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無法瀟灑放手

和許知山結婚的第二十三年。
他突然開始熱衷健身,注重儀容儀表。
衣服上總有股淡淡的鈴蘭香氣。
騷裏騷氣的。
所以,我跟蹤了他。
我聽到他和朋友談笑間對我言語侮辱:「林妤早不是從前你們認識的那個校花了,現在她身材鬆鬆垮垮和大媽沒什麼兩樣,我一看見她那張寡淡的臉就覺得晦氣。
「要不是離婚要分她一半財產,我早把你們小嫂子娶回家了。」
再後來,我在他手提包裏發現了一張唐氏篩查孕檢單。
原來,他外面的小情人已經懷孕四個多月。
孕檢單上孕婦的信息引起我的注意。
當我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1-
當你人到中年,發現曾經一起白手起家的老公出軌怎麼辦?
這個問題似乎很難回答。
你們有共同的孩子,一起打拼積累下來還算可觀的財產。
你把一個莽撞青澀的男人,一步步雕琢成今天溫文儒雅模樣。
可現在,他屬於別人。
爽快分割一部分財產,然後離婚嗎?
似乎不太甘心。
生生拖着他們,耗盡你們最後的夫妻情分?
可這樣,噁心他們,也噁心了自己。
所以,最好的答案是什麼呢?
我的回答是,我不可以離婚!
但……
可以喪偶!

-2-
發現許知山出軌,其實是很偶然的一個小事件。
那天,準備讓家裏阿姨把許知山的高定西裝送去幹洗前,我習慣性掏了掏衣服口袋。
然後從右側口袋掏出一支香奈兒可可小姐潤脣膏。
脣膏有明顯使用痕跡。
不可能是他新買來送給我的。
更不可能是他自己的。
因爲這款脣膏擦在脣上有亮晶晶的效果,這是女孩子纔會用的脣膏。
衣服上淡淡的鈴蘭香氣衝進鼻腔。
我怔了半天都沒有動。
也許是女人不可理喻的第六感。
僅僅這支脣膏和這一縷香氣,我就斷定許知山出軌了。
他不是沒有邊界感的人。
不可能將女孩子的私人物品放進自己衣服的口袋裏。
所以,脣膏可能是別人故意放進他口袋來試探我,也有可能是許知山替那人保管而忘記還給她。
不論哪一種,結果顯而易見。
我面無表情把脣膏重新放回口袋,又把他的西裝放回原位。
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想讓眩暈的大腦重新清醒。
但並沒什麼用。

-3-
枯坐兩小時後。
我給許知山的高級祕書孫安打去電話。
本想旁敲側擊打聽下許知山這些天的行蹤。
電話接通後,我聽見孫安輕輕「噓」了一聲,之後聽筒裏的嘈雜聲漸漸安靜下來。
片刻後他才語帶笑意問:「嫂子,您是要找許總嗎?真不巧,他剛出去見客戶了,現在不在公司。」
見客戶不帶他這個有手段、有能力的高級祕書?
謊言有些拙劣。
「不,我找你。」我直接否定。
孫安愣了愣,隨即笑着回:「嫂子,您有何吩咐,儘管開口。」
我手指輕輕敲打着沙發扶手,聲音寒若冰霜:「孫安,還記得你是怎麼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的嗎?」
那邊有數秒的沉默。
再開口聲音多了份心虛:「是您資助我完成學業,又把我招進公司,親自手把手將我帶起來的。」
「那我爲什麼會離開公司,現在只能無所事事待在家裏?」我緊接着再問。
「是……是我開車時打盹,出了車禍,導致……導致您左側肩胛骨粉碎性骨折,從那以後您左胳膊活動受限……」
孫安回答得結結巴巴。
即便看不到他的人,也能想象到他此時如芒在背的侷促模樣。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即將噴薄而出的憤怒。
「那麼,我現在找許知山,他在嗎?」
「……在!」
「你們現在在哪裏?」
「九州會所。」
「房間號。」
「61008。」
我掛斷了電話。

-4-
如孫安所說,我因車禍受傷左胳膊活動受限,每次上舉或外展時都痛苦無比。
甚至連開車我都無法雙手把持方向盤。
這兩年我一直堅持做復健,但效果甚微。
我打車去了九州會所。
孫安已經在一樓門口等候着,看見我後他利落接過我手中的包,帶着我走向電梯。
電梯裏,他雙手交握來回搓着,訕訕地向我道歉:「嫂子……啊不,姐,對不起。」
「不過許總今天只是和朋友聚會,我怕您會擔心,所以才說許總去見客戶了。」
今天是和朋友聚會。
那之前呢?
我表情冰冷,沒有再看他一眼。
結婚二十三年的丈夫都會出軌,我又怎麼會要求一個外人對我真心呢。
孫安把我送到包廂門口後,藉口自己要去洗手間便離開了。
我想推門而入,想看看許知山懷裏摟的女人是誰。
裏面響起調侃許知山的聲音。
我收回了手,靜靜站在半掩的包廂門口。
一人開口打趣:「老許還真是潔身自好,我們左擁右抱,他自己卻乾坐着喝果汁。」
很快有人接話。
「那當然了,老許娶的可是當年咱兄弟們都眼熱的校花,妥妥賢內助,聽說兒子還在林妤的培養下考去了復旦大學,嘖嘖嘖,果然是家有賢妻富三代。」
「你們都錯了!」這道聲音是許知山老友徐家輝的。
他半嘲諷半羨慕:「他是爲小女友守身呢,小女友管得嚴,給他定了二十條家規,其中就包括不許揹着她喝酒亂來,否則就罰他不許上她的牀。上週偷偷喝酒惹了小女友不高興,花了上百萬買了珠寶才哄好。」
「真的假的?」幾人嗤笑驚呼。
許知山放鬆往沙發背上一靠,嘴角噙着不置可否的笑意。
徐家輝接着諷笑道:「人家女孩才 26,只比他兒子大 7 歲,他也下得去手,你們說他是不是畜生?」
沒人接他的話。
許知山左腿搭在右腿上,整個人更愜意了。
「沒聽過男人至死是少年嗎?我只是追求新鮮感罷了。
「你們是不知道,林妤早不是從前你們認識的那個校花了,現在她身材鬆鬆垮垮和大媽沒什麼兩樣,整天病歪歪,我現在一看見她那張寡淡的臉就覺得晦氣。
「再說了,就算她是天仙,我睡 20 多年,也早睡膩了。
「要不是離婚要分她一半財產,我早把你們小嫂子娶回家了。」

-5-
像被人兜頭澆下一盆冰水。
從頭涼到腳。
骨頭縫裏都在泛着寒。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很難相信這就是從我那謙遜又儒雅丈夫口中說出的話。
有些話說得沒錯。
你永遠無法想象一個男人變心後,到底有多狠心。
他於你而言,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我沒有打擾他們,掉頭向外走去。
電梯門口,孫安站在那裏來回踱着步。
看見我過來,他趕緊迎上來,笑道:「姐,我說得沒錯吧,許總就是和老朋友敘敘舊,包間裏那些女孩子都是別人的,和許總一點關係都沒有。他還特意囑咐我給他點了果汁,生怕喝醉了您擔心。」
我看着眼前已滿身精明的男人。
多年前他眼中的小心翼翼和一片赤誠早已消失不見。
他滿臉堆着討好的笑:「姐,我送您回去吧,反正許總和老同學聚會也沒我什麼事兒。您放心,我不會和許總說您來過這裏。」
我沒有反對他的好意。
孫安開的是接送許知山的商務車。
坐上後排,車窗上兩雙一大一小半交疊的手印赫然映入眼簾。
心臟猛地一沉。
我死死盯着那些錯亂的大小手印,它們似乎在向我訴說這裏曾發生過怎樣骯髒的故事。
下車後,我向孫安揮了揮了手。
「謝謝你送我回來。
「哦,對了,後排車窗髒了,下回完事後記得擦乾淨玻璃。」
孫安愣了愣。

-6-
十分鐘後,我接到孫安打來的電話。
他向我解釋後排的手印是他和新交的女朋友親熱時不小心留下的。
並向我保證以後一定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請我一定不要告訴他的許總。
呵呵。
看來,他真的忘記是怎麼得到今天這個位置的了。
但我並沒有拆穿他的謊言。
許知山是晚上十二點多纔回到家的。
彼時我正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
劇中的女孩同祖母說:「與人相守,最終要依靠的還是那最低處,品性的最低處,與人相守幾十年,終究還是要看看最低處的那兒,能不能夠忍得下去。」
從前我沒能看清許知山的品性最低處。
現在嘛……
也許還遠沒到最低處!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是不是又在追劇?」
許知山進門後放下手提包,一邊換鞋,一邊笑容溫和問我。
我轉頭看向結婚二十三年的丈夫。
歲月似乎格外眷顧他。
頭髮依然烏黑而濃密,髮絲整齊向後梳攏,富有魅力而紳士。
修長如青松的身形,穿着剪裁得體的西裝。
他雖不再年輕,卻更顯沉穩睿智,風度翩翩。
這是我一點一點雕琢出的男人。
我陪他成長,陪他創業,陪他從無至有,一步步走到今天。
可現在,他揹着我有了別的女人。
他脫掉西裝搭在沙發靠背,然後坐在我身側幫我輕輕按揉左側肩胛骨受傷的地方。
「還疼嗎?
「聽朋友說,美國的紐約特種外科醫院是全球骨科排名頂尖的醫院,我這段生意忙完帶你去看看?」
「好。」
我輕輕應聲,不動聲色拂掉他按在我肩頭的雙手。
他並沒察覺我的異常,站起身道:「那我先去房間洗澡,明天要出差一趟,可能去個四五天。」
「去哪裏?」
「廣州,那邊貨品供應商在合同履行中有些違約的問題,我得親自過去找他們負責人談。」
這話說得有鼻子有眼。
挑不出任何毛病。
我沒有再出聲,靜靜看着他走回臥室。

-7-
待到臥室的關門聲響起。
我走到玄關處拿起許知山剛剛放下的手提包。
細細翻看了下。
裏面有處理文件的平板電腦、幾份文件、名片夾和記事本等等。
平板電腦設置了密碼,我打不開。
文件和記事本也翻了翻,並沒有什麼異常。
就在我打算把這些物品放回去時,提包夾層中的一張紙引起我的注意。
這是一份唐氏篩查孕檢單。
報告單上的結果顯示高風險,建議進一步明確診斷。
孕婦姓名:蘇淼。
孕婦年齡:26。
蘇淼……
我愣住了。
是她嗎?
我家上一任保姆的女兒。
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蘇淼的身影。
姣好的面容,骨肉勻稱的身材,喜歡扎着高高的馬尾,穿着超短英倫百褶裙,露出一截修長白皙的雙腿。
她很愛笑,身上洋溢活力四射的青春氣息。
記得她第一次來我們家,是三年前她畢業那年,來我們這座城市找工作。
據說是想離在外工作的媽媽近一些。
她拎着水果來我們家,說是感謝這些年對她媽媽的關照。
懂事又乖巧的模樣。
我留她在我們家喫飯。
許知山看到她有些震驚,還打趣道:「老婆,這王姐的女兒竟然和你有三四分相像,不知道的還以爲你纔是孩子親媽。」
看着一臉尷尬的蘇淼,我偷偷擰了他一下,怪他多嘴。

-8-
後來,蘇淼又來過幾次,每次都是晚飯後,七八點左右的樣子。
多數我和許知山都會在家。
不過她並不會打擾我們,在她媽媽的那個房間略坐坐就走了。
離開前會和我們打招呼。
她皮膚白皙,眼睛笑得彎彎,穿着漂亮的短款百褶裙。
確實讓人眼前一亮。
一年後,她媽媽提出離職。
那時候我肩胛骨受傷不久,左手幾乎動不了。
她突然提出不做了,甚至都等不及我找人來接替她的工作。
我們家只有她一位住家保姆。
另外一位是週六週日兼職,是爲了她雙休,我特意安排的。
人家有正式的工作,只做週末兩天。
我受着傷,兒子又正好讀高三,她連我求她給我兩天緩衝時間,等我找到新的住家保姆再走都不答應。
她最後一個月的工資沒要,說是對我的補償。
她上午提的離職,當天下午就拎着東西離開了。
說實話,我心寒又憤怒。
她在我們家工作七八年,除了正常工資,年底我都會給她包個厚厚的紅包。
前一年,她年邁的母親肺癌住院,她爲了湊醫藥費天天哭天抹淚,是我幫她付了她媽的手術費和治療費。
那時候她對我感激不盡,說下輩子做牛做馬都要報答我。
握着孕檢單的手在一點點收緊。
我把孕檢單拍了張照片,然後把物品又全部放回包裏。
重新坐回沙發上,我打開手機找到蘇淼的微信。

-9-
點進蘇淼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僅三天可見。
不過唯一一條可見的內容,就讓我確定了孕檢單上的那個蘇淼就是她。
她身着素色長裙,小腹微微隆起,虔誠跪在佛像前的蒲團上Ťúₓ。
掌心相對,眼眸輕閉。
文案是:【原本忐忑的心,在你的吻落下的那一瞬就平靜了,我相信神明會給我們好運,對嗎?】
風暴呼嘯而至,內心的世界崩塌成一片廢墟。

-10-
回到臥室時,許知山已經睡着了。
枕頭下露出手機的一角。
我輕輕抽了出來。
但他的密碼已經更換,我再也解不開。
把他手機重新放回原位,我坐在牀沿的另一邊,久久看着發出輕微鼾聲的男人。
我十八歲與他在中專院校Ŧŭ̀³相識。
二十二歲不顧家人反對,嫁給這個家裏有四個兄弟的男人。
他排行老三。
老大老二已經娶妻。
到他這,父母連房子都蓋不起。
所幸那時候中專畢業,國家是包分配工作的。
婚後,我和他分別住在單位分配的六人間的宿舍裏。
終是我爸媽於心不忍。
他們和我哥商量一番後,要把市裏的房子過戶給了我們,他們搬回鎮上老房子。
我不接受。
我哥笑着安慰我說他反正沒結婚,大不了再打幾年光棍,說不定等他過幾年賺了大錢,這種小房子他看都看不上眼。
在那個年代,爸媽和哥哥對我的偏愛,讓我感激不已。
那兩年還算安穩。
直到 2000 年,我和許知山所在的企業和其他國有企業一樣,開始大規模裁員。
「鐵飯碗」沒了。
我們和那些千萬失業大軍一樣,開始爲生計而奔波。
開過五金店,擺過水果攤,賣過雜貨。
直到後來,常年在沿海城市打拼的哥哥給我們指了一條明路。
開超市。
兩千年初,雖然城裏早就有了超市,但大部分村鎮依然是傳統小賣部和雜貨店,商品種類相對有限。
所以我們把房子抵押做了貸款。
第一家超市開在了人口衆多,消費能力不錯的大鎮上。
自那,我們積累到人生第一桶金。
直到現在,我們已經擁有幾十家超市連鎖店,還開了十多家生鮮超市。
其實短短十數句話,無法概括這一路走過來的辛酸。
在創業初期,我經歷懷孕、生產、哺乳、照顧孩子等等。
生活的瑣碎和無盡的疲憊如影隨形。
眼前的男人,曾是我並肩作戰的愛人,曾一路蹚過泥濘走到今天。
我以爲我們會相互扶持到老。
可,他先背叛了婚姻,將我的付出看得一文不值。
甚至打算踢我出局。
那麼,我也不會守着那些可笑的情分。

-11-
許知山說要趕上午九點的飛機。
天剛矇矇亮的時候,就出門離開了。
上午九點,我打車到達了公司。
此時他應該已登機,手機保持在飛行模式。
公司人大多認識我,看見我都熱情衝我打招呼。
只不過表情多多少少有些怪異。
我徑直去了許知山的總裁辦公室。
其實,自從受傷後,我已經很少再來公司。
每次過來都是許知山陪在我身邊,最多待兩個小時也就離開了。
進辦公室後,我反鎖了門。
開始細細打量起來。
辦公室內陳設變了不少,增加了許多年輕人喜歡的玩意兒。
卡通動漫手辦,可愛兔子陶瓷擺件,粉紅色柔軟的抱枕和奶白色羊絨蓋毯,沙發邊的案几上還有個漂亮精美的加溼器。
我向角落的小房間走去。
那裏是總裁辦公室監控器的終端。
許知山爲了保證他辦公室的安全,又要保證他的個人隱私。
所以他辦公室的監控系統是單獨安裝的。
我回看了近期所有的內容。

-11-
據系統保存的近三十天的監控視頻來看,蘇淼差不多兩三天就會來一次。
每次公然和許知山在辦公室打情罵俏。
怪不得辦公室人看着我的表情有些怪異。
最近一次來,是三天前。
蘇淼窩在許知山的懷裏,哭得泣不成聲:「爲什麼我們寶寶唐篩的數值會那麼高,那是不是意味我會生出一個傻子?我不要,嗚嗚嗚……憑什麼林妤那個老女人生的兒子能考復旦,我卻只能生傻子?」
許知山安慰她:「傻瓜,這只是參考數值,還需要進一步診斷才能確定,先別自己嚇自己。」
「再說了,你這麼年輕,大不了我們再重新要一個。」
她抽抽噎噎:「老公,人家好怕,萬一……」
許知山低頭吻在她的脣上。
數分鐘後,蘇淼淼臉色潮紅推開了男人。
「不要了,我們早上還在車裏發生過,肚子裏的寶寶會受不了的。」
許知山輕微低喘。
「不怕,你現在是孕中期,是安全的,醫生說適量運動反而對胎兒有益。」
蘇淼嬌嗔捶了他胸口一ṭų²下。
「老不正經!那你說,我和林妤誰讓你更舒服?」
許知山一把將她抱在懷裏。
「小妖精,你說呢?」
蘇淼仰起頭,露出纖細脖頸,聲音微啞:「你到底什麼時候才和那個老女人離婚,我想堂堂正正做你的總裁夫人。」
許知山的吻落在她脖子上,滿是情慾:「好,你等我處理好財產,不出兩年我就把你扶正……」
這一段我 32 倍快進。
但忽閃而過的一連串畫面還是讓我忍不住乾嘔起來。
事後,許知山哄着蘇淼入睡。
他輕輕將抱枕墊在她頭下,給她蓋上羊絨蓋毯,一下一下撫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彷彿對待稀世珍寶般。
蘇淼醒來是兩個小時後了,她慵懶伸了個懶腰。
看見許知山坐在旁邊,她摟住了男人的脖子又膩歪起來。
許知山親吻她一下額頭。
然後告訴她,他已經聯繫了香港的醫院。
過兩天帶她去做無創產前 DNA 檢測,聽說那邊技術更成熟安全。
我心下了然。
這纔是他要去廣州出差的理由。
我刪除掉我進監控室的這段記錄。
與我預料的那般。
許知山飛機剛剛落地,就打電話質問我。
他說聽孫安告訴他,我獨自待在他辦公室很長時間,問我有什麼事情。
我語氣輕鬆,笑着回他在家裏閒得無聊,過來坐坐。
見我沒有異常,他才鬆了一口氣。
他囑咐我注意身體,都快五十的人了,不要太勞累,公司的事就不要摻和了。

-12-
怎麼會不痛,不難過呢?
攜手二十餘載的丈夫,將我玩弄於股掌之間。
曾經那些心甘情願的付出、一腔深情的陪伴,如今都成爲嘲笑我的刀刃,一下下凌遲我的心臟。
離開公司,剛到樓下。
兒子給我打進來電話。
我沒有接聽。
待我收拾好情緒,清了清沙啞的嗓子,纔給他回了過去。
「怎麼了?生活費又不夠了?」
我打趣他。
「媽,難不成我給你打電話就是要生活費?我純粹就是想你了。」他喊着冤枉。
兒子很優秀,也很獨立。
大學生活費,我每個月給他三千,如果不夠,需要他自己去做兼職,當然也可以去拿獎學金。
我想讓他知道,父母的就是父母的。
父母只是幫襯,最終他自己的能力纔是根本。
兒子和我分享了最近發生的趣事,還告訴我,他在追法學院的一位女同學。
他們是校辯論會上認識的。
我笑着靜靜聽着。
大概是我一直沒有回應,兒子突然問:「媽,你怎麼了?是爸爸惹你不高興了?」
「怎麼會這麼問?」
「你的世界裏只有我和爸爸,我沒惹你生氣的話,那只有可能是他。」
我鼻子一酸,喉嚨哽住了。
掐着掌心讓自己不要情緒失控。
我問:「景洲,如果我和爸爸離婚,你會怎麼樣?」
兒子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回道:「媽媽,你永遠不要因爲我而做出違背心意的事情。即便你們離婚,我們的血緣關係也改變不了,你們依然是我親愛的爸爸媽媽,所以,如果離婚是你深思熟慮的事情,我不會反對!」
「我希望媽媽能夠開心。」
淚水潸然而下。
我教育出的兒子,他果然是好樣的。
「謝謝你,兒子!」我聲音哽咽。
如果說在這裏,我還想着爲了兒子,會選擇和許知山體面離婚。
那麼他後面的種種行爲,將讓我徹底改變了這個想法。
我林妤,只有喪偶。
決不離婚!

-13-
許知山是五天後回來的。
到家後他把一個精美首飾盒子,送到我面前。
是一隻看上去成色不錯的翡翠手鐲。
「廣州事情解決完,我順便去了趟香港。知道你喜歡翡翠,我特意在拍賣行給你拍下這隻翡翠手鐲,喜歡嗎?」男人聲音溫柔,像無數個昨日那般。
我拿出鐲子細細在手裏把玩。
許知山心情很好,容光煥發的樣子。
想必無創 DNA 檢測結果是讓他滿意的。
他把行李箱靠在客廳一角,道:「好幾天沒有去公司了,孫安說有一堆文件等着我簽字,我現在先去公司,晚上也不回來喫飯了,你別等我了。」
「嗯!」
許知山出門後,我拿着鐲子去了財產保險公司。
我找到給我們做財產險規劃的經理,讓他給翡翠手鐲做保價,然後放到我和許知山的共同賬戶下。
十多分鐘後。
保險經理一臉尷尬地拿着翡翠鐲子從鑑定中心走了出來。
「林女士,對不起,這翡翠是假的,鑑定材質是合成的玉石,估價在幾百塊錢,這個價值無法爲您做保價。」
內心的答案得到了證實,我痛苦閉了閉眼。
我打電話給家裏的阿姨,讓她幫忙把我放在首飾盒右側抽屜的幾件珠寶全部送過來。
這些是近兩年許知山送我的。
結果無一例外都是假的。
許知山兩年前就已經開始大量轉移婚內財產!
這是我此時的答案。

-14-
我偷偷在許知山的車子上裝了跟蹤器和竊聽器。
然後順藤摸瓜找到了蘇淼現在住的地方。
我約了房產中介,假借看房子的名義順利進入別墅區。
真是氣派啊。
本城最高端的獨棟別墅住宅區,這裏的住戶非富即貴。
蘇淼住的那一棟,位於中央景區附近,在陽臺上就可以欣賞四季不同的風景。
我站在不遠處的噴泉處,看着別墅的陽臺。
蘇淼的媽媽,曾經我們家的保姆,此時穿得像貴婦人一樣,在陽臺上優雅地澆着花。
果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我衝中介指了指蘇淼的那棟別墅:「這套挺不錯的,可惜已經有主了。」
中介撇了撇嘴:「不知道哪戶有錢人養在外面的小情人,聽說橫得很,物業經理都怕她幾分。」
說完自知失言:「不好意思,我也是聽得八卦,您別放在心上。」
我扯了扯嘴角,苦笑搖了搖頭。
看完房子後,我和中介說,想在這裏多轉轉,看看環ţü⁸境,讓他先回去。
他欣然答應,並囑咐如果我考慮好一定要及時聯繫他。
下午時,我「偶遇」了下樓來遛彎的蘇淼媽媽。
我打招呼:「喲,王姐這麼巧,你如今在這裏做保姆嗎?」
她衝我翻了翻白眼,嘴角向下一撇。
別說,這表情有點像我去世的婆婆。
「小林,你別狗眼看人低,我現在可是這裏的業主。喏,那棟別墅就是我家的,這是我女婿兩年前給我們買的。怎麼樣,比你們家住的那套五室兩廳氣派多了吧。
「哦,對了,他還幫我們請了兩個保姆照顧我們娘倆,我現在什麼都不用做。」
她的炫耀欲極強。
臉上的得意壓不下去,恨不得告訴我,這些都是我老公給她們置辦的。
我感嘆:「怪不得之前你那麼着急離職,原來是攀Ťŭ̀₄了高枝。」
她斜着眼睛又翻個白眼,很是不屑:「當然了,人往高處走嘛,當初就是許……當初就是我女婿強烈要求我讓我再做保姆了,他把我當老孃孝順。最後那個月你不是昧良心扣我六千塊錢工資嗎,我女婿補給我了,給了我十萬。」
她張開雙手,誇張地衝我比畫。
我讚道:「你女兒真是有福,能找到肯這麼爲你們花錢的男人,那你們有空多燒點香,祈禱這個男人能長命百歲。」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我勸你自己還是多燒燒香,別什麼時候你那獨生子死在你前頭了。」
說完,她扭着腰身轉身離開。
臨走還不忘記斜睨着我,優雅淬了一口唾沫。
怪不得中介說蘇淼橫。
她媽的尾巴都恨不得翹上天了,還不知道蘇淼本人得霸道成什麼樣。

-15-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三個月。
其間我表現得和平常一樣,對於許知山三天兩頭的出差和夜不歸宿從不過問。
他見狀,愈發肆無忌憚起來。
甚至有幾次公然帶大肚子的蘇淼,出席商務圈的社交場合。
那些人尊稱蘇淼爲「小嫂子」。
許多和我關係不錯的太太,都來提醒我。
讓我注意管着些。
男人在外面玩歸玩,總不能打了正妻的臉面。
我謝謝她們的好意。
然後幽幽悲嘆自己現在身體不好,力不從心,隨他外面玩去,只要不和我離婚就行。
太太們一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模樣,搖搖頭離開了。
我表面平和。
但暗地裏,許知山這些年所有的財產走向,我早已找公司給他查了個底朝天。
我手握所有證據,按兵不發。
我在等一個機會,一個能將許知山置於死地的機會。
可我並不想犯法。
兒子的未來纔剛剛開始,我不能讓我自己的事情,影響到他。
更何況,我銀行卡里還有那麼多錢沒花完。
爲了這樣一對狗男女,髒了手。
他們配嗎?
趁着許知山再次藉口出差,帶蘇淼母女外出旅遊時。
我換掉了他車裏的行車記錄儀存儲卡,替換了一張新卡進去。
舊的存儲卡里的內容。
我留着有用。
機會很快就來了。

-16-
許知山從外地回來後,便患上了嚴重的病毒感冒,發燒到 41 度。
他一直叫着頭昏昏沉沉的,很是難受。
晚上,我喂他喫下助眠的感冒藥。
怕他睡不安穩又給他喫了兩粒褪黑素,水裏又給他碾碎兩顆。
很快,他進入了夢鄉。
我戴上手套去了車庫,將上次拆下的行車記錄儀存儲卡給他換了回去。
並拔掉了其中一條線路。
保證行車記錄儀不會再工作。
想了想,又把車子裏的所有的藍牙連接數據全部清除。
這樣在下次重新連接前,只能手動接電話。
晚上十一點多,蘇淼給許知山打來電話。
響了一遍又一遍。
我使勁搖醒了許知山。
他迷迷糊糊,沙啞着嗓子問我怎麼了。
我把電話舉到他面前,上面【水娃】的備註讓他清醒了兩分。
「這個電話響了七八次了,是不是公司業務出了什麼問題?」我故作緊張和關心。
許知山掙扎着下了牀,搖搖晃晃舉着電話去了陽臺。
僅僅一分鐘後,許知山又腳步踉蹌衝回房間,拿起外套準備出門。
我追了上去,遞給他一個口罩:「你是病毒感冒,別把感冒傳染給別人,戴上吧。」
許知山像是想到什麼,認可地重重點頭,然後拆了口罩戴了上去。
我微微一笑。
好戲即將開始。

-17-
我的另外一部手機響起一串陌生來電。
這部手機的電話卡是我從黑市買的,非實名。
我滑向接聽。
對方道:「姐,我不知道有沒有辦好。那女人剛剛從外面回來,我牽着我的成年比特犬走在她對面,狗狗可能比較喜歡她,突然失控衝那女人溫柔叫了幾聲,但是全程我都牽着狗鏈沒有撒手。不過她似乎是受到驚嚇,我看她走了一段路後,捂住了肚子。」
我扯了扯嘴角笑笑。
「沒關係,目的已經達到了,她已經打電話過來了。」
我掛斷了電話。
蘇淼並不會有太大問題,但我賭她百分百會叫許知山過去。
掏出手機,查看許知山車子定位器的移動方向。
監聽器記錄車內實時動態。
許知山先是把車停到了蘇淼的別墅樓下,我緊張地盯着手機上的那個紅點等候着。
二十分鐘後車子向小區外駛去。
很好。
我還擔心他們選擇不去醫院。
此時的許知山戴着口罩,坐在相對密閉的車裏,大腦肯定是暈乎乎的。
因爲蘇淼和他說話,他的回應明顯慢了半拍。
說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
似要沉沉入睡的樣子。
我看着手機上的車輛快速移動,很快即將行駛到高架橋。
那裏有段七百多米的盤旋急轉彎,需要減緩車速,高度警惕。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給許知山撥去電話。
電話接通後,我只能聽到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聲,並不像開了揚聲器。
所以,我爲他播放了他和蘇淼在辦公室抵死纏綿的那段音頻。
……
數秒後,電話裏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我掛斷了電話。

-18-
很遺憾,許知山並沒有死。
交警通知我丈夫出了車禍,需要我前去配合處理相關事宜。
我是哭到渾身發抖出現在現場的。
許知山和蘇淼已經被救護車拖走了。
交警簡單問詢了我一些事情,如許知山的工作單位,此次出行目的,車上副駕駛位是什麼人等等。
我一一回答。
但對於副駕駛上坐的是什麼人,我表示不太清楚。
「我丈夫是在接到一個名叫水娃的電話後,匆匆出門的,我不確定副駕駛是不是這個人。
「他嚴重感冒,我剛還特意打電話提醒他開車注意安全,沒想到……」
我哭出了聲。
交警皺起了眉,不自覺拔高了音調:「水娃?」
「嗯,是的。」我一本正經。
「對了,你們可以調出行車記錄儀,我看看認不認識。」我裝作突然想到的模樣。
交警失望搖搖頭:「行車記錄儀是壞的,存儲內容停留在一週前,沒有可用信息。」
他把調查文件遞過來讓我簽字:「基本可以判定是意外事故,我們會再調附近監控確認,損壞的公共設施需要你們賠償,麻煩你在這裏簽字。」
趁着事故車輛沒拖離前,我問交警能不能把裏面的證件和重要物品拿出來。
交警點了點頭。
借這個時間,我迅速拆掉了粘在駕駛座位下的監聽器和跟蹤器。
之後,我趕去了醫院。
蘇淼大出血,胎兒提前剖了出來,保下一條命,送去了保溫箱。
但她子宮被摘除了,現在還處在昏迷中。
許知山的情況更糟。
他重度昏迷,頸椎粉碎骨折導致大片神經受傷,手術難度極大。
醫生建議儘快轉院,最好是去北京或者上海權威醫院。
我不同意。
我猩紅着眼睛質問主治醫生:「我丈夫現在生命垂危,他怎麼能經得起長時間旅途折騰,萬一死在路上你來負責嗎?你如果簽字負責,我就同意轉院。」
主治醫生咬着牙道:「神經受傷的黃金處理時間是 48 小時內,我們這裏醫療條件有限,你再這麼無理取鬧拖下去,你的丈夫真要終身癱瘓在牀上了。」
「那你簽字保證!」
「不可理喻!」
「你不簽字,我不可能同意轉院。」
「……」
主治醫生氣得拂袖而去。

-19-
我是在事發第三天才打電話給了兒子。
這種大事,我不可能不通知他,也不想因爲這事和他產生不必要的隔閡。
兒子訂了當晚的高鐵,趕了回來。
我和他大致說了事件經過。
當然,只說了兒童適宜那部分內容。
他隔着 ICU 的隔離窗,看着躺在牀上動也不能動的那個男人。
起初他只是肩膀微微抖動。
接着壓抑的哭聲溢出,如幼獸的哀鳴。
他雙手握拳,淚流滿面。
「媽,讓我爸轉去上海吧,我們這裏醫療條件Ṱṻ¹到底不行,會耽誤黃金治療期。」
我心道:傻孩子,早錯過黃金治療期了。
我拍了拍他顫抖的肩膀:「你以爲媽不想嗎,醫生不建議轉院,你爸這種情況如果轉去上海,可能半路人就沒了。我已經讓醫院幫忙聯繫了北京的專家來咱們這裏會診,你不要擔心。」
他緊緊抱住了我,無助悲慟大哭出聲。
我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撫着他。
哎,說到底還是個孩子。
兒子待到第三天,我苦口婆心給他勸了回去。
「你待在這裏又幫不上忙,趕緊去回學校上課去。
「他住在 ICU,你又見不上面,又不能進去照顧他,等他轉普通病房我再通知你回來。
「你在這裏,我還要分心照顧你,趕緊走吧。」
兒子在我的碎碎念下,紅腫着眼睛返校了。

-20-
在我強烈要求保守治療下,許知山的命總算是保住了。
不過後半生都要躺在牀上。
說話嗚咽不清,還一直流口水。
轉到普通病房的第二天,我把他喜得麟兒的消息告訴了他。
他看着我的眼睛像淬了毒。
大概想張嘴罵我,但是他吱吱哇哇半天我都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麼。
我問護士什麼情況。
護士解釋是在 ICU 長時間插管,可能導致聲帶受損,過幾天就好了。
我溫柔轉述給他聽,安撫他不要着急,安心等幾天就可以說話了。
他又想抓起手邊的東西來砸我。
我把他四周全部清理乾淨。
現在,他只能抓住空氣。
……或者他的氧氣管!
交警通過附近監控調查那晚車輛事故發生經過。
許知山開車過程中撥打或接聽手持電話,屬於違法行爲。
是事故責任全責方。
處 200 元罰款,扣三分,並需要賠償撞壞的公共設施 8740 元。
許知山接到處罰通知後,口水流得更兇了。
我衣不解帶陪護在許知山身邊,給他端屎端尿。
原本看見我就臭臉的主治醫生,現在臉色也緩和了幾分。
他只把我當成過分擔心丈夫生命安全的無知婦人。
蘇淼恢復後,抱着孩子來看望許知山。
每次都被我以不方便探視爲由拒絕在門外。
她站在病房門口語言骯髒地咒罵我,罵我不得好死,罵我是害他們出車禍的兇手。
我只好通知醫院保安把她轟走。
屢試不爽。

-21-
由秋入冬。
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醫生也宣佈許知山可以出院了。
我提前讓家裏阿姨幫忙把雜物間收拾出來。
那間是蘇淼她媽曾經住過的房子,她走後我就用來堆沒用的雜物了。
等許知山出院,就讓他住進去。
醫生給我羅列了一大堆注意事項,說許知山現在抵抗力非常低,小小一場感冒都可以致命。
如果家裏有人感冒,一定記得與他隔離。
我鄭重點了點頭,記在了心裏。
許知山出院後的第二天,我就網上隨便找了個護工。
請他來幫我照顧。
而我,好妻子的角色已經表演完,需要切換到職場角色了。
我全權接手了公司的管理。
肩胛骨受傷前,我本來就是和許知山共同管理公司的。
如今再做回這些工作,也算得心應手。
我找獵頭公司,幫我挖一個能力強、懂應變的祕書。
最好是女性。
祕書不同於其他崗位,招女性純粹是因爲工作起來比較方便。
同時,又讓公司廉政部調查孫安這些年在公司是否存在違規、違法行爲。
我要把他踢出公司。
但我一毛錢的賠償都不想付。
果然。
沒人經得起細查。
很快廉政部那邊就查到孫安一系列問題。
比如收取部分合作方的鉅額好處費,和商品陳列部門私下勾結,將對方的產品擺放在超市醒目位置。
出差時,虛報天數和費用,使用虛假髮票報銷。
許知山授權給他的部分項目審批,他也從合作方那邊收了不少好處,放寬合作條件。
我拿着證據報了警。
同時給他發了開除通知書,公司官網公開通報。

-22-
蘇淼在許知山剛出院那段時間還時ŧùⁱ不時蹦躂出現。
我放她來家裏一次。
但全程派人監督着她。
當她看到全身癱瘓、躺在牀上流着口水的男人,震驚僵在原地。
她退得離許知山的牀有一丈遠。
房間裏一股刺鼻的難聞異味,蘇淼「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從那以後,她再沒來過。
許知山一開始還瘋狂指揮護工給蘇淼打電話。
但蘇淼一次都沒接聽過。
後來索性把他拉黑了。
從那以後,許知山像是被人掏空了靈魂,眼神空洞洞地盯着儲物間的天花板。
不知道每天在想些什麼。
有一次,我有幸拍到蘇淼開着他送的紅色跑車和男人約會的照片,便立刻舉到許知山面前給他看。
他看完愣了半天都沒動,最後一揮手狠狠把我手機打了出去。
切,這人怎麼開不起玩笑。
聖誕節時,我不小心感冒了。
我開始日夜照顧許知山。
所以一不小心傳染給了他。
這次感冒來勢洶洶,他支氣管感染,咳痰咳得厲害。
我擔心不已,趕緊聯繫了社區衛生院來給他掛水。
掛完水後,他依然咳嗽不止。
晚上,我給護工端ƭŭₚ來加了一點點助眠藥的牛奶。
他趴在陪護牀邊睡着了。
半夜時,許知山一口痰遲遲沒咳出來。
卡死了。
那晚,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

-23-
舉行完許知山葬禮後,我拿着之前許知山轉移財產的證據開始追回財產。
我起訴蘇淼,要求她返還許知山給她買的車子、房子以及所有現金和首飾珠寶。
至於衣服,就不要了。
我嫌髒。
蘇淼當然不會坐以待斃。
她請了律師來和我對打這場官司。
我沒有律師,本人親自上場。
我拿出各種早就準備好的證據呈給法官,並找了別墅區的鄰居證言,證明許知山和蘇淼以夫妻的身份在外同居。
我主張許知山和蘇淼屬於重婚,破壞我的婚姻,理應對我精神和物質賠償。
另,許知山婚內隱藏、轉移、變賣夫妻共同財產,婚內非法同居等證據確鑿,我作爲無過錯方可以合理要求追回全部財產。
對方律師不是喫素的。
他質疑我證據是從不正規渠道獲得的,要求審查我的證據是否合法。
然後從人性角度出發,洋洋灑灑開始闡述許知山和蘇淼之間的感情並不是完全不被理解的。
最後,直奔最重要的主題:爭遺產。
畢竟這纔是他們反將一軍的關鍵。
可惜他們少了最重要的一環證據。
沒有親子鑑定報告。
既然我能呈上公堂的證據,自然是儘可能保證合理合法的。
至於他說的什麼可以被理解的感情,那就看法官怎麼看了。
不過我看着法官的正義眼神,就知道律師這段裹腳布一樣的辯護基本沒用。
粉飾得再好聽。
姦情就是姦情!
律師建議蘇淼找我兒子做親緣鑑定,間接確定和許知山的親子關係,一樣可以爭取到父親的遺產。
此時兒子剛好放了寒假。
他也在法庭上。
法官問我兒子是否願意配合做親緣鑑定?
兒子眼中含淚心疼地看着我,也許此時他才驟然明白我曾經和他提起要和他爸爸離婚的事。
他衝法官堅定搖頭:「我不願意!」
法官攤攤手:「那沒辦法,親緣鑑定需遵循對方自願原則,這屬於公民的人身權。人家若不願意,不可以強求。等你們拿到報告再說吧。」
第二天,我給兒子轉了錢,讓他出國玩玩。

-24-
官司打得艱難。
對方律師咬得緊,我得到的證據只要稍微有一點點問題,都會被他找出破綻然後作廢。
我只能再整理證據。
前前後後開庭三次,最後我還是絕對性勝出了。
當然這還得拜蘇淼對律師隱瞞部分事實所賜。她其實掌握了許知山不少財產,中間還借投資名義騙許知山轉錢,自己偷偷製造債務讓許知山還等等。
這部分都是我和許知山夫妻共同財產。
這已經屬於詐騙。
她選擇性隱瞞,沒和律師坦白。
所以當我在第三次開庭把新收集到的證據呈上法庭時,律師蒙了。
他直接黑臉解除了委託關係。
不過關於詐騙,蘇淼因爲在哺乳期,被判了緩刑。
官司勝出後,我帶着人去收別墅和車子等貴重物品。
順便把許知山的骨灰盒也給蘇淼帶了過去。
我指揮保潔把別墅內所有個人用品和衣物,全部找黑色大垃圾袋裝起來扔在別墅門口。
其他裝修之類一律不許動。
蘇淼她媽跳着腳罵街,蘇淼則是氣勢洶洶攔在他們面前不允許他們動任何東西。
沒人理會她們。
各人做各人的事。
我閒來無事,把許知山的骨灰送到蘇淼她媽面前:「當初我就勸你多燒燒香,保佑這個男人長命百歲,你偏不聽。你看看現在這事弄得,這青花瓷裏裝的你女婿,趕緊抱走供起來吧。」
蘇淼她媽惡狠狠一把推開我的手。
「噹啷」一聲。
瓶子碎了。
許知山的骨灰撒在了地上。
女人踩着骨灰就衝上來打我。
我沒有躲。
生生挨下兩耳光後,我轉頭就報了警。
一屋子保潔工作人員都是我的證人。
這女人不僅撒了我老公骨灰,還衝上來打人。
我要求去醫院做相關檢查和治療。
並按照我每天的收入,賠償我的誤工費,還有護理費、交通費、營養費等等。
裝骨灰的青花瓷是祖傳的,對我有特殊意義, 不是以價格能衡量的。
我提供了我爺爺小時候就抱着這個青花瓷瓶的黑白照片。
以及家族記載。
另外她故意碰撒我老公骨灰,態度惡劣,給我帶來了嚴重的精神痛苦。
我需要精神賠償。
看我訛不死你。
林林總總下來, 她需要賠償我近二十萬。
剛好是我曾經給她媽墊付醫藥費還有許知山補償給她十萬元的總和。
忘記說了。
我家祖上就是燒窯的。
這種青花瓷,農村老房子地下還得有幾十上百個,都是殘次品。

-25-
許知山的骨灰被我用吸塵器吸走了。
大塊的就用掃把掃掃,倒進了垃圾堆。
事情終於漸漸落下帷幕。
一年後。
我在紐約接受肩胛骨第二次手術後, 在返程的候機廳居然遇到許知山的那個狐朋狗友徐家輝。
他是被公司派過來做設備維護的。
和我坐同一趟航班回去。
他看見我,激動和我打招呼。
我不鹹不淡回應着。
他侃侃而談。
最後和我聊起了有關蘇淼的事情。
他說蘇淼的兒子在 9 個月後,唐氏兒的特徵就顯現了出來,現在她正帶着兒子四處求醫。
我有些震驚。
「不是在香港做過了無創 DNA 檢測嗎?」
徐家輝同情道:
「那個無創 DNA 檢測也不是百分百準確率, 算她倒黴唄。
「她媽讓她把孩子扔了, 蘇淼不捨得,爲此還和她媽大吵一架,母女倆鬧到決裂。
「那老太太又去做保姆了, 但是可能過了兩年好日子,動不動就看不上主家檔次, 被辭好幾次了。」
他還在絮絮叨叨說着。
我給他建議。
「蘇淼現在挺需要人關心的,你那麼關注她的動態, 幹嘛不去追她?」
徐家輝嘴角抽了抽, 有些惋惜的模樣:
「我家那麼母老虎可沒有你這麼軟的性子,我要是敢在外面找,家都能被她鬧個底朝天。」
說得也是。
我贊同點點頭。

-26-
時光匆匆,一過數年。
兒子碩士畢業後和他曾經追的那個法學院女孩訂婚了。
訂婚宴散場後,我沒有讓司機送我回去。
說自己想到處走走。
可能喝了點酒的緣故,這一路我思緒比較亂。
過往煙塵,在眼前浮起又落下。
真的是老了。
總愛回憶些往事。
也可能是前兩天聽到蘇淼她媽的一些事情, 讓我想得多了些。
朋友和我聊天,談起了蘇淼她媽。
她知道這女人在我們家做過多年,所以多和我說了幾句。
說她在主家做保姆時,和老頭苟且的時候被主家妻子發現了。
光着身子被趕了出去。
名聲爛了, 也沒什麼人敢請她做保姆。
即便不知情的請了她,也很快就有人會將她曾經的破爛事抖摟出來。
後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
藉着跳廣場舞和老頭子勾勾搭搭,這家住三五個月,那家住半年。
成了廣場舞知名交際花。
腦海中還在翻湧着那些前塵往事。
路過公園時,我偶然看到在那邊擺攤賣玩具的蘇淼。
她身邊站着一個男孩,傻呵呵笑着舉着一個卡通氣球。
我走了過去。
幾年不見, 她模樣變了不少,憔悴蒼老了些,但看得出來底子依然漂亮。
她以爲我來買玩具。
「您想要什麼玩具, 我這裏都和網上價格差不多,便宜賣的。」
抬頭看見我,她愣了愣。
隨即勾起嘲諷:「怎麼?來落井下石看我笑話?」
我問:「許知山的錢你也弄過去不少, 我不信你沒藏起來。還有他送你的奢侈品衣服包包, 二手網站賣賣,收入也挺可觀,怎麼現在倒來擺攤?」
我真的很疑惑。
她悲哀地看了眼身旁的孩子,嘴角動了動, 卻沒有說話。
我瞭然。
大概都花在孩子身上了。
畢竟這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孩子。
「那不耽誤你做生意,我走了。」
我從攤前轉身離開。
每人都有自己的因果。
這是她自己種下的因。
也只能由她自己吞下這些果。
我不會感到愧疚。
天涯路遠,從此山水不相逢。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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