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抓到的第七個偷衣服的牛郎。
他和前面六個偷衣賊都不一樣,眉清目秀,紅着眼眶叫我姐姐。
「織女姐姐,我錯了,你不要把我送官,他們會打死我的。」
我饒有興致,嬌滴滴道:「可你看了我的身子,玷污了我的名節,讓姐姐今後如何做人?」
他扯着我的衣袖,怯生生道:「那……那姐姐嫁給我吧,我對你負責。」
呵呵,原來他也是癩蛤蟆想喫天鵝肉。
男人都一個德行。
畢竟殺過六個人,我覺得倦了:「若我不願呢?」
下一刻,他目露兇光,從袖子裏抽出一把匕首向我刺來,冷笑:「那可由不得姐姐了!」
-1-
我是天上的織女,排行老七,是王母娘娘和幾位姐姐千嬌百寵的小仙女。
由我們幾個姐妹織就的雲霞下,便是清冽的小河。
幹完活兒,我們聚衆洗個澡,算是消遣。
前些日子,姐姐們抱怨洗澡的時候總丟衣服,也不知是哪個膽大妄爲的賊。
好在仙女自可借草木化出新衣服來,丟便丟了,她們借其他人的衫裙穿一穿即可回到天庭,並未在意。
我卻上了心。
於是又一次在河裏洗澡,我故意磨磨蹭蹭。
大姐警告我:「小七,你快點!天亮之前得回去,不然有你好果子喫!」
「知道啦!」
等姐姐們都走光了,我才慢悠悠往岸邊游去。
果然看到一個老實巴交面相的牛郎,紅着臉看我:「姑娘,你……」
我杏目一瞪:「大膽牛郎!鬼鬼祟祟的,就是你偷了我的衣服?」
那牛郎連連擺手:「不不不……我……我是替你收起來……」
「收?呵呵,你一個男人,收女子的衣服藏起來,這不就是偷!」
那牛郎臉色一變,也不再狡辯,理直氣壯道:「偷又如何?你找不到衣服回不去,等天一亮,你就只能留在人間!做我的媳婦!」
我登時大怒,這臭流氓,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於是不再多說,以水爲劍,朝他心口刺去:「你算什麼東西,敢覬覦天上的仙女?」
區區一個人類,生死不過在我一念之間。
他死在河邊,我循着他的腳印尋去,找到了我的衣服,披上便回了天庭。
只是奇怪,他一個凡人,怎麼知道織女要在天亮之前回到天庭的規矩?
是誰如此歹毒,教他做那登徒子?
-2-
第二天,昴日星君心情好,起了個大早把太陽喚出來,搞得人間天朗氣清,暖日融融。
大姐催我們趕緊幹活兒,織了大半日雲霞,給了那羣酸唧唧的文人一個借景抒情的好黃昏。
累個半死的三姐出了一身汗,拉着我陪她去河邊洗澡。
本以爲這次無人打擾了,不料澡洗到一半,三姐尖叫起來:「我的衣服呢!」
正在岸邊打瞌睡的我瞬間清醒,卻發現原本放着衣服的地方空空如也。
四下搜尋,果然看到一個戴着斗笠的男人抱着一團衣服往遠處跑,那裏站着一頭老牛。
真當我是瞎的?
飛身追上,我直接將他踹倒在地:「狗東西,什麼人的衣服都敢偷?」
那人轉過臉來,連連告饒:「仙女饒命!我我……我只是喜歡湖裏的那位姑娘……」
呵呵,藉口都找得這麼虛僞。
「喜歡?見色起意就見色起意,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你喜歡人家不去以禮相待表明心意,卻幹出這種偷雞摸狗的事,騙誰呢?」
我劈斷旁邊一截樹枝,指着他逼問:「說,是誰指使你的?」
「沒……沒有,我只是做了一個夢,夢裏有人說,今天會有個仙女來湖裏洗澡,她會是我未來的媳婦,只要我偷走她的衣服,她就會留下來,所以我才……」
做夢?
有人給他託夢?
「誰在夢裏跟你說這些?你認識?」
「我……」
可惜他還未回答,三姐已經用樹葉幻化出衣衫穿上,氣沖沖一掌推了過來:「找死!」
我連忙阻止:「三姐,你聽他說完……」
「小七,你少聽他花言巧語!我看他就是癩蛤蟆想喫天鵝肉!」
說完直接握住我的手,將枝條插進他口中。
那牛郎瞪大了眼睛,張口破喉而死。
血浸染了三姐的衣衫,她滿臉嫌惡,鬆開我的手,使出一把火,將那牛郎與衣衫一同燒了個乾淨。
我只能嘆氣,線索斷了。
本想問問夢是怎麼回事,不然怎麼總有牛郎掐着時辰蹲守在湖邊?
誰又能準確知道我們何時來河裏洗澡呢?
雖然不是我動的手,可這人也算是死在我手下。
莫名其妙地,我手上又沾了一條人命。
三姐問我借了一件外衫,與我騰雲駕霧回了天庭。
堪堪趕在天亮之前。
三姐換了新衣裳,發誓再也不去人間洗澡了。
天庭規定,工作前需點卯,那時人若不在,名字便會上報給王母娘娘,若惹怒了她,降罪下來,一身修爲盡廢,被打下界都有可能。
我們修爲尚淺,從人間迴天庭需仰仗仙服騰雲駕霧,若丟了衣裳,還真的回不來。
他們偷的可不只是我們的衣裳,是我們在天庭的身份象徵!
怎麼想都覺得此事蹊蹺,我去找司夢之神巫陽君,找她詢問託夢之事。
看門的小童說巫陽君閉關中,不接待客人。
我只能放棄。
-3-
又過了幾天,我們換了片湖洗澡,還是有偷衣賊膽大包天。
彷彿有人提前知道我們會出現在那裏一樣。
河邊挨着村莊,能晃過來的,要麼是老農,要麼是放牛郎,要麼是浣衣的村姑。
可能幹出偷衣服這種事的,只有一種人。
抓住第三個牛郎時,姐妹們都在。
他色迷迷地看着我們流口水:「仙女……都是仙女……好漂亮啊!」
二姐躲在我身後:「此人目光不善,令人惱火。」
他猥瑣地聞着衣服,淫笑着朝我們撲過來:「仙女們跟我回家吧!讓我抱抱!」
如此荒唐無稽,令人作嘔。
在他撲到姐姐們身上之前,我已經一腳將他踹斷了氣。
這等狂徒,死有餘辜。
膽小的二姐白了臉:「小七,你……你殺了人……」
我懶洋洋地撣了撣褲腿:「又不是第一個,大驚小怪。」
這事終於引起了姐姐們的重視,大家迴天庭後商議一番,覺得背後定然有人想謀害我們。
若我們的衣服被偷,不能及時回到天庭,恐怕連織女都做不成了。
大家心有餘悸,商議好以後切莫貪玩,需結對出行,也不要在人間洗澡了。
如此平靜了好些日子。
只是偶爾無聊了,我還是會偷偷去人間的河裏洗澡。
我承認,那個藏在背後給蠢貨牛郎託夢的人,成功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後來,我又抓到了三個偷衣服的牛郎。
當然,都被我殺了。
其中有一個趕上我第二天休沐,不用趕時間回去,我便留下陪他玩了一日。
我含羞帶怯跟他回了家,發現他家徒四壁,只養着一頭老黃牛,幾隻雞,居然還妄想與我喜結連理。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便借住下來,陪他做戲。
看着他一臉憧憬地幻想我爲他生兒育女洗手作羹湯的日子,妄圖以一捧路邊的野花來打動我的心,只覺得無比可笑。
在我的僞裝之下,探聽到的消息果然有用多了。
已經完全愛上我的牛郎變得坦誠,向我吐露真相。
他說自己父母早亡,哥哥懦弱,嫂嫂霸道專橫,與他分了家,只丟給他一頭老牛,讓他自生自滅。
一日夜裏,他做了個夢,夢裏有個聲音告訴他,某時某河裏,會有仙女下來洗澡,只要他偷走仙女的衣服,仙女就無法回到天上。
只要我養蠶織布,就可賣出高價,養活全家,他再也不必受窮。
「阿織,我那時真是鬼迷心竅,做出那偷衣服的無恥之事,可……可我也是真心喜歡你,對你一見鍾情,沒想到你真的願意留下來,我……我真的太高興了!」
他滿眼深情,抱着我害羞地說:「阿織,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捧着他的臉微笑:「我怎麼會願意嫁給一個小偷、一個騙子呢?」
我雙手用力,毅然決然地扭斷了他的脖子。
他愕然看着我,似乎沒料到自己會死。
天色將晚,我該回天庭了,明日點卯時我可不能缺席。
找出他藏了一年的衣服,我施施然換上,騰雲駕霧而去。
-4-
還好沒遲到。
點卯時我已經站在隊伍裏。
大姐掐我臉:「小七,你又去了哪裏?」
我俏皮地眨眼:「當然是去玩啦。」
只是沒什麼意思,凡人長得醜還想得美。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新的牛郎來偷衣服。
我特意換了好幾條新的河去洗澡,仍舊徒勞。
三姐發現了我打發時間的小遊戲,翻白眼:「小七,你要實在無聊,不如多去王母娘娘那裏說點好話,讓她給我們減減工作量,織彩霞太累了。」
確實,織了幾百年彩霞,人間已經變了幾番模樣,天庭倒似萬年不變。
我趁着休沐日之前去看望王母娘娘,她最近被七仙女和一個叫董永的凡人氣得頭疼。
聽說七仙女天天看人間的熱鬧,看到董永爲了葬父把自己賣給傅家做三年長工,她被董永的孝心感動,下界爲傅員外織了十匹錦緞,換董永百日便可脫身。
誰知這百日相處,她竟和董永日久生情,準備長相廝守了!
王母娘娘指着我,罵堂下不知跪了多久的七仙女:「同樣是小七,你怎麼就不能像織女一樣令我省心?」
七仙女與我年紀相仿,素來看不上我,當堂反駁:「王母娘娘,我只是想和一個凡人長相廝守,她可是殺了人!」
我瞪大雙眼,她怎麼知道我殺了人?
王母娘娘擰起眉:「怎麼回事?」
七仙女咬牙切齒:「隔壁村的牛郎帶她回家,與她朝夕相處一年,供她喫穿,卻被她扭斷了脖子,一命嗚呼!」
我滿臉無辜,朝王母撒嬌:「我也不想的啊,是他想娶我做老婆……我可是仙女,怎會嫁給一個偷衣服的凡人小賊!」
我哭哭啼啼向王母娘娘訴說被牛郎偷衣服的經歷。
「王母娘娘,我只是想按時回到天庭,好好做我的織女啊!我可不想讓您爲我操心!是他不願意把衣服還給我,我才下手沒了輕重……」
王母娘娘十分感動,然後意思着嗔罵我幾句貪玩,便放我走了。
還以我爲例教育七仙女:「多向織女學學!她可沒耽誤幹活兒,殺幾個無恥之徒怎麼了?你呢?跟個凡人談情說愛,自降身份……」
我得意洋洋地離開,就見七仙女被我氣得差點吐血。
左右沒事,我乾脆又跑去人間釣魚執法。
這條河被太陽曬得暖洋洋,泡在裏面舒服極了。
隱約聽到岸邊有動靜,我勾起嘴角。
魚兒上鉤了。
偷衣服的牛郎終於又出現了!
-5-
我眼睜睜看着那牛郎捧着我的衣服健步如飛,身上似乎披着一件牛皮做成的衣裳,不一會兒便跑到樹林裏藏起來。
我攏起岸邊的花瓣幻化出一襲長裙,赤腳輕點,飛身追去。
一道強風颳過,那牛郎已被掀翻在地,趔趄着呻吟。
我輕輕落下,睥睨着他:「小賊,哪裏跑?!」
這是我抓到的第七個偷衣服的牛郎。
他和前面六個偷衣賊都不一樣,眉清目秀,年紀尚小,脣紅齒白,身形修長。
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歲年紀。
竟是個農村裏少見的俊俏少年郎。
他害怕地坐起來,紅着眼眶叫我姐姐。
「織女姐姐,我錯了,你不要把我送官,他們會打死我的。」
哦?這是第一個明確知道我是「織女」的牛郎。
看來比前面那六個知道的多一些。
我饒有興致,甘願與他做戲,便嬌滴滴道:「可你看了我的身子,玷污了我的名節,讓姐姐今後如何做人?」
少年眼睛烏黑晶亮,凝着淚水,楚楚可憐,又懵懂天真。
勾得我春心一顫。
他伸出手,扯着我的衣袖,怯生生道:「那……那姐姐嫁給我吧,我對你負責。」
如此美少年,說要對我負責……
我卻心中冷笑。
呵呵,原來他也是癩蛤蟆想喫天鵝肉。
男人都一個德行。
他也沒什麼不同。
畢竟殺過六個人,我覺得倦了,懶洋洋道:「若我不願呢?」
「姐姐……不願?」他眼淚落下,好似極其失望,「那……」
下一刻,他目露兇光,從袖子裏抽出一把匕首向我刺來,冷笑:「那可由不得姐姐了!」
我來不及防備,竟被他刺穿了手心,牢牢釘在地上,不由得慘叫出聲:「啊——」
少年牛郎撲過來,捂住我的嘴,眼中已毫無懼意,竟是冷酷無情:「織女姐姐,我勸你莫要喊叫,不然你這能織出彩霞的手,便要廢了!」
我痛得冷汗直冒,眼淚湧出,法術驟然散去,長裙散作花瓣落下。
我赤身裸體被少年壓在身下。
他遠遠扔掉那偷來的衣衫,瞥了眼天上絢爛的雲彩,對我溫柔笑道:「織女姐姐,你說,你的姐妹們在天上織雲彩時,能看到你與我共赴巫山嗎?」
我雙目赤紅,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一個凡人,竟想對我強來!
正要使出仙術反制,他卻忽然扯下那件牛皮衣裳綁住我的雙手。
好奇怪,我忽然使不出任何法術了!
怎麼可能!
在我的嗚咽掙扎中,這個壞種,幕天席地,侵犯了我。
-6-
天剛矇矇亮,牛郎把我帶回了家。
村子很小,他的破房子什麼都擋不住,籬笆也建得潦草。
許多早起做農活的村民都看到他抱着一個渾身是傷的陌生女人回來。
隔壁大娘探聽:「守義呀,你怎麼帶了個女娃娃回來?」
牛郎又用他那張極具欺騙性的臉,打着結巴,怯生生地說:「我……我去找老牛,沒……沒找到,在河邊發現了這位……這位姑娘,她……她受傷了……我……我救她回來。」
我有氣無力,被他牢牢用牛皮衣裹着,掙扎不得。
鄰居大娘立刻道:「哎呀,你一個男孩子怎麼好去照顧女娃娃呀!我來幫忙!」
牛郎目光躲閃,刻意扯了扯牛皮衣,露出我身上曖昧的紅痕:「不、不用了!我來就好!」
鄰居大娘意味深長地看着我,眼神頓時鄙視起來,沒再管我。
想必在她心裏,我就是個跟人苟合後被拋棄的女人吧,還用這張美麗的臉,勾引了無辜的少年牛郎。
牛郎把我的衣服藏了起來,讓渾身是傷的我躺在牀上,無微不至地照顧我。
我摔掉藥碗,怒叱:「你這個卑鄙小人,辱我名節,又來裝什麼好人!」
他癟嘴委屈道:「織女姐姐,我姓孫,名守義。你名節不在了有什麼要緊?」
他牽起我的手,吻我手背,曖昧道:「我會對姐姐負責的。」
我嫌惡地扭開臉:「那牛皮衣是什麼東西,爲什麼能散去我的仙法?」
他吹了吹熬了半個時辰的湯藥,緩緩道:「姐姐把藥喝了,我就告訴你。」
我只好把藥喝了。
他說:「我做了一個夢,我家那死掉的老牛對我說,剝了它的皮,七月初七,披着它去河裏找一位洗澡的織女,那是我未來的妻子。我只需偷了她的衣服,便可將她帶回家……」
牛?託夢的怎會是一頭牛?
一頭牛讓他來偷看織女洗澡,還說織女會嫁給他?
這老牛莫非是仙人轉世?
況且,除了這次,前幾次都不是七月初七呀?
這到底怎麼回事?
牛郎摸着我的臉,嘆了口氣:「老牛真是粗心,只說七月初七,卻沒說哪一年。那牛皮衣帶着我哪裏都能去,我還去過天河呢。」
我悚然一驚,他竟然去過天河?!
他幽幽嘆氣:「只是我每年的七月初七都來,披着牛皮衣跑了好幾條河,就是不見織女姐姐的身影。你讓我找得好苦呀。」
他擠上牀,緊緊擁着我,貼着我的臉撒嬌:「姐姐,我叫你阿織好不好?」
我只覺寒意攀上脊椎,讓我渾身發冷。
他笑得越甜,我越覺得可怕。
是誰在教唆牛郎謀害織女?
是我們的仇家嗎?
怎麼對七月初七估量的如此準確?
如果今天遭殃的不是我,也會是其他的姐妹吧?
「牛郎,你到底想對我做什麼?」
他嘟囔着扮委屈:「我當然是想和織女姐姐夫妻恩愛,生兒育女呀。」
我簡直要氣笑了。
一個凡人,居然妄想讓我給他生孩子?!
-7-
牛郎的家又小又破,只有一張牀。
他每日對我悉心照料,找鄰居李大娘借了一身衣裳爲我換上,體貼入微,還常常對着我臉紅。
外人見了,只覺得他被美色迷昏了頭,對一個已經沒了清白的女人癡情不已。
田裏的莊稼要鋤草,他請李大娘來餵我喝藥。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李大娘,我好多了,這藥便不喝了。你……你可見過幾件粉色衣裳?」
李大娘回憶片刻:「好像在守義那裏見過……你的衣裳?」
我眼睛一亮,立刻抹淚開始編故事:「是!那是我姐姐親手爲我織的衣裳,上面繡着我的名字,從小我就被賣到別人家裏做丫鬟,如今碰上饑荒,一路逃難出來……」
果然,李大娘心軟了:「哎呀阿織姑娘,你……你原來這麼命苦。」
我點點頭,接着哭:「尋親路上遇到的事我不願再回憶了,只怪我命不好……不過,只要我穿着那身衣裳一路到甲縣尋我姐姐,她一定願意收留我……」
李大娘把藥碗放在一旁,瞥了眼我脖頸間褪成青紫的吻痕,勸我:「阿織姑娘,要我說,你也別去甲縣尋你姐姐了,你這樣子……小孫肯收留你,你便跟他過吧。他雖然窮,可他是個老實孩子,懂得心疼人。」
她若是知道牛郎私下是個什麼人,還會這樣說嗎?
老實孩子?人前哭唧唧,人後當禽獸的老實孩子嗎?
和這婦人多說無益,我只想找到我的衣裳,急得摔了碗:「李大娘,我和他……沒緣分。你之前是在哪裏見到……」
「李大娘!」
牛郎忽然趕回來,笑眯眯把李大娘請了出去,感謝她幫忙照顧我。
可是門窗一關,他便坐到牀上來,兇巴巴道:「阿織姐姐,你怎麼趁我不在,學會了撒謊?你這麼喜歡穿衣服?我偏不讓你穿!」
他伸手撕開我的衣裳,正欲逞兇……
我捏緊了藥碗的碎瓷片,割破了他脖頸。
那是我從地上偷偷撿起來的。
鮮血汩汩流下。
他瞪大圓溜溜的眼睛,捂着脖子張大嘴巴,震驚不已:「你……」
我又劃一道,毫不在意他頸間噴湧而出的血濺了我滿臉,只耐心道:「凡人,你該不會以爲,我沒了仙法,便對你無計可施了吧?」
男人最蠢的地方在於,他們總以爲女人的力量來源於外物,比如美貌,比如衣裝,比如珠寶,比如法術。
殊不知,心纔是最柔軟,也最堅硬的東西。
手刃第七位牛郎時,我沒有讓他死。
我當着他的面,用他的血塗滿了那張牛皮做成的衣裳,然後將其投入火中,燒了整整一夜。
牛郎拼命向竈臺爬,想要搶救出來。
「我的……法寶……好不容易爆出來的……」他眼中滿是不甘。
我踢了他一腳,衝着竈臺裏快被燒沒的牛皮衣笑眯眯威脅道:「老牛老牛,仔細你的皮,我知道你是誰了喲。」
-8-
在牛皮衣裳燒盡後,天色已亮。
籬笆外忽然傳來哞哞聲。
我走出去看,發現一頭小黃牛不請自來。
它的眼神純淨懵懂,乖乖來到我面前,嘴裏還叼着一個粗布包袱,我打開一看,是我的粉色衣裳。
我牽着小牛回到屋裏,看着牀上奄奄一息的牛郎,笑了出來:「想來你與牛這麼有緣,又這麼聽牛的話,那便永遠受牛驅使吧。」
換回仙服後,法力回來了。
我使了個法術,將牛郎與小牛換了靈魂。
臨走之前,我對變成牛郎的懵懂小牛說:「帶他去犁地吧,不聽話就抽他鞭子,直到他死。」
我揮一揮衣袖,騰雲駕霧而去。
徒留那滿心算計的牛郎悲憤地哞嚎。
回到天庭,無人發現我休沐日不見蹤影的事。
我拿了紡機,來到巫陽君洞府前,一聲不吭開始紡織。
灰濛濛的雲從紡機流出,環繞着巫陽君的洞府密密將其包裹,這裏便開始黑雲壓境,轟隆隆引來電閃雷鳴。
巫陽君的小童還未出來,雷公電母先跑過來大叫:「哎呀呀怎麼回事!是哪個將雷電引到天庭來!」
一見是我,臉色一變:「哎呀織女呀,小七是吧?你怎麼這樣頑劣,在仙君洞府前織雲?還是烏雲?」
我笑眯眯道:「巫陽君正在閉關,昨日託夢給我,想在雷電之下渡劫咧,我這不就來幫忙啦?」
雷公電母面面相覷,豎起大拇指:「巫陽君果然境界非同尋常。」
於是他們放心地走了。
我繼續織布,冷笑着盯着門口,果然不一會兒就有小童跑出來大叫:「織女姐姐別織啦!主人她出關啦!」
我放下紡機,徑直入了洞府,就見巫陽君一襲青衫、披帛飛揚,嫋嫋婷婷迎面走來,假惺惺地朝我揖首:「小七姑娘怎麼忽然到訪?本君……」
我抬腳便踹了過去,扯掉她的披帛惡狠狠道:「人間的火怎麼沒把你燒死呢?敢教唆牛郎來偷織女的衣服,讓他們生出癡心妄想,巫陽君,你下凡歷劫變一頭老牛怕是把腦子都給變傻了吧?」
巫陽君花容失色,掙扎大呼:「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怎會變一頭老牛!」
我扯掉她的衣領,露出後背的皮肉,那上面紅通通一片,還在發燙。
「我說了,仔細你的皮,怎麼,還想被燒一次?」
巫陽君臉色青白交錯,氣勢弱了下去:「這也不怪我,是天命如此。我變作一頭老黃牛託生在他們家,又老又醜,牛郎於我有恩,我若想回歸天庭,自然要想些辦法……可我怎麼回得來?只好託夢讓他在老牛死後撕下牛皮,披着往天河去……只要上了天河,我便可魂歸原身,渡劫歸來。」
我舉手就要打她,她立刻尖叫:「我可沒讓他欺負你!只是給他們一點小小的誘惑……我知道你法力高強!之前幾個牛郎不也被你殺死了?只這一個……只這一個……」
她忽然嗚嗚哭起來,賣起慘來:「只這一個,鬼迷心竅,膽大包天,纔出了意外……小七,我對你不起,我只是想回天庭,沒想到……」
我只覺得荒唐可笑,她爲了一己私利,便可以出賣天庭同僚?
道一聲意外,便可將我受辱的經歷敷衍過去?
我問她給幾個牛郎託了夢。
她說從始至終只有一個。
我不敢置信:「只有一個?」
她肯定地點頭:「只有一個,他們都叫孫守義。」
-9-
在打砸泄憤半個時辰後,我拖着紡機離開了巫陽君的洞府。
依她所言,每一頭託夢的老牛都是她在人間歷劫的化身。
每一位牛郎都叫孫守義。
每一個孫守義都會或早或晚地遇見在河中洗澡的織女。
這是難違的天命。
我回去問幾位姐姐,看她們是否有過類似經歷。
果然,她們也遇見過,只是她們總是成羣結隊洗澡,沒給牛郎們留下可乘之機。
有幾個姐姐也曾被偷走衣服,只是她們把衣服搶回來便回了天庭,牛郎麼,或傷或死,倒也未曾在意。
我終於明白。
原來所有的牛郎都是一個牛郎。
所有的織女也都是一個織女。
在某些固定的事件上,會有重複的經歷。
彷彿被設定好的流程,各爲一方勢力,且看誰笑到最後。
這是天命嗎?
那什麼是天命?
不可改變的命運?
既然如此,我偏要挑戰一下天命!
即便是被定好的命運,我也要搏一個順我心意的結局!
我不再故意等候新的牛郎。
但遇見了,也絕不躲避。
忙時,便隨意解決;
閒時,便聊上幾句;
休沐時,故意將仙服藏起來,換上人間的衣裳,陪牛郎做一做戲。
與牛郎相處是有技巧的,我說幾句好話,裝一裝順從,自然問出更多東西來。
他身世可憐,心地善良,被嫂嫂欺負,懦弱的大哥也難以維護他,分家後,只有一頭老牛跟着。
老牛看他生活孤苦,農活總也做不完,就在臨死之際託夢給他,讓他待老牛死後,剝皮做成衣裳,去尋一位在河裏洗澡的織女。
只要偷走她的衣服,她便回不了天庭。有了織女爲他紡織出精美布匹,他便可拿去賣錢,日子會漸漸好起來。
這故事聽得我直髮笑。
一個窮苦青年,有的是力氣,想要改變命運發家致富,不想着勤勞耕種、換活路謀生,或是參軍搏一搏前程,反倒想拐騙一位仙女,壓榨她的一生,來換取榮華富貴。
怪不得巫陽君說,她拋下的誘餌足夠誘人。
只要牛郎學得會花言巧語,碰巧遇到個耳根子軟的天真織女,可不就成了ţũ̂⁼?
漫長的歲月裏,我不知道遇到多少個牛郎,也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個心懷不軌之徒。
直到某一日,我又聽到了那句話。
「這可是我按攻略操作得到的法寶!好不容易纔爆出來的!」
那位牛郎激動地向我炫耀老牛皮做成的衣裳。
法寶?攻略?
我隱約察覺到什麼,狀似無意地問起:「什麼攻略啊?」
他瞥我一眼,笑嘻嘻道:「遊戲攻略呀!」
那一瞬,我如夢初醒。
-10-
百般折磨那位牛郎後,我拼湊Ṭůₙ出了真相。
原來,我是一款遊戲裏的隱藏 BOSS。
牛郎織女的故事,不過是那款遊戲的隱藏劇情。
有一定概率觸發,可流程漫長,至今無人成功拿下織女,所有人都卡了進度。
在遊戲論壇上,許多人發帖分享觸發「牛郎織女」劇情的條件,還會討論如何騙織女心甘情願與牛郎在人間男耕女織。
進度最長的一個玩家,說他直接綁架了織女,本來都快讓織女懷孕了,卻忽然被織女反殺。
「什麼破 BOSS,心這麼狠,太難搞了!想二次拿到老牛皮法寶,至今不成功,媽的!」
他在論壇如是說。
原來是他。
那個被我割喉放血變成牛的傢伙。
原來欺辱一個女人對他來說只是攻略遊戲 BOSS 的一部分,無關道德。
他在虛假的世界橫行無忌,不知在真實世界是否也敢如此卑鄙行事?
後來,我喜歡上了聽不同的牛郎講遊戲裏的故事。
那些仙俠世界的故事,與天庭的那些經歷倒也大差不差。
畢竟是同一個遊戲世界。
但人間挺有意思,有很多小人物,不同的門派,不同的故事支線,不同的國家,不同的風土人情,就連美食物產,也各有滋味。
是忙碌的織女生活不曾經歷的。
他們講得越多,我給的回報也越多。
比如多織幾匹布,讓他們去換遊戲裏的金幣,或者作爲材料,去做遊戲衣裝、鍛造法寶。
於是論壇上有人開始分享獲得「彩雲織錦」×10、增加織女好感度的方法。
有時我會問:「攻略我這個 BOSS 後,獎勵很豐厚嗎?」
牛郎說:「當然啊,你可是至今未被攻略下來的隱藏 BOSS 呢!我們猜策劃一定給了很多獎勵!聽說還有絕版極品專武!」
哦,原來是爲了拿獎勵。
人之貪婪,如此無趣。
令我感到厭倦。
忽然有一天,我遇到一個奇怪的牛郎。
他用布條蒙着眼睛騎在老牛背上,拎個酒壺散漫地唱民謠,慢悠悠地從河邊走過。
老牛用鼻子噴氣,竟然說了人話:「有織女在河裏洗澡。」
牛郎用酒壺敲它的頭:「非禮勿視,你個臭流氓!」
老牛撅蹄子:「你怎麼不去偷衣服?非要等我死?」
牛郎又敲了它一酒壺:「你有沒有素質?偷東西犯法,要坐牢!再說我天天割草餵你,你喫得比別的牛都好,死什麼死?你死了誰給我幹活?」
我饒有興致地泡在河裏,看他們表演。
老牛憤怒地哞了兩聲,盯着我大喊:「織女好漂亮!笑起來更漂亮!你看一眼就會愛上她!快摘下布條你個蠢貨!」
牛郎踢它一腳:「她笑是因爲牛會說話!你纔是蠢貨!」
老牛把他甩下背來,氣呼呼地跑走了。
健步如飛,一點沒有快斷氣的樣子。
牛郎摔了個狗喫屎,罵罵咧咧站起來,然後張開雙手摸索着往前走,跌跌撞撞踩到河水,嚇了一跳:「織女姐姐,你都不好心提醒我一下嗎?」
我拍了拍水,笑:「我不好心,你沒看攻略嗎?我可壞了,會把牛郎殺死。」
他愣了一下,哈哈笑了一陣,說:「我不看攻略,沒什麼意思。」
看他並無偷衣服的意思,我便上岸穿上衣服站在他對面與他聊天:「那你怎麼觸發了牛郎織女的劇情?」
他奇怪:「啊?要觸發的嗎?我天天去田裏,讓老牛耕地,完成種植任務,某天自動掛機時間有點久,忽然就蹦出來一個大嫂來給我送飯……加了毒藥的那種,你知道劇情的吧?」
我點頭,想起他看不見,就說:「知道,然後你的老牛撞翻了罐子,大黑狗喫了飯死了,於是鬧到家裏去,哥不疼嫂不愛的你就分家出來啦。」
牛郎又哈哈哈笑了好一陣,才說:「那沒有的,我把那歹毒的嫂子告上官府,把我哥氣得跟我分了家,老牛就歸我啦!」
他與別的牛郎很不一樣,性格爽朗,古怪又有趣。
所以每個牛郎都可以做不同的選擇,也可以迎來不同的支線劇情。
他天天勤勞地割草餵牛,又讓老牛勤勞耕地,收穫越來越多,家資日豐,老牛喫好睡好,絕不會這麼早駕鶴西去,他自然也不用剝牛皮。
我也樂了。
那豈不是說明,愛美的巫陽君還得繼續做老牛?不能歷完劫回到天庭?
怪不得她都氣得開始說話了。
可惜這個牛郎油鹽不進。
牛郎忽然緩和了語氣,對我溫柔道:「織女姐姐,七月初七莫要來河裏洗澡,織完雲霞便回你的天上去。」
我心中一動:「來又如何?」
牛郎的臉被布條遮住一半,仍不掩清俊,語氣卻慎重:「有玩家投訴隱藏支線太難刷,遊戲公司後臺改了數據,來偷你衣服的人會很多。誰能保證,玩家會怎樣攻略你呢?」
哦?要組團來?
我挑眉道:「那你呢?你可要來?」
牛郎苦笑:「我倒是想不來,只怕到時候老牛會強行把我帶來。不過你放心,我到時候照例蒙着眼,也不偷你衣服,熬過了限時,又可以繼續回去種地了。」
我感到疑惑:「你不想攻略我嗎?不想完成這個支線任務?不想拿到獎勵?」
他反問我:「織女姑娘可知道攻略你之後的故事?」
我當然不知,又沒玩家成功過。
他不屑冷笑:「不過是人口販子粉飾太平的一套話術,將拐賣婦女、用孩子道德綁架那一套用得爐火純青。我得有多貪婪,纔會用虛情假意助他們完成這個謊言?」
-11-
七月初七那天,我織完雲霞本欲下班回家,不知爲何,鬼迷心竅一樣,又去了河邊洗澡。
我懷疑這是遊戲策劃的陰謀。
我身上很乾淨,哪裏需要天天去河裏洗澡?我腦子又沒病!
不管怎樣,我被迫脫衣服洗澡。
當然,那些衣服都是我變出來的,即便被偷了,也構不成威脅。
如那牛郎所說,果然陸續來了好幾個牛郎,我今天懶得很,他們偷便偷了,我甚至沒有追上去,只泡在河裏跟魚兒玩鬧。
到了傍晚,蒙着眼睛的牛郎果然又被老牛帶來了。
他們又在吵架。
老牛說:「你個棒槌!快點跟織女戀愛結婚!不然我現在就去死!」
牛郎說:「你明明可以自殺,爲什麼非要讓我變成犯罪分子?」
老牛一腳把他踹進河裏,他狼狽地掙扎半晌,眼看着快要被水嗆死,我上前救了他。
我把牛郎扔到一邊,盯着老牛笑:「你歷劫何時結束?非要過了天河?」
老牛氣哼哼地噴了幾口氣:「我怎會知道?大約是吧。活着的老牛回不去,死了的牛皮卻是法寶,可以上天去。」
我便說:「你怎麼沒想過向我求助?我可以送你回去。」
老牛歪着腦袋,疑惑不解:「你怎麼送我回去?」
我捏着袖子笑:「把我的衣服給你穿呀。」
老牛:「……」
老牛立刻飛奔到我面前,哞哞哞叫個不停:「織女姐姐!!!!!!!!!求你!!!!!!!」
我捧腹大笑,甚至打了幾個嗝。
牛郎咳了幾口水,顧不上自己的性命,撲過來就大喊:「你瘋啦!把衣服給它那你怎麼迴天庭?」
我仰頭遙望天際。
雲霞漫天如錦繡,月與星辰漸漸明。
我從未好好在人間看過風景。
「我工作忙得很,明日休沐結束,點卯時不見我,自有人去稟告王母娘娘。」
我俏皮地眨眼:「到時我挨一捱罵,你受一受苦,此事便了結了。」
牛郎急得要死:「哪有那麼簡單!」
可我還是把仙服給了老牛,只一刻,它便騰雲駕霧而上,躍過天河,已變成巫陽君。
那位恢復了美貌的青衫仙君站在天河邊衝我大喊:「王母娘娘罰你時,我會給你求情的——」
牛郎氣得扯掉布條:「我看你纔是個棒槌!」
我不甚在意地聳聳肩:「木已成舟,現在該如何?」
牛郎一邊擰衣服上的水,一邊氣沖沖朝家走。
我穿着凡人的衣裳,不緊不慢地跟他走。
又是一次過家家遊戲,只是一年多以後,我並不能按時回到天庭。
我只是好奇,若我主動推動劇情走下去,會迎來怎樣的結局?
回家第一天,牛郎開始發愁:「任務更新了,我得給你買個紡機。」
我點頭:「好像我是要完成織布任務的,沒關係,織出來可以賣很多錢。」
他去集市買紡機,還跟我說:「今天得加班,沒了老牛,幾畝地要自己幹活了,唉……」
是啊,買了紡機,他便沒錢買牛,農活兒得自己幹。
後來的日子裏,牛郎並不總是出現。
每日晨起,他要外出耕地,我便在家織布。
牛郎告訴我,他外出時,其實並不只是做耕地任務,還要去完成遊戲裏的其他任務。
原來「牛郎織女」這個支線任務,並不會佔用玩家角色。
他在我的故事裏是牛郎,在其他故事裏,有別的身份,別的任務,別的事業。
他有偌大的仙俠世界,天高海闊,精彩紛呈。
我只是他遊戲人生裏,一位有點難攻略的女 BOSS,是他的過客。
離開這裏,我沒有屬於自己的牛郎,可我依然要扮演那個爲他在家織布的織女。
真搞不懂,我在天庭織雲彩可是有仙果瓊漿靈藥仙丹可以領,怎麼到牛郎家裏織布,反倒被視作理所當然?
遊戲獎勵都是給牛郎的,那我的呢?
我的付出不值錢嗎?
-12-
織完第十匹布,我狠狠踩壞了紡機。
牛郎耕地回來,詫異地看着我:「織女姐姐,怎麼了?」
我拍拍褲腿的灰,淡然道:「織夠了布,可以拿去換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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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郎看着流光溢彩的布匹,點頭:「是能換不少錢。」
我便丟掉他的農具,拎起他的衣領:「那走吧,換錢,遊山玩水去。」
出了村莊,牛郎說任務列表裏,牛郎織女的標誌忽然消失了。
在外他不讓我叫他牛郎。
他嘎嘎笑了一陣,扭捏作態,興致勃勃:「你可以叫我清風哥哥。」
我:「……假名字吧?」
他:「網名不行嗎!很雲淡風輕啊!!!」
我:「……取名這方面,你可以向諸位仙君學學。」
我想我的嫌棄應當很明顯,因爲他捂着心口,彷彿受了內傷。
我堅持在外叫他孫守義。
他鬱悶不已。
我猜,他大約是個少年郎吧,才這樣活潑熱情。
清風是個不在意任務進度的人。
他帶我在遊戲世界裏走走停停,看民俗表演,喫美味佳餚,招貓逗狗,剿匪施粥……
他會遇見很多認識或不認識的玩家,向他們介紹我:「這是阿織,我家妹子。」
……好吧,讓他過一過哥哥癮。
有人驚歎:「哇,妹子好漂亮啊,怎麼捏的臉?能不能分享一下?」
清風朝她翻白眼:「是建模漂亮,人家是 RMB 玩家,能跟你一個檔次嗎?」
氣得女玩家組團打他。
我便在一旁笑。
還會甜甜地叫他們「哥哥姐姐」。
原來在虛假的遊戲世界裏,也有真實的玩家能與我互動。
他們待我很好,發現我對很多遊戲術語不懂,便以爲我是新玩家,跟着清風一起喊我妹妹。
清風不在的時候,他們會帶我玩,發現我長時間在線,會督促我下線去寫作業。
「還是學習比較重要喲~」
還會嚇唬我:「下次讓你哥給你開青少年模式,防沉迷喲~」
戰鬥的時候,他們原本想保護我,顯示一下大佬玩家的本領。
發現我打架很厲害後,又紛紛來抱我的大腿。
「阿織妹妹好棒哦!比清風厲害多了,你哥真是個廢柴!」
他們總是嘻嘻哈哈,插科打諢,在遊戲裏自由馳騁。
總有人上線,到處都很熱鬧。
我也隨心所欲地跟着他們走,遊山玩水,做做我並不需要做的遊戲任務。
清風也隨我胡鬧,還總在其他玩家起疑的時候,替我糊弄過去。
我忽然愛上在人間的日子了。
比日日在天邊織雲彩有趣得多。
甚至不知不覺,就在人間流連了兩年。
有一天,我們在月下散步,聊一些沒有邊際的話題。
「孫守義,你上線時間爲什麼越來越短?你不準備繼續玩這個遊戲了嗎?」
「都說了別叫我孫守義!!!那是牛郎的名字不是我的!!!」
「孫守義。」
「……」
他抗議無果,只好解釋說:「有正事要忙,好不容易擠出時間上線來陪你玩的,開不開心?」
我不說話。
他便嘆氣:「行吧行吧,是我自作多情,我……」
「開心的。」我輕聲說。
清風愣住了。
「能遇到你,我很開心。」
夜風如紡錘,月光如絲線。
虛實天地間,真假已ṱú₆難辨。
清風就站在那裏,呆呆看着我。
「嗚嗚嗚……」
忽然,遠處幽幽傳來孩童啼哭。
我們雙雙循聲找去,便見一對童男童女,衣衫襤褸地坐在地上哭。
「幫幫我們吧,我們已經好幾天喫不上飯了……」
又是遊戲裏的 NPC?
我瞭然,伸手問清風要錢:「給他們點錢……」
看到清風的表情,我愣住了。
他臉色難看地盯着那兩個小孩,對我說:「任務欄更新了。」
「牛郎織女隱藏任務,重新啓動了。」
我冷下臉。
這次,我似乎聽到了機械女聲在耳邊播報:
「新任務:桑蠶不作繭,晝夜長懸絲。」
-13-
我們收留了這對兄妹。
他們胡亂認親,叫我們爹孃。
清風要把他們護送回家。
他們也老老實實指路。
只是走着走着,景色變得熟悉。
我們又回到了牛郎的家。
村裏的人未變,可村裏的歲月似乎變了。
鄰里笑呵呵地看着我們,說着設定好的臺詞:「小兩口感情真好,又帶兩個孩子出去玩啦?」
原來,我與牛郎成沒成親並不重要,我們有沒有生孩子也不重要。
遊戲會給我們一雙兒女。
故事裏的人也會認爲我們是一家人。
我只覺得可笑,可我甚至無法在兩個孩童親熱地喚我孃親時開口否認,嘴巴完全無法拒絕。
原來隱藏 BOSS 也得跟着設定走。
深夜,哄孩子睡下後,我與牛郎在燭火下對坐。
「孫守義,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你知道的吧?牛郎織女的故事,你們似乎耳熟能詳。」
清風緊鎖着眉頭,他又變成了牛郎。
「我不能任由他們抓你回去,要回也該是你自願回,沒人能強迫你。」
我和他們學了許多新詞,戲謔道:「我無故曠工,天庭也不是師出無名。」
清風:「……靠,忘了這一茬。」
我便又笑得花枝亂顫,學他的樣子嘎嘎樂。
他寵溺地彈我腦門:「怎麼跟個傻子似的。」
我託着腮,盯着他一成不變的帥臉,雖然已經知道這是捏出來的臉,還是覺得他與旁人不同。
我輕聲說:「清風,明天就是七月初七了。」
「知道了,你少說幾次,惹我心煩。」
清風眉間的川字更深了,完全沒在意我對他的稱呼變了。
我抬手撫平那褶皺:「你煩什麼?」
清風沒好氣:「煩我的網絡妹妹要被抓走了。」
我狠狠戳他額頭:「我又不信孫,誰是你妹妹?」
清風還是很煩,沒意會我話中的隱祕心思。
他查看自己的遊戲面板,與我探討:「我有三把極品武器,十幾顆大補丸,你覺得我能不能打過王母娘娘派來的天兵?」
我潑他冷水:「你連我都打不過,還妄想打過天兵?」
清風氣到心肌梗死,抓着我的胳膊上牀,把我和兩個孩子死死抱在懷裏,被子差點沒把我們悶死:「明天不幹活,就守着你們,我看誰能把我們分開!」
這是他第一次與我如此親密。
可怎麼這樣孩子氣?
只是,天色將明時,他便不由自主地掀開被子下牀,彷彿被固定程序喚醒,打着哈欠扛着農具到地裏幹活兒了。
我知道,這是任務要求。
被我踩壞的紡機不知何時完好無損地立在房間角落,連旁邊竹籮裏的絲線都彷彿是我昨天用了一半剩下的。
我笑了笑,把兩個孩子安頓好,便坐下來爲他們織一匹布,留給他們做衣裳。
天上陰雲密佈,姐姐們今日似乎心情不好,一點彩霞的影子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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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到傍晚,烏雲壓得越來越低,雲邊傳來天鼓聲陣陣。
我織完最後一梭子,仰頭看去,就見一排天兵橫眉怒目,大聲叱我:「織女小七!點卯不應,久留凡間,還不快快返回天庭!」
-14-
我當着他們的面開始脫衣服。
天兵驚得面紅耳赤:「你你你!你幹什麼!」
我嗤笑:「凡間的衣服也不能助我上天啊,你們不是要我返回天庭嗎?我的衣服帶來了嗎?」
天兵面面相覷:「啊……要……要帶嗎?」
有一個結結巴巴地問:「你……你的仙服呢!」
我正要開口,就見一頭老牛偷偷從烏雲裏跳下來,直奔農田而去。
我:「……」
說好的爲我求情呢?慫了?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巫陽君化爲老牛摔到地上,丟了半條命,一瘸一拐地往地裏跑。
想必是找牛郎去了。
我回答天兵:「被人偷了,找不到,回不去。」
孩子察覺到危險,哭着跑過來抱着我的大腿:「孃親,你不要走!」
我:「……」
要說多少次,我不是你們的孃親!
算了,和 NPC 講不贏。
我被反應過來的天兵抓走,一左一右架着我的胳膊,帶我上天。
孩子們在地上哇哇大哭,依舊盡職盡責地喊着「孃親」。
哭得我都感動了,畢竟很少有人爲我撕心裂肺。
我留戀地回頭,想再看一眼這屬於我的天地。
想必清風的遊戲進度已經比別人多很多了吧?
他之後也會在論壇上出攻略嗎?
標題會取什麼呢?
《攻略織女的獨家祕法》?
正胡思亂想間,遠遠地,有人大聲喚我:「阿織!」
我猛地抬頭,清風騎在牛背上,身前身後各綁着一個哇哇大哭的孩子,策馬一樣踢牛肚子,抽它屁股,着急忙慌地向我奔來。
該說不說,姿態略顯狼狽。
好吧,不是「略顯」,是很狼狽。
我深情呼喚:「牛郎!」
清風在牛背上趔趄了一下,大概被我這個稱呼氣得不輕。
我心裏直樂,爲自己任性的小玩笑而感到莫名其妙。
這種莫名其妙,讓我感覺自己不是個被設定好的 BOSS,而是個有自己思想的仙女。
巫陽君沒被撕皮,她借我的仙服化了形,帶着牛郎往天上跑。
眼看他倆越來越近,一直在天上圍觀的王母娘娘動了怒:「大膽凡人!莫非你要追到凌霄寶殿上來?」
說着便拔下頭上銀簪,在我與清風之間劃下一條天河。
老牛受了驚,一腳栽進天河。
好在她還有些良心,用力將清風和兩個孩子推到岸邊,沒把他們淹死。
「王母娘娘,你憑什麼抓她!曠個工而已,扣錢不就行了?你們天庭績效考覈機制有問題!」
清風急得跺腳,孩子哭得聲嘶力竭,我看着天河對面的他們,不由得鼻子一酸。
雖然都是假的,可走到這一步,我也不是完全無動於衷。
我忍下眼中澀意,跪在地上開始向王母娘娘撒嬌:「王母娘娘,小七錯了。」
王母娘娘哼了一聲:「錯哪兒了?」
我可憐巴巴地說:「錯在沒請假就曠工,讓諸位姐姐勞累了。」
站在王母娘娘身後的姐姐們紛紛憋笑,假模假樣地表示:「也還好也還好,沒加班多久。」
王母娘娘腦仁疼:「就這?」
我繼續道:「我還有錯,錯在沒把所有圖謀不軌的牛郎都殺了,讓這個凡人誘騙我下凡,在人間樂不思蜀了。」
清風一口氣沒上來,指着自己的鼻子,瞪着我:「?」
潛臺詞:【我誘騙你?明明是你自己要跟我走的!】
我裝看不見,繼續說:「還錯在……打了天兵哥哥們。」
王母娘娘還沒出聲,天兵頭子已經「啊」了一聲。
「織女小七,你在胡說什麼……」
話音未盡,我猛然站起,抽出梭子朝他們飛去!
-15-
在人間打架的次數多了,我修爲已大有進益。
揍幾個天兵而已,不在話下。
清風捂住孩子的眼,不讓他們看到如此暴力的我。
在我揍翻一干天兵後,他朝我默默豎起大拇指。
王母娘娘也傻眼了:「小七,你這是做什麼?」
我收起自己煉出的全新法寶——天梭,又變成嬌縱的小仙女:「王母娘娘,小七隻是貪玩,去人間溜達了一圈嘛,沒成親沒生娃,對面那仨都是我撿來的。我可不會爲了他們放着幾百年的修爲不要,去人間給人家打白工。大不了我多加幾個班,補一補工時,您何必如此興師動衆嘛。」
王母娘娘:「……」很氣,但她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王母娘娘查看了我在人間的動態,發現我確實與牛郎清清白白Ṫũ̂⁸,那倆倒黴孩子也是憑空認親,對潔身自好的我非常滿意。
在我發誓絕不會步七仙女的後塵後,王母娘娘收了兵,可她依舊不準牛郎跨過天河,也不准我施仙法去與牛郎相會。
她討厭凡人走捷徑。
尤其是通過聯姻。
孩子哭嚎聲令人頭疼,我用仙法讓他們閉了嘴,昏睡過去。
清風把他倆放下,與我隔着天河對望。
他雙手攏在嘴邊大喊:「阿織,你這個織女怎麼這麼不走尋常路?」
我雙手背後,也衝他喊:「別的織女……我是說,你們熟悉的織女會怎麼做?」
清風回憶了一下,說:「故事裏的織女都是一步三回頭,淚灑天河,對牛郎和孩子依依不捨呢。」
我撲哧笑出聲:「可能因爲那孩子是她親生的吧,她雖然碰到個渣男,可孩子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不過我倒覺得她是喜極而泣,畢竟遠離了喫苦受累糟糠妻的凡人生活,回到天庭繼續做仙女,織雲彩也是投入少回報高的工作,她該高興纔對。」
清風啞然,隨即也笑道:「你這麼說,我倒對這故事有了全新的看法。」
於是我倆就隔着天河大聲喊話,像兩個傻子一樣閒聊。
聊到午夜時分,我提醒:「你該回去了!」
清風立刻沉默下來。
他期期艾艾看着我,又垂頭去看星辰流淌的天河,表情變得憂鬱。
他輕聲嘀咕:「不想回去,怕見不到你。」
忽然,我聽到連綿不斷的振翅聲。
遙望天際,竟有幾百只喜鵲自兩邊而來,以身體架在天河之上,搭起一道鵲橋來。
我倆都愣住了。
牛郎很快反應過來,兩個孩子也顧不上了,踩着鵲橋便向我奔來。
我臉色一變,提醒:「別過來!凡人不準上天庭!」
話音剛落,就聽見天鼓聲響起,驚得喜鵲四散飛去!
牛郎掉入天河之前,急切地朝我喊道:「阿織!明年七月初七見!」
喜鵲驚飛,天河撲通一聲,我還沒反應過來,牛郎和小孩子都不見了。
大姐過來扯我耳朵:「看什麼看,點卯了!幹活去!」
我一步三回頭,望天河,終於懂了什麼叫「依依不捨」。
大姐沒好氣:「人間的七月初七也就是天上的未時,午休時間而已,你每天放棄午睡來這裏散心又沒人管你。」
我:「……」對哦,忘了時差。
-16-
我每日未時來天河邊等人。
可清風一連幾日都未出現。
人間已過了幾年。
我去找巫陽君:「你能不能再變一回老牛,主動死一死,讓牛郎撕你的皮?」
巫陽君俏臉生寒,抬着上次摔骨折的腿一蹦一跳地把我打出洞府:「死小七!你今後別想上門!有沒有良心!本仙君已經歷劫歸來了!」
我又去找鳳凰神,問她能不能好好訓練一下喜鵲,搭橋工程也太劣質了吧,一驚就散,不行就換成老鷹,看着結實一點。
鳳凰神朝我吐了一口火,差點把我頭髮都燒沒了。
「我的員工要你管!」
行吧,提個意見還不行了?
說來也怪,回到天庭後,我忽然沒了經常下河洗澡的慾望。
果然,是遊戲策劃不做人。
進度更新後,我又得保持新人設。
不知道遊戲論壇上更新了沒有呢?牛郎織女天各一邊的劇情,算是走完了百分之幾?
聽說姐姐們最近頻繁遇到牛郎,還有幾位姐姐學我的樣子,跑到人間和牛郎玩起了過家家遊戲。
也許是隨着清風的遊戲進度更新,論壇裏越來越多的人知道怎麼推進劇情?
唯一不爲所動的是三姐,她一臉嫌棄:「就算被王母娘娘發現後被罰沒幾顆仙丹、剋扣幾月瓊漿只是小懲罰,也不能賭自己的運氣吧?凡人裏那麼多騙子,保不齊就讓她們有去無回。」
她從不信牛郎的花言巧語。
我覺得她纔是最難搞的織女。
又過了幾日,我照例跑到天河釣星星。
喜鵲忽然勤勞起來,架橋工作了!
我抬起頭問:「你們今天上班了?」
喜鵲嘰嘰喳喳:「牛郎來了!」
我朝對岸一看,果然,清風帶着兩個長大不少的少男少女一起上了鵲橋。
爲防止這次他們又掉下去,我也上了橋,在正中央與他們相遇。
兩個小孩朝我撲過來:「孃親!」
我兩隻手拎起他們的衣領,警告:「你們見過我這樣年輕貌美的孃親嗎?閉嘴,叫姐姐。」
兩個小孩癟着嘴,委屈極了,但還是固執地叫我孃親。
清風還是那張臉,連個胡茬都沒有,遊戲做得還是不夠精細啊,改個建模很難嗎?
他癡癡望着我,囁嚅道:「織女姐姐……」
我掩飾着心中的期待與緊張,嗯了一聲,問他:「這幾年,很忙?」
他忽然撲過來,緊緊抱着我:「阿織,我想你了。」
我心口一顫,後知後覺開始鼻酸。
「那你怎麼現在纔來找我……」
「我……」他身體一僵,頓了一下,才貼着我脖頸說,「我之前在忙,沒想到已過了這麼久……」
想起他也曾上線時間越來越短,我理解地回抱住他,帶一點小埋怨:「哦。那你這次終於想起我了?」
他點點頭,溫柔道:「當然了,怎麼會忘記你呢?畢竟,你讓我如此……刻、骨、銘、心。」
最後四個字,他說得咬牙切齒。
我察覺到危險,正準備掙脫他的鉗制。
他忽然拔出匕首,朝我後背狠狠刺下!
我震驚地瞪大雙眼,他那張英俊的臉上,是漆黑瞳孔、煞氣森森。
他劃開我的喉嚨,看着鮮血噴濺而出。
鮮紅的血濺在他臉上,讓他面若修羅:「阿織,被人割喉的感覺如何?很痛嗎?那時候,我也很痛的。」
我捂着脖子說不出話來,兩個孩子發出尖銳的慘叫:「孃親——」
可這次,喜鵲沒被驚飛,仍舊盡職盡責地搭着橋,橫跨天河。
我咳出血來:「是……你……」
他笑得甜美,語氣撒嬌一般:「是我呀,織女姐姐,你還記得我?」
-17-
我又一次,被同一個牛郎綁架。
他帶我回了那個熟悉的家。
我是天上的仙女,我不會被人間的匕首殺死。
牛郎也知道,所以他提前脫掉了我的仙服,當着我的面將它投入火中,燒了個一乾二淨。
兩個孩子被他打發去地裏幹農活。
他坐在牀邊,沉沉看着我,戲謔道:「阿織,原來你喜歡陽光小狼狗啊?我的錯,第一次急了些,手段粗暴了些,不過前些日子我表現還不錯吧?」
他勾起我的下巴,笑得眉眼彎彎:「劇情推進得很快呢。」
回憶起之前種種,那個帶我遊山玩水又古怪有趣的清風,美好得似個假人。
我的嗓子受了傷,說話嘶啞難聽:「那你怎麼Ṭű⁷不繼續……裝下去?」
「當然是因爲又卡了進度!」他氣呼呼地掐着我的臉,煩躁地罵起來,「這破遊戲到底要怎樣?暴力攻略不行,懷柔政策也不行,我都想辦法拿到第二張牛皮了,任務卡在 80% 就是不完成,有意思嗎?」
我咳嗽兩聲,完全不在意身上只蓋了層薄被,笑出聲來:「原來是急了。之前還說不在乎獎勵呢。」
他眯起眼:「我的確不在乎獎勵,可我要做第一個完成隱藏劇情任務的玩家。明明鵲橋會之後劇情就該結束了,可是並沒有!說!接下來要怎麼做!」
看着他急功近利的樣子,我笑出眼淚來:「我怎麼知道?我就是個被設定好的 BOSS,我怎麼會知道自己的結局?」
我愈發覺得可笑,便真地躺在牀上大笑出聲。
騙子,都是騙子!
巫陽君說得對,牛郎從始至終只有一個。
花言巧語是他,善解人意是他,逞兇鬥狠是他,衣冠禽獸是他。
在這個遊戲世界裏,誰都可以是牛郎。
他們取着不同的名字,披着同一個牛郎的皮,來攻略織女。
他們經歷不幸的家庭,埋葬報恩的老牛,撕下能當法寶的牛皮,去偷織女的衣服,拐騙織女爲他們生兒育女、紡紗織布,還妄圖藉由追尋織女,跑到天上去。
這樣坎坷的一生,對他們來說,只是需要觸發支線劇情後,每日登錄上來按部就班完成的任務。
他們耕地,獲得糧食,到集市售賣,獲得金幣或元寶。
他們哄騙織女紡織,獲得「彩雲織錦」×10,換取更多的收入。
他們餵養兒女,等 NPC 長大,等着每年七月初七登上鵲橋,與織女相會。
怪我不聽王母娘娘的勸,動了凡心。
竟然以爲清風是不一樣的。
還傻乎乎每個人間的七月初七去天河邊等他。
想着點撥他一些仙法,讓他修煉一下,早日與我在天庭相聚。
我真是被姐姐們寵壞了,竟然也有如此天真的時候。
牛郎狐疑地看着我:「阿織這次怎麼這麼安靜?」
我嫌惡地別開臉:「不論是織女姐姐還是阿織,別叫了,我聽着噁心。」
他挑眉:「我之前叫你,你不是應得好好的?」
我覺得身體有些虛弱,不知道是不是失去仙服後,受到了限制,但仍舊意識清醒地說:「你不是清風。」
他愣了一瞬,很快便道:「我登錄的就是他的賬號。」
我努力撐着從牀上坐起來:「你不是他。他去哪兒了?」
牛郎覺得疑惑:「你能分辨我們是誰?你不是隻認這個身份嗎?」
我嗤笑:「我又不傻。你們認識?什麼關係?爲什麼你可以登錄他的賬號?」
牛郎站起來:「我不會告訴你的。而且,他永遠都不會上線了,你死心吧。」
清風……永遠不會出現了嗎?
他……出了什麼事?
-18-
大約是報了割喉之仇,這個會裝可憐的牛郎倒不像之前那樣欺辱、侵犯我。
大約也知道我喫軟不喫硬。
他給我喫穿,只是不讓我離開。
他讓我配合他探索推進劇情的方法。
接着男耕女織,餵養兒女;
去集市參與節日慶典,學着清風的樣子逗我開心;
反正我又一次沒了仙服,沒了與他糾纏的心情,便就這麼耗着日子過下去。
誰也不知道下一步任務劇情要怎麼觸發。
也曾碰到之前一起的玩家,他們笑嘻嘻湊過來叫我「阿織妹妹」,帶我去打怪騎馬看風景。
這個頂着清風名字的牛郎顯然與他們不甚熟悉,總是找藉口把我帶走,不與他們一起玩。
也有人提起論壇的熱帖,說有個匿名玩家把牛郎織女任務推進到 80%,不知道是何方大佬,連個攻略也不肯出。
……原來清風並沒有出攻略。
那想來只有親近之人可以拿到他的賬號,知道他過往的遊戲經歷。
我看着兩個孩子挑花燈,問一旁不太有耐心的牛郎:「你是清風的哥哥嗎?」
牛郎頓了一下,側頭看我:「你這麼覺得?」
我也在畫着不同圖案的花燈裏挑挑揀揀,輕描淡寫道:「你罵人,沒耐心,心又狠,想必是久經世故之人。他有點孩子氣,整天嬉皮笑臉,還喜歡裝大人,非讓我叫他哥哥。」
我回憶起他與老牛鬥嘴的畫面,忍不住笑起來:「有時候傻乎乎的。」
牛郎長久地看着我,似乎十分詫異:「你……你真的喜歡上他了?NPC 也會動情?」
我歪着頭,舉着畫着喜鵲的花燈看他:「誰知道呢,也許我的愛也是遊戲策劃鼓搗出來的東西,嗯……你們叫什麼?一段……程序?」
不等他回話,我便點了點花燈:「這喜鵲畫得真醜。」
一年很快過去,任務毫無進展,倒是我與兩個小孩的感情逐漸升溫。
他們乖巧懂事,也開始讀書認字,還願意幫家裏砍柴燒火,養狗餵雞。
他們叫我孃親,我也應了,反正我這麼大年紀,在人間都算得上老不死,給他們當個娘也沒什麼了不起。
妹妹抱着我撒嬌:「每天都能看到孃親,真好,不用等到每年的七月初七。」
哥哥也含蓄地笑:「是啊,天河太遠了,家裏近。」
但我其實並不喜歡家庭生活,因爲我又得乾白工。
於是織布也敷衍得不行,浪費了好些絲線,織出的布匹也賣不上好價錢。
日子居然越過越差。
牛郎天天耕地,重複勞作惹得他火冒三丈,終於摔了鋤頭țṻⁱ:「行行行!我廢我認栽!你個劇情 BOSS 還挑三揀四起來!我把他給你找回來!我就看看他怎麼推進劇情!仙凡禁止戀愛,人機難道就可以了?搞笑麼。」
說完他就罵罵咧咧地出去了。
我分明已經做好了就這麼等着天兵再次來抓我的準備,卻沒想到,也許……我還能再見到清風?
-19-
等待的日子是漫長的。
我頭一次覺得人間的日子難熬。
天邊的雲彩變了又變,姐姐們也不知過得如何?
兩個孩子懷疑爹爹不要我們了,哭鬧着要去找爹。
我懶得阻攔,非常善解人意地給他們準備了行李。
妹妹委屈:「孃親,你不跟我們一起去找嗎?」
我以手托腮,懶洋洋道:「我喜歡魚兒自己咬餌上鉤。」
他們對視一眼,放下行李,也陪我一起等。
我開始消極怠工,不織布,不幹活,帶着小孩每天曬太陽看星星。
於是清風回來的時候,詫異地發現,自己一夜返貧了。
「不是,我才幾天沒上線啊,又窮成這樣了?」
他抓着死掉的莊稼哀嚎:「有活兒你們是一點也不幹啊!!!阿織!你搞什麼!」
一聽這熟悉的搞怪語氣,我就知道,他回來了。
這次我沒作聲,只是靜靜看着他。
他愣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等等,你不是被抓回天庭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所以,我被一個冒牌貨刺心割喉、軟禁的事,他一概不知?
這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可笑。
我無比清醒地認識到,我真的只是一個遊戲裏的角色。
這裏是我的全世界,但對玩家來說,即使許久不登錄,也影響不了分毫。
只要他們回來,遊戲風景如舊,劇情仍舊等待更新。
他們可以自由選擇是否繼續。
只有在他們有需要時,我們纔會按照設定好的程序,陪他們玩下去。
在這個劇情任務沒完成之前,我們還能相見。
一旦任務結束,想必我們再無瓜葛了吧?
既然如此,不如就此停留,給彼此留一個念想吧。
清風被我嚇了一跳:「阿織,你怎麼了?你你你……你怎麼哭了?」
哭了?我摸了摸臉頰,原來我真的感到傷心。
我勉強笑了笑:「我偷跑下來的,見不到你,以爲你出了什麼事。」
清風鬆了口氣,坐下來吐槽:「可別提了,我打遊戲被我爸媽發現了,他們說我考研在即還整天玩遊戲,氣得把我關起來專心學習,電腦也給我沒收了……哦,你是不是聽不懂啊?反正就是有個重要的考試,我考完了才被解禁。」
他用很尋常的語氣說着這些話,就像與那些玩家朋友插科打諢一樣。
「都說了我考研肯定沒問題,非要沒收我電腦,大驚小怪!」
我只是靜靜看着他。
他似乎是在看遊戲面板,察覺不對:「咦?誰給我做任務了?有人登我號?」
人物忽然靜止不動,孩子叫爹爹,纏着他要玩,他也沒反應。
我記得其他玩家說過這種現象,叫……掛機?
好一會兒,他又接着說:「靠!我哥登我號了!他怎麼這麼煩!自己的號屢戰屢敗,就來我這裏刺探軍情!」
妹妹好奇:「爹爹有哥哥嗎?是大伯?」
清風反應過來,小孩子並不懂他們只是遊戲世界裏的 NPC,所以他編了個故事:「啊哈是啊,你們大伯,脾氣怪差的,不要理他。」
大約是發現我許久沒說話,他疑惑地看向我:「阿織,你怎麼了?你今天很不對勁啊,發生什麼事了嗎?」
雲邊隱隱傳來天鼓聲,我平靜地開口:「時辰到了,我該回天庭了。此後……」
我頓了頓,繼續道:「此後聚少離多,祝君安好吧。」
「什……嗎?」
清風睜大眼,慌張地站起來:「阿織,你在說什麼?不是每年七月初七就可以見面嗎?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天兵如期降臨,我整整衣衫,挺起胸膛,主動迎上去:「走吧。」
清風十分敏銳,他立刻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撲過來要抓住我:「阿織!你別走!」
但這一次,我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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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曠工,被罰是必然的。
這一次我沒有狡辯,任由王母娘娘罰跪,指着我鼻子罵個痛快。
可她到底是疼我的,罵完了又問:「你真那麼喜歡牛郎?要不然……我對他網開一面?」
我搖頭:「不必了,別人修煉百千年才做個小仙,他一個凡人,何德何能留在天上?」
我按部就班地應卯,與姐姐們一起織雲彩。
天庭的日子便是這樣,規律而悠閒,舒服但無趣。
姐姐們發現我午休時呼呼大睡,不再去天河等人了,都覺得奇怪。
「你不去點撥你那小情郎怎麼修煉了?」
我打着哈欠:「不了,他不是那塊材料。」
後來姐姐們隔三岔五跟我說,偷衣服的牛郎越來越多了,可是有個牛郎別具一格,每年七月初七都要去河邊蹲守,也不偷衣服,只去找其他牛郎要老牛皮。
其他牛郎不肯給,他要麼買,要麼搶,總之一眼也不肯去看河裏洗澡的織女。
二姐心思細膩,悄悄說:「像是鍾情於小七的那個牛郎呢。」
三姐八卦:「那他搶到沒?」
大姐就樂了:「搶到過兩回,披着上了天河,一回喜鵲不上班,一回過了半道橋就掉進天河裏。」
姐姐們看笑話一樣樂得花枝亂顫。
可沒一個攛掇我去看看他。
就這麼過了好些日子,換作人間年歲,怕是已經過了幾十年。
其他心懷不軌的牛郎都被他解決掉了。
姐姐們甚是欣慰,畢竟不用再擔心那些心懷不軌的牛郎持續騷擾了。
清風還是固執的每年七月初七上天河,兩個小孩也彷彿從此長不大,每年都跟着。
連王母娘娘都心軟了,在我前去請安時勸道:「小七啊,我看那牛郎是個倔脾氣,可待你也算真心,我也不是那麼迂腐的人,你把仙家們出的入門修仙手冊送給他,督促他勤加修煉,早日位列仙班,與你做一對神仙眷侶,豈不美哉?」
我吐掉蟠桃核,說:「不要,我變心了,不喜歡沒人要還帶兩娃的貧窮老男人。」
王母娘娘:「?」
巫陽君看熱鬧不嫌事大,把這話原封不動地託夢告訴清風了。
又一次七月初七,我還在午休,鼓聲就突兀地響起來,催命一樣咚咚咚,響個不停。
震得天庭各位仙家都跑出來大呼小叫,以爲猴子又來鬧事。
發現聲音來自天河後,姐姐們把我從牀上拖起來去看熱鬧。
我迷迷糊糊被拉過去,就見模樣毫無變化的牛郎抱胸站在河對岸,兩個小孩舉着木槌敲着兩面牛皮做成的大鼓,滿頭大汗地敲個不停。
?
這不是挑釁天庭嗎?
我皺眉問道:「清風,你偷了幾張牛皮?」
清風看到我,驟然冷笑,答非所問:「我真是受夠了,這破劇情任務更新半天,一點進度都沒有。你跟我玩冷戰?」
天兵八卦:「什麼任務?」
清風說:「任務名——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我點頭:「還怪有道理的。」
清風跳腳:「有個屁!誰家談戀愛天各一方?遊戲裏還搞什麼異地戀!」
大姐耳朵靈,調侃道:「談戀愛?你和誰談戀愛?我家小七啊?」
清風立刻紅了臉,方纔的氣勢全無,結結巴巴道:「我我……我都追到這兒來了!你們這是什麼鬼問題!」
所有人都來看我。
我不爲所動:「沒被告白過,從未私定終身,沒結婚沒生娃,不存在事實婚姻,我清清白白,莫來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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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我……」清風氣上心頭,擼起袖子就要從天河游過來找我算賬。
沒人幫他。
兩個小孩擂鼓更起勁了。
在清風再一次栽進天河之前,喜鵲姍姍來遲,爲他搭起了橋。
他走到橋中央,停下腳步。
不生氣了,不臉紅了,只是專注地看着我。
「阿織,你說得對,我從未認真告白過。」
我渾身緊繃,莫名其妙開始感到緊張。
他想了想,誠懇又溫柔地說:「織女姐姐,是所有織女的稱呼。阿織,是你在人間的稱呼。他們叫你小七,所以我想,這纔是你的名字。」
不知道怎麼搞的,這句話一出,我鼻子又開始發酸。
「觸發牛郎織女任務,的確是無心插柳,但我遇見你,並沒有把你當做一個隨意走劇情的攻略對象。」
清風看了眼豎起耳朵聽八卦的衆仙,乾咳一聲,忍下尷尬,繼續說:「我從未認可牛郎織女的劇情,也不在乎任務完成的獎勵,所以也從未在遊戲論壇分享推進劇情的攻略。從來沒有。」
我知道的,不然也不會那麼多觸發劇情偷衣服的牛郎,可至今都沒有第二個成功走到鵲橋會劇情進度。
清風用他那雙遊戲數據賦予的明亮眼睛溫柔地看着我:「從一開始我就沒把自己當做牛郎,我告訴過你的,我叫清風。」
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他扭捏作態,嘎嘎樂着想讓我叫他「清風哥哥」。
是了,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我摒棄了織女的身份,像一個普通玩家一樣在這個世界漫步。
那時他不是牛郎,我不是織女。
我們只是這偌大世界普通的一對男女。
「小七。」他靦腆地笑了一下,「你是仙女,不會老,我是遊戲玩家,也不會老,所以……」
我不由自主,向鵲橋而去。
他看到我往這裏走,眼睛又亮幾分:「所以我不是沒人要還帶兩娃的貧窮老男人,我這幾年勤勞耕種,蓋了新房子,還督促小孩學習,已經脫貧致富了!」
這有點好笑,所以我撲哧笑出聲來,又朝他走了幾步。
他一板一眼地說:「我查過了,這家遊戲公司資質不錯,股權結構穩定,運營健康,市值還在漲,幾十年內應該不會倒閉,目前這款遊戲成績不錯,應該會運營很久……」
他都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的話?
我忍不住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看我只剩幾步就與他面對面了,忽然大跨步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大聲喊道:「所以,在這個遊戲未來可期的存活時間裏, 我們是可以長長久久、朝朝暮暮地生活下去的!」
兩個小孩丟下鼓槌,朝我們奔來:「爹爹!孃親!」
清風用額頭抵上我的額頭, 深吸一口氣, 垂眸, 溫柔低語:「小七, 雖然你是我愛上的第一個紙片人,但……我從不覺得你是虛假的。」
我與他四目相對,聽得到心跳的聲音。
「小七,我喜歡你。」
明月清風下, 天河鵲橋上,我動了真情。
我埋在他懷裏,任性又委屈:「清風,你不能再讓別人登錄你的賬號了, 我不喜歡別人代替你。」
清風點頭,抱着我輕撫後背:「嗯,早換了密碼。」
他又問:「那你還會去釣別的牛郎嗎?」
我回頭看了眼姐姐們:「織女有很多, 也不用逮着我一隻仙女薅吧?」
清風:「……」
他低笑一聲,輕輕地, 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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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玩家清風完成「牛郎織女」隱藏支線任務,達成結局一, 獲得五星武器——雲紡錘。】
【恭喜玩家清風達成成就「七夕景迢迢,相逢在碧霄」,獲得終身綁定仙寵——織女。】
【公告:「牛郎織女」支線劇情已全面正式開啓, 玩家請自行探索,期待您解鎖其他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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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農曆七月初七, 是家裏爲他辦升學宴的日子。
臨近傍晚,哥哥不耐煩地敲門催促:「久等你了, 少玩會兒遊戲!當初怎麼就沒耽誤你考重點大學的研究生呢!」
電腦界面停留在橫貫天河的鵲橋上,帥氣的牛郎和美麗的織女雙雙坐在鵲橋上,看人間在七夕節放起的絢爛煙花。
他在對話框敲下最後一行字,抓起手機,懶洋洋往外走:「來了來了,催什麼催。」
他嬉皮笑臉地掛在哥哥肩上,像個傻小子似的炫耀:「剛跟我遊戲裏的老婆過節呢, 哥你沒老婆吧?好慘哦。遊戲裏也討不到吧?」
被他哥狠狠拍了一巴掌:「那你還不給我遞個攻略?全服唯一綁定仙寵, 你有你了不起啊?」
他蹦蹦跳跳出門去:「就是了不起!嘿嘿!我老婆天下第一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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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清風跟我說:「掛機喫頓飯, 回來陪你釣星星。」
我知道,他又回到現實世界了。
身邊的牛郎挨着我, 牽着我的手,專注地凝視着我,滿眼深情。
兩個小孩在一旁與喜鵲玩樂,無憂無慮。
我笑了笑,決定明天的分享會上, 給姐姐們出個攻略。
名字就叫——
《如何讓玩家對你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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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我的仙界歷練面板已更新。
【恭喜織女小七完成「牛郎織女」隱藏支線任務, 等級提升】
【恭喜織女小七達成成就「以假亂真」,獲得終身綁定人寵——牛郎】
【織女小七已成功攻略真實玩家×1,仙力值+100000,魅力值+100000, 智慧+100000】
【公告:恭喜您等級提升。全新等級:織女小六】
我笑眯眯轉過頭,繼續看人間熱熱鬧鬧過七夕。
誰說遊戲只有玩家系統呢?
BOSS 也要做任務的嘛。
獎勵也很豐厚的喲~
不知道織女小六,會遇見哪一位有趣的牛郎呢?
– 完 –
□ 青川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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