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女友同居的第四個月,我有些膩了。
她明明很漂亮,卻不再吸引我。
和我吵架,我也懶得哄了。
我開始懷念家裏的妻子。
她溫婉知性,精神世界更與我同頻。
可我回家那天。
她卻主動提出離婚,甚至勸我:
「談戀愛哪有不吵架的,不吵架就證明不愛。」
「離完婚就趕緊回去吧。」
-1-
溫冉坐在沙發上。
她一邊說話,一邊調換着電視機頻道。
餐桌上放着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擬好的離婚協議。
我從廚房走出來。
她又一次提醒我,「下週一才能辦手續,要不你喫完飯就回去吧。」
她的語氣平靜。
彷彿在說一件與她毫不相關的事情。
我裝作沒聽到。
把套在身上的圍裙解下來,搭在了椅背上。
餐桌上除了離婚協議,還有我今天親自下廚炒的幾個菜。
都是溫冉喜歡喫的。
她有些不領情,我忍住沒有生氣。
「多米快回來了吧?剛好讓他嚐嚐我的手藝。」
「四個月沒回來,也不知道他想沒想我。」
我故意提起兒子。
沒有哪個媽媽會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個不完整的家庭。
關於離婚這件事,我始終覺得是溫冉太沖動了。
溫冉卻突然關上電視,把視線挪到我的臉上。
她的眼神裏沒有愛,也沒有恨。
全是疑惑。
「手機都響了八百遍了。」
「非要江禾再殺到家裏來找你?」
-2-
溫冉提到江禾時,我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明明我一回到家,就主動和溫冉坦白:「我和江禾已經在分手了。」
我甚至都沒有計較她擅自把家裏門鎖換了的事情。
我在門口等了整整一天。
新搬來的鄰居不停地打開門,問我找誰。
我壓下心底的煩躁,和溫冉保證。
「不會的。」
「溫冉,我回來了。」
「我現在只想和你好好過日子,好好陪多米。」
我是真的想要回歸家庭。
所以江禾的電話又一次打過來時,我主動按了掛斷鍵。
又當着溫冉的面,把江禾的微信和手機號都拉進了黑名單。
回來前,我就和江禾說過的。
我不喜歡她了。
好聚好散。
「真不喜歡了?」
「可上次不是你說要離婚的嗎?」
溫冉問我。
她像是故意和我賭氣一樣,不斷提起之前的事。
我張了張嘴,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的確。
四個月前提離婚的是我,四個月後不想離婚的也是我。
可我對江禾,真的突然就膩了。
所以這次吵架。
我懶得哄了,乾脆直接回了家。
-3-
多米回來時,我和溫冉正僵持着。
他進門看到我,愣了一瞬,低低地喊了一聲,「爸爸」。
可他在門外時,明明還在很興奮地喊着,「媽媽,我回來了!」
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
剛想和多米說兩句話,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溫冉輕笑了一聲。
她接過多米的書包,讓他去洗手,準備喫飯。
又把手機塞進我手裏,推了我一把。
「去陽臺接電話。」
「別讓多米聽到,多米比較敏感。」
多米從小就很敏感。
幼兒園老師說是因爲缺少爸爸的陪伴。
這些年我一直在外地工作。
對多米,多多少少有些虧欠。
可我不想接。
直到溫冉提醒我:「小姑娘年紀輕,萬一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
溫冉的話沒說完。
我們的相處大多都是這樣,點到爲止。
所以當初我和她提離婚時,她沒哭沒鬧,更沒有歇斯底里。
只是問我了一句:「你出軌了,是嗎?」
那天晚上,我們談了很久。
比如孩子跟誰,比如怎麼和雙方父母溝通,比如財產分割。
我以爲溫冉同意離婚,我會很高興。
可我還是逃了。
溫冉理智得讓我無法接受。
我無法接受她這麼輕而易舉地同意離婚。
更無法接受未來每一個人問起我們爲什麼離婚時,她回答的理由是因爲我出軌。
-4-
我以爲我出軌的事情瞞得很好。
溫冉卻說那次江禾來家裏找我時,她就知道了。
她只是在等。
等我和她開誠佈公地談論關於離婚這件事。
其實江禾從來沒有找我要過什麼名分,更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
那次找我,也是因爲我沒有回她的消息。
她擔心我,連夜坐高鐵趕了過來。
我沒想到她會找到家裏。
她解釋說是因爲公司有文件急着我簽字處理。
溫冉沒有多心。
一邊埋怨我壓榨員工,一邊把江禾請進家裏。
那天是溫冉的生日。
我偷偷給坐在沙發上的江禾發消息解釋,我打算零點一過就回去找她的。
朋友都說,很少有人能既保持着婚姻關係,又保持着外遇關係。
其實和溫冉提離婚的當晚,我就後悔了。
我回到工作的城市,躲了溫冉好多天。
週末也不再回去。
但我沒想到溫冉根本沒有提起離婚的事情,更Ṫúₜ沒有把我和江禾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
她沒有主動聯繫我。
卻也沒有阻止多米給我打視頻。
我以爲離婚這件事就翻篇了。
所以在厭煩了和江禾同居的日子後,我回家了。
我主動和溫冉承認錯誤。
我知道出軌是我不對。
但至少,現在我選擇了迴歸家庭。
我想不通,她爲什麼突然又要開始計較。
-5-
我靠在陽臺抽菸。
溫冉和多米在餐廳喫飯。
不知道溫冉說了什麼,多米笑得很開心。
菸草味堵在喉嚨裏,竟然有些嗆。
我突然發現,這個家好像已經習慣了我不在Ťů₇。
手機放在口袋裏,一直震動個不停。
在江禾換了第五個號碼給我打過來時,我終於接了電話。
江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陳柏舟,你不要我了嗎?」
「我不和你生氣了好不好,你別不要我。」
我皺了皺眉,有些厭煩這種斬不斷的關係。
我嘆了口氣,壓低聲音。
「江禾,我以爲我已經說清楚了。」
「我們分手了。」
我不知道江禾人在哪裏。
信號斷斷續續。
直到家裏的門鈴響起,手機聽ẗúₗ筒和客廳裏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我慌張地衝到客廳,攔住了已經從椅子上跳下來想要去開門的多米。
溫冉放下筷子,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
語氣也依舊平靜。
「多米,來喫飯,讓爸爸去開門。」
我沒想到江禾會找過來。
門打開,她就撲進了我懷裏。
我驚得渾身汗毛豎起,把她推出了門,自己也跟着走了出來。
低頭時才發現,腳下的拖鞋都沒來得及換。
-6-
小區裏都是喫過晚飯出來散步的人。
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帶着江禾去了地下車庫。
坐到車上。
江禾問我爲什麼分手。
毫無預兆地,斷崖式分手。
我捏了捏眉心。
看着她哭花了的臉,有些煩躁。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她很漂亮,卻好像吸引不了我了。
我啓動了車子,直到開出小區,纔開口問她:「你怎麼過來的?」
江禾哽咽着回答我:「高鐵。」
我把她送去了高鐵站。
車子停在送客車道旁,她卻怎麼都不肯下去。
「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她的眼睛紅紅的。
換作從前,我應該會心疼得要死,會立刻把她拉進懷裏哄。
可現在。
我完全提不起興致。
直到身後的車輛不斷催促着按起喇叭。
江禾終於下車。
看着她走向進站口的背影,我鬆了口氣。
溫冉是在我回家的路上打來的電話。
她的聲音依舊淡淡的。
「我和多米說你回去加班了。」
「你好好和江禾聊聊,談戀愛哪有不吵架的,差不多得了。」
-7-
我喊了朋友出來喝酒,心情卻越喝越差。
我以爲我這次回來,溫冉會是高興的。
她曾不止一次提起過。
希望我可以回來工作,希望我可以多陪陪她,陪陪多米。
可現在,她一次次把我往外推。
我突然想起溫冉擬的離婚協議。
上面的財產分割不偏不倚,就好像她根本不在乎我出軌這件事一樣。
越想,心裏越煩。
我琢磨了半天,閃過一絲荒唐的念頭。
「你說,溫冉她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朋友怔愣住,明顯的不可信。
「陳哥,你喝多了吧。」
「這麼多年,嫂子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
朋友搖了搖頭。
是啊。
溫冉怎麼可能出軌呢。
我扯了扯脣,乾巴巴地笑了一聲。
我和朋友喝到了半夜。
他以爲我和溫冉是因爲異地吵架,不停地安慰我。
直到江禾的電話打進來。
把江禾送到高鐵站以後,她讓我把她從黑名單裏拉出來,才肯走。
我喝多了。
朋友接了電話。
我忘了改掉給江禾的備註。
朋友大概也是喝多了,連聲音不一樣都沒發現。
他很自然地交代着,「嫂子,我老婆催我回去了,你來接下陳哥吧,地址短信發你。」
-8-
我睡醒時,天已經大亮。
江禾靠在我懷裏。
我動了動胳膊,心口有些發堵。
原本想要問她:「何必呢?」
卻在看到她頸間的紅痕時,把話嚥了回去。
我沒有喝斷片。
江禾來接我時,我也是知道的。
她把我扶到酒店的牀上,細心地用毛巾給我擦拭着身體。
她說,她愛我。
或許是白天被溫冉拒絕了一次又一次。
我和江禾睡了。
無論是在牀上,還是在牀下,她都小心翼翼地討好着我。
我終於還是心疼了。
這樣的情緒價值,溫冉給不了我。
和江禾在一起,是我追的她。
她很漂亮,是那種走到哪裏都會被全場矚目的漂亮。
我追了三個月,才追到手。
後來我和她坦白自己已經結婚時,她哭着要和我分手。
她說:「我絕對不會做插足別人婚姻的第三者。」
她單方面和我斷聯了一段時間。
我還是每天都會去找她。
「我不會離婚,給不了你未來的。」
「笨蛋。」
我嘆了口氣,把江禾緊緊攬進了懷裏。
或許是我對江禾太過苛責了,明明她什麼都沒做錯。
-9-
喫過午飯,我把江禾送去了高鐵站。
這回,她聽話了許多。
從進站檢票到坐在座位上,她都給我拍了視頻報備,生怕我不信她。
她再三向我保證,她會乖乖等我回去。
我失笑出聲。
江禾才 23 歲啊,說到底還是個孩子。
就算無理取鬧一些,又怎麼樣呢。
溫冉比她大了十幾歲,閱歷、經歷本來就比她豐富得多。
這是年齡上帶來的差距。
我怎麼能要求江禾和溫冉一樣理解我呢。
和江禾鬧了這麼一場。
我好像想通了。
在車上抽了小半盒煙以後,我把車開去了洗車店。
煙味和江禾的香水味全都被洗掉之後,我又去商場買了身衣服換上,然後回家。
我打算和溫冉好好談談。
如果我們就像從前一樣。
我每個月工資還是按時打給她,每週末也按時回家,是不是可以不離婚。
對多米。
對雙方家裏的老人,都是好事。
離婚真的牽扯太多了。
而溫冉最最放不下的,恰巧就是父母和孩子。
至於江禾。
她都不在乎未來,我又矯情什麼呢。
她也保證了,不會再鬧到溫冉面前。
所以我不說,溫冉也不會知道。
-10-
我回到家時,溫冉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又若無其事地低下頭,翻動着書頁。
我張了張嘴。
準備好的理由全都被堵在了喉嚨裏。
原本以爲溫冉會問我的,問我昨天晚上江禾怎麼來了,問我後來是怎麼處理的。
卻沒想到她連一個字都懶得和我說。
「多米呢?」
我主動打破客廳裏詭異的寂靜。
「去奶奶家了,昨天晚上就送過去了。」
溫冉淡淡地回答,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書本。
我在她身邊坐下,試圖從她的表情裏捕捉到哪怕一絲對我沒有回家的在意。
可是沒有。
她平靜得就像一汪沒有波瀾的湖水。
「溫冉,我們談談吧。」
我深吸了一口氣,決定把事情攤開來說。
溫冉終於放下書。
「談什麼?談你和江禾,還是談離婚?」
她的眼神裏沒有絲毫情緒,語氣也依舊平淡。
我的心裏突然一陣刺痛。
「我們不會離婚的,溫冉。」
「我和江禾……已經結束了。」
我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卻發現自己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溫冉好像也不在意。
她避開我,站起身走到窗邊。
「陳柏舟,你覺得我們還能回去嗎?」
-11-
爲什麼不能呢?
她明明那麼在乎多米,那麼在乎家庭。
她以爲我不知道,要是當初我沒有主動提離婚,她肯定連離婚的念頭都不會有。
我突然意識到了原因。
溫冉一定是在生氣。
她是在報復我。
「能的,我保證。」
我迫不及待地回覆溫冉。
「那你當初又爲什麼要離婚呢?」
溫冉突然回過頭,意味深長地看着我。
「是我糊塗了。」
「當時被愛情衝昏了頭,我沒想那麼多……」
我沒多想,只急着解釋。
話還沒說完,就被溫冉打斷。
她輕笑了一聲,說話都開始帶着刺。
「你也說了,你們是愛情。」
「陳柏舟,都是成年人了,沒必要。」
我張了張嘴,有些心虛,但更多的是覺得無力。
都是中年人了,真的沒必要折騰。
是的。
我覺得溫冉現在就是在折騰。
折騰我。
溫冉爲什麼不想想呢?
身邊出軌的那麼多,離婚的又有幾個?
而像我這樣主動低頭認錯,要回歸家庭的,又有幾個?
-12-
我還是和公司請了年假。
也和江禾打了招呼,會晚些時間回去,讓她這些天不要主動聯繫我。
我必須花時間安撫溫冉,打消掉她離婚的念頭。
可晚上睡覺前。
溫冉把我推進了次臥。
她越這樣,越讓我覺得她是故意的。
我給我父母打了電話。
讓他們第二天就把多米送回來,順便讓他們也過來住幾天。
有孩子在,有老人在。
溫冉總會給我面子。
果然。
多米回家時看到我在,很意外。
他撲到溫冉懷裏,歪着頭問我:「爸爸,你不用上班嗎?」
我走近,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
「爸爸休假,最近都在家裏陪你和媽媽。」
溫冉低着頭。
我看不到她的情緒。
晚上,溫冉和我一起回到主臥。
她還是穿着白天的衣服,沒有洗澡的意思。
我動了動脣,暗示她,「要不,我們給多米生個妹妹。」
我沒打算真的要二胎。
只是想用夫妻生活來緩和我和溫冉之間的關係。
從前週末回來。
因爲被江禾纏得太狠,我很少會主動提。
溫冉含蓄,也沒主動要過。
-13-
我沒想到溫冉會出去住。
她定了家門口的酒店。
我父母睡下之後,她就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我有些ţű⁻生氣。
我沒想到自己熱臉貼了冷屁股。
她鐵了心要和我分居,鬧得和真的一樣。
這麼想着,我乾脆隨她去了。
總不能這些天,她每天都去住酒店吧。
我突然想起我們剛結婚那段時間。
溫冉每次和我吵架生氣,都會拉着行李箱出去酒店住。
想着想着,我失笑出聲。
十幾年了。
她還是這個習慣。
不同的是從前都是我主動去酒店把她接回家。
現在天剛剛亮,她自己就回來了。
我就知道,她放不下這個家的,離婚只是她以退爲進的籌碼。
確認這一點之後,我開始有些習慣溫冉對我不冷不熱的態度。
並主動提出我們可以分頭睡,或者我打地鋪。
「爸媽這幾天都在。」
「你總是去住酒店,萬一被看到……」
溫冉沒再拒絕。
我也主動承擔了接送多米上下學的任務,包攬了所有家務。
我能明顯感覺到,多米好像跟我親近了許多。
溫冉皺起的眉頭也逐漸鬆了下去。
有老人在。
她也沒再提過離婚的事。
-14-
我以爲一切歸於平靜。
所以父母提出想要回去,我也沒再攔着。
我訂了週末去迪士尼的票,打算和溫冉一起帶多米去。
江禾期間聯繫過我幾次。
她沒有催我回去,而是安慰我。
「女人都是口硬心軟的,溫冉姐肯定不是真的想離婚。」
「真要離婚,也一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江禾懂事了許多。
她變得理解我了。
也不像其他的女人一樣,只想着逼宮上位。
我很高興,心裏盤算着回去的時間。
晚上,我在廚房做飯。
溫冉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從來都是直接接起電話,這次卻走到了陽臺。
甚至把陽臺的推拉門又重新關了一遍。
我突然湧起一陣莫名的不安。
趁着炒菜的間隙,我悄悄走到陽臺門邊。
「嗯,我知道了,週末我會過去的。」
溫冉的聲音很輕,「放心吧,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溫冉的記性一直很好,怎麼會忘了週末的安排。
她掛斷電話,轉身看到我,微微一怔。
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纔開口。
「你們還沒和好嗎?」
「談戀愛哪有不吵架的,不吵架就證明不愛。」
「離完婚就趕緊回去吧。」
-15-
我們沒能去成迪士尼。
多米照常去了興趣班。
出門前,他有些尷尬地和我解釋,「爸爸,我和媽媽都已經去膩了。」
溫冉依舊堅持要和我離婚。
她說只是礙於這幾天老人在,她不想鬧得彼此難堪。
送完多米回來,溫冉又一次把協議推到我面前。
「有什麼意見你可以提。」
「拖了大半個月了,現在去民政局要提前預約的。」
她進房間換了條裙子,化了淡妝。
和江禾的年輕張揚不一樣。
溫冉是知性、成熟的漂亮。
我隨意翻了翻協議,發現自己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了。
腦海裏翻來覆去地湧現着那個荒唐的想法。
溫冉在外面有人了。
所以才急着要和我離婚。
「你要出門?」
我裝作不經意地問她。
溫冉站在玄關,停下換鞋的動作。
她看着我,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約了人。」
說完,她拿起包,徑直出了門。
我坐在沙發上,心情煩躁到了極點。
有些念頭一旦種在了心裏,就會瘋狂生長。
所以我拿了車鑰匙。
一路跟在溫冉的車後面,直到停在一家咖啡店門口。
溫冉下了車,走了進去。
坐到一個年輕男人對面。
-16-
我突然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我把車停在不遠處,緊張地透過落地玻璃牆注視着他們。
男人大半個身子背對着我。
我看不清他的臉。
從衣着打扮上來看,是年輕的。
是從前溫冉看綜藝時喜歡的那些年輕男明星的穿衣風格。
江禾說過。
現在的大學生,無論男女,都喜歡走捷徑。
男孩子找三十多歲的姐姐,再正常不過。
我的心瞬間揪了起來。
握住方向盤的手也越來越緊。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
是江禾。
我讓她幫我做了迪士尼的攻略。
票也是她幫我在網上訂的。
我皺了皺眉,根本壓不住心底的煩躁,直接掛斷了電話。
可沒過一會兒,她又打了過來。
我猶豫着要不要接。
溫冉已經和那個男人從咖啡店走了出來。
我也終於看清男人的臉。
是年輕的。
像江禾說的那種,青春男大。
不知道他說了什麼,溫冉笑得眉眼彎彎。
從我回來到現在。
溫冉幾乎沒有對我笑過。
我沒忍住。
推開車門,衝了過去。
-17-
「溫冉!」
隔着馬路,我大聲喊着她的名字。
我是憤怒的。
甚至還帶了一些委屈。
溫冉看到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驚訝和不解。
「你怎麼來了?」
她問我。
我沒有回答她,而是把目光釘在了年輕男人身上。
「你誰啊?和我老婆是什麼關係?」
我的語氣不是很好。
溫冉皺了皺眉。
年輕男人被我的樣子嚇了一跳。
他看向溫冉,眼中滿是詢問,「冉姐,這是……姐夫?」
我突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溫冉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我的眼神好像看一個陌生人。
「嗯,不過馬上就不是了。」
「我們準備離婚了。」
溫冉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我。
「陳柏舟,這是我大學同學的弟弟。」
「最近在創業,找我諮詢一些法律問題。」
我怔愣住。
所有質問的話都被堵在喉嚨ŧú⁷裏,連個音節都發不出。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竟然下意識地就覺得溫冉出軌了。
溫冉輕笑了一聲。
「陳柏舟,我不是你。」
「不要因爲你髒,看什麼都覺得髒。」
-18-
我推遲了回去的時間。
江禾有些不高興。
但也只是撒嬌抱怨了幾句。
我給她轉了幾萬塊錢,輕而易舉就哄好了。
反倒是溫冉。
我沒想到出軌後迴歸家庭會這麼難。
溫冉所有的表現,都和我在網上看到的不一樣。
她沒有反反覆覆痛斥我,也沒有把事情捅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她越這樣,我越煩躁。
尤其是她又一次和我提到江禾時。
「陳柏舟,別喊你爸媽過來了,我演不動了。」
「說真的,站在女人的角度,江禾年紀輕輕跟着你,你必須對人家負責。」
「既然當初做了決定,就堅持下去。」
我有些心驚。
溫冉說這些話時的表情很認真。
她對我,對我們的婚姻,好像徹底沒期待了。
這和我預想的不一樣。
我開始害怕。
這種害怕不同於以往。
以往我在溫冉面前,即使做了錯事,也總覺得她會包容我。
因爲她愛這個家,愛多米,也愛我。
可現在。
我從她的眼神裏看不到一絲留戀,甚至有些……厭惡。
知道我和江禾關係的朋友打電話來勸我。
「那爲什麼不離婚呢?」
「江禾那麼漂亮,嫁給你,你還虧了不成。」
-19-
江禾和溫冉不一樣。
她們於我而言的意義不一樣。
江禾是激情,溫冉是穩定。
所以在發現溫冉是真的想要離婚後,我真的慌了。
年假結束後,我開始每天高鐵往返公司和家之間。
趕不上高鐵,就開車。
總之,我必須讓溫冉看到我回歸家庭的決心。
可溫冉對這一切似乎都無動於衷。
她依舊每天按時上下班,回家後就坐在沙發上看書,或者陪多米寫作業。
對我幾乎視而不見。
爲了減少和我的接觸,她乾脆自己搬進了次臥。
好幾次我推門進去,她整個人都緊繃得不像話。
我有些堅持不住了。
我主動找她。
「溫冉,我們再試試好不好?我知道錯了,我真的想和你好好過日子。」
溫冉放下書,看着我。
她的眼神裏沒有憤怒,沒有悲傷。
只有深深的疲憊。
「陳柏舟,你不累嗎?」
「裝了這麼多天,真的不累嗎?」
我有些不敢看溫冉的眼睛。
我胡亂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從她身邊挪開,裝作去廚房接水。
她卻跟了過來。
「財產分割是各自一半。」
「多米跟我,每個月你給 2 萬的撫養費。」
「雙方父母那邊,我可以等你想好了再和他們說。」
「但這個婚,必須要離了。」
-20-
我從家裏逃走了。
那種被溫冉一眼看穿的窘迫,讓我的頭皮一陣又一陣發麻。
我突然想起自己和溫冉提離婚的那天。
那段時間,我和江禾正處於熱戀期,有些上頭。
江禾愛我、崇拜我,也會取悅我。
她一遍一遍地叫着我,「老公。」
可我不是她的老公。
所以回到家的第一時間,我把溫冉喊進了書房。
我說,「我們離婚吧。」
溫冉有些驚訝,但也只是一瞬。
她沒有問我爲什麼,而是問我有沒有想清楚。
比如該怎麼和多米解釋,比如該怎麼和雙方老人解釋。
那時候我滿腦子都是要給江禾一個家。
我點頭。
「沒什麼好解釋的。」
「就是不愛了。」
那天,溫冉眼裏的光其實是一點點熄滅。
可我根本無暇顧及。
直到她問我:「你出軌了,是嗎?」
直到她提起:「是那天來送文件的小姑娘江禾,是嗎?」
我才突然覺得自己被愛情衝昏了頭。
-21-
我躲了溫冉半個月。
我想,只要我不回去,就不會離婚。
這半個月,我也沒有去找江禾。
江禾問過我幾次,每一次我都是用轉賬來安撫她。
直到江禾懷孕。
這是我始料未及的。
那天,江禾早早地等在我公司樓下,緊張得眼淚盛滿整個眼眶。
「醫生說要是流產了,以後我會很難懷孕。」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江禾垂着頭。
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她把檢查報告推到我面前,咬了咬脣。
「我準備回老家把孩子生下來,我應該也能把他養大的。」
「陳ťù₎柏舟,以後我們就別聯繫了。」
江禾說她本來不打算告訴我的。
可她覺得我是孩子的爸爸,有知道孩子存在的權利。
江禾說完就走了。
她離開的背影讓我心裏一陣難過。
我想到了從前,溫冉剛剛查出來懷孕時,我興奮地把她摟進懷裏。
那時候我和溫冉說:「我會一輩子對你和孩子好的。」
可現在。
江禾懷了我的孩子,卻說要獨自撫養長大。
愧疚在心裏瘋長。
我有點分不清到底是對溫冉愧疚,還是對江禾。
身體比心誠實。
我追到了江禾,把她抱進了懷裏。
感受到江禾緊繃的身子逐漸鬆下來,直到放聲大哭,我終於還是做了決定。
「我回去和溫冉離婚。」
「江禾,你等等我。」
-22-
我和溫冉說要離婚時,她並不意外。
甚至已經約好了民政局的時間。
只是她把離婚協議改了。
這一次,財產分割幾乎都傾斜了她。
我捏着協議,有些不可置信,「不是說好一人一半?」
溫冉偏頭看我,「所以呢?」
不過半個月時間。
溫冉的態度變得更堅決了,甚至看我的眼神都帶了些恨意。
我有些不明所以,卻也很生氣。
「多米跟你,房子給你,存款也給你。」
「你怎麼不乾脆讓我淨身出戶呢?」
除了車。
溫冉什麼都沒給我留。
我把協議砸在餐桌上,沒控制住自己怒吼的聲音。
我沒想到多米在家。
他光着腳丫,跌跌撞撞從臥室跑出來。
看到我,他緊張地往後退了一步,哭着撲進了溫冉的懷裏。
「我不要爸爸。」
「媽媽,我不要爸爸。」
多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直重複着這句話。
我無法想象我不在家的日子裏,溫冉給多米灌輸了什麼思想。
明明那些天,我們的父子關係已經很近。
現在我卻在多米的臉上看到了恐懼,對我的恐懼。
我緊攥着拳,咬了咬牙,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想要抱抱多米,告訴他,爸爸愛他。
卻被溫冉扇了一巴掌。
-23-
或許是看我同意離婚。
溫冉終於不裝了。
貪婪、惡毒,一副難看的嘴臉。
像潑婦一樣。
所以當她打電話把雙方父母都叫過來時,我沒攔着她。
原本決定離婚,我是愧疚的。
可我沒想到,她竟然故意挑撥我和多米之間的關係。
甚至在財產分割上這麼獅子大開口。
人到齊後,溫冉掃了我一眼。
「我們準備離婚,陳柏舟出軌了。」
「離婚協議在這,你們有什麼意見可以提。」
「到時候法庭上說。」
她把多米抱在懷裏,絲毫沒有顧忌多米還在場。
不僅我,四個老人也都皺起了眉。
溫冉的父母都是大學老師,說起話來慢條斯理。
「冉冉,讓多米回房間玩一會兒。」
「有什麼矛盾好好說。」
溫冉輕笑了一聲。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讓我渾身汗毛突然豎起。
「不用。」
「多米已經五歲了,有自己的想法。」
她竟然讓多米在我和她之間選一個。
一個孩子怎麼會懂這些呢。
除非有人教他。
「溫冉,有意思嗎!」
「多米天天跟你在一起,誰知道你都教了他什麼!」
我氣得咬牙切齒。
溫冉沒說話。
多米重新撲進她懷裏,「我不要爸爸,爸爸有別的寶寶了。」
-24-
多米睡着後,溫冉才從房間出來。
我沒想到溫冉會知道江禾懷孕的事情。
更沒想到她會給多米灌輸這種惡毒的想法。
我氣得幾乎渾身顫抖,不停地向雙方父母控訴溫冉的行爲。
怎麼會有這樣的母親,怎麼會有這樣的教育方式。
溫冉不緊不慢地坐在沙發上。
直到我發泄完,她纔開口。
「江禾沒來找我。」
一句話,又一次點燃了我的怒火。
我剛想質問她,卻被她接下來的話堵住了嘴。
「可她去找了多米。」
「陳柏舟,她跑去幼兒園找多米,你知道嗎。」
「她告訴多米,等她肚子裏的孩子出生了,你就不喜歡多米了。」
「她恐嚇多米。」
溫冉放在雙腿上的手握成了拳。
我幾乎是不可置信。
江禾不是這樣的人。
她從來沒有過破壞我的家庭的打算,就連孩子她都想着偷偷生下來。
我根本不信溫冉。
溫冉像是看穿我的想法,把平板推到了我面前。
「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找警察幫我調了錄像。」
「哦,對了,那天我報警了。」
溫冉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她的手指着平板上的視頻,眼睛卻一直盯着我的臉。
「總不能監控錄像我也能動手腳吧。」
「你信嗎。」
-25-
我連夜回了和江禾同居的房子。
我打開門時,客廳的燈還亮着。
江禾還沒睡。
她正窩在沙發上看電影。
看到我,她滿眼驚喜,光着腳就往我懷裏撲。
「老公!」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突然有些噁心,尤其是聽到她喊我「老公」。
我躲開了她,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推到了沙發上。
「你去找多米了?」
「誰給你的膽子去找多米的!」
我怒吼出聲。
溫冉說江禾是以多米姑姑的身份去的幼兒園。
江禾的手機裏存了不少多米的照片。
幼兒園的老師沒多想。
直到多米被嚇到哭出來,老師纔有所警惕。
「江禾是怎麼有多米照片的?」
「難道不是你給的嗎?」
我被溫冉問得發懵。
可我手機的密碼換過之後,只有江禾知道。
我都還沒有盤問江禾這些細節,她的目光就已經開始躲閃着。
她護住自己的小腹,眼淚唰地流下來了。
「老公,你聽我解釋。」
「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我只是……」
-26-
我逼着江禾把孩子打掉了。
我無法接受一個恐嚇我孩子的女人再生下我的孩子。
她在醫院扯着我的胳膊。
死死不肯進手術室。
直到我把和她在一起後給她花的每一筆錢都列出來給她看了以後。
「如果溫冉起訴你,這些錢你是要還回來的。」
「你自己考慮清楚。」
我和江禾說,我已經簽了離婚協議。
也去公證處做了財產公證, 我所有的財產都會是多米的。
她和她的孩子, 什麼都得不到。
江禾是哭着進手術室的。
可這一切是她咎由自取。
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手術結束,我立刻回了家。
我想再和溫冉談談。
這一次, 我是真的真心實意想要回歸家庭了。
我知道溫冉不會同意。
所以我去求了我的父母和溫冉的父母。
溫冉的父母護着自己的女兒,我能理解。
可我想不通。
爲什麼我的父母也會讓我和溫冉離婚。
我把我爸拖到一邊。
我希望他能成爲我的說客, 說服我媽, 也說服溫冉的父母。
「爸,男人出軌不是很正常嗎?」
「我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
-27-
我和溫冉還是去了民政局。
我也沒有騙江禾。
我確實和溫冉去了公證處。
公證了我們的離婚協議上關於財產的劃分。
是我爸媽逼我去的。
我爸說,至少要從行動上, 我要證明出我的決心。
如果連財產都不願意放棄,溫冉怎麼會相信我呢?
而且江禾懷孕了。
非婚生子也有分割財產的權利。
離婚申請填好以後,我和溫冉說,我會用後面一個月的時間來證明自己迴歸家庭的決心。
卻不知道溫冉早在我出軌時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她給我的公司匿名發了舉報信。
她雖然不承認, 但我知道一定是她。
我的工作全被叫停。
負責的項目也都換了人接替。
公司領導把我叫進辦公室,他建議我自己辭職。
我抱着東西從我工作了十幾年的公司出來。
冷風吹得我頭腦暈沉。
我打電話質問溫冉,卻被我父母吼了回來。
我竟然忘了。
那天是多米五週歲的生日。
溫冉把電話接了過去。
她提醒我:「明天九點到民政局。」
-28-
離婚以後, 我的父母越來越不待見我。
明明我纔是他們的兒子,他們卻百般護着溫冉。
求職不順。
婚姻不順。
就連我的父母都在和我對着幹。
「那你呢。」
「上次你媽摔跤住院的時候, 你在哪?你回來過嗎?」
我愣住。
我甚至不知道我媽是什麼時候住院的。
「我…」
「溫冉沒告訴我……」
我張了張嘴。
那是我爸這輩子第一次打我。
我的臉被扇得偏了過去, 耳朵裏嗡嗡的, 好像什麼都聽不清。
「她騙我們說你出差, 忙得很。」
「實際上她給你打電話那天, 是姓江的那個女的接的!」
他們臉色難看。
我踉蹌着跑了出去。
我跑回家找溫冉,她又把密碼換了。
門敲了很久,都沒人來開。
後來是鄰居出來。
他們說:「這家搬走了,別敲了,房子都已經賣了。」
我瞪大眼睛。
我沒想到溫冉的動作這麼快。
換掉多米的幼兒園, 賣掉我們的房子, 搞沒我的工作, 甚至策反我的父母。
我找到了溫冉的單位。
我到時, 她剛好從外面回來。
我攔住她。
她卻告訴我țũ̂⁶,是江禾舉報我的。
-29-
江禾。
我想到了前些天江禾一直給我打電話。
她找我要錢。
我把她罵了一頓。
掛斷電話前,她威脅我:「不給錢你就別想找到工作。」
怪不得。
怪不得我每次找工作都會碰壁。
就好像被什麼盯上一樣。
我主動聯繫了江禾,約她談談。
其實沒什麼好談的。
我只是想確認, 到底是不是她發的舉報信。
我開車去找的江禾。
車子停在路邊, 她很自然地拉開副駕駛坐了進來。
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光鮮亮麗。
身上的名牌、包包, 都是用我的錢買的。
我解開安全帶,儘量剋制自己的語氣。
「是你舉報我的嗎?」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看着江禾, 江禾也看着我。
半晌, 她才笑出聲。
「是啊,是我舉報的。」
「我說了, 給我 100 萬, 咱倆就算結束了。」
100 萬。
真是瘋了。
就他媽一個沒出生的胚胎而已。
我咬着牙提醒她。
「我上哪去給你弄 100 萬?江禾, 你不要獅子大開口。」
江禾臉色變了變。
她想下車的瞬間,我給車上了鎖。
-30-
江禾瘋了。
Ťū₆我也是。
我根本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
只知道車子猛地衝了出去。
江禾嚇得尖叫出聲。
她拽我,拽方向盤。
直到車子撞到了什麼, 才停下來。
我不記得了。
只記得意識的最後,是一片血紅。
我再也沒醒過來。
至於江禾。
誰知道呢。
但貪婪的人,都該死。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