「是經常來接你的那個男人嗎?」
「但我看他好像很眼熟。」
「那個人是不是青年總裁,段京敘啊。」
「他不是馬上結婚了嗎?」
這句話一出,隔壁就傳來衣架落地的聲音,以及女生生氣的呼吸。
「是啊,那怎麼了?」
那人小心翼翼。
「這,這不好吧。」
「聽說和段京敘結婚的是他的青梅竹馬,人家兩人在一起幾十年了,艱苦奮鬥走過來的,感情深得很。」
「對你,段總可能只是一時新鮮而已。」
「你還是別自討苦喫了。」
女生似乎很生氣,說起話來天不怕地不怕,聲音大到整個買手店都能聽到。
「青梅竹馬怎麼了?」
「青梅竹馬不一定抵得過天降。」
「你信不信,我三天之內就能讓段京敘悔婚?」
說着,她的手機就響了。
女生刻意開通免提,然後隔壁傳來了我的未婚夫段京敘的聲音。
「小寶,在做什麼?有沒有乖乖喫飯?」
「老公給你的錢夠花嗎?昨天晚上我在你們學校給你準備的道歉無人機表演你看到了嗎?」
「小寶?說話啊?你不說話老公心都碎了。」
我似乎都能看到女生得意洋洋的表情,她卻佯裝生氣,回覆道。
「我纔不想理你。」
「你跟你的青梅竹馬過一輩子去吧。」
「以後我都不理你了,哼。」
段京敘似乎被嚇壞了,立馬說道。
「別啊,寶貝,我和她沒有愛情,只是親情,我不愛她的。」
女生問:「那你愛誰?」
段京敘急切道。
「當然是我的小寶,眠眠了。」
這句話說完,女生就掛斷了電話。
然後跟同在試衣間裏的另一個女生炫耀道。
「看吧,我就說他是愛我的。」
接着,她們就拿着一堆衣服去了前臺。
「全包起來。」

-2-
換上新買的禮服到段京敘公司時。
那裏的保安攔住了我。
保安長得兇猛,我站在他面前,不免少了些氣勢。
他惡狠狠道:「一個月下來,多得是裝作段總女朋友的。」
「別以爲你身材好,長得漂亮,就是我們段總的女人了。」
「哼,我們段總可不喜歡你這種類型的。」
說着,他就不耐煩地撇我一眼,然後眼神不知看向了哪裏,瞬間就一下從兇蠻的大漢變成了卑躬屈膝的太監。
「哎呀呀,祝小姐來了。」
「快進來,段總馬上就到。」
「段總刻意打電話叮囑我,接到您之後,給您準備八分糖的奶茶和草莓小蛋糕。」
「您專屬的辦公室裏已經把空調和電影調試好了,我現在送您上去。」
女生仿若習慣保安殷勤的態度,高傲着仰着頭就走進了電梯。
直到電梯關門前,她才瞥了我一眼。
「切,不知天高地厚。」
「敘哥哥可不喜歡她這一款。」
我面無表情,心卻在滴血。
大約十分鐘左右,剛纔那個保安下來了。
見到我時,他一臉疑惑。
「還沒走呢?」
「別費心思了,剛纔那個就是我們的段總夫人。」
「你啊,還是去別處傍大款吧。」
我不動聲色,從手機上找出了我和段京敘訂婚的照片。
「你是新來的吧?難道你的領導沒告訴你,我纔是段京敘的未婚妻嗎?」
「呵,不要只知道段總的小老婆,他的大老婆也得認識呢,不然你的工作早晚要丟掉的。」
話說完,保安的臉瞬間變白。
說話也磕磕絆絆。
「我,我不知道。」
「我纔來半個月,沒聽說過您的存在。」
「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跟段總報備。」
我點頭:「好,你跟他說吧。」
大約五分鐘左右,保安過來通知我。
「不好意思,您可以上去了。」
我點頭致謝,然後就走進了電梯。
進去之後,整個辦公場所都充斥着壓抑的氛圍。
說實話,我第一次來段京敘的公司。
這種壓抑的氛圍也的確符合段京敘商場上狠厲無情的風格。
可是,不一樣的是。
大家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原因倒也不難猜想。
畢竟他們只認剛纔那個女生爲段京敘的正式女朋友。
雖然,我們也訂婚了。
但都訂婚三年了,我又從來沒出現過。
所以,大家不認識我,並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並沒有多震驚。
我敲門進去時,段京敘正在辦公桌前看合同。
聽到聲音,他清了清嗓子,說道。
「進來吧。」
我踩着高跟鞋剛走進去,餘光就看到了一個坐在沙發上看漫畫的女生。
毋庸置疑,就是剛纔被保安護送上來的那位。
也是我在試衣間聽到的那位。
她好像是叫祝眠眠,目前在我們這邊的一所大學就讀音樂系。
好像還是一個小網紅,走純欲可愛風。
看到我的時候,她一臉不屑,自顧自地看自己手裏的漫畫。
我不關注她,而是走向了段京敘。
「晚上八點,你沒忘吧?」
段京敘嗯了一聲,眼神有意瞥向祝眠眠。
從段京敘的表情裏,我看得出來,祝眠眠生氣了。
他有刻意用眼神哄她。
我看不下去,便說。
「到時候會來不少人,對你的事業有幫助,你不要遲到。」
說完後,我把手放進包裏,摸了摸婚前協議。
在想,這個婚,還有必要結嗎?
但就在我愣神的這幾秒鐘,一直坐在沙發上的祝眠眠就等不及了。
她光着腳跑到了段京眠的椅子後面,嬌滴滴道。
「段京敘,這個姐姐是誰啊?」
段京敘眉頭緊皺,似乎有些爲難地開口道。
「是……」
「是我未婚妻。」
他從小就不愛撒謊。
現在,都三十多歲了,還是學不會撒謊。
他的話說完,祝眠眠眼淚就掉了下來。
「未婚妻?呵。」
「那我祝你們百年好合。」
說完,祝眠眠就光着腳,哭着跑了出去。
在她剛跑出去沒幾秒,段京敘就給保安打電話。
「攔住眠眠,送她回學校。」
「哦,對了,先帶她去商場挑幾雙鞋。」
叮囑完保安,段京敘便看向了我。
眼神也不像剛纔那般柔和。
「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他冷冽地看着我。
好像是我打擾了他的好事。
我說。
「今年是我三十三歲生日。」
「也是我們訂婚的第三年。」
「你答應陪我一起過的。」
「我怕你忘記,就想着親自過來提醒你。」
我抬眸時,眼睛裏多了些水霧。
「段京敘……」
他不說話,視線一直落在祝眠眠的鞋子上。
眼神裏滿是擔憂和心疼。
看他這幅樣子。
我也覺得,沒必要再和他周旋了。
許多想說的話,該說的話。
就別說了。
不合時宜。
說了還會讓我們再大吵一架。
還不如沉默。
時針滴答轉動着,我的指尖也深深地Ṱű⁰蜷在手心,似乎要刺破似的。
我想,既然他不愛了。
那我何必執拗於他年輕時的約定呢。
更何況,他都遲了三年。
說好的三十歲娶我。
遲遲不赴約,次次有藉口。
我早該明白的。
少年時的約定,只在少年時作數。
就算我陪他度過艱苦歲月。
那又怎麼樣呢。
男人的每一個人生階段,都需要一個不一樣的真心愛人。
他艱苦時,需要一個糟糠之妻,貼心陪伴。
他輝煌時,需要一個嬌俏可人,新鮮有趣。
這不是男人天生的屬性嗎?
我區區一個糟糠妻,做不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舉動。
他不想要我,那我也不糾纏了。
就當我的那些年被封存,以後不被掀起就行了。

-3-
我的生日宴會上,段京敘的確遲到了。
但也沒有完全遲到。
我穿着半米長的禮服滿世界找他時。
他卻在地下停車場,和他的那羣兄弟們抽菸。
我靠在電梯旁,正好聽到了他們的那段對話。
「怎麼辦?眠眠又生氣了,這次估計哄不好了。」
段京敘煩躁的點燃一支菸,深深吸了一口後,又拿出手機給祝眠眠發語音。
「小寶,對不起,我不知道她突然過來。」
「我保證沒有下次,鞋子穿上了嗎?不要光着腳哦,會着涼的。」
接着,他就問他的兄弟們。
「支個招吧,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有人提議:「敘哥,她一個小女生,送點鑽石,送些衣服她們就不鬧了,好哄的很。」
段京敘搖搖頭,說道:「這種小伎倆,我早就送過了,但小寶還在生氣,已經三天沒好好跟我說話了。」
「今天她好不容易過來找我,沒曾想正好遇見你們嫂子過來,這下更是生氣了,怎麼也哄不好,微信也給我拉黑了,我用小號才聯繫上她。」
又有人說:「那無人機告白呢?一般女生很難抗拒吧?」
段京敘又是一陣嘆氣:「昨晚花了三十萬在她學校附近表演的,結果也就那樣,難哄得很。」
接着,他實在請教不到有用的辦法,段京敘便破罐子破摔,說道。
「算了,大不了這個婚我不結了。」
「反正這幾十年來,餘菀我也看膩了,跟她結婚,純粹是不想落人話柄。」
「她陪我幾十年,我要是不娶她,世人該說我無情無義的。」
有人冷嘲熱諷。
「無情無義,不是段哥你一貫的風格嗎?」
「按照敘哥這做事手段,我猜多得是財閥大佬想把你整下臺。」
這句話說完,幾個男人笑作一團,好似驕傲得很。
我捏着裙角愣了會神,接着就按電梯去了宴會上。
大約十幾分鍾,段京敘過來了。
而我的生日儀式,也正好到了高潮部分。
主持人把話筒遞給我,激昂道:「我們的大女主,許個願吧。」
我接過話筒,閉上眼睛。
再次睜開時,對上了段京敘的視線。
我說:
「我的願望是。」
「取消和段京敘的婚約。」

-4-
我記得之前的每次生日上。
我都會無比自豪的跟大家闡述,我和段京敘的愛情故事。
我會很驕傲地告訴大家。
「段京敘只是看起來冷淡直男,但他私下裏對我很好。」
「我十六七歲,就開始跟着他爲創業做準備。」
「一起大街小巷地做兼職,還會跑到富貴人的圈子裏賣房子。」
「喝酒時他故意把我的酒換成雪碧,然後讓我裝作醉了的樣子,把我先送回家,自己一個人跟那羣喫人不吐骨頭的大佬喝酒。」
「等我第二天醒來,他就會帶着一袋子臨期麪包回來,給我的是最新鮮的,他喫的永遠是過期時間最久的。」
「我們兩個的感情啊,誰都拆不散。」
說到這時,我總是會回憶起那段寂寂無名的日子。
我們一起牽着手,走在路燈下。
或者走在清晨下着小雨的巷子裏。
春去秋來,夏燥冬寒。
我們度過了很久遠、很艱難、很單純的快樂時光。
他每天晚上對我都有說不完的約定。
比如,今晚他說成爲大人物之後,就帶我去歐洲環遊,還會給我準備幾十萬的無人機告白。
明晚就會說,等賺了錢就給我買大鑽戒,還是那種透亮的粉色的,足以讓全世界的人都羨慕的那種。
或者說,三十歲那年。
他不僅要事業有成,還要把我娶回家。
段京敘對我說了太多,太多。
但我從來沒奢求過什麼的,就算他不給我這些,就算他沒有成爲大人物,我也只要他開心健康就好了。
可他卻默認爲,我不奢求,就代表我忘記了那些約定。
所以,他把粉色的鑽給了別人。
也帶着別人去了歐洲遊玩,給別人準備了幾十萬的無人機表演。
甚至因爲別人。
想要取消和我的婚約。
真是諷刺、可笑。

-5-
我記得,當我第一次知道他身邊有親密的異性存在時。
我對着手機那邊的他,哭了很久。
我像個發了瘋的潑婦一樣叫喊。
「段京敘。」
「那個女生是誰?」
「你的車裏爲什麼會有美甲碎片?」
「你是不是有別人了?」
「段京敘?你說話啊。」
「你是不要我了嗎?」
「你真的不想要我了,是嗎?」
那時的段京敘,還會放下身段來哄我。
他語氣溫柔,低聲說道。
「你誤會了。」
「只是帶公司女同事回家而已,沒有別的女人。」
「我怎麼會不要你呢,你是我一生最重要的女人。」
我天真的以爲,他說的話是真的。
而且身邊的共同好友也勸我。
「嫂子,像段哥這樣的大人物,身邊總會有些鶯鶯燕燕盤繞,你得習慣。」
「對啊,段哥承認過的未婚妻只有你一個,他跟前的那些人啊,都是玩玩的,不作數,他纔不會爲了別人不要你呢。」
「你們都這麼多年了,這點信任都沒有嗎?別讓段哥對你寒心啊。」
不知爲何,我被說服了。
那次之後,段京敘也好了一段時間,對我又像從前那般體貼。
可是,最近他新認識的祝眠眠有些不一樣。
往常他就只是給身邊的女人轉點小錢,也懶得去哄那些想上位的人,哄不好就直接甩了。
但祝眠眠不同,他們纔剛認識一個月。
他就帶祝眠眠做了所有要和我做的事。
還因爲祝眠眠取消了很多大項目的合作,會開到一半就去哄人了。
我後知後覺,這才反應了過來。
段京敘這次,是真的墜入愛河了。

-6-
思緒回籠,我直勾勾地看着段京敘。
他的眼神很複雜。
有驚詫,有得意,有尷尬。
也有一絲回憶的意味。
但最多的,還是得逞。
我繼續說。
「段京敘,你會幫我完成我三十三歲的生日願望嗎?」
大家的眼神齊聚過來,全都看向了我們的方向。
段京敘向來不會假把式,就算他身邊的兄弟們暗自給他出主意,讓他臨時扮演一下被甩的可憐模樣。
他也懶得去裝模作樣。
我挑了下眉,示意他儘快回答我的問題。
段京敘便說。
「自然可以。」
接着,他便走上前,拿走了我蛋糕上的粉色的兔子。
留下一句:「眠眠喜歡。」
就離開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與少年的他結合。
怎麼,明明是一個人。
卻又不是一個人呢。
主持人見場面尷尬,迅速暖起場來。
「那,那祝餘小姐美夢成真。」
接着又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太合適。
又連連說了幾句道歉。
我耐着性子安慰他道。
「沒關係,繼續下面的流程吧。」
ẗúₓ後來,這場三十三歲的生日到底是怎麼結束,我記不清了。
只知道,第二天清醒時。
那張被我塞到包裏的婚前協議,已經被燒了個乾淨。
而在包的底部,儼然放着一對婚戒。
我拿出戒指,眼睛朦朦朧朧的看不清上面刻的什麼。
只知道,記憶裏,我讓匠師幫我寫的是。
「相守永生」
現在看着它,諷刺得很。
我苦笑一聲,隨手把兩枚戒指拋了出去。
「段京敘。」
「祝你……」
「呵,詛咒你此生遇不到比我更愛你的女人。」

-7-
從段京敘的房子裏搬出來時,正好聽到他跟祝眠眠打電話。
「明天我去接你,以後你就住我家,好不好。」
「我心疼你住宿舍那種破木板的牀。」
我心想,我也陪他住了很久的地下室。
那裏常年漏雨,木板遇水就發黴。
我不僅會被硬生生的牀板硌得全身發紫,還總會因爲潮溼封閉的空間,生各種各樣的病。
但他卻從沒這麼心疼過我。
只是一副暖心的樣子,給我多倒些熱水,抱我更緊。
把最後一點衣服放上車,段京敘的電話才結束。
他看着我,一聲不吭。
但突然視線急轉直下,落到了我的腳踝上。
接着就蹲在我面前拿出口袋裏的方巾,吐了口唾沫,輕輕擦拭我腳踝上不小心沾上的泥巴。
直到擦乾淨時,他才反應過來。
「習慣了。」
「但你應該不會嫌我髒吧。」
我點頭。
「不嫌棄。」
畢竟那些年,我在工地上陪他幹活時,身上總會不小心沾些灰塵。
他每次看到都會隨手用口水幫我擦掉了,但轉過身來,他自己的臉上卻灰撲撲的。
當年我不嫌棄,現如今他發達了。
我也沒什麼可嫌棄的。
反正,不想再和他有什麼交集了。
多一句不如少一句。
車子發動時,莫名的,我在他面前流了淚。
我其實極少在他面前哭。
除了那幾次他在外面找女人,我也只是發了些不大的脾氣。
沒幾天就又恢復到正常的模樣了。
甚至跟他最苦的那幾年,我都沒掉過一滴淚。
他說我堅韌,也說會報答我。
我信以爲真,這是他愛我的表現。
所以就次次受了委屈,次次忍在心底。
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自然,像我今天這麼不得體、不成熟的一面。
也很少在他面前展露。
許是因爲我很少示弱,他便突然有些慌張。
「菀菀,你,你怎麼了?」
「是後悔說出昨天的話了嗎?」
「如果你後悔的話……」
但他沒講完,遠處就傳來了祝眠眠的聲音。
「段京敘。」
「我好想你啊。」
「爲了見你,我都逃課了呢,你要補償我。」
「我想喫法國大餐,還想去買包包。」
接着,段京敘的表情從剛纔的複雜,瞬間轉變成了寵溺。
他幸福地張開雙手,接到了飛撲過來的祝眠眠。
滿臉憐惜道:「小饞貓,是不是偷喫巧克力了?嘴巴都黑了。」
說着,他便用剛纔相同的舉動,吐了口唾沫在手指上,試圖去擦拭祝眠眠嘴角的巧克力污漬。
但很顯然,祝眠眠並不會像我一樣,可以欣然地接受段京敘這愛意的行爲。
她滿臉嫌棄,噁心地吐了吐舌頭,然後自己用乾淨的袖子狠狠地去蹭嘴角的皮膚。
「你幹什麼?」
「惡不噁心?」
段京敘些許尷尬,說了句抱歉。
然後轉頭看我。
而此時的我,已經啓動了車子。
段京敘。
此生不要再見了。

-8-
我用三天的時間,處理掉了一段三十多年的關係。
整個過程,我都沒有特別大的情緒波動。
彷彿自己是局外人一樣。
淡漠地退掉婚戒。
通知親朋好友,婚禮取消。
打電話告訴爸媽,我和段京敘的緣分走到了盡頭。
耳邊是他們聒噪的關心,而我的心裏只有一道道工序,在逼着我快速把剩下的事情辦完。
婚紗退掉,酒店退掉,爲他準備的人生 PPT 也刪除掉。
我們幾千張的合照、他送給我的衣服、首飾,該銷燬的銷燬。
最後,就是訂一張回家鄉的機票。
我原本以爲,我可以一直這麼冷冰冰,不把分手當回事。
可直到坐上飛機那一刻,旁邊的一個小朋友問我。
「姐姐,你一個人坐飛機不害怕嗎?」
一瞬間,我的眼淚決堤。
我當然害怕。
以往的時候,都是段京敘陪我。
就算他有工作走不開,不能陪我上飛機。
他也會把我送到機場,看着我登機,他才肯放心離開。
看吶,以前的他多貼心啊。
不過幾年,心就變了。
被小孩盯着,我開始控制不住地流淚。
然後邊流淚,邊給這個陌生的小孩,講述我前半生的故事。
中間小孩想不明白時,就開口問我。
「既然你喜歡他,爲什麼不再爭取一下呢?」
「老師說過,一定要盡全力爭取自己喜歡的東西。」
「你看,這次去迪士尼,就是我自己跑第一爭取過來的。」
我苦笑着看她。
「姐姐爭取過了,沒爭取到。」
「但是姐姐不後悔,因爲爭取過後,不一定是得到目標纔算是完美結局。」
「不讓自己遍體鱗傷,也算是自己對自己的人生賽道負責。」
「所以啊,不管你想要什麼樣的結局,爭取可以,但記住,不要受傷。」
我的話說完,轉頭看向小女孩時。
發現她已經睡着了。
我勾脣笑了笑,不小心抿到了臉頰上腥鹹的淚水。
好了,也算是發泄了一場。
到此結束吧,我還有幾十年要過。
懷念感傷可以,但不能耽誤我的後半生。

-9-
世人總說。
愛妻者風生水起。
陪妻者大富大貴。
在段京敘愛我的那些年,他的事業風風火火,上升很快。
後來,他逐漸對我不上心,去和別的女人糾纏,他的事業也急轉直下。
一直到今年,他也沒什麼特別大的起色。
我生日那天,本來是找了一些他創業時曾經幫襯過他的幾個小老闆。
想着讓他們再幫一把段京敘。
可他偏偏不把別人當回事。
甚至還當着他們的面,說自己就算落魄成狗屎,也比他們混得有出息。
就這樣,他僅有的幾個貴人也被氣走了。
我原以爲,這輩子段京敘很難再恢復到前幾年的高光時刻了。
可是,在我回到家鄉後的第二個月。
就在網上看到了他的新品發佈視頻。
而他的新產品,摻雜着對現任女友深深的愛意。
很快就被大衆所哄搶。
我以爲的巨星隕落,卻是他的涅槃重生。
但我無心再對他有任何情感,家裏人也閉口不提段京敘的名字。
爲了讓爸媽放心,我接受了他們安排的相親。
清明節的第二天,段京敘帶着祝眠眠回了老家。
我和見了幾次面的相親對象,正蹲在路邊喂流浪貓。
段京敘看到後,便停下了腳步。
然後猛地把我從地上拽了起來。
我不明所以,他先一步開口。
「不長記性,還想被貓撓到?」
我頓了一下,回想起了之前住地下室的日子。
由於地下室常年陰沉又狹小,那裏便成了許多老鼠和流浪貓的聚集地。
我心疼那些貓,一隻比一隻餓得瘦,所以就總是把自己的饅頭面包留給它們一些。
可段京敘不喜歡貓,說貓沒感情,對它再好,它們也不會懂得感恩。
直到某天,我真的被貓撓傷,他才動了大怒。
把那些貓窩全都拆了,老鼠洞也全封了起來。
自那以後,我就被勒令阻止不準再和貓有近距離接觸。
而現在看他這反應,估計已經成了肌肉記憶。
我鬆開他牽着我的手,繼續蹲了下去。
餘光我看到祝眠眠嘴巴鼓囊囊的,似乎已經生氣了。
我說:「不是所有貓都不懂得感恩的,我只餵了這隻小貓半個月,它就已經很聽話了。」
段京敘察覺到我話裏另外的意思,臉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他上下打量我旁邊的男人,接着說道。
「所以,你要和這個聽話的男人結婚了?」
我笑了笑。
「想什麼呢?我又不像你似的,遇到個稀奇有趣的人就認定了終生,甚至還把陪了自己半輩子的糟糠之妻都能丟掉。」
「我把感情看得很重的,至於會不會和他結婚,也和你沒什麼關係吧。」
「但目前來看,我很喜歡他。」
話說完,段京敘很生氣地踩着步子離開了。
等他走後,我認真地看向身邊的男人。
「我剛纔的話不是刻意氣他。」
「也算是對你說的。」
「我的確蠻喜歡你。」
「你真誠,陽光,善良。」
「對人溫和,對長輩謙遜。」
「是個不錯的丈夫人選。」
「如果你覺得我合適,我們可以繼續接觸一下。」
「如果你介意我經歷過一段幾十年的男女關係,甚至和別的男人同居過許ƭų₈多年,那你可以選擇其他人。」
我的話說完,身邊的男人沉默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外套上的灰塵。
我也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我說:「那我就不留你回家喫飯了。」
他揚長而去,我也轉身回了家。

-10-
我身處現實世界,並非電影片段。
而我目前所處的真實社會,大多以大男子主義的封建思想爲主。
所以,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的另一半和別人同居過十幾年的。
又偏偏我是女人,男人心眼甚小。
更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妻子,曾經和別的男人夜夜春情。
我自然不會介意,只不過有些對不起我的父母。
曾經我多麼驕傲地告訴他們。
「段京敘非我不娶。」
「我非段京敘不嫁。」
現在卻是,他帶着嬌妻回了家。
我卻因爲和他的那段過往,再難找到好夫婿。
這多少有些可笑。
明明我不是出錯的人。
偏偏ṱũ̂³懲罰落到了我身上。
晚上喫飯時,餐桌對面的爸媽有些沉默。
我愧疚不安,不知該如何開口。
告訴他們,這次的男人也不太合適。
他們卻先我一步,看向了我。
我媽給我夾了一塊牛肉,我爸拿出身後的紅色本子。
「菀菀,這是爸媽一輩子的積蓄。」
「原本是要給你當嫁妝的。」
「但想着,你現在或許更需要,就提前給你吧。」
「房子不是很大,大概有八十平,足夠你一個人生活了。」
「以後,你有了房子作保障,想結婚就結婚,想自己ṱṻ⁵住在這所房子裏度過餘生,那也可以這麼做。」
「我和你媽有退休金,也還有保險,身體健朗,不會給你增添負擔。」
「你啊,以後的日子,好好過。」
「一個人也好好過,行嗎?」
我鼻尖酸澀,哽咽的看着他們。
「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就把人生過成了這樣。」
「我不知道。」
「我以爲,我能和段京敘走到最後的。」
我媽嘆了口氣,也有些難自控道。
「以後啊,沒把握的事情,就不要到處宣揚了。」
「你是女孩子,謠言對你的影響太大了。」
我低着頭。
可是,和段京敘結爲夫妻。
曾是我最有把握的事情。

-11-
搬到市裏的第二個月,段京敘突然把我堵在了家門口。
他看着我懷裏的貓,眉頭深深皺了皺。
「不是不讓你碰貓,你還抱它,不怕它撓你?」
我說:「這隻貓很乖順。」
然後,我又打量了一下他,接着說道。
「你的貓呢,最近還乖順嗎?」
他立馬捂住自己脖子上被抓傷的紅痕,然後逃避了我追問的視線。
我其實也沒打算追問,只是拿出鑰匙準備開門。
但他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說:「你應該不是要跟我回家吧?」
他毫不避諱,開玩笑道。
「怎麼了?」
「又不是沒孤男寡女過。」
看我神色認真,他便再次解釋。
「你想多了。」
「我就是最近很想喫你做的雞蛋麪。」
「特意開了幾千公里的車過來找你的。」
「能不能給我做一碗?」
我搖頭:「不合適。」
段京敘卻聽到自己被拒絕ṭù₊後,依舊不肯走。
身子直直地擋在我門前。
直到他手機鈴聲響起,段京敘不耐煩地瞥了一眼。
掛斷,但鈴聲再次響起。
他接着掛斷,不同的電話號碼依舊打在他的手機上。
我說:「你的小女朋友在催你了,趕緊回去吧。」
段京敘戀戀不捨,一步三回頭地進了電梯。
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小寶,我在加班,等下帶你愛喫的蛋糕回去,好不好?」
接着,電梯下行,他就徹底離開了我的視線。
清晨六點,我被一條陌生短信吵醒了。
打開後,竟然是一段幾百字的小作文。
毋庸置疑,這是段京敘寫的。
他說。
「菀菀,我剛纔夢到你了。」
「你紅着眼問我爲什麼不愛你了,爲什麼答應你的事情一件也沒做到。」
「我張嘴想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我知道,我欠你的太多了。」
「這段時間,許是因爲太牽掛你,思念入骨髓,愧意抵達心底,連夢境裏,都是對你慢慢的歉疚。」
「你還恨我嗎?還怨我嗎?」
「我該怎麼做,才能挽回你呢?」
「Ṭű₈我發現,有你的那些年,我很難忘記,我本以爲是愛情淡漠成了親情,與你再多相處,人生也不會多麼有趣。」
「所以,我才生了二心。」
「可是,那些女人是有趣,給了我短暫的快樂。」
「但我內心丟失的地方,卻只有你能補上。」
「甚至有時,我工作中以及和眠眠相處中,突然間想起你,內心總是悶到喘不過氣。」
「該怎麼形容這種痛呢?就像是橋樑突然崩塌,小船突然失衡,風突然沒了方向一樣。」
「菀菀,我有打擾到你的睡眠嗎?」
「對不起,我想你睡的好,也想你身邊有我。」
「菀菀,我很想你。」
看完這段訊息,我沉思了許久。
而我並沒有很快再次入睡。
他鮮少說這些肉麻的內心話。
每次這麼說,就代表他真的知道錯了。
可我卻不會再像以前一樣,那麼輕鬆地原諒他了。

-12-
我爸媽帶來了消息。
段京敘好像要和祝眠眠鬧掰了。
原因是,段京敘把祝眠眠帶到老家商量訂婚的事情。
祝眠眠卻沒有一絲禮數,不僅穿着不得體,還當着段家父母的面,扇了段京敘耳光,理由僅僅是段京敘沒買到她喜歡喝的奶茶。
在商討期間,祝眠眠動不動就生氣,抱怨老家太熱,蒼蠅到處飛。
飯菜不合胃口,白色的衣服沾染了灰塵。
她一生氣,就習慣性地動手摺磨段京敘,足足的一個小女孩脾氣。
段媽媽爲了不讓氛圍尷尬,還特意誇祝眠眠天真可愛,以後會拿她當自己的女兒對待。
但祝眠眠不喫這一套,她直接盤子一撂,嘲諷道。
「真以爲我傻呢?」
「哼,等我進了你們家門,你們估計恨不得把所有家務都摞到我身上。」
「我可不是餘菀,心甘情願爲你們段家操勞。」
「我嫁過來是要做祖宗的,不是來當保姆的。」
「哦,對了,我是不可能給你們生孩子的。」
「提前告訴你們一聲,我肚子裏的那個兩個月的孩子,已經打掉了,我也預約了男士結紮,過幾天會帶段京敘去醫院。」
這句話一出,段爸爸直接就躺在地上了。
而段京敘也難得的對祝眠眠發了飆。
一巴掌落到她臉上,祝眠眠瞬間豆大的淚珠就落了下來。
可惜,這次段京敘沒哄她。
看這情況,以後也不會哄了。
聽完我媽的敘述,我笑出了聲。
「真是搞笑。」
「在別人眼裏,我爲段京敘、爲段家做的一切,到最後竟然就是一個沒有名分的保姆。」
「我還以爲我自己多勤快、多懂事呢。」
「呵,傻到家了。」
我媽有些心疼,但又不知說什麼是好。
只是跟我說了後半段的故事。
她說。
段京敘在送他爸去醫院的路上,出了車禍。
及時治療,正常走路沒有問題。
但問題是,祝眠眠纏着段京敘撒嬌,死活不肯讓醫院救治。
所以就導致了段京敘雙腿搶救不及時,後半輩子都要坐輪椅。
重點是, 祝眠眠ṭū₆得知段京敘治療無效時。
直接拿着他給他那些錢出國了。
段京敘想聯繫她。
卻怎麼也找不到任何線索。
像是故意躲着他似的。
他們的愛情走到這裏,也算是走到了尾聲。

-13-
那天,我下班後被段媽媽攔下。
她哭得泣不成聲。
「菀菀,看在阿姨的面子上, 你就去看一下阿敘吧。」
我撤退一步,躲開了她的拉扯。
她繼續說。
「他的公司出了問題, 不知道爲什麼那些人怎麼就那麼壞, 阿敘現在傷這麼重,他們卻趁火打劫, 搞垮了阿敘的公司。」
「那可是你們幾十年的心血啊, 你得幫幫他。」
「你們一路走過來不容易,要是讓他再回到幾十年前, 他一定會瘋的。」
我說:「會瘋嗎?應該不會吧。」
「我不也是一下回到了幾十年前沒有段京敘的樣子嗎?」
「我失去了段京敘,他失去了一手打造的事業。」
「大家都重新來過, 也算得上公平。」
段媽媽有些着急,話說得都不利落了。
「那你會和以前一樣陪着他嗎?」
聽到這句話, 我笑了。
「每人會在同一塊石頭上絆倒兩次。」
「阿姨, 我該回家喂貓了。」
說完, 我便離開了她的視線。
再次得知段京敘的消息,是他從大城市徹底搬回到了老家這所小鎮上。
那天, 鎮上的人幾乎都在討論段京敘這個曾經走出小鎮的事業有成的男人。
從他的出身, 聊到了他破產。
從身邊人是我,聊到了已經飛到歐洲的祝眠眠。
話語中有羨慕、有譏諷,也有幸災樂禍。
總之,段京敘這些年因爲他張揚的性格沒少得罪人。
鎮子上的人沒多少喜歡他的。
之前可能會因爲他公司開得大, 大家都奉承他。
現在他什麼也不是了, 甚至腿還殘疾着。
大家更是見到他都會數落幾句。
連路過的狗, 都要在他輪椅旁撒泡尿。
他等到我的那天, 我剛給貓咪做完絕育手術。
我冷漠地看着輪椅上的男人, 懷裏的貓也齜了嘴。
他歪頭躲了躲, 然後沉思了一下, 接着說道。
「跟我這些年,得到這樣的結果, 你後悔嗎?」
我說。
「不後悔。」
「我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任何選擇。」
「說實話, 你的確是個不錯的戀愛對象。」
「在和我的關係中, 你儘可能地把一切好的東西給我, 不捨得我喫苦。」
「在和祝眠眠的關係中,你寵溺她, 護着她, 把她當做公主愛着。」
「你是如此珍愛伴侶的男性,我怎麼會後悔呢?」
「但你總是不滿足,得了安穩想爬坡, 爬到山頂又想下山。」
「事事怎麼可能總是如你所願?我又怎麼可能不恨背叛愛情的你。」
「所以, 你落得如今的下場,對我來說纔算公平。」
說罷,我嘆了口氣, 跟他擺了擺手。
「以後不要再見面了,段京敘。」
你曾經欠下我的約定,以後我會自己給自己。
粉色的鑽石。
無人機的浪漫告白。
歐洲旅行。
相守一生的誓言。
我都可以自己給自己。
沒有段京敘。
餘菀也可以過好這一生。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