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個槓精。
他不相信我真的芒果過敏,在我的早餐裏偷偷加芒果汁,我被救護車送到醫院的時候,他不以爲然:
「太矯情,以前沒飯喫的時候怎麼沒人過敏呢?」
又在我出院那天,把我養了八年的狗燉了,還端上飯桌,在我喫飽之後得意洋洋的跟我說:
「看,你這不是也喫不出來哪個是狗肉哪個是豬肉嗎?」
我抑鬱症發作,就着酒喫了一整瓶安眠藥,搶救過來之後,他跑過來說風涼話:
「還是不想死,要不怎麼沒喝百草枯呢?」
大夫千叮嚀萬囑咐告訴他別再刺激我,他撇了撇嘴:
「哪來那麼多毛病,她就是裝的。」
我從 18 樓一躍而下,正巧砸在他身上。
再睜眼,我想明白了,不讓我好好活,那就誰也別想好。
-1-
我拿着果汁站在餐桌旁,仔細聞了聞。
平時喝的胡蘿蔔汁裏,果然有一絲芒果的氣味。
我居然重生了。
前世,爸爸把爺爺從鄉下接來,說是爲了報答父恩。
爺爺來了沒幾天,就從路邊買了一袋子熟過頭的芒果,他一個人喫不完,非要讓我們全家陪他一起喫。
我媽告訴他,我芒ṱű̂₀果過敏,喫芒果會喉頭水腫,甚至可能會導致窒息。
爺爺撇了撇嘴:「現在的小孩,挑食還找個名頭。」
第二天,他就在我早餐的胡蘿蔔汁里加了芒果汁。
我急着去面試,一口悶了那杯果汁。
要不是有好心人幫我叫救護車,我恐怕會窒息而死。
爺爺揹着手晃悠到醫院,耷拉着眼皮一屁股坐在我的病牀上:
「你就是太矯情,以前的人連飯都沒得喫,那時候怎麼沒人過敏呢?」
我呼吸困難,腦袋裏像有人在用錘子砸我的頭。
費了好大力氣才嘶吼出聲:「你明知道我過敏,不信你可以問大夫,爲什麼要害我?」
這個面試機會是我的好朋友讓給我的名額,我很珍惜,準備了很久。
卻被幾個爛芒果給毀了!
爺爺晃着腦袋,滿臉不以爲然:「大夫說不說能咋?他們都是騙錢的。以前我們有病挺一挺也就過去了,也沒見誰病死。」
我剛要張嘴跟他接着掰扯,我媽在旁邊推了推我的手臂:
「行了,你爺爺也不是故意的。他知道你進醫院也很着急,畢竟是長輩,別犟嘴了。」
我瞪大了眼睛,這是作爲當媽的該說的話嗎?
他差點害死我,我反駁幾句,就叫犟嘴?
我生起悶氣,一直到出院回家,也很少說話。
開始計劃租個房子,帶着我的金毛多多搬出去住。
挑了幾天,我看好一個可以養寵物的公寓。
那天回家的時候,他異常熱情,笑盈盈的跟我道歉,還說他親自下廚給我做飯賠禮。
我沒拒絕。
心裏想着,反正都快搬走了,面子過得去就行了。
一桌子肉菜,燉的炒的炸的,他手藝一般,在我放下筷子的時候一個勁的問我今天的菜好不好喫。
我敷衍的回了句,還行。
他笑得褶子都堆到一起:
「天上龍肉,地上狗肉,那肯定是香啊。你沒喫出來這味熟悉嗎?」
我覺得不對勁,跌跌撞撞跑到廚房。
多多的頭就在水槽邊上擺着!
垃圾桶裏,還有金黃色的皮毛,牽引繩扔在一邊,沾着斑斑血跡。
我伸出顫抖的手,摸了摸多多。
明明就要帶它搬出這個家了,只差那麼一兩天。
胸口一陣悶痛,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流,我轉過身向爺爺怒吼:
「這個家是喫不起飯,買不起肉,全家快要餓死了嗎?你就這麼窮,窮到非要喫我的狗?你要討飯我給你錢啊,你憑什麼殺多多!」
胃裏像有攪拌機在翻騰,我捂着嘴衝到衛生間乾嘔。
爺爺慢悠悠踱步走過來,抱着膀子靠在門框上,得意洋洋的:
「就是矯情。什麼寵物啊?狗這個玩意,我們以前那都是勒死了喫肉的。飯都喫不起的時候還養寵物?喫着香纔是真的。」
「看,你這不是也喫的挺香麼?喫出來哪塊是狗肉哪塊是豬肉了嗎?」
我想報警,想殺人,想砸了這個家。
日子過得好好的,他爲什麼要出現在我的生活裏?
我抓着盤子就往他頭上砸,身邊有什麼就扔什麼。
水杯、飯碗、水果刀,一直到我抽出一把菜刀追着他砍的時候,我爸回來了。
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家,和拎着刀渾身顫抖的我,毫不猶豫,一腳將我踹到在地:
「反了你了!那是你爺爺!多大的事你就喊打喊殺的?不就弄死了你的狗嗎?你那狗比你親爹的爹都重要?」
菜刀掉落在地,被我爸撿起來:
「就你這兩下子,還想往你爺爺身上招呼?你爺爺是沒跟你計較,動起真格來,再怎麼說你都是個女的!一隻手都能打你八百個來回!」
爺爺像有主子撐腰的太監一樣,昂着脖子抬起下巴,用鼻子哼了一聲。
就好像剛纔那個被我砸破了頭,只敢哀聲求饒的人不是他。
原來多多的死,我爸也知道。
那他也是幫兇。
我收攏了剩下的骨肉和多多的毛皮,找了一家寵物殯葬館把多多煉成骨灰,做了骨灰吊墜戴在身上。
多多是我的精神撫慰犬。
沒了它,我的抑鬱症很快發作,每天渾渾噩噩,像丟了魂一樣躺在牀上,一連幾天都不動一下。
直到有一天,我困得頭疼,特別想睡覺。
就爬起來,隨手拿了瓶白酒,就着藥一口一口的喫。
在急救室醒來的時候,爺爺砸了咂乾癟的嘴:
「現在的孩子,屁大點事都要死要活的。要是我們那時候,哪來的膽子威脅大人?打兩頓就什Ṱũ³麼脾氣都沒了。」
說完,他又眼珠一轉:
「喫藥算什麼?還是不想死,要不怎麼沒喝百草枯呢?」
大夫千叮嚀萬囑咐告訴他別再刺激我,他撇了撇嘴:
「哪來那麼多毛病,她就是裝的。」
「什麼抑鬱症,我把她的藥換了,她這不是也好好的嗎?看病看病,病都是看出來的。」
我看了看像鵪鶉一樣的我媽,又看了一眼滿臉不耐煩的我爸,沒說話。
只是趁他們出門的時候,爬上了醫院的天台,攥着胸前的項鍊祈禱,可以一擊即中。
緊接着,放下項鍊,向着爺爺的方向縱身一躍。
運氣很好,祈禱生效了,他比我先嚥氣。
-2-
這次我沒喝那杯果汁,直接倒進下水道後,拎着包就向門外跑。
直到面試結束,我才長出一口氣。
穩定的經濟來源是支撐我報復他們的基礎。
重活一回,我突然想開了,誰還不會擡槓呢?
大家互相傷害好了。
回到家後,我媽問我結果怎麼樣,我搖頭笑笑說不知道。
我媽不壞,但是懦弱。
我信不着她。
爺爺揹着手晃悠過來:
「還是不夠優秀才把面試當回事,像我們那時候,人才都是有人上門去請的。哪哪都不行的才低頭彎腰四處求工作。」
我撫摸着多多柔順的毛,抬頭衝他笑笑:
「那我怎麼聽我爸說,你當初是花錢買的工作啊?是別人求你,你不想去嗎?」
「人家都說,你們那個年代下海經商賺大錢的人多着呢,那我爸怎麼還說他小時候頓頓棒子麪糊糊呢?是不愛喫大米白麪紅燒肉嗎?」
我媽在旁邊碰了碰我的胳膊,小聲說:
「不能這麼跟長輩說話。」
我點點頭,大聲說:「哦,我知道了,就算他一事無成,我也不能擺明了說,明白了明白了。」
爺爺臉色黑裏發青,瞪了我一眼之後,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笑成一朵大菊花:
「別說這個了,咱們先喫飯吧。」
我下意識的抱緊了多多,感受到它的溫度後,才放下心來。
心裏有些疑惑,這次他又鬧得什麼幺蛾子?
-3-
爺爺其實應該去演戲。
他好像完全忘了剛剛還跟我針鋒相對。
笑着給我拉開椅子,遞上一雙筷子:
「快嚐嚐我做的菜,我忙乎一上午呢。」
說完還裝模作樣的揉了揉腰。
我無動於衷。
他常年打麻將,打成腰間盤突出,關做飯什麼事?
我媽責備的看了看我,催促道:
「別不懂事,快喫啊。」
我拿起筷子,看着爺爺的眼神,夾起一片蓮藕放在嘴裏。
他的眼神是很明顯的期待和興奮。
呸。
蓮藕被我吐出去了。
我斷定這桌子菜有問題,直接走到廚房裏,撥了撥垃圾桶。
果然,裏面有一大堆帶着黑點的芒果皮。
我拎着垃圾桶走到他面前:
「這些芒果都被你弄進菜裏了吧?」
爺爺不自然的迴避了我的眼神:「也沒有,加了一點。」
我看向我媽:「我要是聽你的,現在是不是都快投胎了?」
我媽猶豫了一會,還是說出了讓我失望的話:
「你爺爺只是不知道後果有多嚴重,他也不是故意……」
我揮了揮手,沒必要和她說了。
她就這麼窩囊下去吧,誰能窩囊得過她呀。
我一把抓起垃圾桶裏的芒果皮,掰開爺爺的嘴,塞了進去。
「喫吧。你不是愛喫芒果嗎?」
「嘔,小丫頭片……」
我又塞進去一把:
「小丫頭片子是吧?」
「你沒大沒……」
我摸到兩個瓶蓋,也混着菜葉子塞進他嘴裏:
「沒大沒小是吧?」
我媽在旁邊急得直跺腳,也沒敢上來攔我。
最後只能一邊看着我往爺爺嘴裏塞垃圾,一邊給我爸打電話哭訴。
我爸從公司開車到家裏大概需要二十分鐘。
我抓緊時間,把垃圾桶裏的魚刺、廚房紙、芒果核也都塞進爺爺嘴裏。
他咽不咽的下去就不關我事了,反正他的嘴現在像個河豚一樣鼓鼓囊囊的。
緊接着,我回到房間,拉起準備好的行李箱,牽着多多就往外走。
我媽跟在我後面:
「瑤瑤,你這是要去哪啊?哪有小輩像你這樣子的?你怎麼能這麼對爺爺呢?」
我腳步沒停,嘴也不閒着:
「哦,那他不是矯情麼?他那個年代的人,經歷過三年大饑荒,草根樹皮都喫過,怎麼就不能喫芒果皮了呢?」
說完我推門就走。
報復歸報復,我不可能再給爺爺害多多的機會。
沒想到,我還是在門口遇到了我爸。
我按亮手機屏幕看了一眼時間,這纔過去八分鐘,他是從哪回來的?
他上前抬腳就想踹我。
我拖着箱子牽着狗,Ṫú⁶一邊跑扯着嗓門大聲喊:
「你不想讓我這個女兒活,你就直說,用得着想方設法的給我下藥讓我去死嗎?」
「爺爺不知道我過敏什麼樣,你還不知道嗎?我小時候你還送我去急診呢!」
小區院子裏閒聊的老太太們發現有熱鬧看,眼珠子鋥亮,一路小跑圍了過來。
「怎麼回事啊?這不是六樓那小孫嗎?好好的,怎麼還打孩子呢?」
老趙太太平時就是個熱心腸,就是稍微有一點八卦。
我捂着臉裝哭:
「都怪我這個身體不爭氣,喫不了那些放壞的爛芒果,都怪我,我怎麼就芒果過敏呢?」
老趙太太把我護到身後:
「小孫呀,趙姨託大勸你一句,女孩大了不能打呀,你看姑娘,細胳膊細腿的,萬一打壞了可咋辦?」
其他幾個老太太也把我和多多圍在中間,勸我爸不能對孩子動武。
我從她身後探出頭,衝我爸翻了個白眼。
他抬手就想過來拉我,被老趙太太一巴掌推了回去:
「小孫這就是你不對了,咋還不聽勸呢?」
她這一推,我爸往後踉蹌了幾步。
旁邊不知道誰說了句:「害,這小夥子,真虛。這大白天的怎麼腿還軟着呢?」
我爸漲紅了臉,留了句「回頭收拾你」,轉身就走了。
我被一羣老太太護送着上了出租車。
下車的時候突然反應過來。
我爸穿了一件藏藍色襯衫,可是我媽只給他買白襯衫。
這個家真是快有熱鬧看了。
-4-
我帶着多多先找了一家寵物友好的民宿。
剛辦完入住,就接到我爸打來的電話:
「許美瑤!你反了天了!」
「你怎麼敢跟你爺爺動手?你爺爺嘴都被你弄傷了!裏面全是傷口!」
「怎麼會呢?」
我把手機放在一邊,拿出一袋雞胸肉給多多:
「我爺爺是男人啊,我一個女孩,才這麼點力氣,怎麼可能弄傷他呢?」
「你還不承認?你媽都告訴我了,你無緣無故在家撒潑發瘋,你說說你,像什麼樣子!」
無緣無故?她可真是我的親媽。
「那明天我去給他道個歉總行了吧。嘴上一點小傷而已,又死不了,真矯情。」
說完,我沒理會他憤怒的咆哮,直接掛斷了電話。
想起他的襯衫,我挑了挑眉。
這頂綠帽我媽超愛,她值得。
第二天,我把多多送到寵物店洗澡,帶着禮物回了家
爺爺放下手裏的舊報紙,冷哼一聲。
他的兩個嘴角都撕裂了,像老年版小丑。
爸爸走過來扯了一把我的胳膊,把我拉的一個趔趄:
「給你爺爺道歉!不像話的東西。」
「爺爺,對不起,昨天衝動了。」
我揉了揉被我爸拽痛的手臂,對着爺爺 45 度三鞠躬,態度很誠懇。
接着從袋子裏開始掏東西:
大饅頭、玉米麪菜糰子、粗糧煎餅、還有幾個生地瓜。
每拿出一樣,他的臉就綠一分。
他手指着我,說話含混不清:
「這都什麼破玩意?」
我驚訝:
「這不都是你經常回憶的當年歲月嗎?你當初可還喫不到這麼精細的東西吶。怎麼過了幾十年好日子,就把當初給忘了?」
說完抓一個菜糰子,塞進他手裏:
「快嚐嚐,這家比別人家貴呢,我排了好一會纔買到的。」
爺爺有個特點,他是聽不得貴這個字的,所有花錢的東西在他眼裏,都是要被挑刺的。
果然,他一口咬了下去,剛嚼幾口,冷哼一聲,擠出一個準備批判的表情。
整個人就愣住了。
緊接着,像屁股下綁了個竄天猴一樣竄了起來。
跳着腳直蹦,嘴裏嚷嚷:
「腿、腿腿!闊拉腿!」
「怎麼了爹?要什麼?」
我爸圍着爺爺連聲詢問,爺爺大着舌頭吐字不清:
「剌腿!」
「爺爺說要喝水。」
爺爺像搗蒜一樣瘋狂點頭。
我從袋子裏掏出一瓶飲料擰開。
爸爸一把搶過去:
「爹,快喝。」
還不忘回頭瞪我一眼:
「你給你爺爺喫了什麼?」
我無辜眨眼:
「菜糰子啊。」
我爸扶着爺爺:「我等會再跟你算賬!」
爺爺接過瓶子咕咚咕咚喝了幾口,跳的更厲害了。
這下連話都說不出來。
那個菜糰子裏,我加了辣椒精。
一點食品添加劑而已嘛,又沒投毒。
滿嘴傷口吃辣椒精,想想都很刺激。
我又適時地,非常孝順的遞給他一瓶雪碧。
這下更刺激了。
我媽推開家門,就看見爺爺像個大蛤蟆一樣,撅着屁股滿地蹦躂。
我在旁邊捂着嘴笑得前仰後合。
她皺着眉,看樣子又打算數落我。
我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不管你想說什麼,都閉嘴。」
我媽紅了眼圈:
「瑤瑤,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她伸手想挽住我爸的手:
「咱爸這是怎麼了?要不,送醫院吧?」
「都是你養的好女兒!」
我爸一揮手,將她撥到一邊。
我媽撞在門口的櫃子上,疼得直哼哼。
見勢不好。
我還沒來得及躲,我爸衝上來掄圓了胳膊給了我一耳光:
「許美瑤,你越來越不像話了!」
挺疼,但是還行。
可能他虛,手上沒多大勁。
我媽扶着腰爬起來,疼得眼淚在眼圈裏打轉。
她還不忘幫我爸數落我:
「瑤瑤,你不是小孩子了,怎麼能這麼不懂事呢?你這樣不行的,以後還怎麼嫁人?」
看着他們這和諧的一家三口,我冷笑一聲。
「你們讓我道歉,我道歉了。我辛辛苦苦排隊買回來的菜糰子,他喫了就成這樣了,關我什麼事?我買的都是他總唸叨的東西,我哪錯了?」
我爸還沒來得及說話,我媽就開口了:
「你不該不恭敬長輩。」
她說話的時候,手還捂在腰上。
想着她的綠帽子,我突然就消氣了。
這才哪到哪啊,這個家熱鬧的時候在後面呢。
「啊對對對。我的錯我的錯。」
他們倆教育我的時候,爺爺還在蹦。
誰說食品添加劑都是壞東西呢?
看,這效果多好。
老頭喫了都活力無限。
-5-
我還是跟着他們去了醫院。
倒也不全是爲了看熱鬧,主要是我還打算看好戲呢。
大夫用生理鹽水給爺爺沖洗口腔的時候,我在旁邊悠哉悠哉的說風涼話:
「爺爺你也真是的,一把年紀了,矯情成這樣。你們以前連飯都喫不上,還怕一點辣椒?就是喫得少!」
眼看着我爸又要兩眼冒火,我放軟了態度,衝他嘿嘿一笑:
「我說話不好聽,爸你把車鑰匙給我,我去車裏等你們吧。」
現場還有醫生和護士,他一向愛面子,只能板着臉咬着牙把車鑰匙砸到我手裏。
我上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行車記錄儀,看我爸昨天到底去了哪。
還真別說,老太太們的眼光是雪亮的。
她們說我爸虛,一點也沒說錯。
從衣物之間的摩擦聲,到女聲嬌媚婉轉的輕吟,最後我爸一聲低吼,全程四分零十六秒,非常清晰。
我把畫面暫停在一個非常合適的位置,確保一點開就能聽到最清晰的那一段。
又從包裏掏出一條爛絲襪塞進後座的縫隙裏。
埋個雷。
多多咬壞的,廢物再利用一下。
然後愜意的窩在後座,等他們出來。
爺爺上車的時候剛坐到副駕,我揣着手小聲說:
「爺爺,要不還是讓我媽坐副駕吧?我爸這車剛買沒多久,挺貴的,你別再按錯了哪。」
爺爺又來脾氣了:
「我能碰壞哪?怎麼這車就這麼金貴了?車不就是給人坐的嗎?我手也țű⁻沒長釘子,還能摸壞?」
他嘴裏嘟囔着,手四處亂拍,在車裏打了一套降龍十八掌。
「爺爺,你別動那個屏幕就行,那個貴,還容易壞……」
「許美瑤,你把嘴閉上。」
我爸陰沉着臉,厲聲呵斥我。
他最寶貝這臺車了。
爲了這臺 e300,他連煙都捨不得抽,四處蹭別Ṭůₛ人的。
就爲了省錢給車做最好的保養。
爺爺拍的那幾掌就像拍在他心上一樣,疼得他臉上的肉都在顫抖。
下一秒。
柏林之聲音響的效果確實很不錯。
車廂裏,立體環繞的都是曖昧刺激的聲音。
還有他問了三分多鐘的:「大不大?深不深?硬不硬?」
我扭頭看我媽。
她先是眼神直勾勾的,整個人好像呆住了一樣。
又慢慢轉頭,看着我爸。
我爸起初還有些慌亂,突然扭頭對爺爺吼了一聲:
「你說你瞎鼓搗什麼!」
爺爺撇撇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我媽嗷的一聲。
「許震!你居然搞別的女人!」
她飛撲到我爸身上,一把將我爸從車裏拽出來。
上手就撓。
幾下就抓花了我爸的臉。
兩人扭打成一團。
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六的我爸,被一米五八,一百斤的我媽騎在身上,劈頭蓋臉的一頓九陰白骨爪。
我突然就想起我爸那句,男人動真格不可能打不過女的。
也不知道他這真格打算什麼時候動。
爺爺在一旁踱着小碎步,幾次想要拉架,都被我媽一爪揮退。
我悄悄鎖上車門,只把窗戶留了條縫:
「媽,爺爺讓你停手呢,不是你說的要尊重長輩嗎?」
爺爺像是抓住了什麼重大機會一樣:
「小婉啊,你這也太不像話了,怎麼能打男人呢?就算他在作風上出現一點問題,你也該理解他,引導他,反思反思你自己是不是哪做錯了。」
我媽手上動作停滯了一瞬,她居然還真的有些動搖。
這可不行。
「爺爺,出軌的是我爸,反倒讓我媽反思?他那褲ṱű₌子是我媽脫下來的嗎?」
我媽直愣愣的看了我一眼,扭頭接着揮爪。
我倒也不是心疼她。
主要,我爸打了我一巴掌,他總不能白打我這一下。
等到我媽停手的時候,我爸一張臉已經沒幾塊好地方了。
一抬頭,嚯,溝溝坎坎的。
他都這樣了,還不忘衝我揮拳頭:
「都怪你!」
我敏捷的躲過那一拳。
又不是我讓他三分鐘的。
這才哪到哪?
你疼的時候還在後面呢。
-6-
不住那個家裏,我心情好了不少。
每天遛遛狗,喫一喫民宿老闆娘烤的小蛋糕,和好友聊聊天。
生活簡直太愜意了。
我媽以爲我離開家會驚惶不安,給我打電話,勸我回去道歉。
不出意外,她果然和我爸和好了。
「你爸就是一時沒注意,被那個賤人勾引了,今天我扇了她幾巴掌,當街把她扒了個乾淨,你爸都沒吭聲。他知道改了就行,人哪有不犯錯的?」
「等你結婚,你就明白了。兩口子過日子,是要互相體諒的,互相包容的。」
「你看你爸,就算我那麼傷害他,他也沒捨得還手。這才叫愛。」
他那是不想還手嗎?
他那是沒爬起來。
我爸都讓別人包裹上了,我媽還想包容他呢。
我不吭聲,我媽有點着急:
「你還要怎麼樣?你爺爺也就是不知道過敏後果嚴重,那也就是怕浪費,你打也打了,氣也出了,還不行嗎?」
當然不行。
「我這邊錢都交了好幾天的,過幾天再搬回去吧。不過我這幾天可以先回家喫飯。」
熱鬧還是要看的,現在我對我爸的武力值也有很清晰的認知了。
不怕他。
我媽以爲她的勸說成功了,聲音都帶着笑意:
「這纔對嘛,女孩子還是要柔軟一些的。」
電話那頭傳來我爸的聲音:
「越長大越不像話!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也不知道跑哪勾三搭四去了。」
我直接掛斷電話。
他們兩口子也不是真心想念我。
大概是小區的老太太們沒看見我,說了些什麼,我爸爲了面子才把我叫回去的。
家暴女兒,緊接着這個女兒幾天沒出現,老太太們傳出什麼花樣都是有可能的。
我是個講信用的人,說回家,就真的回家喫飯。
推開家門的時候,我發現他們一家三口全都喜氣洋洋的。
我媽說,這是準備慶祝我爸升職。
我爸頂着滿臉血道子,整個人意氣風發。
看我的表情都和藹起來:
「回來了?以後懂事點,別總瞎折騰。」
「女孩子就應該聽話乖巧,長輩做事自然有長輩的道理,你聽話就行了。」
我只是笑着點頭。
他愛說什麼說什麼唄,我是來看笑話的。
「我知道了爸,這麼好的事,咱們一家人出去喫唄?我請客,小苒家新開了一個大飯店,聽說去的都是有錢人。」
我爸欣然同意,我爺爺也撇着嘴跟在後面。
嘴裏嘟囔着:
「有錢人會喫個啥?我們那時候,田野地頭烤的地瓜,家雀,那才叫香呢。」
我沒反駁他。
有錢人會不會喫我也不知道。
反正他是喫不成這頓飯的。
因爲我爸的寶貝奔馳,半路拋錨啦。
他臉色蒼白,慌亂的給 4S 店打電話,又找保險。
我們只能先回家,等他回來的時候,他垂頭喪氣的拖着沉重的步伐,眼珠子發紅。
我媽心疼的迎上去詢問情況。
我爸聲音發狠:
「也不知道哪個缺德玩意,往我發動機里加白糖!現在發動機壞了,保險不給報!」
我十分關切:
「那報警了嗎?找他賠啊。」
「報了,警察去調監控了。別讓我找到他,等我找到人,我告死他!」
我爸氣得渾身顫抖。
自從有了這臺車,他腰桿都挺拔了不少,走在哪都揚着下巴。
像鬥雞似的。
就算爲了這臺車省喫儉用,他也心甘情願。
現在發動機壞了,維修價格讓他肉疼,車這下也貶值了。
更讓他憋屈的還在後面。
「不能報警!」
-7-
爺爺故作鎮定:
「多大個事,就報警,折騰的人盡皆知的,多沒面子。」
「你那個發動機,壞了就修,修不好就換,我們那時候,誰還不會收拾個拖拉機什麼的。這德國的機器,哪有那麼矯情。」
我爸紅着眼睛,蹲在地上捂住臉:
「爸,這時候您就別說這個了,換發動機得八萬,這車換了發動機到時候賣二手還得被人壓價,裏外虧十多萬,哪能不報警啊?」
爺爺若有所思,沒再說話。
我知道,那白糖是他放的。
那天在醫院,我媽忙着揮爪的時候,我跟他說,這車嬌貴,發動機尤其不能動。
什麼糖啊、水啊、一點都不能沾的。
當天晚上,我遛狗的時候遇見老趙太太,她告訴我,看見我爺爺鬼鬼祟祟的掀開了我家那臺車的前機蓋。
出了這麼大事,我爸也沒心情慶祝了。
垂頭喪氣的坐在一邊,不停地給別人打電話,打聽有沒有什麼挽回措施。
可惜,除了聽到一些敷衍的安慰,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有。
過了一會,他接到一個電話。
我爺爺的變臉技術果然遺傳給他了。
幾十秒的時間裏,我見識到他臉上的驚喜、震驚、不可置信、憤怒……
最後,他的手機掉在地上,瞪着那對通紅的眼珠子,質問爺爺:
「爸,我發動機裏的白糖,是你加的?」
爺爺不以爲然的撇撇嘴:
「我們以前那時候,德國製造那都相當抗造,我哪想到,現在的發動機這麼矯情。這事你就應該找廠家,這是他們造的東西不行,讓他們賠錢。一袋白糖就壞了,憑啥賣那麼貴。」
我爸幾次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又沒說出來。
回手噹噹幾拳錘在牆上。
爺爺的嘴還說的不停:
「要我說,你就找廠家去,告他!那麼多錢買這麼個玩意,我們那時候,就沒人敢生產質量不好的東西。現在的人,真是不像樣子。」
我爸一拳砸在身邊的鞋櫃上:
「你可閉嘴吧!」
-8-
「爸,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爺爺也沒想到後果那麼嚴重,他就是想試試。」
我把這句話還給他。
「他也不瞭解現在的車,你怎麼能這麼不尊敬他呢?再怎麼說,那也是你親爹,是你長輩。」
我爸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邊沒事人似的爺爺。
抬手啪啪抽自己兩嘴巴。
爺爺耷拉着眼皮,癟着嘴:
「有能耐的人誰拿自己出氣?我們那時候,遇見的困難多着呢,都像你這樣,什麼都幹不成。男人哪能這麼矯情。」
我還真錯怪他了,他不是重男輕女。
他是無差別攻擊。
老家那邊的人都說,我奶奶是被他氣死的,可能真沒說錯。
我媽像個慈母一樣,蹲在我爸身邊,輕聲細語的安撫他。
她把我爸的頭抱在懷裏,輕拍他的背,任由他在自己懷裏泣不成聲。
我突然想起,她從來沒有這樣安慰過我。
我受再大的委屈,她也只是很平靜的敷衍幾句,讓我聽話、懂事、尊重長輩。
沒多大會,我媽拿起手機給外婆打了個電話,言辭簡練,主題明確:要錢。
得到滿意的答覆後,我爸心情又很快好了起來。
他抹了把臉,又揚起了下巴:
「算了,爹不知道現在的商家黑心,也可以理解。車嘛,修一修就行,生我養我的爹可只有一個。」
說得好像我那個被Ṭů₈氣死的奶奶沒存在過一樣。
爺爺晃着腦袋點頭,像車上的點頭娃娃似的:
「對嘍,大氣點,別因爲這點小事嘰嘰歪歪的。」
我媽也在旁邊露出欣慰的笑。
我也笑了。
希望她知道外婆不會再給她錢的時候,還能這麼開心。
-9-
損失有人兜底,我爸心情也放鬆了。
哼着小曲,還不忘跟我吹噓:
「你得學學你爸我,對長輩恭敬,懂禮節識禮數,才能混得開。」
「競爭這個職位的有好幾個,爲什麼最後是我呢?當然因爲你爸我腦筋靈活,還對領導的脾氣。」
我狗腿的把手裏剝好的橘子遞給他:
「那可太厲害了!爸你教教我唄。」
我爸接過橘子,掰了一片塞進嘴裏:
「那我先考考你。」
「你跟領導打麻將,該怎麼打?」
我眨了眨眼睛:
「正常打?」
我爸嗤笑一聲:
「榆木腦袋,這都不懂。你得輸,還得拍大腿說自己技術不好,牌打得爛!再捧他,說他運氣好。」
「那爸你輸了多少錢啊?」
「前幾天輸了五萬塊。這錢輸的不虧,你看,這不就升職了嗎。這事可別出去說啊,別人聽見影響不好。」
我答應的很痛快。
我肯定不跟別人說,也不出去說。
我只是隨口在家裏抱怨了幾句,領導打麻將,贏了我爸五萬塊錢。
沒過幾天,我爸怒氣衝衝的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家一趟。
走進家門,杯盤碗碟碎了滿地。
「許美瑤你怎麼回事!我不是告訴你別出去說嗎?」
「什麼出去說?我最近都在準備上班的事情,我出去說什麼了?」
我爸有些遲疑:
「不是你說的?那公司怎麼調查我?」
我聳聳肩:
「反正不是我。」
我爸神情惶然:
「那是誰在背後對付我?這萬一查到什麼可怎麼辦?」
爺爺揹着手晃悠進來:
「兒子,怎麼樣,你爹給你出氣沒?」
我爸懵了。
「爹,你幹了什麼?」
爺爺得意洋洋:
「我去找你們領導了,我告訴他,不把錢還給你我就去告他賭博。咋樣,他害怕沒?」
我爸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滿是碎片的地上。
「爹啊,你要害死你兒子了!」
爺爺板起臉:
「你咋不分好賴呢?幾萬塊錢就那麼輸出去了?」
「啥家庭啊,打個麻將輸幾萬?我們以前那時候,打麻將都打幾分錢的,贏錢也不敢揣走。他敢拿你那麼多錢,他都不怕你怕啥?」
我爸一邊說話,一邊用拳頭一下一下錘擊地面:
「那是輸錢嗎?那是我送給人家的錢!我不升職,撈錢的事就會暴露!現在你去替我得罪領導,真查我,我都得進去蹲幾年!」
「那我哪知道,你又沒告訴我。我還真以爲你憑本事掙錢呢,搞了半天,是違法亂紀啊。我們那時候,你這樣的是得槍斃的。」
爺爺滿臉鄙夷。
我爸總把他白手起家,靠自己買房買車掛在嘴邊。
那時候我就很奇怪,我們家的收入水平,買房尚且靠外婆添補,根本就不可能買的起好幾十萬的車。
再加上他在外面有情況。
那個女人的聲音很年輕,我爸髮際線後移,肚子也鼓了出來,他要是沒點錢,哪能有人看得上他。
除了我媽那個戀愛腦。
這下,他工作也保不住不說,可能還得傾家蕩產。
我一看,爺爺有點愧疚的神色。
那可不行,我必須給他自信。
「爸,這就是你不對了,爺爺也不是故意的,他是爲了你好。你不總說你是靠自己奮鬥得來一切的嗎?爺爺哪想得到你說得好聽,實際上全靠逢迎拍馬、歪門邪道呢?」
爺爺有人支持,又晃着腦袋扯起嘴角:
「唉,老嘍,現在的人啊,可不想以前。我們那時候都正派,哪有這些拐彎抹角的破事。」
我爸找到了出氣口:
「許美瑤,我不是告訴你,別出去跟別人說的嗎?」
「我沒出去啊,我在家跟爺爺說的。爸,你是覺得爺爺是外人嗎?不是你告訴我,尊重長輩,聽長輩的話嗎?」
「我讓你犟嘴!」
我爸從地上彈起來,揮着血跡斑斑的手就要過來打我。
我回身抽出一把菜刀,對着他猛劈了過去:
「動不動就打我,讓你動不動就打我!」
「我是你養的沙包嗎?你自己做了缺德事,你憑什麼打我!」
「你穿名牌買大房子換豪車,我穿校服住小房間每天走路上學,多要五塊錢都得被你數落,你憑什麼打我!」
我追着他砍,他躲閃不急,手臂被我砍了一刀血口子,血嘩嘩的流出來。
爺爺縮在角落,一聲不吭。
-10-
我媽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砍累了。
我爸身上幾道血口子,和爺爺一起蹲在牆角,不敢說話。
見我媽回來,爸爸滿臉委屈迎了上去:
「你媽那邊怎麼說的?錢拿到沒?」
我媽神情恍惚,突然哇的一聲哭出來。
「許震,我媽不給我錢,她說以後就當沒我這個女兒!」
我爸後退兩步,捂着腦袋又退回牆角:
「完了,這下全完了。」
我媽當然拿不到錢。
外公外婆一向心疼女兒,我媽結婚的時候給她一半的財產,婚後也沒少補貼她。
前幾天,我跟他們哭訴,說爺爺給我菜里加芒果,就算和他說我喫芒果可能會沒命,他還是想方設法的騙我喫。
又提起我爸出軌,我媽只是生了一會氣就原諒了他。
他們的心也涼了。
外婆說,除非我媽離婚,否則不會再給她一分錢。
我媽抹了抹眼淚,又上前安慰我爸:
「你怎麼受傷了?家裏這是出了什麼事?」
「都是你生的好女兒!」
爸爸一把將我媽推到在地,碎片扎進她的肉裏,她疼得痛呼出聲。
她眼Ṫù₆淚汪汪的,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我抿嘴一笑,給她講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媽埋怨爺爺:
「您怎麼可以這樣呢?這不是害了許震嗎?」
我打斷她:
「媽媽,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爺爺也是心疼我爸,怕他被詐騙,他是好心。你怎麼可以這麼跟長輩說話呢?」
「你太讓我失望了。」
說完我拎着小包奪門而出。
-11-
我遛狗的路上偶遇我爸同事,閒聊幾句後,她突然問我:「你爸怎麼樣了?」
她看我神情茫然,有點不好意思:
「你爸前陣子出了點事,公司表彰的時候,他那個介紹被換成了……嗯,小視頻。」
全程一分半。
怎麼不算體現他的效率呢?
這下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陽痿還出軌了。
最愛面子的人,面子掉在地上,被踩的稀碎。
這應該是那個被當街撕了衣服的女孩的報復。
不然憑什麼兩個人犯錯,只有一個人接受懲罰呢。
「哎呀,反正這件事影響挺不好的,他以前在公司,那叫一個高傲。現在劉經理升職了,你爸倒是要被調查。」
她小心翼翼觀察我的臉色,看我全程都沒什麼變化,有些失望得到樣子。
我能有什麼反應?
市區又不允許放鞭炮。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領導特別用心,我爸的事情公司很快就調查清楚了。
處置方法很簡單,賠錢,辭職。
可是他賣房賣車也湊不出錢。
最後只能進去踩幾年縫紉機。
無所謂,我又不考公。
我媽還說等我爸出來,繼續跟他過日子。
結果,我爸帶着我媽去賣車的時候,買家從後座抽出一條絲襪,揶揄的看着他們倆笑了笑。
我媽發了瘋。
從車上找到一把扳手,把整個後座劃了個稀巴爛。
回家的路上,他們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我媽一氣之下推了一把方向盤。
這下我爸不用進監獄了,直接被我媽裝在罐子裏帶了回來。
也好,萬一我有孩子呢,這下不耽誤考公了。
我媽在外婆家以淚洗面半個月,最終還是不聽勸告,決定贍養爺爺。
外婆的心徹底涼透了,把她掃地出門。
只能帶着爺爺在城郊租了個房子,平時打打零工過日子。
下班早的時候,我沒事就去那邊轉轉。
看見爺爺,我就勸他:
「這邊的野菜不能挖,都打了藥的。現在城裏的野菜一斤好幾十塊,比肉都貴,都是乾乾淨淨的。要喫還是去買吧。」
沒幾天,我媽就給我打來電話,告訴我爺爺中毒了。
他挖野菜也就算了,還是生喫的,也沒怎麼洗。
他還挖了別人家院子裏的菜,巧了,那片地方被下了耗子藥。
我走進病房,爺爺已經下身癱瘓了,但是嘴還硬的很。
在那梗着脖子抱怨:
「現在的人啊,都缺德,我們那時候,院子裏的菜都是隨便薅,哪像現在的人,摳摳搜搜。」
「讓我糟了這麼大的罪,我要告他!」
我把包甩到椅子上,捂着鼻子滿臉嫌棄:
「不是我說你,爺爺你也太不像話了,你怎麼還偷東西呢?」
「偷菜也是偷,偷就是賊。再說,你就這麼賴在醫院裏,也不是個事,你們那時候也沒這麼多醫療設備,沒人住院,那些癱瘓的人不是也都沒死嗎?」
說完,我打開飯盒遞給他:
「喫點飯吧,起訴就不用想了,人家告你入室盜竊的話,你癱着也得進監獄裏癱。」
偷菜當然不會進監獄,可是他又不知道。
我騙完他就笑眯眯的坐在一邊看他喫飯。
沒多大會,爺爺就劇烈的咳嗽起來:
「你這裏加了什麼這麼辣?」
「就是普通的辣椒炒肉啊。怎麼了?」
我就是少說了一個字,辣椒精炒肉。
買了那麼一瓶,總不能浪費了。
他臉漲得通紅, 捂着胸脯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大夫說, 我現在不能喫辣椒,你還給我帶辣椒!」
我眨眨眼:
「哦,所以呢?大夫說不說能咋?你不是一向不拿大夫說的話當回事嗎?」
「你們以前的時候,有什麼喫什麼,喫飽餓不死就行了唄, 哪來那麼多毛病?矯情。」
「不就是點辣椒嗎?辣椒炒的肉和芹菜炒的肉不都叫肉嗎?再說,這淋巴肉做成這樣算我廚藝好,你看,你這不是也沒喫出來嗎?」
爺爺總唸叨淋巴肉有病菌, 能喫死人, 我這一句話讓他神情大變, 捂着嘴乾嘔。
「爺爺, 你就別矯情了, 你們以前那個時候, 有淋巴肉都算沾葷腥了,怎麼能嫌棄呢?」
說完我一把搶過飯盒, 拎着包就走了。
可不能給他留點什麼把柄。
-12-
爺爺沒多少積蓄, 我媽手裏的錢也爲了少判幾年賠給了公司。
她忙着賺錢,爺爺的排泄物清理不及時, 很快就讓他下半身長滿褥瘡,開始潰爛生蛆。
他痛不欲生,每天嚷嚷着想死。
我抱着胳膊站在房門外,輕描淡寫的跟我媽說:
「沒事, 他這就是裝的。以前那時候殘疾的人多了, 人家也都活得好好的。」
「屁大點事就要死要活的,真想死找個樓跳下去也就死了。」
我知道他能聽見。
果然,幾天後,他拖着腐爛的雙腿,徒手爬樓梯上了七樓。
一躍而下。
我媽找我哭訴, 說別人都數落她沒照顧好老人, 活生生把老人逼死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臂:
「怎麼能這麼說呢?趙奶奶也是爲了你好,她是長輩啊, 不是你教我, 長輩的話要聽從的嗎?」
她淚盈盈的看着我, 祈求道:
「那時候是媽媽不對,媽媽對不起你, 現在媽媽知道錯了, 媽媽改正, 好不好?媽媽過來照顧你, 彌補你,好不好?」
我回憶着從小到大, 我這些年喘不過來氣的日子。
搖了搖頭。
「媽媽,我會給你養老的,等你到法定退休年齡的那一年, 我會按照最低生活標準支付你的養老費用。畢竟, 我就是這麼長大的,不是嗎?」
她生了我,卻也在我委屈的時候背叛我。
那接下來的日子, 我就帶着多多好好生活吧。
我有多多,有好朋友,我會有很好很長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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