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嫂生了對龍鳳胎。
他們不願意帶孩子。
我媽藉口身體不好。
我只好從大一起就照料龍鳳胎。
後來我結婚懷孕,龍鳳胎卻狠心把我推下了樓梯。
「誰允許你生孩子?死了活該,姑姑的財產本來就該是我們的!」
「媽媽說得沒錯,姑姑有了孩子,就會不要我們了!」
重活一次。
我回到了龍鳳胎滿百日的那一天。
我媽喜滋滋抱着男嬰給我看。
「曦園啊,你看看你侄子長得多像你!」
我想也不想就推開了。
「這是兄嫂生的,長得應該像他們。」
「龍鳳胎呢,那是上天給兄嫂的恩賜啊。」
-1-
我家因生了龍鳳胎,在小區裏揚了名。
一大清早,我媽廣場舞團的舞友陸續登門,都來瞧瞧我們那對彌足珍貴的龍鳳胎。
我哥徐飛煌和哥們出門應酬去了。
家裏就剩下我媽、嫂子,還有在家過暑假的我。
嫂子李英嬌抱着兩個孩子,滿臉榮光,驕傲Ţüₒ得像聖母皇太后。
我媽在衆人面前對李英嬌一頓誇,好似她爲我家立下了汗馬功勞。
「別人家想要抱孫子都難,我家一下子男孩女孩都全了,可不是我家的大福氣嘛!」
這年頭,年輕人願意結婚的少,生孩子更罕見。
我媽一下子多了一對「花棒」,可不是饞壞了小區裏的老人家。
那些老人圍着孩子,又是捏臉又是撫摸。
有甚者,還悄悄親了一口。
男嬰在襁褓裏嚶嚀了一聲,引得客人一片鬨笑。
孩子皮膚嬌嫩,是不好這樣接觸的。
前世,是我見了,站出來阻止,還惹了我媽老不樂意。
這次,我什麼也沒說。
畢竟,李英嬌纔是當媽的,她都沒說什麼,關我一個未婚未孕的小姑子什麼事?
原本睡着的女嬰受了笑聲驚擾,哇哇大哭起來。
我媽直接遞給了李英嬌,讓她去房間裏哄,別影響客人們圍觀她好大孫的雅興。
李英嬌什麼也沒說,把裹女嬰的小被子的一角揪成了一團。
前世,是我體諒嫂子不容易,主動上前抱過了女嬰。
李英嬌就此撒了手,今後一有機會,就嘟嘴說「自己哄不好孩子,孩子黏姑姑」這類的話,然後把龍鳳胎駕輕就熟地送我懷裏。
這次,李英嬌求助的眼神飛過來。
我全然淡定,背過身,就當沒看見。
身後,李英嬌傳來重重的冷哼,走進房間,把門關得巨響。
客人們這才回過神來,氣氛一瞬間尷尬又寂靜。
我媽抱着男嬰,十足大氣地說:
「當媳婦的生了孩子,確實不容易。她那一下肯定不是故意的,大家別往心裏去。」
客人們都是老頭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了,聽出來什麼,也只是笑笑。
-2-
客人走後的當晚,那對花棒就不安生了。
一個晚上如何哄,都哭個沒完。
那是因爲孩子白天過度興奮,晚上多半是睡不好的。
可我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引章在我的懷裏更像條離開水活蹦亂跳的魚。
李英嬌一把搶過引章,順帶惡狠狠瞪了我一眼。
這些我媽都看在眼底,把氣都忍着。
李英嬌和我媽被折騰到一兩點。
徐飛煌這會兒才喝完大酒回來,閉眼睡在沙發上也被吵醒了。
「哭哭哭,怎麼就哭個沒完,還讓不讓我睡了!」
徐飛煌揉着太陽穴,踉踉蹌蹌走進房裏。
李英嬌一聞我哥滿身酒氣,就發火了。
「孩子都哭成這樣了,你還知道回來!」
徐飛煌得意洋洋說:
「老子生了對花棒,那不得讓兄弟知道,老子多強!」
說得孩子好似是他十月懷胎生的,哪裏來的這麼大的臉?
我媽抱着男嬰,出來勸架:
「吵什麼吵,花棒白天還好好的,晚上就這樣了,你們父母還不知道省點心!」
徐飛煌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養孩子不是女人的事兒嗎?李英嬌你不行,不是還有我媽、我妹?」
嫂子一聽就來氣:
「還你媽、你妹呢!自從我出院後,你妹幫忙抱過孩子?你媽只會招呼一圈人來家裏看,幫過什麼正經忙?所有事兒都是我一個人……」
我在一旁聽得心底冷笑。
李英嬌從臨產到坐月子,全是專業月嫂看顧,我媽還在一旁幫忙。
她平時除了餵奶,就沒抱過倆孩子。
今天月嫂不過是請假了。
在李英嬌嘴裏,就成了我全家的不是。
我抬眸,委委屈屈地看向兄嫂:
「怎麼怪我了?媽和嫂子不是嫌棄我手沒輕重,會傷了小侄子和小侄女?」
徐飛煌的直男思維還有點用。
「你一個當媽的都管不了的事兒,你怪我妹一個未婚未育的大學生?」
「我媽那麼大歲數了,她只是讓老鄰居過來看孩子,又怎麼了?」
「李英嬌,你別沒事找事,是不是我太給你臉啊?」
兄嫂越罵越大聲,花棒越哭越傷心。
最後,我媽大喝一聲:
「別吵了,耀祖渾身發燙了。」
-3-
我站在陽臺上,眼看着我哥開車急匆匆地出了小區,心裏是說不出的開心。
我就看這天大的福氣,他們能享到幾時?
前世,我哥不靠譜,我媽不盡心,嫂子就「鄭重」地把龍鳳胎交給了我。
那時的我才大一,世事都沒怎麼經歷過,就攬過了照顧侄子侄女的重擔。
天真的我還覺得兄嫂能把孩子交給我,是家裏人對我看重。
之後十年,我把男孩耀祖培養成了重點小學的尖子生,女孩引章憑藉舞蹈天賦成了市裏比賽有名的種子選手。
我媽逢人就炫耀,自家孫輩是對天才龍鳳胎,是上天的恩賜,是我家的福氣。
可在我自己懷孕後,把好消息公佈給家人的時候,家人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高興。
李英嬌甚至還酸酸地來了一句:
「我以爲小姑子你是不婚丁克族呢,原來你也會想結婚生孩子。」
我沒應她。
要不是爲了她生的那對龍鳳胎,我會白白和溫煦錯過那麼多年?
我親手撫養長大的龍鳳胎,更是向我投來了深深的怨恨的目光。
原本,我以爲是小孩子對新生兒奪去家長眼中注意力的嫉妒。
可沒想到我離開家時,被龍鳳胎引到樓梯間。
隨後,我被他們用力推了一把,整個人滾下了高高的樓梯。
我的腿斷了,手臂應該是脫臼了,小腹傳來錐心的疼痛,身下的血流得到處都是……
龍鳳胎一步步走下樓梯。
他們臉上帶着殘忍又天真的好奇。
「姑姑,怎麼還沒死啊?」
我驚愕地看着他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耀祖拿出樓道里一根木棍,狠狠往我頭上敲了下來。
一下,兩下,三下……直到我不再動彈。
引章長長鬆了口氣。
「多虧她死了,不然我們就麻煩了。」
「媽媽說得沒錯,姑姑有了孩子,就會不要我們了!」
耀祖說:「姑姑,誰允許你生孩子?死了活該,你的財產本來就該是我們的!」
「我最討厭上補習班,也最恨你輔導我功課了。還有,妹妹你不是也恨她給你壓腿?」
引章也開心地說:「我要喝可樂喫炸雞。姑姑死咯,再也沒人壓我的腿了!嘿嘿嘿……」
我帶着無盡的懊惱與悔恨死去。
屍體直到一週後才被發現。
龍鳳胎把我們那一層與上下兩層的逃生通道的門都給鎖了。
要不是遇上一對找貓的租房小情侶,我都不知要到幾時才被人發現。
小情侶見到我腐爛的屍體,聞着味道都要吐了。
難爲他們被嚇得魂飛魄散,還是戰戰兢兢地報了警。
警察調取了樓道的監控。
就是那麼巧,那一個月的攝像頭壞了,什麼也沒拍到。
家裏人對警察說:那天我在家裏被他們催婚,結果是鬧得不歡而散。
所以,我很有可能是去樓道透氣,然後傷心過度,踩空了步子,才發生了意外。
至於樓道爲什麼上鎖,他們也辯說完全不知情。
溫煦始終不能接受我死於意外。
他甚至不知道,我們之間有了孩子。
這輩子,既然我回來了。
我且要看看這對龍鳳胎的命是有多矜貴,才能受得住我和我孩子的命去爲他們的錦繡前程「修橋鋪路」。
-4-
清晨,我睡得迷迷糊糊,聽見我媽回家取東西的聲音。
一問才知道,耀祖發高燒,差點燒到肺炎。
我再細問,我媽明顯眼神有些閃躲。
大概是醫生聽說耀祖白天被陌生的大人接觸了臉和手,而大動肝火的緣故。
嬰兒抵抗力很差,大人身上帶着看不見的細菌與病毒,很有可能通過皮膚接觸而感染的。
我記得到家做客的周叔就有咳嗽的老毛病。
我媽已經不想解釋了,讓我也趕緊去醫院幫忙。
我怎麼可能放過看好戲的機會?
等到了醫院。
徐飛煌倚在窗臺上抽菸,護士過來制止了他,他只好把煙掐了。
見了我和我媽,也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我媽要去病房,徐飛煌忙拉住她:
「耀祖在這間,引章也出事了,她在另外一間病房……」
我媽蹙眉:
「引章怎麼了?」
「她從牀上翻身滾下來,手脫臼了。」
對比起耀祖生病,引章在醫院莫名其妙地連手都脫臼了,顯得更爲離奇。
畢竟,剛滿百日的女嬰會翻身,那真是天才女嬰咯!
耀祖病房裏衆人對他衆星捧月,引章小小的人兒只有我守在病牀前看着。
換藥的護士低聲說了句:
「真是造孽,那麼小的嬰兒,爹媽怎麼會沒常識到弄成脫臼?」
我凝着女嬰稚嫩的睡顏,想起前世十歲漂亮的女孩在我面前奶聲奶氣地說:
「姑姑,我會跳天鵝湖了,以後我要當首席,去國外最大的舞臺跳天鵝湖。」
引章這輩子的胳膊發育會受影響,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跳成白天鵝了。
姑姑我啊,真是期待呢。
-5-
前世,我死後。
靈魂一直飄浮在半空,看着我的家人爲了維護龍鳳胎做的一切詭辯與遮掩。
老房子因爲發生了我那種詭異又慘烈的「意外」,小區居民人心惶惶,大部分選擇了搬離,一時間房價都受到了影響。
兄嫂更能堂而皇之地將我名下的新房、存款,統統佔爲己有,然後帶着龍鳳胎搬了進去我的新房。
喬遷那日,我看着龍鳳胎臉上洋溢着的喜悅,是半點愧疚後怕都找不見痕跡。
我媽說:「趕緊搬走吧,老房子風水不好,別耽誤了耀祖和引章的氣運。」
李英嬌把腰一叉,傲慢地說:
「是啊,媽您的氣場大,才能鎮得住老房子的壞風水!」
我媽懵了。
「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我的意思,那也是徐飛煌的意思啊。曦園的房子只有三間臥室,哪裏住得下那麼多人,您就安心在老房子住着吧,龍鳳胎會常來看您的!」
我媽當然不肯,她死死拉住李英嬌的手:
「那是我女兒曦園的房子,我憑什麼不能住?」
李英嬌皮笑肉不笑:
「你女兒都死了,誰幫你撐腰?許家以後都是我的兒子和女兒的了,你個死老太婆還爭什麼爭!」
我媽拼命搖頭:
「不,你不能這麼做!」
李英嬌付之一笑。
「爲什麼不能?當年曦園怎麼和溫煦分手的,不也是你幫忙撒謊?你不就是想讓女兒犧牲婚事,好爲你兒孫奉獻一生?現在你的願望達成了,幹嗎還不鬆手!」
原來,我和溫煦第一次分手,還有我媽的從中作梗?
我哥等得不耐煩,上來催,看見了這一幕。
「媽,您是何必呢?您既然想成全我,就讓我們走吧。」
「起碼,肥水沒流入外人田,曦園的財產還是龍鳳胎的!」
兄嫂帶着龍鳳胎揚長而去。
只剩下我媽對着我的遺照泣不成聲。
「曦園,媽知道你怎麼死的,是媽錯了!」
可,哭歸哭,我媽還是沒和警察說實話。
這就是我血濃於水的家人啊。
他們欠了我,好多好多,是要還的呢。
-6-
等到龍鳳胎出院的時候,李英嬌和徐飛煌的神色皆是疲憊與睏乏的。
前世,孩子滿百日後,他們就外出做生意,常年在外應酬不着家。
我媽更是推說身體不頂用,一有假期就把我叫回家看娃。
難爲我一個未婚未育大學生,拿着手機查如何科學餵養嬰兒。
龍鳳胎在我手裏,就沒進過幾次醫院。
如今這輩子,難得叫他們父母孩兒齊聚一堂,一家三代共享天倫,那多虧是我撒手不幹的緣故。
這,怎麼不算功勞一件呢?
不過,這會兒兄嫂應該吵累了,我正好去拱拱火。
徐飛煌去開車,我和李英嬌一人抱着一個娃,站在醫院大門口。
李英嬌沒話和我說。
我卻像是心懷不安地說:
「嫂子,你別生氣了,我哥外出應酬也是爲了家裏。外面的生意很難做,雖有人好心帶着他見世面,可畢竟他也娶了你,他也沒太放肆……」
李英嬌柳眉倒豎:
「你是什麼意思,你怪你哥娶了我?」
我結結巴巴說:「我沒有啊……可談生意不就是得應酬見人?你不是不喜歡我哥經常應酬?」
李英嬌心底存下了狐疑。
回家後,我哥果然又要外出。
李英嬌沒阻止,而是悄悄跟在後面。
結果在 KTV 的包廂裏,撞見一個媚態橫生的女人大剌剌地坐到了徐飛煌的大腿上。
他們直接吵架,Ṱű̂ₛ吵進了派出所。
我媽應該是真頭疼了,揉着太陽穴說:
「結了婚吵,怎麼生了孩子還吵,這日子能不能好了……」
我假裝嚇壞了,偷偷戳了龍鳳胎一把,龍鳳胎放聲大哭。
這就對了。
這樣的家纔是真的熱鬧。
-7-
兄嫂這婚自然離不了。
李英嬌娘家一般,比起閨女更稀罕姑爺,所以話裏話外都在勸和。
龍鳳胎纔出生,怎麼好離婚?
再說,李英嬌根本沒有徐飛煌實質性出軌的證據。
用徐飛煌的話講:
「出門應酬哪個不用逢場作戲,都蹲在家裏守老婆孩子,等鈔票從頭頂掉下來?」
經過此事,家裏氛圍都充滿了火藥味,哪還有半分天賜龍鳳胎的歡喜。
幸好暑假快結束了,我藉此跑回了學校。
因爲李英嬌惹怒了徐飛煌,原本僱的月嫂到期就不再續了。
他說:「我看你就是太閒了,就該待在家裏帶孩子,以後外面的生意你別管了!」
我媽當了甩手掌櫃,風雲不改地跳廣場舞,一抱兒孫就渾身不舒服。
我哥也不知真忙還是假忙,反正更少回家了。
這輩子我絕對不會再插手龍鳳胎的事情,讓他們的爹媽自己去養啊!
可沒幾天,李英嬌受不了,給我打電話。
「曦園,你週末回來幫忙帶帶你侄子侄女,我快累死了!」
「曦園,你還念什麼大學啊,大學有你侄子侄女重要?他們可是你家的種啊。」
我一句都沒回。
李英嬌應該是發現威逼沒用,改用了利誘。
她特意在微信轉了 300 塊給我。
「曦園啊,你好歹是龍鳳胎的姑姑,可不是應該回來看看嗎?侄子侄女都想你了。」
想我了?
是想我回去當保姆吧。
呵呵,三百塊僱鐘點工還差不多,僱個月嫂兼專門幹家務活的保姆。
李英嬌怎麼想得這麼美啊?
我把聊天記錄截圖給徐飛煌。
徐飛煌態度也是滿不在乎。
「曦園,你大學能多忙啊,侄子侄女也叫你姑姑,回去幫幫忙吧。」
隨後又轉了 700 塊給我。
這不愧是資本家,壓榨勞動力都成癮了?
轉賬我都拿了,可就是沒回家。
經歷過前世,他們還指望我當免費牛馬,做夢去吧!
-8-
等到寒假,我才拉着半空的行李箱回家。
進門後,我不免愣住了。
龍鳳胎被李英嬌當豬養。
他們體重明顯超月份,反應遲鈍,眼神也呆滯,完全沒前世的靈動機敏。
李英嬌卻異常驕傲。
「瞧瞧,耀祖、引章胖嘟嘟的多可愛,關鍵時候還不得靠我,等旁人早就餓死了。」
我沒理會她話裏的陰陽,反而揚起笑容道:
「嫂子一個人也能把龍鳳胎養得這麼好。我看小區其他人家生一個孩子,都要好幾人幫忙,還以爲帶孩子多麻煩呢。」
我媽聽了,適時也加上一句:
「你嫂子確實厲害,我都插不上手,插手了還怕她不樂意呢。」
李英嬌憋紅了臉,我們一人一句叫她不上不下,能不難受嗎?
徐飛煌回來了,去抱孩子。
他一抱,不免被壓了一下,喃喃道:
「耀祖是不是太重了?董哥的孩子比我們的還大三個月,也不是這樣重的。」
李英嬌白天剛被嗆,對着徐飛煌更是沒好氣。
「敦實些不好,非要輕了才滿意?是你被酒色掏空了,纔沒力氣吧!」
一句話挑得徐飛煌火氣上來。
他們吵了一通,當爹的摔門而去,龍鳳胎被嚇得哇哇哭。
李英嬌一邊抹眼淚,一邊狠狠拍兩個孩子的屁股。
「哭哭哭,怎麼不哭死算了!」
這次我回家,不出意外我的臥室,從牀上到地上堆滿了龍鳳胎的相關的雜物。
也好,半空的行李箱本來就是爲了搬走我自己的東西。
這個家,我早就沒了留戀。
-9-
徐飛煌出門後,李英嬌就哄好了兩個孩子。
直到第二天清晨,我也沒聽見兩個孩子醒過來的聲音。
我媽也奇怪道:
「耀祖這會兒早餓了,引章怎麼也不出聲?」
敲開房門,李英嬌哈欠連天地說:
「現在知道在意孩子了?他們是隨我,我愛大中午起,他們就得大中午起。」
聞言,我不吱聲了,我媽也鐵青着臉去跳廣場舞。
等到晚上,徐飛煌回來了,龍鳳胎還在呼呼大睡。
這時,全家才覺得不對勁,趕忙送孩子去醫院。
醫生一查,酒精中毒了。
李英嬌哭得稀里嘩啦,半天才承認。
她在奶瓶裏給兩個孩子都兌了酒,還是高度的白酒。
孩子不肯喝,還硬往裏灌。
怪不得昏迷了。
徐飛煌狠狠打了李英嬌一耳光。
「虎毒不食子啊,孩子都被你害慘了!」
李英嬌和他廝打在了一塊。
「不是你把月嫂辭了,你媽你妹又不肯管,我至於喂孩子白酒?我就是想讓他們都乖乖地睡覺……」
她到底懂,還是不懂?
不管懂不懂,酒精對孩子造成的傷害是無法逆轉的了。
徐飛煌一把推開李英嬌。
「你不是怪我媽什麼都不懂?一動就罵娘?」
「你要我妹不上大學給你帶孩子的事兒,橫豎當我死了,不知道?」
「你只顧說我家了,怎麼不說你孃家人不聞不問,才害得你帶不好孩子?」
李英嬌被推倒在地,只顧着哭了。
醫生護士表情都是一言難盡,保安好不容易纔分開了他們兩個。
我媽在走廊搖頭嘆氣:
「真是作孽啊,這個家怎會變成這樣?」
我守在病房,看着兩個孩子癡肥如豬崽的臉龐,無聲地笑了。
這一次,我絕不插手,順其自然。
就看這兩頭小豬在親生父母手裏,要如何長大成才?
-10-
眨眼,時間過了三年。
我大學快畢業,龍鳳胎也可以上幼兒園了。
這些年,小區風向早變得不一樣了。
我媽的舞友陸續當了爺爺奶奶,大家對龍鳳胎的熱乎勁兒也就過去了。
對此,我媽失落了不少。
她老人家也不愛帶龍鳳胎到小區的兒童遊樂區去玩了。
因爲,龍鳳胎長得實在是太胖了。
他們體重是同齡孩子的兩倍,模樣癡癡呆呆的,說話也不利索。
同齡的孩子自然不願意和他們玩。
李英嬌對龍鳳胎看得極爲重要,自身又帶着莫名的優越感。
她一個個找上門去,叉腰大罵:
「你們家孩子是什麼好東西?憑什麼不肯和我家耀祖、引章玩?」
「我們家龍鳳胎是天家的福寶,願意和你們玩,都是屈尊降貴了!」
經李英嬌一鬧,我媽在舞蹈隊都受人排擠。
她老人家回來看龍鳳胎,更是憋足了一口氣。
當初,視若珍寶的龍鳳胎,把我媽拖累到不行。
有人也提過要孩子減減重的話。
李英嬌卻自信如初,堅持她養的孩子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胖纔好呢,孩子皮實,摔倒了也不會哭鬧。」
「我的龍鳳胎有福氣,才長得和福娃一樣。」
「晚點說話有什麼要緊的,古人說,這叫大智若愚。」
我只是笑笑,並不說話。
挺好的。
自己生的就該自己養,養成什麼樣,那就是他們的事兒了。
-11-
這天,因大學畢業要辦手續,我纔回家拿證件。
大學這些年,假期我都在外兼職打工,爲的是不再和這個家扯上任何關係。
李英嬌靠在門框上,抱臂看我收拾家裏僅剩的東西。
「曦園,你畢業了,也該考慮人生大事了。」
我懶得理她。
她不就是安利她家族那個大齡未婚在家啃老的堂哥麼?
前世,我和溫煦交往,就是被她捅給我媽知道。
全家拿着溫煦是外地的身份,大題小做,好似防着我會戀愛腦上頭尋日和溫煦私奔了般。
殊不知,溫煦早就考上了本校研究生,他的就業方向只有留在本地研究院纔能有發展,怎麼可能回去老家。
饒是這樣,我媽也非要我和溫煦分手,爲此不惜把我關在家裏。
徐飛煌直接找到溫煦,把他勸離了本地。
李英嬌也是拿着捏造的分手信息騙我死心。
兄嫂爲了讓我持續對他們的龍鳳胎進行「愛的供養」,不惜毀了我和溫煦的感情。
直到多年後,我和溫煦重逢,才知道我家人設下的騙局。
溫煦慚愧地說:
「你哥拿出了你和侄子侄女的合影。他說血濃於水,我不該拆散你和家人的親情。」
「我知道你很喜歡你的侄子侄女。我們在一起,說起兩個孩子你總是充滿寵愛的眼神,我確實沒辦法讓你爲我作出那麼大的犧牲……」
我是很寵也很疼愛兩個孩子。
那十年,他們除了不是我親生的,基本就和我生的孩子沒兩樣。
可他們是惡魔啊!
用着孩子天真又無辜的面孔,欺騙我爲他們掏心掏肺。
只聽說我要結婚生子,就迫不及待地要我喪命。
只爲了他們父母口中的新房子,還有沒我管束的自由生活,就全然不顧我照料培養了他們那麼多年的付出與疼愛。
也是我對親人有太高的期待。
能坐享其成,誰願意彎腰割禾?
他們的父母就是自私陰險,孩子又怎會不是強盜嘴臉?
眼看李英嬌又故技重施,我不整她,對得起前世嗎?
-12-
餐桌上,李英嬌好心地提起了我的「人生大事」。
我媽望向我多了幾分期許。
「曦園可是名牌大學畢業,這對象可得好好挑。」
李英嬌臉色一變。
聽這話,也該知道她那個混喫等死的堂哥,是上不得檯面了吧。
我故意把話引到了龍鳳胎身上去:
「媽,我還沒畢業呢。現在最要緊不是耀祖、引章上幼兒園的事兒?」
我媽恍然大悟:
「對了,龍鳳胎都四歲了,該上幼兒園了。」
我看向李英嬌:
「嫂子是挑好幼兒園了?入學準備好了?」
迎着我們的目光,李英嬌硬着頭皮說:
「挑好了,就董哥孩子上的那家國際幼兒園。」
我調高了聲調:
「ŧũ̂⁰國際幼兒園啊,那入園試是不是要用英語?」
李英嬌只讀了箇中專,關於教育、考試、升學制度的,知道個啥?
她是打腫臉,也要充胖子。
「那可不,耀祖、引章聰明着呢,英語算什麼,入園試肯定過!」
我笑吟吟道:
「嫂子說得對,誰家能生龍鳳胎,耀祖、引章一看就是聰明孩子。搞不好園長一看孩子可愛,連考試都免了。」
李英嬌得了奉承,轉而滿眼慈愛看向龍鳳胎。
手摸着耀祖的頭,更好似在摸一塊會發光的金元寶。
對嘍,我都把你和龍鳳胎捧得那麼高了,你們可一定要摔下來纔好啊。
-13-
徐飛煌回來,李英嬌就提了這件事。
徐飛煌真去和那個董哥取經,回來就和李英嬌吵翻天了。
「你知道什麼是國際幼兒園嗎?人家家長是什麼資產?」
「還外語,龍鳳胎連話都不會說幾句,敢去面試?」
李英嬌是無知者無畏。
「不就是錢?你天天在外面賺那麼多,是不肯給孩子花?你不讓報名,我還非要報!」
她打聽到一年學費要二三十萬,還擠進去非要填報名表。
龍鳳胎沒提前預約,幼兒園工作人員要求她出示一些相關文件。
李英嬌愣是沒聽懂,還推着耀祖出去,急不可耐地說:
「要什麼文件?我孩子在這兒,你看他多聰明。」
「你們錄取他,他將來考上清華北大,你們幼兒園也老長臉了。」
……
在場的家長、教職人員無不面面相覷。
最後,李英嬌和龍鳳胎自然是讓人給「請」了出去。
-14-
入園試失敗了,龍鳳胎被李英嬌當街罵得哇哇大哭。
她用手機給我發了幾十條長長的語音。
我聽都沒聽。
徐飛煌也打來電話質問我:
「曦園,你是不是故意哄你嫂子開心,讓她什麼都沒準備就去國際幼兒園?她丟了人回家砸東西正發火呢,你趕緊回去給你嫂子道歉。」
李英嬌自己蠢,還能把過錯賴別人頭上。
我冷冷地撇清關係:
「我不是提過可能有英語面試?是嫂子說,耀祖、引章那麼聰明沒問題的……」
「入園試不但面試孩子,家長也要參加面試,嫂子是沒帶你去?」
徐飛煌啞了一瞬。
他本來就不同意上什麼國際幼兒園,哪裏瞭解這裏面的彎彎繞繞。
「反正你先回去,給你嫂子道歉。我一天到晚在外忙得要死,還得管你們女人的事兒!」
說完就掛了。
得了。
他當甩手掌櫃上癮了,還想讓我當他家裏的滅火筒?
臉還是一如既往地大啊!
我一想到前世他和李英嬌佔據了我大部分的財產,心裏瞬間燃起了怒火。
既然是他們先惹我,那我可不得給他們送上一份大禮!
-15-
我對應了一下前世的時間線。
發現除了龍鳳胎成長軌跡不一樣了,徐飛煌那家小公司的經營還是如前世,處於勉強持平的狀態。
徐飛煌這些年一直在巴結一個叫董哥的大老闆。
爲的就是從他手底下多接幾個單子,或是指點一些門路。
但收效甚微,於是徐飛煌最近想出了一個新策略:嫂子外交。
徐飛煌拿出半生追女人的本事,幫董哥出謀劃策。
要替董哥的「小嬌妻」辦生日會,地點就在本市有名的山水溫泉酒店。
爲了保持神祕性,董哥都沒出現,由着小嫂子的幾名閨蜜引導她到溫泉酒店。
其實酒店早就佈置好了結婚典禮的花廳,就等着小嫂子被她的閨蜜們帶到這個驚喜現場。
精心安排了那麼多,掐着時間,就等花廳的大門打開。
結果門一拉開,燈光一打過去。
花廳衆人沒能見到滿臉驚喜或是喜極而泣的小嫂子。
反而見到了李英嬌騎在小嫂子身上,左右開弓怒扇其巴掌的場面。
那些個閨蜜都嚇傻了,連拖帶拽,都奈何不了戰力爆表的李英嬌。
「老婆!」
「嫂子!」
董哥和徐飛煌一前一後奔到門口,把各自老婆拎了過來。
小嫂子撲在董哥胸口,臉都成豬頭了。
「老公,你替我做主啊,這個瘋女人一上來就打我!」
李英嬌如遭電掣:「你不是小三嗎?」
徐飛煌啪地一巴掌教她做人。
「你瘋了,這位是董哥的太太。」
小嫂子本來就是小三上位,聽這話哭得更加歇斯底里。
「老董,你就讓人這麼侮辱我?我年紀輕輕就跟了你,證領了孩子也生了,還被人這麼說,我不活了!」
董哥怒不可遏,指着徐飛煌和李英嬌大罵:
「徐飛煌你個王八蛋,這就是你給我辦的驚喜?」
「你故意設下這麼大的場合,讓我和我老婆丟大臉?」
李英嬌抖得像篩糠。
徐飛煌忙道:「誤會,誤會!」
董哥冷笑道:
「今天你老婆故意傷人,所有人都見到了。從今以後不會再有任何合作,我還要告你們,等着上法庭喫官司吧你們!」
-16-
「連老婆都看不住,還想賺什麼錢?」
徐飛煌自此他的那個圈裏,成了巨大的笑話。
得罪了董哥這樣的大佬,別提什麼大單了,就是原本合作的友商也說到期就不續約了。
他那家小公司的業績,直接急轉直下變成了虧損。
徐飛煌都氣瘋了,把李英嬌打了一頓,揚言要離婚。
「要不是你疑神疑鬼,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李英嬌雖知理虧,可抱着龍鳳胎就宛如抱住了救命符。
「想離婚,你做夢!要不是你天天在外鬼混,我至於打錯小三?」
「我告訴你,你不想你兩個孩子沒媽的話,你還得替我賠錢保我平安!」
「否則,我就和龍鳳胎一塊去死,看你下半輩子還有沒有人敢嫁給你!」
說罷,還真的一手掐一個,叫龍鳳胎的小手小腳胡亂蹬。
最後這件事,自然是徐飛煌賠了董哥不少錢。
李英嬌再不情願,也被帶了過去,叫小嫂子扇破了臉頰才了事。
我全程完美隱身。
任他們想破頭,都不會想到是我乾的。
我只是在最初寄了幾張徐飛煌去洗腳城的相片給李英嬌。
李英嬌就立刻坐立不安了。
其他都是按前世的事情發展的,李英嬌有安插親戚在公司,卻不是什麼重要的崗位。
那段時間徐飛煌爲了辦驚喜生日會,也不常在公司,更不可能在公司透露什麼。
那個親戚一打聽到山水溫泉酒店的地址,就發給了李英嬌。
李英嬌在酒店一看花廳海報上有小嫂子的名字,找到了人就問,認不認識徐飛煌?
小嫂子下意識說了句認識,就被白白打了一頓。
……
前世,是我及時趕到才避免了誤會。
這次,我十分高興,兄嫂相互連累掉進坑裏。
-17-
畢業後,我接到了好幾家心儀公司的 offer。
爲了避開原生家庭,我特意選擇去了申城一家外資。
我媽不捨得我。
「你怎麼捨得去那麼遠的地方,也不怕媽想你?」
我卻笑着把手從她懷裏抽了出來。
「媽,家裏有兄嫂,又有龍鳳胎,你怎會有空想我呢?」
我媽啞然。
前世,我畢業後確實也面臨更好的機會。
可爲了龍鳳胎甜甜的那一句:
「姑姑不要走,奶奶老了,爸爸媽媽又老吵架,我們只有你了。」
我留下來了。
最後,我得到了什麼?
死在陰暗封閉的樓道里發爛發臭?
這輩子,要不是需要拿下大學文憑,我早就離開本地了。
-18-
幼兒園開學不到兩個月,耀祖就在和小朋友玩滑滑梯的時候摔斷了腿。
李英嬌性格是屬炮仗的。
她立刻殺到了幼兒園,要求調監控揪出罪魁禍首,不然就報警說有人要害她的耀祖。
這輩子龍鳳胎上的是資源一般的幼兒園,所以園方的態度也很怠慢。
任由老師如何解釋,李英嬌就是不依不饒。
最後老師撇下一句:「有本事,讓你兒子自己說啊!」
李英嬌的目光回到了她養的那對癡肥又遲鈍的龍鳳胎身上。
耀祖、引章都四歲了,說話還是前言不搭後語。
「妹妹……和我玩……推……」
「不是我,是妹妹……」
李英嬌根本沒辦法從他們嘴裏問出什麼來。
可她怎能是受氣的主兒?
隨後撥了市電視的民意調解熱線,帶着攝製組浩浩蕩蕩殺進了幼兒園。
園長這纔不緊不慢公佈了當天的監控。
監控里根本沒人和耀祖玩,引章也在不遠的地方盪鞦韆。
是耀祖重心不穩,從滑滑梯上掉下去的。
園Ṫű̂⁶長對着鏡頭表示,願意賠償一部分醫藥費,但學校不會再考慮接收智力缺陷的兒童。
我在網上都看見了那檔節目。
有一秒剪輯馬賽克沒遮好。
鏡頭裏的耀祖和引章抱在一起,眼神呆滯,臉上掛着渾濁鼻涕,真的好像一對智障。
這哪裏還認得出是前世的天才龍鳳胎?
-19-
這些年不是沒人提出龍鳳胎有問題,可全給李英嬌駁了回去。
「我們家可是龍鳳胎,天賜的福寶,怎麼可能有問題?你們肯定都是嫉妒我家孩子!」
這一次事情鬧得這樣大,徐飛煌直接帶着龍鳳胎去了醫院檢查。
醫生說,耀祖和引章腦部發育遲緩,有可能是長期困在較封閉環境,已經有失語的症狀了。
徐飛煌人都傻了。
隨後又好像想起了什麼,回家打開監控一看:
龍鳳胎除了上幼兒園,在家裏就是待在房間裏。
小區的孩子嫌棄龍鳳胎長得癡肥,性格怪異,都沒人願意和他們玩。
結果一天大部分時間,李英嬌拿着手機看,讓孩子在旁邊自己玩。
可孩子一出聲,就被親媽呵斥上一句。
我媽喊他們喫飯了,也要被李英嬌陰陽半天。
久而久之,家裏就沒人敢多說話。
長此以往,龍鳳胎不失語纔怪。
令我意外的是,都鬧成這樣了,兄嫂居然還沒離婚?
-20-
我媽打電話和我訴苦。
「曦園,都怪你嫂子,養成失語了還想遮掩的……」
我樂得裝傻。
「龍鳳胎可是咱家天大的福氣呢,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媽抽抽搭搭了一陣兒,才說:
「你哥生意不好做,之前又賠了董哥一大筆錢。你嫂子就從來沒賺過錢,龍鳳胎現在要上康復課。曦園,你現在在大公司,能不能……」
呵。
有房有車有事業敢生龍鳳胎的中層,伸手和我一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生要錢,哪裏來的臉?
我換了哭腔說:
「媽,兄嫂好歹還有房有車,我出來工作還不到半年,能有什麼?」
我媽詫異道:
「可我聽說你工資上萬了!你嫂子說你那家外企工作三年能在申城買房?」
我怒極反笑:
「媽,嫂子還說龍鳳胎天資聰慧,能上國際幼兒園呢,他們進去了?」
我媽嘆了口氣,還是不氣餒:
「曦園啊,你就幫幫你兄嫂……」
「媽,你知道我住在城郊的出租房多大嗎?你知道每天要去上班擠地鐵是多擠?通勤要花多長時間?你知道我同期多少實習生競爭同一個轉正機會?」
「媽,我過得好不好,你問過我嗎?」
以前,我在外面受苦受難,從來不會和我媽說,因爲說了也得不到什麼體諒與理解。
可,現在的我偏偏要說,換不回什麼體諒與理解,叫她堵得慌也好啊!
我媽頓了頓,憋出了大招:
「曦園,你是龍鳳胎的姑姑啊,他們身上有一半流着和你一樣的血……」
「血濃於水,你不管他們,你要遭報應的!」
我想到,前世摔下樓梯後,身下漫延出來的渾濁又濃厚的血。
「我根本不欠他們的!是福是禍,也該報在他們親生父母身上才合理!」
我憤然掛了電話。
心底浮起一個淡淡的念頭:
我是不欠他們,可他們欠了我啊!
還有我未出生孩子的命,他們該怎麼還啊?
-21-
不久後,我接到了我媽的視頻通話。
白髮蒼蒼的老媽躺在醫院的病牀上,淚眼婆娑地看着我,嘴角微微顫抖,好像是中風說不出話的樣子。
兄嫂說,我再不回來,就一輩子見不到我媽了。
可我回去之後,卻被兄嫂先帶回了家裏。
我從進家門起,龍鳳胎就一直盯着我。
時隔半年,龍鳳胎還是長得又矮又胖,說話也沒見好轉。
他們也上過心理疏導之類的課程,看來收效甚微。
有次,李英嬌急起來,勿信了鄉下的什麼土方。
給耀祖灌下去所謂中藥,結果中毒了,還送醫院洗胃。
現在的耀祖癡癡呆呆,引章稍微好點,可也只是好點。
誰見了兩個孩子,不嘆一句可惜呢。
連我都沒想到,撒手不管的後果,龍鳳胎竟會被養成這樣。
可轉念一想,他們可還好好活着,我的孩子可是沒見過一天的太陽!
徐飛煌出去說要下車庫拿東西。
李英嬌到廚房倒了杯飲料給我,神情很不自在。
第六感告訴我,一定不對勁。
我去洗手間給男友溫煦打了電話。
他還在本地讀研,對我家的狀況也清楚。
我讓他一個小時後,沒在我家樓下看見我,就立刻報警說有人非法拘禁。
我剛從洗手間出來,就被徐飛煌從身後拿帶藥的毛巾給捂住了。
在昏過去前,龍鳳胎開口說話了。
女孩磕磕巴巴地笑說:
「呵呵,姑姑……昏,錢……我們的。」
男孩也愉快地重複念道:「我們的,我們的……」
童聲脆脆,卻令人不寒而慄。
無論是聰明還是癡傻,本質是黑的,如何都變得了白?
-22-
警察衝進來的時候,我在臥室裏,衣服已經被脫掉一半了。
哥嫂把我賣給了嫂子的堂哥。
那個失意大半輩子的啃老族,在死了爹媽後,獲得了一份不菲的遺產。
徐飛煌因爲得罪了董哥後,又被人設局,在外欠了很多錢。
這個堂哥都四十了,就沒嘗過女人。
於是,他們設局把我騙了回來,好把我當禮物進貢給堂哥。
堂哥也想嚐嚐什麼高知女性的滋味,隨口答應他們一筆錢,能抵掉徐飛煌一ŧú⁷半的外債。
而我那個聲稱病得快死的媽,卻在警察局狠狠揪着李英嬌的頭髮。
「都是你個賤人出的餿主意,害死我兒子了!」
李英嬌揮開她,啐了一口:
「你要是不答應,能配合把曦園騙回來?我要是賤人,你就是老婊子,既要賣女兒又要立牌坊!我呸!」
我在另一間房聽見她們狗咬狗,只覺得血液都凝固了。
前世,我有錢,他們對我謀財害命。
這輩子,見我沒賺到多少錢,他們又想對我敲骨吸髓。
他們到底是什麼魔鬼!
溫煦把我擁入懷裏:「曦園,我在呢,別害怕。」
我擦乾淨眼淚,對他回以微笑。
「我不會害怕了,他們不能再傷害我了。」
這次,證據確鑿,我也不可能出諒解書,哥嫂和那個色鬼堂哥就等着蹲監獄吧。
可走出房間,我媽還是從遠處掙扎跑了過來。
她當着所有人的面,雙膝着地,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對着我又跪又拜。
「曦園,你哥哥要是坐牢,我們家就全完了。」
「你饒了你哥哥吧,所有事情都是你嫂子出的主意!」
「龍鳳胎可是叫你一聲姑姑的,你不能讓他們沒有爸爸!」
溫煦想先把我媽扶起來,她不肯,繼續對着我磕頭。
我冷冷地凝着她,直到她也抬頭。
我們四目相對。
應該是我的冷漠刺激到了她。
「曦園,媽都下跪求你了,你怎麼還不答應?」
我緩緩地開口:「媽,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也會對着我的遺像又跪又拜?」
前世,我已經領教過她被兒孫拋棄後的懺悔了。
她以爲,那種自以爲是的僞善與偉大就是母愛?
可惜,我不是她母愛的既得利益者,所以並不受用。
「媽,你不該跪我,你該跪法律,或者該跪我死去的老爸。」
「您不是常問爲什麼這個家會變成這樣?那我也好想問問,爲什麼我哥沒錢了,第一個想到的是對我動手?爲什麼兄嫂那麼有膽量把我賣了,他們就不怕我鬧?爲什麼龍鳳胎會被嫂子養成廢物?難道這些和你沒關係?」
「是因爲你一開始就偏心我哥,才叫他們一家都覺得,我勢孤力弱,所以好下手。哪怕是把我賣了,事後也有你替他們出面,苦口婆心勸着我壓着我,叫我不能報案……」
我媽渾濁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還有龍鳳胎,你要是早點插手,李英嬌再胡攪蠻纏,也不至於把他們養成智障。可即便養成智障了,對您來說也沒什麼影響吧。因爲您覺得我哥是個人物,反正龍鳳胎也不能幫你爭臉了,我哥將來離了婚再娶,什麼聰明伶俐的孩子不能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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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猛地起身,抬手就給了我一巴掌!
溫煦攔住了第二下,我仰着臉,大聲說:
「我對您可以說是問心無愧了,您呢?」
我媽顫顫巍巍地罵我:
「報應!徐曦園你要遭報應的!」
我微笑着說:「我不怕報應。」
前世,我因爲善良已遭過報應了!
「您沒ẗűⁱ給過我的公正,法律會給我!媽,我們以後不會再見了。」
自此就當是陌路人吧。
-23-
不知是不是顧及龍鳳胎,徐飛煌最後主動承擔了所有的罪責。
哥嫂都被判了刑。
堂哥因猥褻罪入獄。
我媽因包庇罪,只蹲了一年的監獄。
龍鳳胎被安排到了福利院。
聽說因爲自身發育問題,經常受到其他孩子的欺負。
孩子只是一張白紙,變成什麼樣,都是家長的引導與教育。
可我如何都弄不明白,前世我花費了大把的精力和時間帶大的兩個孩子,爲何會對我如此殘忍與狠心?
說不清是什麼原因,我還是去福利院探望了龍鳳胎。
結果,在福利院的小花園裏,我聽見了他們兩個人躲起來的祕密對話。
「哥,爲什麼我的胳膊根本抬不起來,像有什麼東西壓着我一樣。」
「妹妹,不只是這樣。我們怎麼會胖成豬樣?這裏也不是什麼寄宿學校,而是福利院。」
女孩驚恐地問:「福利院?我們被拋棄了?爸媽呢?奶奶呢?他們怎麼可能不要我們?」
男孩安撫道:「爸媽就是一對蠢貨,聽說犯事蹲監獄ƭũ̂ₐ了。我聽院長說,姑姑今天會來看我們。到時候我們就哭,哭得慘兮兮的,就和以前一樣。姑姑最心軟,肯定會帶我們離開這裏!」
女孩笑出聲:
「那是,姑姑最好騙了。她沒自己的孩子,肯定當我們是她的孩子。」
男孩繼續謀劃:
「大人就是單純,以爲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我們當然會選對自己最好的。」
……
我沉默地走出了福利院。
龍鳳胎喜歡等,就讓他們繼續等吧。
從白天等到黑夜,我都不可能再去接他們了。
事情哪有我想象中的複雜。
趨利避害,本來就是人的天性。
我以爲他們還小,什麼都不懂。
其實,在親生父母還有奶奶耳濡目染的薰陶下,他們也知道整個家裏最能被「喫」的就是我了。
他們的惡,只是更不加遮掩,也因爲年幼更容易被忽視了吧。
一根從腐爛沼澤裏衍生出來的藤蔓長出來的雙生花,怎麼可能純潔又無瑕?
-24-
時間又過了六年。
我和溫煦決定要結婚了。
這輩子我們沒有錯過。
雖是異地戀,可也經歷從校園到職場的轉變,其間的磨難與挫折無數,我們都堅持了下來。
我見過溫煦的家人之後,溫煦順勢提出要和我媽見面,談談我們的婚事。
這件事,我是反對的。
前世就是他們的阻攔與欺騙,才導致我們分開了那麼多年。
這次,我怎願冒着風險,再讓他們介入我的生活?
溫煦問:「你真的決定,讓我們的孩子一輩子都不見外婆?」
我鄭重地點頭:
「你知道我家人對我做過什麼!他們像螞蟥一樣吸取着我身上的血,一旦我有脫離他們掌控的機會,他們還會想毀了我……」
溫煦看到我眼神裏的脆弱與悲哀後,安慰說:
「曦園,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我是想和你建立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家,而不是讓你再去涉及那些風雨的。」
「……請你相信我。」
一個在前世等了我那麼多年的人,又是在緊要關頭解救我的人,我當然相信他。
-25-
婚禮前夕,我媽還是打聽到了我的新的電話號碼。
這些年,我們母女早就斷了來往。
「曦園,聽說你要結婚了,恭喜你呀。」
聽到我媽久違的恭賀的聲音,也變得小心翼翼。
我竟一時不知該悲還是該喜。
「婚禮是在申城辦?你和溫煦沒想過回家辦?」
我冷淡地說:「沒必要,我們的交際圈子都在這邊。」
我媽瞬間緊張了起來:「那你真的不要媽了?」
我冷淡地說:
「不是媽你先選擇不要我的嗎?需要我提醒你,六年前發生了什麼?」
「不,不……」我媽聲音夾雜着一絲惶恐,「曦園你救救媽吧,龍鳳胎要害我啊!」
我媽出獄後,從福利院接回了龍鳳胎。
這些年,她一直和龍鳳胎相依爲命,其間也沒聽說過有什麼事情。
「曦園,我沒騙你。這幾年,龍鳳胎說話利索了,腦子也好使了,可是他們說是我害了他們。」
「引章說,她的胳膊廢了,不可能跳天鵝湖。」
「耀祖也質問我,爲什麼不拿錢讓他上奧數班,是我害他沒考上重點小學……」
「我好怕呀,他們看着我的眼神,就跟獵豹要下嘴了……」
我聞言,不由想起前世臨死前龍鳳胎盯着我的眼神。
沒有一絲溫情,單純就是想知道,我死了嗎?
「媽,是您把他們帶回家的,您就耐着性子好好和他們說道理唄。」
前世,龍鳳胎犯錯,我要罰他們。
我媽在一旁說:「不過是點小錯,沒必要罰。耐着性子好好和他們說道理,不就好了。」
龍鳳胎立刻朝我媽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呵。
有些惡,是在姑息和縱容間,放肆生長的。
「曦園, 你……你不能不管我……」
就在我正想該怎麼回答時, 通話忽然啪嗒一聲斷了。
-26-
第二天我就接到了老家警察的消息。
我媽和龍鳳胎在家開煤氣自殺了。
我是家裏唯一的能收拾殘局的人了。
警察說,案件其實並不難偵破, 整個小區人都見證了我家這些年的鬧劇。
我媽想不開, 和孫子孫女一塊自殺了, 也不是沒可能。
只是耀祖在日記本里寫下了一些叫人看不懂的內容。
他自稱自己和妹妹是穿越來的。
在另一個時空過得很累很苦, 有很多榮譽卻沒有自由,所以他們就殺死了姑姑在內的所有親人, 然後選擇了自殺。
他們在這個時空覺醒了,可情況大不相同了。
妹妹手臂受損,沒辦法再跳天鵝湖。
他的外貌智力也大不如前世。
他們有了無限的自由,卻懷念起從前被追捧起的名譽與成就。
所以他們決定如法炮製前世做法, 再一次帶着至親自殺, 看看能不能去到下一個時空,活成人生贏家。
我看完日記本, 筆跡確實是前世耀祖的筆跡。
那是我一筆一劃親手教會的。
十歲的孩子連謀財害命都知道,還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我媽是自食惡果罷了。
警察見我沒說什麼, 也當作是小孩子白日做夢寫着玩的。
我很慶幸,這一世沒有再遇到他們。
他們回來了, 卻又逃走了,至於是否如願去了他們想要的一世重生?
那就沒人知道了。
兩個心智不全的瘋子, 他們連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都不知道,怎可能過得好一生?
碌碌不可終日, 怏怏何須一生?
世上真有無限重生的話,對他們而言, 應該是無間地獄纔是。
在佛家,無間地獄可是八大地獄最苦的一個。
無間地獄中,無任何解脫的希望, 除了受苦之外, 再無感受。
作爲姑姑, 我願他們地獄永存吧。
-27-
婚後的某天。
我夢見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小女孩。
她的笑聲像銀鈴, 把一束花遞給了我。
夢醒了, 我還記得花是我喜歡的鳳尾蘭。
鳳尾蘭的花語是蛻變與希望。
不久後, 我去醫院檢查, 我果真懷孕了。
溫煦知道後,高興地說:
「太好了,我今後再不會讓你和孩子受苦了。」
我輕笑說:「一切都過去了,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孕八週時, 溫煦和我一塊去照 B 超。
拿着 B 超照,溫煦有些不安地問:「醫生,是雙胞胎?」
醫生多看了溫煦幾眼, 說:「是單胎,別問性別哈。」
在醫院的走廊, 我看見溫煦長長舒了口氣, 眼尾都泛了紅。
我走過牽住他的手。
「別擔心了,是個女兒。」
溫煦怔了怔。
我又說了一遍:「沒錯, 是女兒。」
他一瞬間明白了什麼。
我也知道,他明白了什麼。
走出醫院,陽光灑在我們身上。
我們牽着彼此的手, 像極了劫後餘生。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過如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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