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的迷信

醫院突然送來一個心臟病大出血的患者。
他撐着最後一口氣，不斷跟醫護人員強調。
「我剛剛暈倒的時候看見黑白無常了，他們告訴我一定要是男醫生給我做手術，否則我這條小命難保！」
「你們必須給我用男醫生！你們要是敢給我用女醫生，我出事了，一定不會放過你們醫院！」
但是他這種危急情況只有我能動手術。
面對護士的猶豫，我直接叫來同科室的男友。
卻因爲男友的技術不達標，最後救人心切的我還是成爲了主刀醫生。
可沒想到病人最後雖保住性命，卻因過度缺氧而成傻子。
他的家屬大鬧醫院，將我發在網上，痛斥我克患者。
醫院爲了臉面只能將我辭退。
男友更是埋怨我急功心切，不讓他上場。
「要是我主刀的話，病人根本不會有事，現在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我們分手吧，你的髒水別潑到我身上！」
雙手打擊之下，我被飛馳而來的破車撞死。
所以再睜眼，我選擇把病人的生死交給男友。

-1-
「林醫生，怎麼辦啊？病人說要求男醫生做手術，但是陳醫生他……」
旁邊的小護士欲言又止。
刺鼻的消毒水讓我回過神。
我這是又回到了接收患者的第一天。
病人瞪圓了眼睛，還在不停強調一定要男醫生。
陳思凱是我男朋友，也出自同一師門。
但他的技術並不如我。
老師在外地出差，眼下醫院能給這種病患做手術的只有我。
所以大家纔會猶豫。
陳思凱湊近，小心翼翼的詢問我。
「怎麼辦？要不然我上吧？我跟在你和老師身後這麼多年，多少也是有一點經驗的人了。他這種情況我應該可以應付的了。」
他滿臉真摯，眼底卻壓抑着迫不及待的得意。
我深深的看了他兩眼，一樣的全身激動。
「病人是心臟內膜出現問題。你真的確定自己可以嗎？你從來沒獨立完成過這種手術。」
上一世，這場手術我做了三個小時。
到最後，我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可是病人還是因爲缺氧過久而導致腦組織受到傷害變成傻子。
我因此收到長達半個月的醫鬧騷擾。
對人家屬哭紅了眼，對着我一頓臭罵。
「都說了不要女醫生，爲什麼要讓她一個女的做手術？」
「我老公八字屬陰！女醫生就是克他，會要他的命懂不懂啊？」
「你們醫院賠我健康老公！要麼就讓這女醫生也變成傻子！」
醫院迫於壓力，不得已把我辭退了。
可病人家說一週沒放過我，又將我發在網上大肆宣揚。
雖然很多網友認爲這是一種迷信，但他們也認爲在醫院這種地方更應該學會尊重患者的某些迷信。
「我聽說醫院下個月要評選主任了，這女的很有希望，估計是想表現自己，沒想到翻車了。」
我不知道是誰曝光出這條信息，導致我被罵的更慘。
陳思凱也嫌棄我毀了一個家庭，堅決和我分手斷關係。
最後我抑鬱寡歡，沒注意疾馳而來的貨車被撞死。
想到上一世的種種遭遇，我內心是止不住的冰冷。
陳思凱卻拍了拍我肩膀。
「我還是相信自己的，學了這麼多年，總該讓我獨立完成手術吧？」
「再說了，現在患者點名要男醫生，只有我一個人可以。」
「如果你去了，萬一之後出現什麼變故，肯定會造成醫鬧，醫院現在正是評優評先的關鍵時刻，經不起這種折騰。」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生怕錯失這場機會。
我點了點頭，朝他做了一個鼓勵的手勢。
「去吧，我相信你。」

-2-
我和老師通ŧůₐ了一個電話，然後請假坐上高鐵。
半小時後，陳思凱的電話來了。
我有些驚訝。
「你手術做好了嗎？」
「你現在趕緊過來，患者心臟內還有腫瘤！」
我當然知道患者心臟內有腫瘤。
這個腫瘤長的位置極其隱蔽，所以當時匆忙拍 CT 是根本沒檢查出來。
我切開心臟後，才發現了這一問題。
連接在兩個細小毛細血管中的腫瘤，想要拿掉，無異於是對醫生眼睛和手還有大腦的三重考驗。
我其實也猜到了，陳思凱做不來。
「你把具體情況彙報給我，我電話指導你。」
對面一下急破了嗓音。
「你什麼意思啊？你現在趕緊來手術室！我一個人撐不住了。」
我暗自發笑，這才半個小時他就撐不住。
那又是怎麼敢接下這項手術任務的？
他剛掛電話，我再一次開口叫住他。
「我現在上高鐵了，來不了手術室。」
「什麼？」
陳思凱語氣明顯變成了驚慌。
「你上高鐵了？你要去哪裏？今天明明你還要值班！」
我淡淡應了一聲，隨口編造一個理由。
「有點私事，請假了。」
「你有病吧？明知道醫院來了一個情況這麼危急的患者，你居然請假跑出去？有什麼事是比病人生命更重要的嗎？」
「林媛媛，你還有沒有點醫德啊？上班期間翫忽職守，這要是出了什麼事？就不怕自己被辭退嗎！」
我被他這一番話給氣笑了。
我甚至都可以想象到陳思凱拿着手術刀在空中亂揮舞的情景。
「病人說了不可以女醫生主刀，你也自告奮勇說你能行，那我現在出去有什麼問題嗎？」
「今天掛我號的病人已經確診完了，我怎麼就是翫忽職守？陳醫生，你不要隨便給我亂扣帽子。」
聽到我這一番回懟，陳思凱心虛了。
旁邊的護士正在叫他，說病人情況很危險。
他沒有辦法，只能向我妥協。
「好好，都是我的錯，是我一時激動了，但現在真的是人命關天，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讓他叫護士拿手機開視頻。
憑藉着上一世的經驗，我都不用怎麼看畫面，就能倒背如流。
但陳思凱全程忙的手忙腳亂。
中間還有兩次忍不住對我發起了脾氣。
最終，他比我多耗費了 22 分鐘。
病人的命也總算是保住了。

-3-
病患是一個小村長。
手頭應該是有點小能力的。
所以他從手術室安全出來後，外頭那些家屬一口一個「陳醫生辛苦」在感謝。
聽說隔天就給送來了錦旗。
直誇陳思凱妙手回春，醫者仁心。
每來一波家屬探望，陳思凱就要被特意拿出來誇張一頓。
當然，他全程都沒提到過我的協助。
他對於這件事的解釋是。
「反正你是我女朋友，我有榮譽，你不也一樣跟着沾光嗎？要是真講出來，反而會引起患者生氣，畢竟他說過不要女醫生。」
我一笑了之，誰讓他是我男朋友呢？
三天後，我回到醫院上班。
突然間，辦公室門口一陣吵鬧，甚至還夾雜着摔打東西的噪音。
交流羣裏也炸開了鍋。
「之前那個心臟出血的患者。聽說是手術時間耽誤太長，供氧不足，現在成傻子了。」
「難怪我說他家屬怎麼突然翻臉，現在正在到處找陳醫生問罪呢。」
我推開門出去，不堪入耳的話直擊耳膜。
上一世，他們也是這樣罵我的。
陳思凱眼見藏不過去，只能出來平息怒火。
他道歉的話還沒說完，病人兒子就直勾勾給了他一拳。
「你他媽的會不會做手術啊？我爸明明只是心臟有問題，現在好了，你直接把他治成一個傻子了！這算醫療事故吧？」
陳思凱捂着搖搖欲墜的眼鏡，連忙翻出當時簽訂的合同。
「做手術前已經通知過你們家屬了，這場手術風險挺高的，最後造成的後遺症也有很多。」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份免責聲明就被撕成兩半。
患者兒子情緒激動的抓住陳思凱衣領，大聲質問。
「你別給我扯這些沒用的！什麼手術沒風險？但怎麼別人都可以平平安安的下手術檯？我爸就不行？」
「虧你們這還是全市最好的醫院，還說這裏有治療心臟病的專家，我怎麼沒看出來你哪裏醫術高明瞭？」
「就這麼一個手術，你做了三個半鐘頭，誰知道你對我爸做了什麼？是不是因爲我們沒有給紅包？所以你故意拖延時間把我爸治壞的？以後好讓醫院繼續收錢給我爸治療？」
我記得，這兒子叫唐國強。
畢竟上一次就是他拿着刀追着我滿醫院跑。
現在看來，陳思凱可有罪受了。
其他家屬跟着振臂高呼，認定就是陳思凱把患者害成這樣。
一些不明所以的患者在情緒煽動下，也紛紛加入了這場討伐。
「大醫院就是這樣要錢，我兒子就一個小感冒，拍片都花了 1000 多，還說是爲了檢查徹底。」
「我上次覺得頭暈，我自己都知道，可能就是血壓高了，結果醫生非說的拍片，怕腦子裏有腫瘤，白白浪費我五六百。」
……
在這些言論加持下，唐國強更加亢奮。
「今天我來這就是要討一個公道！我倒要看看你們這羣庸醫是怎麼騙患者錢的！」
陳思凱急的滿頭大汗。
連連想擺脫唐國強控制。
「我們這是正規醫院，我也是正規醫生。都是按照正常手術給病人治病的，絕對不可能因爲紅包所以故意害人。」
「大場合老子見多了，別用這種話術騙人，你今天要是不好好給我一個交代，我分分鐘讓你身敗名裂！」
唐國強剛說完，扛着長槍短炮的記者就圍了過來。
很明顯，他們這些問題都是有備而來。
「陳醫生，聽說你這是手術做了三個半鐘頭，但是據現有的醫療資料報道，像病人這種心臟大出血的手術最多只需要兩個小時，請問中間耽誤的這一個半小時是因爲什麼？」
「因爲病人心臟血管中間長了小腫瘤，我肯定得一次性做完手術！不然還會造成二次傷害，這個手術很難做，一般的醫生都接手不了。」
陳思凱談論起這個，又莫名恢復出一些信心，緊張的神情也雲消煙散。
但很快，記者的提問又是讓他一愣。
「但是聽說陳醫生的技術水平並沒有那麼高超，當天醫院同時還有林醫生值班，爲什麼沒有選擇林醫生上臺手術？」
這句話彷彿給他拋出了一條線索。
他隔着人羣目光和我交匯。
短暫的Ŧŭ̀₀沉默後，他回答。
「因爲那天林醫生在病人送來半小時後請假走了，後續工作只能由我一個人負責完成。」
「我雖然醫術不如林醫生好，但我也盡了我最大的努力讓這場手術順利完成，保住了患者性命，所以我問心無愧。」

-4-
敏感的記者已經在用鏡頭搜尋我的方位了。
好嘛，把責任轉移到我身上，又凸顯出自己的敬業，還真是一舉兩得。
人羣中的聲音很快又將我淹沒。
「是那個林媛媛醫生吧，我記得去年電視臺還報道過，她醫術確實很厲害。」
「厲害有個屁用啊！患者都送過來了，她不但不負責，還臨時跑路，這種沒醫德的醫生就應該直接被開除！」
不少人對我義憤填膺。
唐國強大聲嚷嚷。
「誰是林醫生？給我站出來！」
我迎着衆人目光走到陳思凱身邊。
餘光瞥見，他好像有一絲幸災樂禍的神情。
「你好，我是林媛媛，對於你父親的事我很抱歉，但當時是你父親說不要女醫生上手術檯，否則會剋死他。」
我身旁的實習醫生急忙點頭。
「是的，當時在場的醫生和護士都聽見了這句話，不信的話你可以調監控。」
我繼續告知他。
「你父親當時堅持要男醫生，能給他做手術的，只有陳思凱醫生。」
「陳醫生是我學弟，只比我少了兩年的臨牀經驗，而且平時做一些高難度手術時都有帶上他，對這一類心臟手術他已經練習過多次，他自己也保證可以獨立完成，我臨時收到一些急事要處理，這才離開醫院，並且對於陳醫生不會操作的地方，我是全程視頻講解指導。」
陳思凱表情暗了暗，將我拉扯到身後，好像在責怪我不該說這些。
有一些迷信患者也開始扯那些鬼神論，大意就是女醫生陰氣重，不適合做救命手術。
唐國強緊緊盯着我，並沒有因爲我這個說辭而放過我。
他唾沫星子直飛。
「你什麼意思啊？你身爲一個醫生，難道還信這些東西？」
「你們醫院不是最講究科學嗎？我爸都快死了，你還跟我扯這些迷信？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不想給我爸做手術吧！」
我從他猩紅的雙眼中看到了自己倒影。
沒有上一次被逼問的慌亂。
我雙手插進白大褂，和他據理力爭。
「醫院雖然講究科學，但在某些程度上還是會尊重患者的意願。」
「否則你父親在手術檯上看到是我，肯定會因爲情緒激動出現意外，到時候我也很難保證手術可以順利進行。」
他更加炸毛了。
「別給我扯這些有的沒的。我爸送你們醫院來，就是得給他治好！現在出事了，你們一個個開始推責任，門都沒有！」
他說着，把記者推到我面前。
「都給我好好拍！讓大家看到這些醫生醜惡嘴臉！」
我毫不畏懼的面對鏡頭。
說來也好笑，上一世我把他爸從死神手上搶救下來，他瘋狂責罵我一個女醫生克他爸。
這一世我沒有靠近，都怪我不相信科學了。
反正好賴話都讓他們說完了。
陳思凱捂着臉，不斷示意我去道歉。
「這事你本來就有責任，要不是你突然請假離開，說不定患者手術能做的更好。」
我睨了他一眼，反問。
「你前幾天接受錦旗的時候，可是一點沒提我的功勞。這下出事又怪我了？不一直強調是你自己功勞嗎？」
他臉色變得慘白，帶着不可思議驚訝。
「你原來就是因爲這事嫉妒我？」
記者捕捉到了信息點，一窩蜂湧上來發問。
「請問林醫生是因爲什麼事纔會拋下患者不管，臨時請假？」
「從剛纔的交談當中，林醫生好像和陳醫生有私人恩怨？是否可以理解爲這次手術也是發生矛盾而出現問題？」
面對記者尖銳的問題，我淡淡一笑。
「我和陳醫生確實是男女朋友關係，我們之間也沒有矛盾，我更不會拿患者的生命安全開玩笑。」
「臨時請假外出是因爲我要救人。」

-5-
陳思凱猛然瞪大眼睛。
「救人？我怎麼沒聽你提過這件事？而且你都已經出省了，難不成他們那邊自己沒有醫生？還用得着你去？院長知道嗎？你拋下自己醫院的患者不管，去救別人，還有沒有公德心了？」
他一連串的問題如同炮彈發射。
我知道他爲什麼這麼焦慮。
手術是他做的，出問題首先負責人就是他。
但如果可以把責任推到我翫忽職守上面，他可以少一半的罵聲。
我要是去救了人，那他這邊怎麼都說不過去。
所以他纔會這麼慌張無措，只想把我一起拖下水。
我看了看記者，又看了看他，一臉無辜。
「手術是我和導師一起做的，院長當然知道這件事。」
「患者當時有你做手術，並不是沒有人管的狀態。怎麼能說我沒有公德心？我在高鐵上還和你通話兩個多小時指導手術，還不夠敬業嗎？」
「如果一開始你不強調自己有能力做這場手術，那我就算被患者罵，也肯定會上手術檯的。」
唐國強又開始罵罵咧咧。
他推搡着陳思凱讓他當衆磕頭道歉。
「老子現在不管你什麼原因，反正我爸是在你手上出事的，你必須給我負責到底！」
其他家屬也是情緒激動。
「沒這個能力當什麼英雄？爲什麼不讓女醫生做手術！我們肯定要能力強的醫生啊？」
陳思凱立馬被圍成了一個圈。
我從縫隙中鑽出來，然後寬慰他。
「加油！咱們醫院可是評優評先的關鍵時刻，你趕緊把事情處理好了，別給醫院抹黑。」
他愣愣的看着我，在閃光燈拍攝下，他突然一躍而起，急促的抓住我衣服往回拽。
「林媛媛，你怎麼這麼小心眼？就爲了自己晉升，不把病人的命放在眼裏？」
場面再一次爲他這句話而混亂。
患者家屬暴躁的詢問到底什麼原因。
記者巴不得直接把鏡頭懟在我臉上。
我也好奇的看着陳思凱。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大家可能不知道，下個月醫院就要評比，林媛媛是最有希望被評上副主任的。」
「但是這期間不能出任何一點差錯，這次患者情況危急，手術有很大的風險，她肯定是害怕出現什麼意外導致自己不能晉升才不願意上手術檯。」
「當時情況緊急。醫院只有我們倆可以做手術，我也是沒辦法。才硬着頭皮上了，而且我當時想着反正有林醫生做後盾，實在不行可以讓她頂上來，可她爲了逃避責任，居然立馬請假跑路！」
陳思凱說着說着，眼睛都紅了。
唐國強等人和記者自然是不願意錯過這一精彩瞬間。
「臥槽她媽的，就爲了晉升不管我爸死活？」「請問林醫生，陳醫生所說是否屬實？」
現場亂哄哄的，陳思凱緊緊抓住我的手，推我到鏡頭面前。
「媛媛，雖然你是我女朋友，但我不能包庇你。」
「你現在趕緊和大家認錯，我可以幫你去求情。」
我是真被氣笑了。
他身爲主刀醫生被找麻煩，現在居然要我去認錯？
這不是純混淆視聽嗎？
我反手就揚了他一耳光。
周圍一片倒吸涼氣聲。
我反問他。
「你怎麼不說了是因爲自己想升副主任，所以急於表現，結果病人手術情況複雜，你沒辦法一個人完成？」
他白皙的臉上混雜着 5 個手指印，現在更紅了。
他急忙辯解。
「大家都知道我沒這個資格！當時是因爲你不上手術檯我纔去的！」
我譏脣反駁。
「科室就我們兩個資歷最老，你如果能單獨完成一場手術，按照不成文的規定，都會優先提拔男士，你一樣有希望。」
反正記者都在這，我也不擔心把事情鬧大。
陳思凱一直戲謔自己不如我，但他真的甘心嗎？
他只是缺少這個能力做跳板。
彷彿被我揭穿真心，他一下就破防了。
他跳着腳指責我。
「李媛媛，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功利主義！我一心只想救患者，你卻只在乎自己的升職！」
他這句話引發民怒。
我好像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現在這世道啊。救死扶傷本來就是醫生的職責，結果全部和升職加薪掛鉤。」
「醫術再好有什麼用？利益燻心，根本就救不好病人，我可不想遇到這樣的醫生。」
陳思凱又對着唐國強深深鞠了一躬。
「對不起，這件事都怪我當時處理不周。」
「但是我可以向每一位患者真誠保證，每一場手術我都是盡心盡力的，而且不圖任何回報，如果你們覺得是因爲我醫術問題而導致病人出現術後症狀，大可以要求驗查追責任。」
他這一番話簡直把自己立在了一個道德制高點上。
所有的矛頭全部轉向了我。
唐國強一聲怒吼，直挺挺把我踹倒在地。
「死婊子！我要讓你和我爸一樣變成傻子！」
拳頭如雨點般落下。
周圍沒有人敢上前拉架。
陳思凱看着我被鏡頭拍下的畫面，嘴角不自覺上滑了一個弧度。
我心裏一片冰涼。
上一世他看着我被打，還是立馬指責我劃清關係。
三年的感情，在他眼裏一文不值。
突然間，外面一陣敲鑼打鼓。
警察簇擁着我導師進來了。

-6-
唐國強被強制拖開。
「還有沒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在大醫生？」
隨行的警察惡狠狠教育起唐國強，他不服氣。指着Ţũ̂⁻我鼻子叫嚷，是我害了他爸。
老師連忙護住我，着急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韓導，林媛媛爲了自己升職期間不出意外，拒絕給病人做手術。」
陳思凱義憤填膺的舉報。
病人家屬也是叫成一團。
另外一位警察驚喜地看我。
「你就是上次那位給我戰友做手術的醫生吧？謝謝你，多虧了你，我戰友這條命才保下來。」
我這纔看到，他們手上拿着錦旗。
三天前出省，是爲了給一名執行任務負傷的警察進行換心臟手術。
幾名警察紛紛過來跟我握手。
老師拍了拍我肩膀。
「你當時確實幫了一個大忙，要不是你在，我現在這把年紀可能真沒辦法一個人獨立完成。」
「對啊，張警官可是出了名的好警察，謝謝你從死神手中搶救了他，他又可以和我們並肩作戰抓更多壞人了。」
對於他們的榮譽誇讚，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本來醫生和警察的職責都是爲人民服務。
我救人，也是自己的使命。
人羣中立馬議論起來。
「是不是之前那個電視上報道的？聽說那個警察爲了救小孩，被歹徒一刀捅進心臟，居然可以在 3 小時之內完成換心手術，簡直就是開創了一個先例！」
「這麼說，我們不是誤會林醫生了嗎？她這是爲人民服務啊。」
大家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讚許。
陳思凱傻眼了。
他還有些不死心的想往我頭上潑髒水。
「韓導，但是醫院當天也來了一個情況危急的病患，是林媛媛沒有接診！」
導師可不是傻子，他早就已經知道了具體情況。
「陳思凱，你在我手上前前後後也待了八年吧？平時要是多勤快一點，怎麼可能到現在都搞不定這種手術？」
「林媛媛在高鐵上的兩小時一直指導你手術，下高鐵馬上又全身心投入到換心手術，那一整天她都沒喫過飯，你怎麼能當做這麼污衊她？」
陳思凱臉色又「唰」的一下白了。
眼下的情形，他除了低頭認錯，再無其他方法。
老師又對着唐國強等人招呼。
「因心臟手術造成缺氧是臨牀實驗中很常見的一個現象。」
「手術的資料我已經看過了，確實很複雜，智商倒退也屬於可能出現的情況之一。」
「如果你們有任何不滿意，可以報警調查，但麻煩不要在這聚衆鬧事，會影響其他患者。」
我急忙補充了一句。
「當時連線的所有視頻我都保存了，我可以發給你們。」
「我相信，陳醫生是問心無愧的。」
我着重強調了最後四個字。
陳思凱眼見我掏手機，連忙過來阻止。
「你不能發給他們，這屬於醫院隱私！」
我瞪了他一眼。
「你做個手術而已，有什麼好隱私的？都沒拍到臉。」
「那也不能給……」
陳思凱面如死灰，只是一味的抓住我的手不放。
唐國強等不住了。
「你小子肯定有問題，不然憑什麼不讓我們看！」
趕來的領導得知此事後，也同意將視頻交出去。
「當着各位媒體的面，我們承諾，如果是醫生操作不當，那一定會按流程來。」
陳思凱再無力阻攔。
隨着視頻交出去的那一刻，他整個人都泄了力。
由於整個視頻長達兩個多小時，決定先讓唐國強他們自己去查看。
辦公室裏，陳思凱憤怒的朝我咆哮。
「林媛媛，你就是想害死我自己上位！」
領導不明就理的看着他。
「小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現在跟我們說清楚，還有機會補救。」
他猩紅着眼睛看着我，坐立難安。
但他怎麼都說不出口。
這麼多媒體在醫院，把視頻交出去是最優解。
不管結果怎麼樣，起碼可以保住醫院的名聲。
哪怕所有的責任都在陳思凱頭上，只要把他推出去，就不會再有其他風險。
所以陳思凱現在很清楚，醫院不會保他。
那段視頻裏，在最後他犯了一個致命性錯誤。
也許是計劃的變故，也許是他對我的厭煩，當我要求他進行切除腫瘤時，他拒絕了我的方法。
「我好歹當醫生這麼多年了，怎麼做我能不清楚嗎？用不着你來教。」
他太自負了。
以至於傷口切面太大，鮮血全部濺了出來。
血庫用了很多血。
也就是這 3 分鐘，被他耽誤了。
真追其原因，大概率是這時候出現了狀況。
只不過每場手術都不可能那麼盡人意。
能保住患者的性命下臺，他確實盡了最大的努力。
這種事件可大可小。
說是操作失誤也不能完全算得上。
說他技術不行又也差點意思。
因爲誰都沒辦法檢測出來到底是不是因爲這條被切大的傷口導致病人最後缺氧窒息。
但患者家屬肯定不會聽解釋的。
再加上媒體鬧大，陳思凱基本上是完了。
導師看着他也是直嘆氣。
「既然你求助於林醫生，爲什麼不完全聽她指揮？」
「陳思凱，就是你的剛愎自用，所以你才一直停留在原地。」
他癱坐在位置上，半天都動彈不得。
領導已經商量去公關事件了。
我還要去派出所報案自己被毆打，跟着一起起身，陳思凱卻牢牢抓住我。
「媛媛ţű⁷，救救我，我不想被醫院開除。」
我冷臉甩開了他的手。
「我們倆分手了，你有事別再找我。」
他喫驚的瞪大眼睛，再三向我確認。
「可是我們都是準備結婚的，你怎麼能這樣狠心？」
「不就是因爲我不小心出了點意外嗎？你難道就要放棄我們這麼多年感情？你怎麼是這樣的人？」
事到如今，他還在怪罪於我。
我推開辦公室的門。
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自己做的什麼事，自己心裏清楚。」
唐國強已經看完了視頻，一堆家屬等着找他算賬呢。

-7-
陳思凱慌忙逃竄。
「這真的只是失誤，你們也不能判定就是因爲這個才導致病人智商變低啊！」
唐國強死死掐住了他脖子。
「你當老子眼瞎啊。那個女醫生明明告訴你怎麼操作了，你爲什麼不聽？他媽的，自己沒本事，還非要逞能，你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別別，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爸，你們想要什麼賠償都可以……」
陳思凱被揍的鼻青臉腫，連連求饒。
醫院的安保將他們兩個人分開。
記者紛紛將鏡頭對準了陳思凱。
病人對他也充滿嫌棄。
「這種醫生真是噁心，要我說，像他們這種技術不到位的全部都開了纔好！」
「要是當時換那個女醫生來做手術，病人肯定不會變傻。」
唐國強也對着鏡頭痛哭流涕。
「都怪我，居然把我爸送到這樣一個庸醫手上。」
我走過去拍了拍他肩膀。
「這件事不怪你，ŧŭ⁶你爸現在估計是裝傻呢。」
我找人調查的視頻終於拿到了。
我把視頻轉載給他看。
他看了沒幾分鐘，悲傷化成了驚喜。
「你的意思是說，我爸只是配合演戲？」
我笑而不語，只是拜託那些記者儘快將真相公佈。
唐國強掙脫開保安束縛，又狠狠把陳思凱撞倒在地。
「你快點說，我爸是不是已經好了！」
陳思凱半邊臉都高高腫起。
他一隻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但注意到大家對他的目光，還是迫不及待的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還問我，這事不是你策劃的嗎？」
視頻被丟到他面前，纔不過一分鐘，他就面如死灰。
記者也是看準時機，把話筒全部湊了上來。
「請問陳醫生和患者勾結一事屬實嗎？」
「既然一切都是計劃，那現在患者躺在重症監護室到底是真還是假？」
陳思凱目光空洞，盯着遠方發愣。
他突然發瘋一樣嘶吼。
「林媛媛！你到底要陷害我什麼？我這輩子的前途都被你毀了！」
唐國強都聽不下去了，又狠狠給了他一拳。
「你個狗日的還有臉說別人？你趕緊讓我爸好起來！」
領導已經來查看情況了。
幾雙目光相對，陳世凱抱着領導大腿哭自己只是一時鬼迷心竅。
領導當着媒體的面，一腳踹開他撇清關係。
「所有損失均由陳思凱負責，而且從現在起，他被開除了。」
任憑陳思凱怎麼哭鬧，圍觀羣衆都嘲諷他是活該。
要不是好幾個保安攔着，他肯定又要被打一頓。
在病人家屬歇斯底里的質問當中，陳思凱只能垂着頭承認。
「患者智商倒退不是計劃，是意外。」
其他醫生也作證了這一點。
唐國強徹底變成了憤怒。
警車也呼嘯而至。
被帶走前，陳思凱死死盯着我。
或許他想不明白，自己天衣無縫的計劃怎麼可能會被我發現？
那段視頻裏是他和患者聯合串通起來佈下的局。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聯繫上患者的。
但是他成功的說服了患者，只要假借迷信讓我不上臺做手術，他可以報銷全部醫療費用。
患者沒有多想，自然是同意了。
所以什麼陰氣重，八字克他，全是爲了讓我不上手術檯編造的謊言。
陳思凱跟在我身後做了很多場手術，他對自己自信滿滿。
只要他成功救下這個病人，離升職的機會就更近一步。
只是他千算萬算都沒算到，病人心臟裏有腫瘤。
他也知道，自己這場手術做的肯定不如我。
所以他纔會那麼急切的想在媒體面前把責任推到我身上，用來轉移矛盾。
要不是視頻一直沒到手，我早就去曝光了。
上一世，因爲我執意主刀。
患者爲了幫陳思凱, 假裝自己變傻。
當時好幾臺儀器都沒查出具體原因。
現在因果報應，他也真變傻子了。
這件事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
所有人都在罵陳思凱, 也在吐槽患者的愚昧無知。
陳思凱不但在醫院待不下去, 醫師執照也被吊銷了。
醫院一口咬定, 這件事只和他一人有關。
唐國強因爲自己父親和陳思凱達成協議, 也沒辦法找醫院要賠償。
再加上我被他毆打還要賠償, 兩者互相抵消了。
領導還感謝我。
「還好你去找了這些視頻，不然醫院得給陳思凱超擦屁股賠死。」
同事都在提前祝賀我升職。
我的名氣被更多人知道。
不說有心臟病的患者特意從大老遠跑來掛我的號。
我每天忙的像一個陀螺，自然也就沒心情去搭理陳思凱。
聽說他要賠不少錢。
這些年積蓄和房子都得搭進去。
而且他還被告上了法庭，要被拘留三個月。
他一直打電țüₑ話想聯繫我。
但我把他拉進了黑名單，還警告其他同事也不要轉接電話
我深知, 以他這個秉性, 找我絕對是要錢。
反正他被這場事故鬧得焦頭爛額，也沒辦法直接來找我。
三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
我已經榮升爲副主任，並且成了專家號。
慕名而來的病患都誇我能力強且工作認真。
我每天忙的腳不沾地，但是內心很充實。
看到那些病人慢慢好轉, 我也更加有力量投入工作。
陳思凱出獄了。
他之前被抓的急，辦公室的東西一直都還放在那。
他再次回來，是辦理相關手續的。
同事看熱鬧不嫌事大，都問我要不要去見他最後一面。
我衡量了一下, 還是去了。
他原先的辦公室早就已經分配給了實習醫生。
他的東西全被打包裝進箱子, 孤零零的放在一旁。
單單是看他背影, 都覺得蒼老了十多歲。
他看向我的目光五味雜陳。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把後面那段視頻交出去，我最多就是被醫院開除, 現在也能找到新工作了。」
我好笑的看着他問。
「那如果, 我就是故意的呢？」
他眸光一瞬間緊縮, 有一種想跟我拼命的衝動。
但他估計也被搞怕了。
握緊的拳頭又逐漸鬆動下來。
「爲什麼？」
他看了我良久, 才聲音沙啞，表情悲哀的詢問。
「就爲了這一個職位, 至於嗎？」
單單只是因爲一個職位當然不至於。
但他上一世, 可是把我害死了呀。
「那天如果我不顧迷信, 執意給患者動刀, 就算手術順利, 他也會故意變成傻子對吧？」
我輕而易舉揭穿了他沒能實現的計劃。
他微微張着嘴脣, 更是不可思議。
我朝他笑了笑。
「其實你應該問我，爲什麼會知道你的計劃。」
但我只是賣了一個啞謎，沒有告訴他答案。
他怒吼着追出來沒幾步, 就被保安攔下了。
他所到之處, 到處都是指指點點。
「就是這個男的, 爲了自己升職, 夥同病患陷害自己女朋友, 活該被報應。」
「看着就不像什麼正派醫生，誰知道怎麼混上來的呢？」
他幾乎是被趕出了醫院。
他的房子被法拍，也沒地方住了。
他還特意找到我租的房子, 請求我收留他。
結果ṭṻ¹開門的是一戶陌生人, 把他罵Ṭü₈跑了。
我爲了避免他騷擾, 早就換了住處。
他一個人遊蕩了幾天，也不知道去了哪。
沒過多久，唐國強就把他砸傷入獄了。
這是一場蓄意已久的報復。
聽說陳思凱真的被傷了腦子, 智力倒退。
或許，這本來就是屬於他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