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八年全職奶爸後,我向總裁老婆提出離婚。
隨即,被照顧了八年的兒子指着鼻子痛罵:
「喫軟飯的臭爸爸,我不要!我要陳叔叔當我爸爸!」
老婆穿着睡袍,搖晃着紅酒,一臉不屑:
「我說過,我和陳晨只是少年情誼,你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小心眼?
「離開我,你個孤兒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向我下跪認錯,我可以考慮不離婚,要不然兒子以後沒你這個爸。」
我聞言,笑了一聲後頭也不回:
「不用,這兒子我不要了,歸你了。」
爲愛闖蕩八年,我還是輸了和首富老媽的賭約。
現在,我也該回去繼承千億家產了。
哦,老婆所在的公司,實際控股人,是我媽。
-1-
曾經的我堅信,真愛是存在的。
我的真愛就是江雪。
和她的初遇,是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超市。
當時的我正準備結賬,卻見她妝容精緻,一臉明媚,大大方方在結賬前攔住我問我要聯繫方式。
我就這樣一見鍾情了。
爲了避免帶來麻煩,我隱瞞了我的身份,對她說我只是個孤兒。
但她並沒有因此嫌棄我,甚至在一起後沒過多久,就不顧家裏人的勸阻主動向我求婚了。
其實如果按我的真實身世來算的話,江雪嫁給我不算委屈的。
我家裏……很有錢,特別有錢。
所以在聽說我要隱瞞身世跟江雪結婚的時候,我父母是堅決不同意的。
「對我們這種家庭來說,結婚這樣的人生大事,再怎麼說也要門當戶對!」
我母親勸導我:「再說了,你不跟她說你的身份,將來怕是會喫虧的!」
我當時特別堅定:「不會的,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爲了對抗家裏,我毅然決然搬去江雪家,跟她生活在了一起。
我們度過了很幸福的一段時光。
表面上我是家庭煮夫。
但在江雪不在家的時候,我總會抓住各種時間來處理公司的事務。
可在我們的兒子江澄出生後,我還要負責帶孩子,能利用的空閒時間就越來越少了。
所幸兒子江澄和江雪一樣,是那種淡淡的性子,即使是我一手帶大的,也不是特別黏我。
正因如此,雖然忙了點,但我還是能及時處理好我分內的事。
這樣的生活忙碌,勞累,但是充實。
可以說,這就是我眼裏最幸福的生活了。
直到那天上午。
我藉口說要參加同學聚會趕去公司參加項目會議,會議提前結束後,我想着要給兒子一個驚喜,就特地去買了江澄一直很喜歡的樂高最新的系列,早早跑到小學門口準備接他。
還沒下課的時候,校門口已經圍滿了人。
我隨意地四處打量,卻在人羣中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面孔。
是江雪。
我有些奇怪,昨天跟她說我要去參加同學聚會的時候,她當時說公司裏有事,她就不去了。
公司有事的話……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兒子學校門口呢?
應該是已經把事情都處理完了吧。
我沒多想,興高采烈地走近她,正準備跟她打個招呼,然後一起等兒子出來。
卻看到了令我不可置信的一幕。
她並不是孤身一人等在那裏。
有另一個人站在她身邊,和她姿態親密,ťû₌我心中咯噔一下。
瞳孔驟然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身邊的人笑着轉過頭,露出正臉。
和我有七分像。
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我渾身一僵,後背被浸透了也沒發現。
我眼睜睜地看着那個人做着一切我不被允許的事情,給她捋頭髮,和她十指相扣,站在她身邊溫柔地笑着。
江雪笑着回應。
說來可笑,結婚這麼多年,我從未見她這麼對我笑過。
她總是淡淡的,我把那平淡理解爲性格使然。
如今看來卻不是這樣。
她會笑,會縱容,但是這一切只對她愛的人。
那個人不是我。
-2-
我無地自容,下意識想要逃跑。
不管去哪裏,至少先離開這個地方。
偏偏不湊巧,正當我抬腳準備離開時,下課鈴響了。
平時總是磨磨蹭蹭的江澄,今天破天荒第一個跑出了校門。
他跑在很前面,一臉迫不及待,而我和他之間幾乎沒有什麼遮蔽物。
只要他轉頭,就能看到我。
我慌了,四處張望想要先躲起來,事實證明是我多此一舉了。
江澄根本沒看到我。
他興奮地朝着江雪的方向飛奔而去,跳起來之後撲在了跟在江雪旁邊的那個男人懷裏。
男人把他抱起來,他開懷地笑着,江雪站在旁邊溫柔地看着,賢惠地伸出手給他擦汗。
江澄像我,所以也像他。
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彷彿有堵透明的牆,把包括我在內的人羣全部隔開了。
如果把現在這個場景拍下來,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們纔是一家人。
我往後退了幾步躲進人羣裏,眼睜睜看着他們三個人從我面前路過。
在我印象中安靜不黏人的兒子興奮地大聲喊道:「陳叔叔!你說話不算數!之前說好的要帶我出去玩的!爲什麼不來找我!」
「陳叔叔不太方便過去。」男人溫柔地笑着說。
「那你什麼時候來找我玩?今天知道是陳叔叔來接我的,我可是一路跑着出來的!陳叔叔你都不獎勵我的嗎?」
「好了,別爲難你陳叔叔。」江雪及時出聲制止。
他們就這樣笑着走遠,直到我再也聽不到他們的聲音。
我都忘了我是怎樣渾渾噩噩地回到家裏,看着鏡子裏自己宛若行屍走肉的樣子,我苦笑,這一路上想必都是如此狼狽吧。
爲了江雪離家出走之後,隔了這麼久,我第一次給我媽打電話不是因爲公事。
我媽開口,依然是那種公事公辦的語氣,直到我喊了一聲媽。
她頓了頓,語氣轉暖:「什麼事?」
「幫我查查江雪吧。」我說。
這句話已經抽乾了我的所有力氣。
曾經我真心愛着江雪,全力制止我媽去調查她,我一直覺得這是對所愛之人的尊重。
可如今,我親自打通了這個電話。
我們之間終究是出現了無法彌補的裂縫。
我一直以爲幸福的三口之家裏,其實一直藏着另一個男人的影子。
我無法接受。
爲了我們的以後。
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懷疑和猜忌是我最討厭的東西,我不想我們的婚姻被陰霾籠罩,我需要一個真相。
大腦不斷思考,我也慢慢鎮定了下來。
是誤會解開還是分開,其實也只看真相水落石出的瞬間了。
乍一聽到我要調查江雪,我媽沒多說什麼。
她只說了一句:「早就該這樣了。」
就匆匆掛了電話。
我沒有做飯,而是安靜地坐在客廳裏。
曾經的我因爲江雪一句「還是你做飯好喫」就讓她辭退了家裏的做飯阿姨,每天起早貪黑給一家人做飯。
如今我一步都沒踏進廚房,直到晚上七點多他們回來的時候,家裏都是安靜空曠的。
沒有任何飯菜香味。
我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拿我的筆記本電腦刷最近的新聞,江澄先一步進來,放了一個很大的玩具在桌子上,一臉興奮。
應該是很高興吧,跟喜歡的陳叔叔出去玩。
我垂下眼睛,第一次視他爲空氣,繼續翻閱新聞。
江澄啪嗒啪嗒跑到廚房裏,不一會又跑出來,站在我面前問:「爸爸,你今晚沒做飯嗎?」
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江澄見狀擰眉,用小大人的語氣指責我說:「媽媽上班很辛苦,你在家裏什麼也不用做,爲什麼不做飯?」
聽見這話,我氣笑了。
我在家裏什麼也不做?爲了他和江雪的各種事情,我幾乎忙得停不下來,可在他眼裏,這些卻是「在傢什麼也不用做」。
也許是因爲見過他在那個男人面前時黏人的樣子,如今看着他站在我面前皺着眉的模樣,我竟覺得荒唐。
明Ţŭ̀₋明是我養大的孩子,我對他最熟悉。
可如今看來,竟是那麼陌生。
-3-
「今天我不做飯,」看着兒子的臉,我平靜地說,「你們這麼晚纔回來,是去哪了,沒有在外面喫飯嗎?」
聞言,江雪頓了頓,兒子也不說話了。
顯然是還沒有對好口供。
這就是我的家人。
一起欺瞞我,給另一個男人做掩護,讓他輕而易舉地滲透我的家庭。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給你買了禮物。」
我說。
似乎是找到了另外一個可以揪着不放的點,兒子馬上岔開了不做飯的話題,指着我買的禮物說:「你哪來的錢買東西?是不是又亂用媽媽的錢了?媽媽賺錢不容易,你什麼時候才能體諒媽媽?」
「廢話別那麼多,你到底要不要。」我語氣不耐煩,甚至帶了點怒意。
我第一次這麼跟江澄說話,或許是因爲我之前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了,乍一聽到這樣的語氣,江澄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被訓斥後的惶恐。
而是指責和憤怒:
「你用我媽的錢借花獻佛買東西給我就算了,我看不起你,你還兇我!你就是陳叔叔說的那種軟飯男吧!」
「陳叔叔?那是誰?」我一挑眉。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當着我的面喊出這個人,顯然江雪也沒想到。
她只是驚詫一瞬,表情又馬上恢復平靜。
在我看向她之後,她就用那種滿不在乎的語氣說:「一個朋友而已。」
「什麼朋友能跟江澄這麼親近,」我譏笑道,「連軟飯男這種稱呼都能隨便說了?
「還是說,在你們心裏,我就是一個軟飯男?」
問這句話的時候,我在心裏還懷着一絲期盼。
期盼他們並不是發自內心這樣想的,或者在面對這個話題的ŧųₓ時候,害怕傷我的心也會否認。
至少也是猶豫。
可這幾種條件裏的任何一種,他們都沒達到。
江澄卻直接反問:「難道你不是嗎?」
兒童的聲音稚嫩,也正因如此才更顯得傷人。
我看向江雪,她依然是那副一臉平靜的樣子。
沒有要站出來指責兒子說得不對的意思。
哪怕是說一句,你不能這麼不尊重爸爸,都不會讓我覺得寒心。
「江雪,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我顫抖着看向自己的老婆。
她終於開口,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在兒子面前狠狠把我打進泥底。
「宋爭鳴,別鬧了,」她說,「你跟兒子較什麼勁。
「今天給兒子買禮物花的是哪張卡上的錢,我怎麼沒接到通知?」
哪張卡上的錢?當然是我的卡!我用我的錢,你怎麼會收到通知?
想到之前爲了隱瞞身份說的話,我苦笑了一聲,在她的目光下,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而在年幼的江澄看來,我的沉默就是心虛。
他更理所當然地說:「既然用了媽媽的錢,就不要再給媽媽添亂了。
「之前不是你自己說的,以後我們的飯都交給你來做嗎?如果你還要因爲賭氣不做飯的話,我就要讓媽媽把做飯阿姨請回來了。」
「那你就讓她請吧。」我徹底失望,不願多言。
我不願意再看我曾經深愛的兩個人一眼,直接轉身出了門。
我期盼着他們起碼問我一句要去哪,可也沒有。
他們就這樣看着我出去了,我一夜未歸,也沒有人打電話,甚至是發個消息來問候。
這就是我愛了這麼多年的人。
-4-
我不想一個人住酒店,就叫人來把我接到了結婚前獨居的那個私人別墅。
我想在這裏冷靜兩天,好好思考一下我們的未來。
還沒來得及整理心中的不捨,就收到了我母親找來的調查資料。
江澄口中的陳叔叔,叫陳晨。
很耳熟的名字。
懷上江澄之後,我老是能聽到江雪說夢話,反反覆覆喊一個名字:
「陳晨,陳晨。」
我當時不懂她說的是那個陳,以爲是她給孩子取的名字,第二天還笑着跟她說:「老是聽到你喃喃晨晨,要不以後我們孩子的小名就叫這個吧。」
我當時被即將成爲父親的喜悅衝昏了頭腦。
也因此沒察覺江雪驟變的臉色。
兒子後來還真就叫了這麼個名字,只是「晨」改成了後鼻音的「澄」。
偶爾江雪還是叫他晨晨,說想他了,我還以爲笑她發音不夠標準。
原來竟然是在當着我的面,懷念那個和我很像的青梅竹馬嗎?
看着調查資料裏完整清楚的時間線,我忍不住顫抖。
我和江雪初次遇見的那一年。
陳晨被江雪的父母逼到外地去匆匆找了個人結婚,結婚當天還強迫江雪視頻參與婚禮,江雪臉色慘白,新娘臉色也不好看,這件事在當時鬧得很大。
就在她因爲心愛之人結婚而失意的第二天。
她遇到了我。
和她的心上人七分相像的我。
江雪的父母也許因爲當時逼急了女兒,因此傷了女兒的心,事後也很後悔。
再加上我第一次去拜訪的時候放低了姿態,對他們一家都相當恭敬。
他們就放任了我當陳晨的替身,留在江雪身邊。
陳晨的妻子查出來懷孕之後不久。
江雪忽然開始纏着我,積極備孕,沒過多久,她也懷上了江澄。
如果一直這樣,倒也能過得下去。
我們各自有各自的家庭,江雪不喜歡我,但也能圓我一場夢。
但是陳晨的妻子,在生產的時候出了意外,一大一小雙雙喪命。
也就在那段時間,江雪忽然跟我說:「宋爭鳴,要不我們不要孩子了,把這個孩子打掉吧。」
我嚇壞了,連忙安撫她,但第二天她就彷彿沒發生一樣,再沒提這件事了。
我把它當成了她生產將近的焦躁情緒。
現在看來不是的。
那段時間,陳晨聯繫她了。
他哭着說自己不愛他的妻子,現在妻子終於不在了,希望能跟江雪再續前緣。
江雪沒有答應。
但那之後,陳晨如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進入了我的家庭。
他像孩子的另一個父親,在我渾然不覺的時候,陪了我的家人八年。
得知真相那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湧上心頭。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我收到了江雪的電話。
「你在鬧什麼,爲什麼不回家?」江雪不耐煩地說。
「不出意外的話,我這段時間都不會回去了。」我說。
「就因爲澄澄說你是軟飯男?一個孩子說的話而已,至於嗎?」
我氣笑了。
「比起這個,江雪,」我說,「我更想知道,陳晨是誰。」
「你調查我?」江雪不可置信地說。
我沒有否認。
「既然都知道結果了,還來這裏假惺惺地問什麼。」
江雪像是惱羞成怒了,冷笑一聲掛了電話。
不久之後她發來一條消息說:【陳晨只是我少年時期喜歡的人了,我們現在已經沒有聯繫了,鬧夠了你就回來,給江澄輔導作業。】
沒有聯繫了。
這五個字,何其嘲諷。
說這句話的時候,你居然不會覺得心虛嗎?
我沒有回覆她的消息。
-5-
那天之後,我們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冷戰期。
長到我都快適應自己一個人生活了。
直到我媽打電話給我說:「那邊不合適的話,抓緊時間離婚吧,這麼耗着也不是個事兒。」
我沒說話,只是默默準備好了離婚協議。
這段感情裏,從一開始我就是不被愛的,接受這個事實之後,要我脫身也不算太難。
我做好了心理準備,拿着離婚協議回家的時候才發現我忘記帶鑰匙出門了。
我只能敲門,來給我開門的不是江澄,也不是江雪。
而是穿着睡衣拖鞋,出現在我家裏,笑吟吟地看着我的陳晨。
「你們不是沒有聯繫了嗎?」
我沒有搭理他,而是透過門,看向坐在沙發上的江雪。
江雪看了我一眼,有些意外地說:「你怎麼來了?」
就好像陳晨纔是屋子的男主人,而我是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外人一樣。
我淡淡地說:「我有事找你。」
正準備進門,卻被自己的兒子攔住。
江澄見我來了,沒好氣地說:「進屋之前記得換拖鞋,不要把地板弄髒了,陳叔叔花了很大心思收拾的。」
「澄澄,不要這麼說。」陳晨說着,話裏卻沒有一點指責的意思。
「宋先生,不好意思啊,你沒回來的時候,我不小心把你的拖鞋丟掉了……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給你拿一雙一次性拖鞋來。」
好一副主人作派。
我笑了,直接忽視他,也不理睬江澄瞪着我的眼神,平靜地走到江雪身邊,遞出了離婚協議書。
「正好,你在,你的舊愛也在,這離婚協議你剛好籤了送去公證,節約一天時間,免得耽誤你擁抱新生活。」
我一臉平淡,說道。
我原本以爲江雪會很痛快地答應,可不知道爲什麼,她看向我,眉間皺了起來。
「宋爭鳴,你什麼意思?」她說,「我不是跟你解釋過嗎,陳晨和我之間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就因爲這個跟我鬧?你不嫌幼稚嗎?他住在家裏只是因爲他家出了點事,事情解決了之後他就會搬出去的。」
我還沒說什麼,被我當成寶貝的兒子忽然指着我大叫道:「喫軟飯的臭爸爸,我不要,我要陳叔叔當我爸爸!」
那一刻,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我還是覺得心如刀絞。
「離,」我強撐着呼出一口氣,說,「我已經決定了。」
「是不是我的存在影響了你們的感情?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你介意我的話,我馬上就走,你們不要因爲我離婚。」
陳晨一臉小心翼翼地說。
那副樣子,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倆角色調換了,我纔是男小三呢!
看着陳晨隱忍的樣子,江雪分明動了惻隱之心,一臉心疼,對我說話的語氣也不再那麼客氣:
「還沒鬧夠嗎?你要把陳晨逼死才放心是不是?
「我說過,我和陳晨只是少年情誼,你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小心眼?
「離開我,你個孤兒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現在向我下跪認錯,我可以考慮不離婚,要不然兒子以後沒你這個爸。」
離開我一個孤兒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哈哈。
這句話深深刺傷了我。
「原來如此啊。」我苦笑着說:
「以爲我是個孤兒,而且是個家庭煮夫,所以才這麼有恃無恐,你就篤定了我不會離開你是嗎ẗųₚ?」
下跪認錯。
說出這四個字的江雪,讓我覺得好陌生。
「下跪認錯是不可能的,協議你簽了吧。」我說:
「如你所願,你的財產我一分也不會要,兒子也不要。
「以後你們不管發生什麼,都跟我沒關係了。」
「行,好,你非要這麼選的話,我成全你,」江雪毫不猶豫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字,直接狠狠丟給我,「希望你不要後悔!」
我彎下腰去撿起離婚協議書,也不覺得生氣,反而覺得釋然。
就好像我撿起的不只是離婚協議,更是自由。
我和母親的賭約,最後還是我輸了。
之後,我只能老老實實回家繼承家產。
我本來以爲我和江雪江澄以後就是陌生人了,我做好了再也聽不到他們的名字,再也見不到他們的準備。
可誰知道,沒過多久,我媽主動跟我提起了江雪。
用的卻是嘲諷的語氣:
「你啊你,來看看吧,這麼多年真心,到底給了個什麼東西。」
我愣住了,看着我媽給我看的資料,眼神慢慢變得不可置信起來。
我們的和平離婚似乎只是我單方面這麼覺得的。
到底是什麼才讓江雪這麼恨我。
恨到不惜借用公司的名義打壓我,要我永遠也找不到工作,甚至找了黑勢力的人,特意叮囑說,要「好好照顧」我。
看着那一條條絕情的字眼,我渾身發寒。
這就是我真心愛過的人。
「放寬心,有我在,她還動不了你。」我媽冷笑一聲說。
「如果沒有你呢?」我笑了,眼神悲涼。
如果我真的是一個孤兒,沒有強大的家庭做後盾,在面臨這一切的時候,我又能怎麼辦呢?
接受命運乖乖等死?還是回到她身邊,像條狗一樣搖尾乞憐?
我根本不敢想。
捫心自問,這些年來,我對她和兒子,是真的掏心掏肺了。
爲了他們,我把屬於自己的時間壓縮到最小,儘自己最大的努力讓他們幸福。
就算這一切都只是我的自作多情,但這一路走來,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就算他們只把我當成家裏做飯的傭人,都不至於一份工資不出,反而要把我趕盡殺絕。
就這麼恨我嗎?
我又做錯了什麼呢?
被當成替身,被騙了真心,浪費了八年,到頭來卻被所有人辜負。
我圖什麼呢?
江雪。
如果你非要這麼對我的話。
那就別怪我不顧往日情面了。
-6-
「她這麼對你,你就打算這麼算了?」我媽問。
「怎麼可能算了,」我冷笑,「媽,你不是讓我先接管一個公司試試水嗎?我就要她在的那個公司。」
你對我趕盡殺絕,也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媽很痛快地答應了我,立刻就把高層變動的信息傳了下去。
正式調任公司高層那天,我卻發現江雪並不在。
我託下屬特意問了一嘴才知道,是江澄生病了,她請假帶孩子去了隔壁市買藥。
江澄從小身體就不太好,買藥也需要注意着。
他經常喫的藥不是國產,比較少見,斷貨也是常有的事。
可我不是上個月纔開了很久的車去給他補了藥嗎?怎麼又要買了?
我隱隱覺得不對勁,不知道爲什麼忽然有種預感,於是打開被屏蔽掉了的騷擾短信。
果然,裏面有一個陌生號碼,在昨天晚上發來了一大堆消息。
【澄澄的藥,你放在哪裏了?】
我並沒有看到這條消息,不過就算看到了也不會回覆就是了。
發完那條消息一個小時之後,江雪又發消息說:【不要裝作沒看見,就你這種人,有那麼忙嗎?忙到連兒子發病了問你藥在哪裏都沒時間回覆?】
【還不回嗎?拿孩子的病賭氣是吧?你真是好樣的。】
看到這裏,我簡直要被氣笑了。
我給這個號碼發消息說:【你兒子生病了找不到藥,跟我有什麼關係?什麼屎盆子都往我頭上扣?】
【你和你那小情人不是很有時間嗎?兩個人慢慢找唄。】
【以後不要再發消息過來了,我很忙,沒時間聽你瞎扯。】
發完這一條,我直接把她的所有號碼拉黑了。
第二天就在公司看見了她。
江雪看起來很陰鬱,一副一點就炸的樣子,完全沒有了半分之前淡然的風度,目眥欲裂的樣子簡直像個瘋子。
我笑了,當着她的面走向董事長辦公室。
她愣住了,然後瘋狂揉眼睛,我知道,她是看見我了。
「宋爭鳴,給我站住!」江雪喊道。
我沒想到一向要面子的她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喊我,周圍人聽見他這麼跟我說話,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江雪卻渾然不覺,撒潑道:
「你有完沒完?先是把兒子的藥藏起來吸引我的注意力,又是想方設法進我公司來在我面前晃,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都說了,陳晨跟我沒關係,這不,你剛走沒幾天他也搬出去了,我沒有要和他結婚的意思,他也不想插足我們的家庭,現在知道真相,你後悔了吧?
「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現在就回去收拾家務,送兒子去上學,等晚上回去再給我磕頭認錯,我就原諒你。」
江雪滔滔不絕地說着,完全沒注意到身ẗũ̂ₜ邊人越來越精彩的臉色。
聽到這裏,我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讓我給你磕頭?你算老幾?」
江雪的臉色立馬變得更難看起來。
我看着她醜陋的嘴臉,愈發懷疑之前的我是不是被下了迷魂藥。
怎麼會喜歡上這麼一個女人。
我懶得跟她多說,轉身往董事長辦公室走。
可身後,她的話愈發尖酸:
「往董事長辦公室去幹什麼?好啊,我說你怎麼不回家,不管兒子了,原來是攀上高枝,迫不及待要甩掉我了。還找陳晨當藉口,我真是瞎了眼了纔會爲了你這種男的跟陳晨吵架……」
周邊同事的臉色立馬變了,連忙伸手去捂她的嘴。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攀上高枝,你在說誰?」我媽冷聲喝道,一身高定霸氣入場:
「是在說我兒子嗎?」
此話一出,江雪頓時怔在原地:
「什麼你兒子?董事長,就算你是董事長,也要講道理啊,」
江雪說:「宋爭鳴他明明就是孤兒……」
「因爲我跟你說我是孤兒,你就可以一邊和我結婚,一邊在外面和初戀不清不楚嗎?」我氣笑了。
我這句話一出,同事們的臉色就從惶恐變成了震驚。
許多鄙夷的目光落到了江雪身上。
此情此景,她顯然意識到再這麼說下去自己是討不着好處的。
我以爲她會就此而止。
現在還沒到我收拾她的時候,不是我不願意把事情鬧大,只是覺得現在提起未免太過麻煩,純屬浪費我的時間。
誰知道,江雪是存了心思不要我好過。
「你不過是董事長的兒子,在家當了八年家庭煮夫,能有什麼本事?一來就任董事長的職位,可千萬別帶着我們公司走下坡路啊。」江雪說這話的時Ṫũₘ候甚至帶着點孤注一擲的味道。
我媽聽了這話險些氣炸了:「誒,我說你……」
我攔住了我媽,一臉不屑地看向江雪:
「走下坡路是嗎?行啊,最近公司有個新項目我接下了,就讓你來看看,我到底是帶領公司走下坡路,還是讓公司在我手裏做大做強!」
-7-
那天說完那番話之後,就像是下了一個賭約。
江雪開始加倍努力工作,花很長的時間留在公司裏。
她依然是那副處變不驚的樣子,但我知道,公司裏員工們非議的話和各種目光,對她的生活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共處八年,我是最瞭解她的人。
她的憔悴和硬撐的平淡全部被我收入眼中。
我卻覺得暢快。
我本來就是母親專門培養的繼承人,對於公司的項目都是手到擒來,連總公司的事情我都能招架得住,更何況是一個小分公司裏面的項目。
我不僅輕輕鬆鬆完成了這個項目,不僅報表做得很漂亮,大大提升了公司的實際收益。
公司慶功宴那天,江雪終於撐不住了。
她潰敗之後崩潰地暈倒在地上,被公司裏的人送去醫院。
那天走後,她就再也沒回來,公司裏的東西都是拜託別人來拿走的。
她遞交了辭職信,然後灰溜溜地退出了我的生活。
我原本還在思考真的就這麼輕易地放過她了嗎?
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再做點什麼,卻在某天出門散步的時候,正好遇見了她。
和陳晨,江澄三個人一起。
還是這三個人,但是再看到他們的時候,那種一家三口的溫馨氛圍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爭吵。
陳晨變了一副面孔,扯着江雪吼道:「不是說好的給我錢呢?錢呢?你怎麼這麼沒用?說要報復宋爭鳴,把自己的工作弄沒了!我的錢也沒了!你拿什麼賠給我?」
「你什麼意思?我不久前纔給了你一筆錢。」江雪皺着眉說。
「還不是爲了哄你這個敗家兒子?老子給他買玩具花了那麼多錢!那筆錢早就用完了!給你兒子買玩具你還不報銷,真有臉啊!」
「陳叔叔,你什麼意思?」江澄顫抖着說道,一臉不可置信:
「你不是說Ṱù⁽那些錢是你自己攢下來的嗎?你爲什麼要用媽媽的錢給我買玩具?明明你纔是一直拿媽媽的錢的人,爲什麼要騙我說爸爸是軟飯男?」
「都怪你!就是因爲你,媽媽纔會丟了工作,爸爸纔會離開我們的!都怪你!都怪你!」江澄尖叫起來,拼命往陳晨身上撲。
看着這場鬧劇,我忽然覺得可笑。
都怪陳晨嗎?
其實不盡然。
真正傷了我的心的,從來都是這對冷漠的母子。
我不願摻和進來,找個機會走到了馬路對岸。
我本來想直接就這麼走掉的。
女人的尖叫聲和汽車剎車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轉頭向對面看去,正好看見陳晨表情扭曲,一把把江澄推向了馬路上。
疾馳而來的汽車把小小的江澄撞飛了出去。
落地的時候,他看到了我。
在閉上眼睛的前一刻,我彷彿看到他眼裏冒出了淚花。
他小小的手伸向我,像牙牙學語時期一樣,彷彿下一秒就要張口喊我爸爸了。
可無論是哪一次,那句呼喊都沒喊出口。
之前是被偏見和厭惡埋沒了,他錯過了喊我爸爸的機會,如今再想呼喚, 聲音卻被埋沒在車輪之下。
理智告訴我, 我應該轉身離開, 往前走不回頭。
可不行,他終歸是我的孩子。
我衝了過去,一把攬住了他:「兒子, 撐住!撐住!」
我打了 120, 一路跟着救護車趕到了醫院。
顧不得渾渾噩噩只知道哭的陳雪, 我找了能找的所有關係, 找了能找的所有專家。
「救他!救我兒子!不惜一切代價!」
我想着看在血緣的分上,再幫他最後一回。
就當是全了這一世父子情面。
可江澄終究還是沒被救活,由於內臟破裂,傷勢過重,他還是死在了手術檯上。
醫生宣佈江澄死亡的時候ŧű₈,我大腦空了一瞬。
甚至忘記了呼吸, 直到暈厥。
醫生將我喚醒以後。
我表面上已恢復如常,冷靜地去警局報了警。
至於陳雪如何。
我沒管。
證據確鑿, 陳晨和司機都被認定爲過錯方。
我沒有追究司機的責任。
那麼近的距離, 就算是神仙也來不及踩剎車。
但是陳晨,我不可能放過他!
我想辦法調來了更清晰的監控, 捶死了他的故意殺人罪。
陳晨鋃鐺入獄。
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我正好遇到了坐在長椅上一臉平靜的江雪。
我想裝作沒看見她直接走掉。
從她面前走過的時候,被她叫住了。
「宋爭鳴。」
她說。
「節哀。」
我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她沒回復,只是反覆叫我的名字, 叫得我都不耐煩了,忍不住偏過頭去看她。
和我對視的瞬間,她忽然紅了眼睛。
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
「宋爭鳴,你說,如果我先遇見的是你,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如果我先遇見的是你,我們一定會很幸福吧。」
沒有替身,沒有忽視,沒有隔閡和欺騙。
如果故事的一開始, 宋爭鳴和江雪彼此遇見的時候,身上沒有任何人的影子。
我們會幸福嗎?
其實也說不準。
但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該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在你我他的推動下, 一見鍾情的美好故事最後也只剩下一地狼藉。
「我們不會幸福的。」
我說:
「所謂如果, 只是你在一切結束之後,自私又可恥的幻想而已。」
「是嗎?」江雪輕輕呢喃:
「是這樣啊。」
她彷彿想到了什麼,釋然一笑。
我沒再管她, 轉身走了。
這天的天氣很好。
好到江雪從高樓一躍而下, 也沒有影響萬里晴空。
其實早在看到她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會這樣做了,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曾經我愛過或者恨過的人, 至此也都有了一個句號。
被車撞死, 鋃鐺入獄,永墜高樓,每一個都如此悽慘, 如此令人唏噓。
不過都不重要了。
傷痛過後,我重新撿起了生活。
我開始寄情於公司的事務。
時間終會將他們從我的生活裏沖淡,直到再也看不清。
我知道。
也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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