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習慣在高速路上開智駕睡覺,我多次勸告無果。
後來清明回老家祭祖,智駕失控,以 120km/h 的速度極速撞向大貨車,追尾後車子當場爆炸,致使我們一家三口無一生還。
再次睜眼,我回到了上高速的前一秒。
-1-
車子撞向大貨車前半小時,我還在提醒蔣銘。
智駕只是輔助駕駛,並不能完全依賴。
可蔣銘壓根就不聽,甚至還用耳塞堵住耳朵。
不耐煩的反駁我。
「我就是做這一行的,我自己心裏難道沒有分寸嗎?」
「你一個孤陋寡聞的全職太太,能有我懂?」
「你不開車,不知道長途有多辛苦,站着說話不腰疼。我就眯一會兒,能出什麼事?」
兒子蔣浩然也跟着他爸爸一起責備我。
「媽媽,你什麼都不懂,就不要亂說話行不行?爸爸是專業的,難道你比爸爸還懂?」
話雖然是這樣說。
可新聞上因爲過分依賴智駕而導致慘烈結局的事件並不少。
更何況我們一家三口都在車上。
我真的很害怕出事。
可蔣銘和兒子根本就不聽我的勸誡,堅持一意孤行。
坐在後座的我,拿駕駛座上的蔣銘沒辦法。
再者,蔣銘的脾氣爆。
開車的時候,我不敢過度勸誡。
害怕引起他的逆反情緒。
我嘆氣,只能在他睡覺的時候時刻關注着屏幕上的提示。
十分鐘後,NOA 激活,發出輕度分心報警。
我喊了蔣銘。
得到的是他不耐煩的回應。
「能不能別大驚小怪的?這就是一個流程而已。」
又過了幾分鐘,NOA 發出脫手預警提示。
我準備再次提醒蔣銘的時候,卻被蔣浩然攔住了。
「媽媽,你能不能別打擾爸爸休息?你不知道爸爸開車很辛苦嗎?難怪爸爸經常說你一點都不體貼人。你這個壞媽媽!」
蔣浩然撲過來捂住我的嘴,不准我打擾他爸休息。
這時候側方的大貨車突然朝我們的方向變道。
NOA 檢測到了,發出強烈的警報。
可這時候蔣銘已經完全睡着了,甚至發出了打鼾的聲音。
我看着 NOA 彈出風險提示「請注意前方有障礙」。
發出減速請求,並開始減速。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在 120km/h 的速度下,即便是減速也需要很長一段的緩衝時間。
坐在後座的我抱着蔣浩然,ŧū́ₖ被慣性往前猛推。
我的額頭猛地撞在了前面的副駕上。
蔣浩然在我懷裏很大聲的喊着蔣銘。
蔣銘耳朵裏帶着耳塞,根本就聽不見。
但他還是醒了。
因爲他也感受到了猛烈的衝擊力。
可他醒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蔣銘快速接管 NOA,車子進入人駕狀態。
他猛打方向盤,連續且瘋狂的踩制動踏板,試圖做最後的掙扎。
可這個時候車子已經失靈了。
根本剎不住車。
蔣銘在前面瘋狂咒罵我,怪我爲什麼不早點把他叫醒。
而我抱着兒子已經嚇得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恐懼和無助充斥在車內,將狹小的空間全部佔據、吞噬。
伴隨着蔣浩然絕望崩潰的哭聲,車子「嘭」的一聲撞上了面前的大貨車。
我徹底的失去了意識。
-2-
再次睜眼的時候,我回到了上高速的前一秒。
車子剛剛駛入人工通道。
蔣銘正伸手去接通行卡。
我驚魂未定,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不要!」
蔣銘被我突然發出的叫聲嚇得一愣。
他蹙眉轉身瞪了我一眼。
「你在發什麼神經?」
服務站的工作人員也被我嚇了一跳,伸頭出來看我。
小姐姐警惕的把通行卡收了回去。
「請問這位女士和你是什麼關係?」
蔣銘對外面的人態度一向溫和。
他指了指車子上的亞克力全家福擺件笑道:「她是我妻子。生完孩子後患上了抑鬱症,經常神經叨叨的。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小姐姐看了看亞克力全家福擺件,又看了看我。
確認蔣銘說的沒問題後,再次把通行卡遞給蔣銘。
我看着那張馬上就要被蔣銘接過的通行卡,腦海裏頓時浮現出前世在這條高速上發生的慘烈事故。
車禍發生後,我的靈魂並沒有快速散去。
而是在事故現場遊蕩了許久。
我看見了自己因爲車子爆炸而燒焦的屍體。
還有兒子蔣浩然面目全非的蜷縮在我懷裏的樣子。
整個車頭都鑽進了大貨車下面,坐在駕駛座上的蔣銘直接被壓成畸形。
一想到這些我的後背就開始瘋狂冒冷汗。
不可以!
我絕對不會讓事故重演。
在蔣銘的手指碰到通行卡的前一秒,我從後座伸手迅速奪過通行卡,然後「啪」的一下扔在地上。
蔣銘這下徹底生氣了。
他轉身怒斥我。
「王琳,你他媽想幹什麼?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
我看着蔣銘,這次不管他多不聽勸,我都要阻止他上高速。
「蔣銘,你聽我說。我們不能上高速路。」
「我重生了,或者你就當我做了一個夢吧。上一世我們上了高速,你在高速上開智駕睡覺,然後我們的車子就追尾大貨車了。我們都死了。」
「你們家不是一向都信鬼神嗎?你就信我這次好不好?」
我近乎哀求的望着蔣銘。
可得到的是他嘲諷的冷呵聲。
「王琳,你有完沒完?爲了不讓我開車的時候用智駕,都已經開始搞上玄幻了?我看你真的是病得不輕!」
「你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嗎?高速路收費站!你他媽讓老子在這裏調頭,你是不是覺得老子的駕照分多得可以隨便扣啊!」
蔣銘不耐煩的甩開我抓着他胳膊的手。
蔣浩然也在一旁皺着眉頭看我。
「媽媽,你真的好像一個瘋子。」
說實話,冷靜下來後的我,也覺得當時的自己像一個瘋子。
正常人誰會信重生這個說法。
可當時的我處於死後重生的節點。
才經歷過死亡的絕望的人,哪能保持絕對的清晰?
拋開蔣銘不說,車上還有我的兒子。
即便蔣浩然對我有偏見,更喜歡他爸爸,可他到底是我的親生骨肉,喊了我七年媽媽的人啊。
我不是爽文裏的清醒大女主,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我沒有辦法做到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置之不理。
蔣銘要死可以,但他不能帶着我和兒子一起死啊。
-3-
蔣銘打開車門,準備下車撿通行卡。
一旁的工作人員也在安撫我焦躁的情緒。
他們沒有一個人相信我。
我知道蔣銘把通行卡撿起來後,就會直接開車離開。
他是一個要面子的人。
剛纔我歇斯底里的樣子,已經讓他很丟面子了。
於是在他撿起通行卡,準備上車的時候,我打開了後座的車門,下車。
我把門開車,不讓蔣銘走。
蔣銘沉着聲音吼我。
「鬆手!」
「你不想回去祭祖就自己滾回家,別攔着我和兒子回去!」
我知道蔣銘的性格執拗,我勸不動他。
於是我轉身看着蔣浩然,希望他能跟我下車。
「浩然,媽媽剛纔說的都是真的。你信媽媽好不好?」
「跟媽媽回家,媽媽帶你去遊樂場玩,好不好?」
「聽話。」
蔣浩然聽到遊樂場眼睛都亮了。
可他又看向蔣銘。
就在這時,蔣銘的爸媽打電話來了。
問蔣銘走到哪裏了。
電話裏,蔣銘的媽媽還說給蔣浩然準備了變形金剛的手辦。
蔣浩然原本還猶豫不決的心,在聽到變形金剛後立馬堅定了。
他撅起小嘴看着我抱怨。
「媽媽,你真的好煩啊!爸爸已經說了,你不想回去就別回去,可是你能不能別耽誤我們回去?」
「我不想去遊樂園,我想回去和爺爺奶奶玩!」
蔣銘勾脣揚眉看我。
「聽見沒?兒子不想跟你走!」
「撒手!」
說完,他又轉頭看着蔣浩然,大肆誇獎。
「真是我的寶貝兒子!比你媽明事理多了!等到了老家,爸爸帶你去野餐!」
人工通道的車越來越多。
後面的車瘋狂按喇叭,還有人探頭出來罵蔣銘。
蔣銘氣得咬牙。
怒氣兇兇的呵斥我。
「王琳,別逼我在收費站對你動手!」
我態度堅決。
「兒子今天不下車,你就別想走!要回去你就自己回去!」
可我的話音剛落,扣着車門的手就被蔣浩然狠狠咬了一口。
疼痛讓我的手頓時卸力。
蔣浩然趁機一把將車門關上。
蔣銘也在門關上的那一刻,迅速啓動車子,揚長而去。
車子駛出收費站的時候,我聽見父子倆人的歡笑聲,和對我的訓斥聲。
蔣銘:「兒子,以後可別像你媽這樣,一點都不相信科學,還沒有探索新事物的勇氣,這樣的人只會和社會脫節,被社會拋棄!知道嗎?」
蔣浩然大聲響應,「我知道了爸爸!Ŧúₙ我以後要成爲爸爸這樣有見識的人!」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們遠去的車尾。
心裏湧上陣陣不安。
難道我真的沒有辦法挽救兒子的命了嗎?
-4-
我被工作人員帶到了安全區域。
幾個年輕小姑娘圍着我開解我。
他們說只是一場夢,讓我不要太過焦慮了。
我紅着眼,瘋ṱũ̂₂狂搖頭。
「不是的,那些都是真的。」
「我老公喜歡在高速路上開啓智駕做其他的事。這真的很危險,求求你們了,能不能幫忙攔截一下他。我兒子還在車上…」
工作人員都非常官方的拒絕了我的提議。
她們說會實時監控的,讓我放心。
但我知道這只是打發我的說辭。
我摸出手機給蔣銘打電話。
既然他已經上了高速,我能做的就只有乞求他別像前世那樣,一邊開啓智駕,一邊睡覺。
電話一接通,就是蔣銘的嗤笑聲。
「怎麼?後悔了?」
「後悔也沒用,我和兒子已經上高速了,沒辦法掉頭回來接你。清明節這幾天你就待在家裏,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剛纔的行爲有多荒謬!」
一聽到蔣銘這樣的語氣,我就下意識想起前世那些血腥的場面。
握着手機的手都在發抖。
我儘量剋制住自己的情緒,我知道不讓他使用智駕,是不可能的。
蔣銘太喜歡在開車的時候使用智駕了。
特別是兒子在車上的時候。
因爲他也是一名研究自動駕駛的專業人員。
他最喜歡在兒子面前展示自己的工作成果,從而在兒子的心目中樹立起博學多識、無所不能的父親形象。
於是我只能勸他不要在開啓智駕的時候分心。
「兒子還在車上,就當是爲兒子的安危着想好不好?」
「你懂什麼是智駕嗎?!」
我的話被蔣銘打斷。
他語氣裏充滿了對我的鄙夷。
確實,蔣銘是研究生,而我只是一個普通二本畢業的學生。
在他眼裏,我就是一個孤陋寡聞的家庭主婦。
我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徹底冷靜下來。
「我Ṫù¹不懂,但我在新聞上看了,現在的智駕技術還不全面,他只能輔助駕駛…」
我的話再次被蔣銘打斷。
他聲音拔高。
「新聞新聞,就知道新聞!」
「新聞能什麼都給你們說嗎?」
「我是做這個的,我還不知道它的安全性嗎?我難道沒有分寸嗎?還需要你這個什麼都不懂的人來提醒?」
「我就是讓兒子來開這輛車,他都沒有任何問題!現在不是九十年代了,你能不能動動你的腦子?少在這裏危言聳聽!」
一旁的工作人員聽到我和蔣銘的對話,也有些嘆氣的看着我。
有人小聲嘀咕。
「還是要出去見識見識才好,現在好多人都在使用智駕了。至於怕成這樣嗎?」
「我要是她老公,我也煩。誰開車的時候喜歡被人指指點點啊,她自己又不開,就知道瞎操心,恐嚇人。」
其實蔣銘平時開車的時候,我不會這樣。
我一般都不會在車上和他起爭執。
只是這次的情況,只有我自己清楚。
我對周圍人的議論熟視無睹。
繼續對着電話那頭耐心勸誡。
「就這一次好不好?你要是累了就去附近的服務區休息,千萬別在車上打瞌睡,好不好?」
可回應我的是「嘟嘟嘟」的忙音。
電話掛斷前,我聽見那邊傳來了機械音的提示。
「智能領航已開啓。」
-5-
再給蔣銘打電話的時候,他已經關機了。
我只好給兒子的電話手錶打電話。
「浩然,一會兒爸爸使用智駕的時候,你幫爸爸多看着前面的屏幕。如果你爸爸沒看到提示,你就提醒一下爸爸。如果路上遇到什麼危險了,你就用媽媽平時教你的辦法,先報警,然後再給媽媽打電話,知道嗎?」
電話那頭是蔣浩然和蔣銘的打鬧聲。
聽見像是蔣銘在陪蔣浩然玩遊戲。
我的心不由提了上來,說話的語氣也跟着上揚。
「蔣浩然,你有沒有聽見我的話?」
「媽媽有沒有教過你,開車不能分心。你不能打擾爸爸開車,你應該在旁邊幫爸爸看着路況。」
蔣浩然這才悠悠開口。
「爸爸說了,現在的科技發達,有智駕後,可以在開車的時候做其他的事。媽媽,你能不能別總嚇唬我們?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囉嗦,很煩人?」
「我同學的媽媽就不會像你這樣!他們的媽媽還會陪着他們一起體驗新事物,你什麼都不懂,做什麼都小心翼翼,簡直就是一個原始人!」
「好了,我要和爸爸玩王者了。纔不要聽你胡說八道!」
電話再次被掛斷。
我無助的坐在凳子上。
看着牆上的掛鐘在一點點轉動。
時間離前世發生事故的時間越來越近。
我也越發不安。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一旁的工作人員有些看不下去了。
走過來勸我。
「女士,我們理解你擔心家人的心情。但你這樣只會讓駕駛人員更加分心。」
「更何況新聞也只是個例…」
「叮叮叮…」
緊急電話的鈴聲打斷了工作人員的聲音。
我看着掛鐘的時間已經和前世出事的時間完全重合。
心頓時懸在喉頭。
我倏然從凳子上站起來,緊緊盯着接電話的工作人員。
我聽見了電話那頭的人報了熟悉的車牌號。
工作人員扭頭看向我。
眼神透着難以置信。
和她對視的那一刻,我的腦海裏開始瘋狂閃爍前世最後的畫面。
隨後我聽見工作人員低沉的聲音。
「你老公駕駛的車輛在高速路上和大貨車追尾了。」
-6-
話音落下,我險些站不穩。
很快,我就聽見有救護車的聲音從收費站飛速駛過。
我ťŭ̀³是被交警送到醫院的。
踏進醫院的時候,我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
直到我在急救中心看見了頭上綁着繃帶的蔣銘。
見到我後,他怒氣衝衝給了我一巴掌。
「現在你滿意了吧?」
「從老子準備上高速的時候就一直神神叨叨說要出事,現在真的出事了,你滿意了吧!」
「你的嘴就是沒把門的!成天胡思亂想,說話一點都不知道忌諱,如果不是你一直胡說八道,我和兒子也不會出事!」
我被蔣銘打懵了。
可眼下我並不想和他理論。
我沒看見兒子。
我只想知道兒子現在到底怎樣了。
我紅着眼,用力抓着蔣銘的衣領,拉扯、搖晃。
「兒子呢?」
「我兒子呢?」
蔣銘冷冷睨了我一眼,一把將我掀翻在地。
「你還有臉問兒子!要不是你一個勁的打電話,讓我分心。兒子也不會受傷,更不會骨折!」
聽到兒子只是受傷骨折後,我懸着心終於放下了。
比起死亡,這樣的結局真的好太多了。
我甚至喜極而泣的笑了出來。
「太好了,太好了。」
我嘴裏小聲呢喃。
這時蔣浩然被護士推了出來。
蔣浩然一看見我就擺出厭惡的表情。
坐在輪椅上瘋狂捶打我。
「你來幹什麼!你這個掃把星!你詛咒我和爸爸!你怎麼不去死啊!」
我低頭看着蔣浩然。
簡直不敢相信這些話是他說出來的。
以前蔣浩然再怎麼對我厭倦,也不會說出掃把星這樣的詞彙。
他七歲了,他知道這些詞語以爲着什麼。
我抓住他瘋狂捶打我的手。
厲聲斥責。
「蔣浩然,我是你媽媽!誰教你這樣給媽媽說話的!」
蔣浩然冷冷看了我一眼,用盡全力試圖把我推開。
「我沒你這麼惡毒的媽媽!如果不是你詛咒我們要出事,我就不會骨折!你這個掃把星!」
我有些失望的看着蔣浩然。
透過這張稚嫩的臉上,我感覺自己看見了現在的蔣銘。
剛纔來的路上,交警給我說了他們在現場勘測的結果。
這場車禍的主要原因是,駕駛人員在駕駛過程中分心。
行車記錄儀上顯示。
蔣銘在開啓智駕後是準備睡覺的。
但是被我給蔣浩然打電話的聲音吵得心煩,就沒有睡覺。
於是父子倆人就開始玩起了遊戲。
「還好沒有睡覺,否則你丈夫根本就沒辦法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所以,如果不是我一直勸誡,蔣銘還是打算睡覺的。
蔣浩然不知道就算了。
但是蔣銘作爲成年人,還是智駕方面的專業人員,他心裏其實比誰都清楚,這場事故的具體原因是什麼。
可他還是給蔣浩然說這一切都怪我。
他總是這樣,爲了自己完美父親的形象,把所有錯誤都推在我身上。
而蔣浩然永遠無條件相信他的爸爸。
在他心目中爸爸是科研人員,是他崇拜的人,是他在學校裏可以炫耀的資本。
但我就是那個只會操勞家務的人。
我花七年的時間陪伴蔣浩然,卻比不過他爸爸七個月的陪伴。
這一刻,我好像真的體會到了那些爽文裏的媽媽對自己的孩子的失望。
-7-
那次事故之後,我再也不會提醒蔣銘使用智駕的事了。
我也不會坐他的車了。
對於蔣浩然,我也只是盡一個母親應有的職責。
我不會像從前那樣過度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
我開始把時間和精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蔣銘經過上次的事故後,很少再使用智駕了。
他好幾次還試圖和我聊重生的事。
我學着他不耐煩的樣子回答他。
「那些都是我抑鬱症發病的時候臆想出來的,假的。」
蔣銘看着我毫無溝通慾望的樣子,也識趣的離開。
只是他還是不肯承認那場事故是因爲他在開啓智駕的時候分心導致的。
但我知道,他心裏清楚。
就這樣,日子平淡無波的過着。
經歷過一次生死後,我發現自己對很多事情都看淡了。
包括這段婚姻。
蔣銘的大男子主義,已經潛移默化的影響到了蔣浩然。
即便我努力的糾正,也無濟於事。
有些東西真的是從基因裏帶出來的。
前世沒發生這些事,我覺得自己可以忍忍就過去了。
但重來一次,我看明白了太多。
所以我想擺脫這段壓得我難以喘氣的婚姻。
和斬不斷的母子情分。
就在我籌備怎麼才能順利離婚的時候,事情突然發生了轉變。
-8-
這天,蔣浩然一回家就纏着蔣銘。
「爸爸,宋小虎的爸爸帶他去山路智駕兜風了。他爸爸陪他在山路上打遊戲,看電視,喫零食,宋小虎今天還給我們看了視頻。所有小朋友都羨慕得不得了。我也想去…」
宋小虎和蔣浩然一直都在暗戳戳的攀比。
恰巧,宋小虎的父親和蔣銘是一個公司的。
兩個人在公司的職位都差不多。
一會兒你上一層,一會兒我又上一層。
兒子喜歡攀比,父親也喜歡較量。
蔣銘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裏透着隱隱的期待。
期待什麼了?
是想讓我來當那個拒絕蔣浩然的惡人嗎?
我抱着書,假裝沒看見蔣銘的眼神。
蔣銘見我不接招,沉默了幾秒。
可耐不住蔣浩然一直追問。
蔣銘最是溺愛蔣浩然了,對於兒子的撒嬌,更是招架不住。
可他心裏很清楚智駕的時候分心風險有多大。
更何況是在蜿蜒崎嶇的山路上。
小孩子好了傷疤忘了疼很正常。
但大人就不一樣了,心裏的恐懼會相伴很久。
蔣銘猶豫再三後,還是把問題拋給了我。
他得意的看着我說。
「爸爸當然沒問題,但是你媽媽肯定不會同意的。你去問媽媽,如果媽媽同意了,爸爸就帶你去!」
蔣銘很篤定我不會同意這樣瘋狂的決定。
畢竟以前我對蔣浩然真的是愛之入骨。
他比誰都清楚,我有多愛這個兒子。
生蔣浩然的時候我大出血,九死一生後終於聽見了嬰兒的哭啼聲。
他是我豁出命換來的。
蔣浩然聽見蔣銘這樣說,撅起了小嘴。
他轉身看着我。
「宋小虎的媽媽都很支持他。媽媽,你可不可以別一直做膽小鬼?」
蔣浩然說完後期待的望着我。
我合上書,對他笑了笑。
「想去就去吧。」
-9-
房間裏,蔣銘生氣的扯着我的胳膊。
「王琳,你到底怎麼想的?你居然同意兒子這麼荒謬的決定!你知不知道在山路上智駕有多…」
危險兩個字他始終沒說出口。
他這樣固執的人,怎麼可能主動承認自己的問題呢?
我抬眸看着他,微微一笑。
「有多什麼?」
「我只是害怕我多說兩句,到時候你們又怪我胡說八道。上次出事就是我胡說八道造成的,這次我還是謹言慎行的好。不是嗎?」
蔣銘被我懟的啞口無言。
但他還是抓着我不放。
我能感受到他現在很着急。
他的掌心緊貼我胳膊的位置,傳來一陣陣溼意。
蔣銘出汗了。
「你不是一向覺得兒子和別人攀比是不好的習慣嗎?你這次怎麼就縱容他呢?」
我不動聲色的推開蔣銘的手。
坐在牀邊平靜回答。
「不是你說兒子就應該有上進心嗎?和別人攀比,可以從中發現自己的不足,從而更好的進步。我只是在尊重你的教育方式而已。這也有問題嗎?」
說完,我又認真的盯着蔣銘的眼睛。
「蔣銘,你該不會不敢去吧?」
「之前是誰一直說智駕是絕對安全的,怎麼?出了一次事後,就不敢了?你作爲專業人員都不敢嘗試,那以後我們這些孤陋寡聞的人豈不是更畏手畏腳了?那你們生產的智駕車誰還敢買?」
蔣銘瞪大眼睛看着我。
在他的認知裏,我從來不會如此伶牙俐齒的和他叫板。
前世也的確如此。
其實結婚以前我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的我性格開朗,很擅長表達自己的觀點。
只是婚後,一直被蔣銘和他的父母打壓。
他們總拿蔣銘的學歷和工作來訓斥我見識短淺。
一遇到分歧,他們就會說,你一個二本畢業的,能有我兒子這個研究生懂?
後來生了蔣浩然,他也是一個極其維護他爸爸的人。
逐漸的,我在這段關係裏成了啞巴。
我不再喜歡說出自己的想法。
因爲我覺得下一秒就會被反駁,然後被說得一無是處。
在幾秒的對視後,蔣銘嘆氣。
轉身離開。
房門被「嘭」的一聲關上。
我則是摸出了手機,給離婚律師打了電話。
「對,暫時不離婚。」
「等他們從山上回來後再說。」
怎麼說呢?
我想要賭一把。
比起離婚,喪偶可能更有性價比。
-10-
蔣銘最後還是帶着蔣浩然去了山上。
因爲蔣浩然先斬後奏,在班上大肆宣揚自己的爸爸也可以帶他去山上智駕。
蔣銘被架了起來。
在兒子乞求的目光下,他妥協了。
但蔣銘和蔣浩然再三約定,路上一定要時刻注意路況。
不可以像上次那樣完全分心。
蔣浩然也不能在山上提出無理的要求。
這些要求具體是指,讓蔣銘陪他打遊戲,看電視,所有能徹底分散注意力的事。
蔣浩然滿口答應,眼裏全是對這趟旅途的迫不及待。
-11-
他們出發的那天,蔣浩然爲了炫耀,專門拉了一個羣。
羣裏全部都是他的同學。
他說自己要實時直播,和大家打視頻電話。
讓大家都知道他沒有說謊。
蔣銘讓蔣浩然ƭũₘ把我也拉進羣。
我知道蔣銘的意圖,就是希望我能在打視頻電話的時候像以前那樣多提醒他們注意安全。
到時候他也能有藉口拒絕兒子的無理要求。
我自然是進了羣的。
我也想看看在沒有我的提醒下,他們父子的旅途是否會順利。
車子慢悠悠駛入山路。
屏幕裏傳來蔣浩然激動的聲音。
他對着屏幕給同學們大聲炫耀。
「看見沒!我說了我爸爸會帶我去,就一定會帶我去!」
同學們都用羨慕的眼神看着蔣浩然。
有幾個男生忍不住豔羨。
「蔣浩然你好酷啊!我也想去!可是我媽媽不同意,我媽媽覺得太危險了!」
「我媽媽也是,畏首畏尾的,幹什麼都要攔着我!」
蔣浩然笑眯眯的回答,「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你們媽媽都是膽小鬼!我媽媽其實也是膽小鬼,但她害怕我和爸爸,不敢不同意!」
我在屏幕外搖頭嗤笑。
車子徹底上山後,蔣浩然開始催促他爸開啓智駕。
其實開智駕沒什麼。
只是需要駕駛人員時刻注意路況,別分心就行。
很快車裏響起了機械的提示音。
「智能領航已開啓。」
就在這時,宋小虎進了微信羣聊。
宋小虎一來就「嘁」了一聲。
「蔣浩然,這就是你說的智駕?你爸爸全程都握着方向盤,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路,這樣子算哪門子智駕!」
「我爸爸說了,智駕就是完全讓車子自己駕駛。你爸爸一看就是膽小鬼!膽小鬼!你也是膽小鬼!」
宋小虎一頓嘲諷。
直接讓蔣浩然的勝負欲蹭蹭上漲。
果然,下一秒他就扭頭看着蔣銘。
「爸爸,你能不能別一直看着路呀,之前你都是陪我玩的。」
蔣浩然的話還沒說完,宋小虎的爸爸就站在宋小虎身後出聲調侃。
「浩然啊,聽說你們上次在高速路上出了車禍,你爸爸現在肯定不敢完全依賴智駕了。你就別逼你爸爸了。」
羣聊視頻一陣鬨笑。
有同學跟着起鬨。
「蔣浩然,你爸爸就是個膽小鬼。根本就沒有宋小虎爸爸勇敢!」
「就是就是。」
蔣銘蹙眉看着鏡頭,對着鏡頭外宋小虎的爸爸說。
「老宋,孩子胡鬧,你也跟着胡鬧是不是?什麼都要比,有意思嗎?」
「你覺得沒意思,你帶着你兒子上山幹嘛?你本質上還不是爲了和我們比?」
宋小虎的爸爸對着鏡頭比了一箇中指。
宋小虎也跟着比了一箇中指。
氣得蔣浩然紅了眼。
哭着鬧着要他爸陪他玩遊戲。
「爸爸,你是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害怕了?你真的不敢?」
蔣銘嘆氣,再次把問題扔給我。
「不是爸爸不敢,是你媽媽還看着呢。你這樣做媽媽會生氣的。乖,聽話。」
「浩然,你忘了嗎?出門之前是怎麼答應爸爸的?」
我這才說了第一句話。
「我不會生氣,浩然開心就好。」
蔣銘的臉黑了。
他又不想承認自己怕了,又不想在țű̂₍兒子面前丟面子。
於是硬着頭皮答應了。
「行, 爸爸陪你玩。」
-12-
剛開始的時候還挺正常的。
一把遊戲結束了, 車輛依舊在正常行駛。
看得出來,視頻裏面的蔣銘也在逐漸的放鬆警惕。
他從一開始時不時抬頭看路況, 到後來徹底陷入遊戲和一衆小孩的吹捧聲裏。
就在我失望的想要退出通話的時候。
視頻裏傳出宋小虎爸爸有些着急的聲音。
「老蔣,別玩了!下暴雨了!快接管車子!」
我抬頭,怔怔的看着屏幕。
NOA 彈出提示,「前方出現密集障礙物」。
暴雨中攝像頭將傾瀉的雨水識別爲密集障礙物流。
爲了躲避根本不存在的障礙物, 車子突然啓動了急剎。
山上的天氣陰晴不定。
可能這一段路是晴空萬里,但下一段路就陰雨密佈,暴雨如注。
聽到宋小虎爸爸的聲音後, 蔣銘猛然抬頭。
他手忙腳亂的把手機扔到副駕駛。
開始接管智駕,開啓人駕模式。
可是暴雨實在是太大了, 根本就看不清前面的路況。
再加上剛纔智駕開啓的緊急急剎,讓車子直接打滑。
剛好前面又是下坡路,車子因爲慣性一直往前衝。
根本就停不下來。
不管蔣銘怎麼踩制動踏板都於事無補。
蔣銘崩潰的喊着我的名字。
讓我馬上報警。
蔣浩然也嚇到了。
瘋狂喊着「媽媽救命」。
父子二人在車裏驚恐的望着前方。
那是一個急轉彎。
如果轉不過去, 車子就會直直衝向路旁的欄杆。
而蔣銘身爲技術人員, 他很清楚按照現在的時速,如果衝撞到了欄杆會發生怎樣的慘烈後果。
他徹底崩潰了, 瘋狂打着方向盤。
但最後還是直愣愣的撞上了欄杆。
因爲衝擊力過大,車子直接把欄杆撞斷了, 被慣性推着往前, 墜入萬丈深淵。
就在這時,視頻裏響起了我驚恐的尖叫聲。
兒子和丈夫雙雙墜崖,身爲他們最親的人, 我必須是極度悲傷的。
鏡頭裏, 我捂着嘴,眼裏的絕望似乎要將我吞沒。
我張着嘴, 試圖大喊蔣銘和蔣浩然, 可悲傷卻讓我無法出聲。
最後是宋小虎的爸爸報的警。
-13-
我到現場的時候, 蔣銘和蔣浩然已經被宣判死亡了。
大家都惋惜的看着我, 勸我節哀順變。
我紅着眼, 哽咽到無法出聲。
面對記者的詢問, 我抽抽噎噎的回答着。
處理完蔣銘和蔣浩然的身後事後。
我主動去找了記者。
這段時間蔣銘的爸媽一直來找我麻煩。
他們覺得蔣銘和蔣浩然出事,都是我沒有盡到妻子和母親的責任。
蔣銘的爸媽甚至還帶動網友來網暴我。
我不想爲了蔣銘父子這樣自作自受的人背黑鍋。
更不想自己下輩子還要活在他們的陰影中。
於是我打算讓記者幫我錄一段視頻發出去。
記者也很樂意。
畢竟這件事的轟動很大。
所有人都在懷疑智駕還是否值得相信。
視頻裏,我是一個喪失丈夫和兒子的悽慘形象。
我哽咽着把自己多次勸誡蔣銘和蔣浩然無果的事實告訴大家。
並且還把當初在高速路上勸蔣銘智駕別分心的視頻拿出來佐證。
當然行車記錄儀裏面也有不少我曾經勸蔣銘的畫面。
視頻發出去後, 輿論的風向很快就對我有利了。
隨後蔣銘的爸媽又開始說我拿着鉅額保險金不肯給他們。
對此網友紛紛表示無語。
【別人爲你們家生兒育女, 拿了保險金又怎麼了?在你們家當了這麼久的免費保姆, 咋了?她難道還不配得到這些嗎?】
【叔叔阿姨, 不是我們說你們,你們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好可笑。想ẗŭ⁴要錢就明說, 沒必要歪歪繞繞帶動話題讓我們去網暴這位姐姐。】
【你們也是失去孩子的人, 怎麼就不能將心比心體諒一下另外一位母親呢?事故又不是她造成的,是你兒子自己狂妄自大造成的!】
【要我說這種不敬畏生命的人,肯定也是原生家庭教得不好!你們與其在網上嘰嘰歪歪, 還不如先去想想自己的問題。】
其實即便蔣銘的父母鬧翻天,他們也得不到什麼。
當初剛結婚的時候,蔣銘確實很愛我。
所有保險的受益人寫的都是我。
所以按照條例,寫着賠償金額本就屬於我。
蔣浩然那一份就更別說了。
我垂眸看着手裏的視頻。
那是我找記者錄的澄清視頻。
視頻的最後, 是我悲傷且無力的哽咽聲。
我說:「希望大家不要因爲這件事就不相信科學。」
「但相信科學的同時,也需要切記,一定要敬畏生命。」
真的。
一定要做一個敬畏生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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