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課風波

免費幫兒子同學補課兩個月後。
他媽媽發來一張水電繳費單。
【秦老師，您來我們家補課，我給你們提供場地和零食，這些就不計較了，但水電費還勞煩你 a 一下。】
我皺着眉頭，忍不住找她理論。
她卻雙手一攤：「我家聰聰的成績從 38 考到 83，跟你可沒關係，那是因爲我家聰聰本來就聰明。」
我冷笑一聲，單方面終止補課。
她無所謂地說：「終止就終止唄，反正現在我家聰聰成績已經穩定在高分了，早就不用你給他補課了。」
後來，她兒子的成績又回到吊車尾。
她哭着加價，求我幫她兒子補課。
「一百萬……」我笑着搖了搖頭，「也買不到我的課程了。」

-1-
給兒子和他同學講完兩道物理題後。
我緩緩心神，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屏幕亮起的那一瞬間，兒子同學的媽媽剛好發了一張水電繳費單。
【秦老師，這是我們家這兩個月的水電費。】
我擰了擰眉，有些不解。
剛想問她，她就發來一段話。
【這段時間，你和小童一直來我們家補課，我給你們提供場地和零食，這些就不計較了，當作是我請你們的，但我們家這兩個月的水電費，我已經計算好了，你看看沒問題的話，還勞煩你 a 一下。】
緊接着是一個羣收款。
我和兒子一人兩百。
【秦老師，我們直接按人數 a 哈，雖然你和小童一天只來兩個小時，但按小時分攤，就顯得太過生分，你說對吧？】
我看向兒子。
他正細緻耐心地給同學李聰講剛剛的兩道物理題。
李聰跟我兒子正處於高三階段，是同一個重點班的同桌。
他偏科嚴重，理科分數常年徘徊在平均分附近，特別是物理這一課，更是慘不忍睹。
而我是本地有名的機構老師，曾帶出幾十個物理接近滿分的學生。
兩個月前，我去參加兒子的家長會，和曾經上過我補習班同學的家長寒暄了幾句。
正好被李聰媽媽看到。
結束後，她主動來找我，提出讓我幫李聰補課。
正值高考衝刺期，我的課程基本排滿，除了每晚幫兒子鞏固基礎之外，我幾乎抽不出時間。Ṫü₆
我本想婉拒，可張淑麗說，可以讓李聰跟我兒子一起旁聽，絕不會多佔用我的時間。
爲了感謝我，她還特意邀請我們去她家補課，奶茶零食一律準備到位。
我們兩家住在同一個小區，兒子跟李聰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我不想把關係弄得那麼僵，於是便同意了，還免去了他的補課費用。

-2-
爲了輔導好李聰，我專門針對他的情況，制定了一套學習計劃。
兩個多月過去，李聰的物理成績顯著提升，月考排名也迅速上升。
我本以爲，張淑麗會因此感到欣慰，並對我充滿感激之情。
但沒想到，她竟然讓我和兒子一同 a 他們家的水電費！
想起這段時間以來，我費盡心力給李聰輔導，甚至是讓兒子犧牲自己的學習時間，給李聰講解他不懂的題目，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我緊繃着臉龐，也顧不得李聰的叫喊，拉起兒子就走。
剛出房門，就看到張ţū́⁾淑麗。
她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秦老師，怎麼提前結束補課了？不是還沒到時間嗎？」
我拿出那條要我和兒子 a 水電費的消息，懟到她臉上：「我好心免費給李聰補課，你竟然管我要水電費，還張口就是四百，你怎Ťűₐ麼好意思開口！」
她呵呵一笑：「你給我家聰聰補課，就是嘴皮子動兩下而已，又不用成本ŧų₅，我給你和小童準備喫的用的，那纔是實實在在花出去的東西，只要你一個水電費已經算優待價了！」
我氣笑了。
爲了幫李聰提高成績，我在他身上花費的心思可不少，備課講課一應俱全，現在在張淑麗眼裏，就變成了嘴皮子動兩下的事情。
不過我懶得跟她掰扯，直接拿出收款碼：「水電費可以給你，但這段時間的補課費，你得先還我，一節課兩千，一週三節課，一共四萬八。」
張淑麗不樂意了：「一節課兩千？你怎麼不去搶錢，這錢我是不會出的！」
我強壓着怒火：「這是市場價，而且李聰的成績提升有目共睹，你總不能不認賬吧？」
她雙手一攤：「我家聰聰的成績從 38 考到 83，跟你可沒關係，那是因爲我家聰聰本來就聰明。」
我冷哼道：「行，你不出錢，補課就終止。」
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終止就終止唄，反正現在我家聰聰成績已經穩定在高分了，早就不用你給他補課了。」
像是爲了得到響應，她還特意 call 了一下李聰。
李聰這才站出來：「是的阿姨，我已經查缺補漏完了，您想終止就終止吧。」
話音剛落，兒子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剛想衝上去教訓李聰，我就制止了他，強硬拉着他回家。
現在是兒子高考的關鍵時期，又在別人家裏，我不想節外生枝。
況且，張淑麗最在意的，不正是李聰的成績嗎？
我相信，沒有我繼續給他補課，不出三個月，他的成績就會回到吊車尾。
到時候，纔是他們最後悔的時候。

-3-
第二天，我照常送兒子去上學。
到學校門口時，正好撞見張淑麗他們母子。
張淑麗平日裏和和氣氣的，今天見到我們，卻是皺着鼻子，連正眼都不瞧我們。
倒是李聰，還笑着跟我們打招呼。
兒子翻了個白眼，直接忽略他的示好，加快腳步走到教室。
李聰也不尷尬，轉身對我說：「秦阿姨，昨天的事情我替我媽給您道個歉，這件事就算過去了，要是以後我有什麼學業上的問題要問您，還請您多多指教。」
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一時間竟然被氣笑了。
但還沒等我開口，張淑麗就擋在我們中間：「聰聰，跟她道歉幹嘛？她連水電費都不肯跟我們 a，可見人品也不怎麼樣！」
「她不想教你，有的是好老師來教，媽昨天已經幫你聯繫輔導機構的金牌老師了，一節課只要兩百五，還願意跟我們 a 水電費，可比她便宜多了。」
「我就不信，沒有了她，你就不能考上一個好大學！」
我挑了挑眉。
由於工作的性質，我常年跟本地的機構打交道，知道很多機構宣傳得好聽，但其實裏面的老師，大多都是水貨，真正厲害的，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更何況，張淑麗開出的補課費，遠遠低於市場平均價。
在這樣的條件下，她怎麼可能招得到好老師呢？

-4-
這樣的日子平靜地過了幾天。
這天下午，兒子從學校回來，明顯有些鬱鬱不樂。
他把書包放在沙發上，湊到正伏在書桌前備課的我旁邊。
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我輕輕揉了揉他的頭，問他怎麼了。
他語氣中帶着一絲憤慨：「上次月考成績出來了，李聰的成績竟然排名第五，特別是物理這一科，更是提升很大。」
我失笑道：「他考得怎麼樣是他的事情，反正第一名不還是你嗎？」
兒子搖了搖頭：「我就是看不慣他們一家，而且李聰竟然覺得，這次月考考得好，是因爲他們家新請的那個輔導老師，明明是您的功勞纔對。」
李聰的這次月考，發生在張淑麗要我們 a 水電費之前，只不過今天才出成績。
說到底，也確實是因爲我的輔導起的作用。
我剛想安慰兒子，讓他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手機突然瘋狂地響起來。
張淑麗在小區業主羣裏發了一條消息：「各位業主，大家如果有小孩上高中，千萬不要去我們小區的秦茹那裏，又貴又沒效果！」
「我家聰聰跟了她兩個月，成績提升沒多少，前幾天換了新老師，這次考試就已經衝到年級第五，你們仔細品品這前後的對比效果！」
「最最關鍵的是，她跟她兒子來我們家裏補課，竟然不肯跟我們 a 水電費，我就沒見過這麼吝嗇的人，大家都避雷一下！」
兒子瞥了一眼，氣得牙癢癢：「張淑麗真是太不識好歹了，我們之前就不該答應幫李聰補課！」
我笑了笑：「沒事，她這種貪小便宜的性格，遲早會喫虧的，我們就等着吧。」
果然，話音剛落。
羣裏就立馬有人跳出來。
【秦老師講課哪裏不好了，我女兒當年就是跟她，物理才能考滿分，我看是你兒子水平太低，跟不上老師的節奏吧？】
【就是，秦老師的水平比外面那些小機構不知道高多少倍，價格貴點我也樂意出！】
【笑死，第一次聽說家教老師還要 a 水電費的，現在家長的要求已經這麼離譜了嗎？】
【聽說你們最近又請了一個家教老師，她該不會同意 a 水電費吧？這跟付費上班有什麼區別，好癲啊。】
【……】
張淑麗估計沒想到有這麼多人懟她，氣得直接在羣裏發語音，破口大罵起來。
又是詛咒我收費貴，補課生意遲早會黃，又是詛咒鄰居孩子在我這裏補課，以後肯定考不上大學的。
我微微勾脣。
這就破防了？
等她看到李聰的成績下降，而她請的老師又束手無策的時候，那纔是真正煎熬的開始呢。

-5-
高三的日子繁忙而充實，很快就到了一模考試。
我和張淑麗都對自家兒子的學習抓得很緊。
但我主張勞逸結合，張淑麗主張廢寢忘食。
聽說她爲了這次考試，每天都鞭策李聰學習到凌晨一點。
特別是物理這一科目，更是開啓題海戰術，每晚多加兩節輔導課用於講解題目。
但李聰上課的狀態卻始終大不如前。
因爲休息不夠，他上課總是犯困，有時甚至熬不住，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覺。
而他之前在我這邊學習的物理知識，也因爲沒有得到及時鞏固和優化，逐漸變得模糊起來，甚至之前最能拉分的壓軸題，現在也不會做了。
這一切都是兒子告訴我的。
當然，李聰不敢把這些事情告訴張淑麗，反而一直保證自己能考個好成績。
考試結束那天，我來學校接兒子，正好碰到張淑麗。
她高昂地揚起頭，一臉不屑地看着我：「沒有你的輔導，我家聰聰也能考第一，你就等着瞧吧！」
我點點頭：「嗯，我知道了。」
張淑麗本來以爲我會氣急敗壞，見到我如此平靜，自己反倒先破防了：「秦茹，你這是什麼反應，你兒子第一名的地位馬上就要被我家聰聰拉下來了，你難道不應該感到憤怒和恥辱嗎？」
我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考試排名變動本來就很正常，這次考不好，下次努力不就好了，這有什麼好恥辱的？
我正想着，考試結束的鈴聲突然響起。
兒子和李聰混在人羣中，一前一後地走出來。
張淑麗揮了揮手：「聰聰，這次考試怎麼樣，有信心嗎？」
李聰面露難色，最終還是故作輕鬆道：「還行吧，題目難度也就那樣。」
張淑麗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問我兒Ŧũ⁺子：「小童，你覺得呢？」
兒子微微皺眉，如實回覆道：「難度比較大，特別是最後的壓軸題，可能答得不好。」
聽到兒子這麼回答，張淑麗嘴角勾起一抹嘲ŧũ₄諷的笑：「秦茹，你聽到了吧，這次我家聰聰肯定比你兒子考得好，不信你就等着瞧！」
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只是一次考試而已，代表不了什麼。
更何況，考試的目的是檢查自己還有哪些地方需要查缺補漏，我根本就沒有想要讓兒子跟李聰比較成績。
我沒理會她，接過兒子手中的書包：「考這麼久，一定餓了吧，走，媽媽帶你去喫大餐！」

-6-
我和兒子邊喫邊聊，喫完飯已經是九點多。
剛回到小區樓下，就發現小區大門新掛上一條橫幅。
【熱烈慶祝本小區業主的兒子李聰在高三一模中取得狀元。】
樓下的保安大爺說，這條橫幅是下午張淑麗自己掛上去的。
我有些無語。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呢，就開始半路開香檳了。
況且，下午看李聰的神色，明顯就是沒考好。
要是成績出來後，他沒有考得第一名，那不是丟臉丟到家了？
我搖搖頭，帶着兒子回家洗漱睡覺，打算趁這個週末好好休息一番。
誰知第二ṭũ̂ₚ天早上，我們就被一陣廣播聲吵醒了。
張淑麗在小區樓下放了好幾個音響，一大早就開始宣傳李聰「取得狀元」的事情。
我們小區是學區房，很多家長和孩子平時都緊繃着一根弦，只有在一模考試這種大考過後，纔有心思好好休息。
她的行爲很快引起其他業主的不滿。
有人受不了，衝下去拔掉她的音響電源：「你有病啊，一大早不睡覺，在這裏發什麼癲？」
張淑麗面上帶着慍怒：「我家聰聰考了狀元，我心裏高興，我就宣傳怎麼了，你憑什麼拔掉我的電源！」
對方臉色鐵青：「你要宣傳可以，但不能一大早吵我們睡覺，況且，現在成績還沒出來，誰取得狀元還說不定呢！」
張淑麗眼睛瞪得老大：「你敢詛咒我家聰聰沒有取得狀元！我告訴你，我們已經對過答案了，就差一分就是滿分！」
對方嗤笑道：「得了吧，你知道今年一模難度有多大嗎，清北苗子來了也不能考滿分！」
張淑麗氣得鼻孔冒煙：「不信你就走着瞧，反正後天就是家長會，到時候肯定會邀請我家聰聰上臺分享經驗！」

-7-
但張淑麗的美夢很快就破了。
開家長會的前一天正好是週日晚上。
班主任把這次一模考試的成績和排名發到家長手上，還在班級羣裏公開表揚了前十名。
張淑麗翻了半天，都沒有找到李聰的名字。
反倒是我兒子小童的名字排在第一名。
班主任還說，現在還沒有出全市成績的排名，但我兒子的成績，是他到目前爲止看到最高的，而且是斷層第一，很有可能就是今年一模考試的狀元。
我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心裏感到很是欣慰。
不管有沒有取得狀元，兒子在我心裏，永遠是最棒的！
我剛表揚完兒子，業主羣裏就有人@張淑麗。
【喲，前幾天不是還貼橫幅、放廣播，說自己兒子李聰考得全市狀元嗎，怎麼現在連班裏前十名都擠不進去？】
【就是，我女兒跟李聰同班，這次都考進班裏前十名了，早就超過李聰了！】
【還是秦老師的教學方法好，我兒子物理一直不好，這次纔跟她學一個多月，就進步了四十多分，還得感謝秦老師啊。】
【對了，李聰上次不是班裏第五名嗎，怎麼這次退步這麼多，該不會是因爲換老師吧？】
【有可能，說起來，我還得感謝張淑麗呢，要不是她換掉秦老師，秦老師那邊也不會多出一個名額，我纔有機會讓我女兒去秦老師那裏補課。】
【……】
很快，羣裏的風向開始由嘲諷張淑麗轉向感謝我。
我在羣裏發了句謝謝之後，張淑麗突然發了一條語音。
她的聲音充滿憤怒：【有什麼好得意的，不就是一次考試嗎，我們就是這次粗心沒考好，下次肯定考得比你們都好！】
【你們有必要這麼捧秦茹的臭腳嗎，我看她的水平就是吹出來的，你們一直說她的好話，無非就是想讓我們去她那裏報班，好賺我們的錢，想都別想！】
【我們的家教老師也分析過了，聰聰這次物理考得不好，只是因爲他在考場上比較緊張而已，知識點掌握絕對沒有問題！】
我勾了勾脣。
李聰的成績下降都這麼明顯了，她竟然還覺得沒問題。
不過，我一向是尊重他人命運的。
既然她覺得李聰的成績下降是正常的，我也沒有必要出聲提醒他。
畢竟，現在距離高考只剩下兩個多月了，我得抓緊時間，把心思好好放在講課上面，幫助兒子和我的學生考上一個好大學。

-8-
一模考試結束之後。
各個學校都開始進入高考衝刺期，大考小考接踵而來。
兒子爲了更好地學習，還向學校申請住宿，一個月纔回家一趟。
這週週五晚上，我去學校接兒子回家，回來的路上，正巧在電梯裏遇到張淑麗他們母子。
張淑麗一看到我們，眼神立馬充滿炫耀。
她一邊看着我，一邊問李聰：「聰聰，這次月考，我聽班主任說，你語文和英語都快接近滿分吧？」
李聰笑着回答：「是的媽媽，這兩個科目，我拉了小童三十多分。」
張淑麗挺直腰板：「聽到了吧，我們聰聰本來就聰明，上次一模就是緊張沒有發揮好，這次好好發揮，不就超過小童了嗎？」
我心裏有些驚訝。
這次月考各個科目的成績才剛出來，班主任還沒有彙總總分和排名發給我們。
剛剛開車接兒子回來，他也沒有主動跟我說起這次月考的成績。
難道這次考試他發揮不好，所以沒有主動跟我說？
我看向兒子，他站在一旁，低着頭不說話。
張淑麗看到他這副模樣，似乎已經篤定這次兒子考得很差，臉上的神情更加挑釁。
我白了她一眼，剛想安慰兒子。
突然兒子就悠悠地來了一句：「張阿姨，李聰應該沒有跟你說，除了語文和英語，我其餘幾個科目都排名第一吧？」
張淑麗聞言，愣了一下，隨後狠狠地瞪了李聰一眼。
李聰瑟縮着脖子，嘴上卻提高了音量：「那又怎麼樣，我語文和英語考得比你多，不就是鐵板釘釘的事實嗎？」
的確，李聰這兩個科目，一直是他的強項，而我兒子雖然考得沒他高，但也能排在班級前十，算不上很差。
兒子點了點頭：「沒錯，這兩科你是考得不錯，但你偏科太嚴重。」
「沒有我媽給你補課，你這次物理又回到了以前的三十幾分，其他幾個科目，也比往常退步很多，這些你怎麼不敢跟你媽說？」
話音剛落，班主任的短信就發了過來。
張淑麗匆匆打開。
李聰的語文和英語排名第一，但他另外的幾科，幾乎排在倒數，因此總分也不樂觀，跟他最好的一次成績相比，足足倒退了五百多名。
張淑麗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李聰，你另外幾科是怎麼回事，怎麼考成這樣！」
李聰慌張地抱着頭：「媽，這次難度比較大，分數普遍都比較低，不信你問小童。」
張淑麗思考片刻，似乎是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她冷笑道：「秦茹，既然題目難度大，我就不信，小童也能跟平時一樣考這麼多分！」
我向她晃了晃手中的短信：「不好意思，我兒子雖然有兩科比不過你們，但這次總分，他拉了你們一百五十多分，而且考了第一哦。」
說完，不等她反應，我就拉着兒子出了電梯。

-9-
我和兒子在門口站了一會。
不多時，樓上就傳來張淑麗的咒罵聲。
小區的隔音不是很好，我和張淑麗又只隔着一層樓。
她罵李聰的聲音，全都被我們聽得清清楚楚。
但我不明白，李聰之前理科雖然不算拔尖，但基本都能在平均分之上，這次怎麼會突然倒退這麼多？
兒子聳了聳肩：「本來他是隻有物理這一科不好，但上次一模他考得不好，他們請的家教老師爲了提高他的成績，就讓他進行題海戰術，一天做三套物理卷子，做完才能睡覺。」
「他睡眠不足，上課一直打瞌睡，根本就沒聽課。」
「慢慢地，李聰其他的課程就開始跟不上了，他有一次竟然還問我一道超級簡單的題目，我看一眼就得出答案了，真懷疑他現在的水平都沒有高一的學生好。」
我點點頭。
原來是這樣。
難怪張淑麗罵得這麼狠。

-10-
當天晚上，張淑麗就辭退了那位所謂的名師，還鬧到對方機構那裏。
她拿着李聰的試卷，狠狠地拍着桌子：「我家聰聰沒被你們教之前，還能排到班裏前五，現在考得一次比一次差，你們今天必須給我個交代！」
她的音量很大，很快就吸引了很多看熱鬧的人羣。
有人認出給李聰補課的那個名師：「這不是我們高中的學生嗎，怎麼突然就成了名師？」
「對呀，我記得這個學姐，當年她成績就不好，高考還去了一所二本，這才幾年過去，還沒畢業就有了八年的教學經驗，也太誇張了吧。」
「這不就是赤裸裸的騙人嗎，這個機構想錢想瘋了吧！」
張淑麗聽到這些話，整個人瞬間就炸了：「好啊，你們竟敢拿二本學生充當名師，害我家聰聰成績一落千丈，信不信我去告你們！」
機構的負責人連忙跟她道歉，說這次是工作失誤，絕不是有意欺騙她。
爲了補償她，他們這次一定會仔細審覈，讓真正有教學經驗的名師去教李聰。
張淑麗大手一揮：「你說得簡單，現在距離高考就只剩下一個半月，再怎麼拼命，成績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提升那麼多！」
對方遞了杯水給她，向她保證一定可以，而且爲了表示歉意，他們會把張淑麗之前聘請名師的補課費十倍償還回去。
而這次請的老師，不僅不要錢，而且上門家教時，仍然會依照張淑麗的要求，按時 a 場地費和水電費。

-11-
那天過後，李聰就開始接受新老師的輔導了。
新來的老師確實是實戰名師。
她曾經是我的學生，畢業後，一直從事家教行業。
進出電梯時，我見過她好幾次。
她悄悄跟我吐槽，李聰現在除了文科稍微好點，其他幾個科目都很差，就連最基本的知識點都沒有掌握牢固。
除非是像我這種有着二十多年經驗的老師，專門針對李聰的薄弱項進行課程設計，否則想要短時間內提高成績，基本上是不可能。
但她拿工資辦事，不敢跟張淑麗說明情況。
所以，張淑麗到現在都以爲，李聰到高考那天，一定能夠恢復到以前的水平。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二模考試。
我們一羣家長守在學校外面，等待自家孩子出來。
鈴聲響後，兒子自信滿滿地走出考場，李聰則垂頭喪氣地跟在他身後，臉上甚至帶着幾分驚恐。
我本以爲，他是因爲考得不好，怕被張淑麗責罵。
但沒想到，當天晚上，我就聽到樓上傳來爭吵聲。
張淑麗的聲音充滿惱怒：「李聰，你竟然敢帶小抄進考場，還被監考老師抓個正着，剛剛你班主任來家訪瞭解情況的時候，我都恨不得地上有個洞鑽進去！」
「我怎麼會教出你這樣的兒子啊，成績不好就算了，還敢考試作弊，你真是把我的臉都丟盡了！」
「我本來還指望你考得比小童好，好讓我在秦茹面前扳回一局，可你倒好，現在結果還沒出來，就已經被取消成績，你讓我現在拿什麼去跟秦茹爭！」
她的咒罵聲跟碗筷摔在地上的聲音混在一起，哐當哐當地持續了很久。
李聰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在此刻爆發了：「我這麼做，還不是因爲你非逼着我考個好成績，讓我這次要超過小童成爲第一名！」
「我有多大的能耐呀？小童有秦老師輔導，我呢？屁都沒有！」
「我當時跟秦老師學得好好的，你就偏要跟她伸手要水電費，害我沒法繼續跟着她學習！」
「你給我找的那兩個名師，連秦老師萬分之一的水平都比不上，只會讓我刷題做套卷，不是念 ppt 就是照着答案講解！」
「我刷題刷到半夜兩點，早上六點就被你叫醒，上課一直犯困打瞌睡，現在不僅理科題不會做，就連之前一直考第一名的語文和英語，也開始不會做題了！」
「都怪你！要不是你當初非要 a 水電費，我現在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緊接着又是一陣瓷器摔碎的聲音。
我聽着他們的爭吵，默默地勾了勾脣。
張淑麗大概沒想到吧，就因爲 a 水電費這件小事，李聰的前程就這樣親手被她斷送掉了。

-12-
兒子在家休息了兩天。
週一早上，我送他去學校，鼓勵他再堅持一下，馬上就要高考了。
兒子認真地點了點頭。
目送他走進校園後，我本想回家，研究二模試卷，看看能不能出一份預測卷，幫兒子和學生查缺補漏。
誰知剛到家門口，就看到張淑麗站在我家門口，焦急地跺着腳。
她臉色蒼白，眼球腫脹，似乎是哭了一夜，整個人顯得慌亂而無措。
「秦老師，你終於回來了，我求求幫一下我家聰聰吧。」
她說，李聰昨天晚上跟她爭吵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說自己被逼得不想學習，今天早上就連學校都不去。
因爲張淑麗請的那些老師水平不夠，讓他越學越亂，他現在對學習有很大的牴觸心理。
除非我去給他補課，否則他是不會去學校上課的，反正去了也聽不明白。
於是張淑麗來求我幫他補課，希望我能夠幫他回到以前的水平。
我冷着臉，把胳膊從她的手中抽出來：「哦，可是憑什麼呢？」
「當初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說，就算沒有我的補課，李聰一樣能考上好大學嗎，怎麼這麼快就被打臉了？」
張淑麗急得眼眶泛紅：「秦老師，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不該爲了那點水電費跟你爭吵，你原諒我，我保證以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笑着掏出收款碼：「那好，先把之前給李聰上課的四萬八還給我。」
張淑麗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還記得這筆錢。
但她生怕我後悔，很快就掃碼付款了。
聽到收款到賬的聲音，我連呼吸都變得順暢起來：「好了，回去等消息吧。」

-13-
接下來幾天。
張淑麗一直等我給她發消息，但我始終爲自己的學生上課，絲毫沒有想要給李聰補課的意思。
在距離高考還有半個月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了。
那天，我給一個學生上完課，回到家裏已經是十點多。
剛出電梯，就看到張淑麗帶着李聰，守在我家門口。
看到我時，她臉上閃過一瞬間的恨意，但很快被壓制下去。
「秦老師，不是說好要給我家聰聰補課嗎，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我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你連補課費都沒給，還妄想我給你們補課，該不會又想像上次一樣白嫖我後，還要我 a 水電費吧？」
張淑麗猛吸一口氣：「前幾天不是掃了四萬八嗎，我手機這邊還有記錄呢。」
我朝她笑笑：「那是之前補課的費用，你總不能一次補課費當兩次用吧。」
她咬咬牙：「那行，我再給你掃碼，一節課兩千是吧？」
我搖搖頭：「不是哦，現在臨近高考，已經翻倍了哦，看在鄰居的份上，我給你五千的價格。」
張淑麗臉上氣得微微扭曲：「你這是趁人之危，我早就問過你的學生了，就是一節課兩千！」
我嘆了口氣：「算了，你不要就不要，反正最後沒能考上大學的又不是我兒子。」
我掏出鑰匙，準備進去。
張淑麗突然拉住我的手：「給就給，但你得保證，一定要讓我家聰聰考上大學。」
我略微思索：「可以，但得加價，一百萬！」
她破口大罵：「秦茹，你有病啊，我上哪裏給你找一百萬，別仗着自己有幾個教學能力就坐地起價！」
我站在原地，抱着雙臂看她。
其實我知道，張淑麗一家是做生意的，一下子拿出一百萬，確實有些難，但湊一湊，還是可以湊出來的。
眼看着李聰眼裏的不耐煩漸漸顯露，她急得眼淚都要出來：「我加價！只要你能讓我兒子上大學，一百萬就一百萬！」
她咬着腮幫子，掙扎了好一會，最後才下定決心, 打電話給她老公。
在她快要撥通的時候，我突然揚脣笑了起來：「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你還當真了。」
聽到我這麼說, 她緊繃的身體驟然放鬆下來。
但還沒等她鬆口氣，我就繼續道：「我的意思是, 一百萬……也買不到我的課程了。」
被我這麼一說，張淑麗才明白過來我的意思。
她怒視着我：「你耍Ťú₆我？你根本就沒有想要給李聰補課是不是！」
我笑了笑，默不作聲。
都到了這個時候，補課不補課, 對李聰來說，還有什麼區別嗎？
就只剩下半個月的時間，別說是我，就算是全國頂尖的老師都給李聰專門輔導，也提升不了他的成績。

-14-
那次過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張淑麗。
聽鄰居說，她爲了給李聰提高成績, 專門花重金聘請了各個科目的輔導老師，輪流去他們家給他輔導。
不僅如此，她還限制李聰出門，給他制定學習計劃，每天都盯着他學習, 一天學不滿十四個小時，就不讓他睡覺。
半個多月下來, 不僅起不到效果, 還讓李聰對學習更加厭惡。
高考那天, 他在家又哭又鬧，硬是不肯去學校參加考試, 最後還是張淑麗把他塞上車，強硬拉着他過去的。
但第一科考試剛開始, 他就撕了試卷, 從考場上哭着跑出來。
後來, 他因爲嚴重違反考試紀律被取消成績。
而我兒子在高考中超常發揮，以全省第一的成績考上了北大。
錄取通知書來的那天, 我專門拍了照，發了一條朋友圈。
那張錄取通知書在我朋友圈裏置頂了四年，隨着兒子考上北京的公務員，我才更換爲新的文案。
而我們一家, 在兒子考上北大後, 就賣掉老家的房子, 遷居北京。
所以, 在之後的日子裏, 我都沒聽過張淑麗他們一家的消息。
只知道李聰在被取消成績之後, 又復讀了兩年，但考出的成績一次比一次差，就連大專都上不了。
我們就像是兩條平行線, 在短暫的交匯之後，又各自回到自身的生活。
但夜晚時分，一想到李聰的命運轉變，竟是源於張淑麗要我 a 水電費的那件事情開始, 我就覺得神奇。
誰能想到，就是這麼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竟然能夠改寫一個人的命運和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