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二的兒子陳皓死活要退學,怎麼勸也不聽。
我氣急攻心之下暈了過去。
醒來時,他嗤笑了一聲:「沒死啊?」
看着他坐在一旁打遊戲的身影,我知道這個兒子不能要了。
因爲就在昏迷的這段時間裏,我看到了自己被他敲骨吸髓的後半生。
我付出所有,得到的回報是在年老體弱之時被他趕出家門,凍死街頭。
-1-
「思佳,感覺怎麼樣?來,喝點熱水。」
「喝完水你去牀上躺一會兒,晚飯咱們點外賣,你別做了。」
老公陳威滿臉關切地遞過水杯。
我沒有接:「送我去趟醫院。」
聽到這話,他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也是,按以往慣例,我應該揮揮手錶示自己沒事,繼續在家裏忙東忙西。
「矯情。」陳皓撇着嘴說了一句,手上不停。
我閉了閉眼,沒理他。
說不難過是假的。
他但凡有個頭疼腦熱,我哪次不是細心呵護。
可是我暈倒了,都換不來一句關心。
陳威拍拍我的手:「他還小,等大了就好了。」
曾經我也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可是寬容讓陳皓變本加厲了。
他置我於死地時沒有一絲心軟。
「你哪兒不舒服?很難受嗎?」
陳威繼續囉唆,但就是不動,顯然並不想送我去醫院。
「頭和心臟都不舒服。非常難受。光靠喝熱水和睡覺治不了。」
我略帶嘲諷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立即將視線移開了。
這位對我倒是關心的,但都只在那張嘴上,從來沒有實際行動。
而在昏迷中,我看到了他對待另一個女人的態度,那纔是真正的體貼入微。
-2-
「嚇唬誰呢?要去就趕緊去,囉唆什麼,煩死了!」
陳皓不耐煩Ṱùₐ地喊。
「你這是什麼態度?她是你媽媽。」
可能看出我情緒不太對,陳威難得說了兒子一句。
「如果可以選擇,我纔不會讓她當我媽。」
「好。從今天起,我不給你當媽了,你的任何事我都不會管。」
陳威趕緊攔我:「思佳,你和孩子較什麼真?走吧,我送你去醫院。」
「別走,」陳皓來了精神,他放下手機坐了過來,「我什麼事你都不管了,退學也Ṱù²沒關係?」
「沒關係,你的人生你做主,我再也不會指手畫腳了。」
「太好了!」他開心地跳了起來,接着,又很快冷靜下來,「不行,咱們得立個字據。」
很快一張紙被拍在我面前:「簽字吧。」
上面寫着:「劉思佳自今日起不得干涉陳皓的任何決定。」
我笑笑:「再加一句:陳皓自今日起不得干涉劉思佳的任何決定。
「我們互不干擾,這樣才公平不是嗎?而且應該一式兩份。」
「沒問題!」陳皓痛快做了補充簽了字。
我也簽好字將自己的那份摺好放進包裏。
陳威有些哭笑不得:「你還陪着他鬧,這根本不具備法律效力。」
「沒關係,只要我們兩個當事人承認它的約束力就好。是不是呀,陳皓?」
「對!」他玩着遊戲,答得鏗鏘有力。
-3-
陳威剛把我送到醫院門口,他的電話就響了。
「公司打來的,你先上去吧,我一會兒去找你。」
兩個小時後,我做完檢查出來,他還在打電話。
看到我,便急匆匆地掛斷,迎上來:「開了這麼多藥?」
「嗯,」我將袋子放到後座,「醫生說我以後再生這麼大的氣,怕是小命不保。」
他笑出來:「有這麼誇張嗎?」
這是連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了?
對這人,我但凡有一絲留戀都是犯賤。
「思佳,我想過了,還是不能任由皓皓退學。」回家路上,陳威和我推心置腹,「咱們怎麼着也要哄着他上了大學。」
陳皓要退學這件事,已經鬧了一個月多了。
當初我們還以爲他在學校受了欺負,找人仔細調查過。
結果發現不是,他就是心野了,而且自視甚高,以爲自己退學後就是下一個比爾·蓋茨。
「哦?那你有什麼好辦法嗎?」我順口搭音。
「你和許涵的火鍋店籌備得怎麼樣了?」
「要不,這兩年你先在家照顧皓皓好不好?」
-4-
來了。
可是這一次,他做夢去吧。
我暈了一場,雖然沒長腦子,但好歹長了見識。
已經做了三年全職媽媽,我絕不會再做下去了。
三年前陳皓身體不好,動不動就要去醫院。
陳威是外企高管,工資比我多一些,於是毫無懸念的是我辭職照顧孩子。
終於把不孝子養得活蹦亂跳了,我決定和閨蜜開始搞事業。
結果混蛋玩意兒又作妖鬧退學。
在昏迷時看到的情景中,我答應了陳威的提議,繼續我的保姆生涯。
哄着勸着求着讓陳皓順利上完高中,考上大學。
剛要鬆一口氣時,陳威的媽媽臥病在牀了。
在他給我看了無數保姆虐待老人的案例後,我繼續全職照顧婆婆。
八年後老人去世。
我又給奉子成婚的兒子當保姆,照顧完孕婦照顧孩子。
大孫女上小學時,兒媳又有了二胎。
將小孫女帶到十二歲,我的身體垮了。
本以爲可以歇歇了,誰知卻被踢出了家門。
我的保姆生涯結束了,生命也走到了終點。
-5-
「你忘了,我們剛簽好了互不干擾協議,你以爲他會聽我的嗎?」
「事關孩子的前途,你就別置氣了。我回去再和他好好談談。實在不行,讓小張勸勸他。」
陳威口中的小張,是他的助理。
到他身邊一年多,和他在一起有大半年了。
當然,「在一起」這個信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陳皓卻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不過他幫着他親爹瞞着我。
「也行,他最聽小張的話。」
「喫醋啦?放心,你是他媽,他和小張再好,也越不過你去。」
「以後他還不是要掙錢給你花給你養老?」
那倒真沒有。
這種大餅不畫也罷。
以前我會喫這套,現在聽了只想 yue。
-6-
「唯一姐,你太厲害了,快教教我!」
剛到家門口,兒子激動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呵,有人上門了。
一進門,兩人正肩並肩坐在沙發上打遊戲。
陳皓瞥了我一眼,繼續玩。
張唯一倒是立即起身,上前詢問:「思佳姐,你怎麼樣?沒事吧。」
「謝謝關心。醫生說要靜養一段時間。」
「嗯,那你注意休息,千萬別累着,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叫我。」
她扶我到沙發上坐下:「晚飯我來做吧,皓皓說你們準備點外賣,這可不行,外賣重油重鹽對身體不好。」
「那麻煩你了。」
「不麻煩,我喜歡做飯。皓皓,要不要來幫幫我?」
「好。」
面對我時炸毛的刺頭立即乖乖放下手機,跟着進了廚房。
「要不你也去幫幫忙吧,我去房間休息一會兒。」
我看着往廚房張望的陳威。
「行,等做好了我們叫你。」
很快,廚房裏傳出歡聲笑語。
獨自在客廳的我彷彿是個外人,不過沒關係,反正這個家我不要了。
-7-
「唯一姐,你做飯真好喫。要是能天天喫到你做的飯就好了。」
陳皓邊狼吞虎嚥邊誇。
我看着沒有一根青菜的飯桌彎彎嘴角,這真是投他所好了。
「天天給你做飯我做不到,畢竟我還是要上班的。經常過來幫你做飯還是可以的。」
「那也行。」
陳皓又盛了一碗飯。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張唯一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你說。」
「你要乖乖去學校上課,我保證至少每星期過來給你做一次飯。」
「那你可要說到做到。」
「來,咱倆拉鉤。」張唯一伸出手。
看着兩人玩小孩子的把戲,陳威笑得魚尾紋都出來了:「還得是小張出馬。」
我擦擦嘴:「小張脾氣真好,將來你的孩子肯定很幸福。」
她笑着給陳皓夾了塊肉:「我喜歡小孩,親戚家的小孩子都特別黏我。」
「看出來了。我和你陳哥也喜歡小孩。
「前幾年我們本想要二胎的,皓皓當時也同意了。
「結果就在我懷孕四個月的時候,這孩子又是鬧絕食又是要跳樓的,堅持要我打掉。
「我們怕他出事,最後還是去做了流產。
陳威咳嗽了兩聲,帶着點埋怨:「說這個做什麼?」
「聊天嘛,小張又不是外人。」我白了他一眼,繼續道,「還是皓皓親自送我去醫院的,一路拉着我的手。
「問他,他說怕我跑了躲在別的地方把孩子生下來。
「也不知道隨了誰,人小鬼大的。」
我笑着搖搖頭。
陳皓揚揚下巴,很爲自己當年的行爲驕傲的樣子。
張唯一的臉色變了變,笑容有些勉強:「現在的小孩子真聰明。」
「誰說不是呢。所以啊,我不擔心他在外面喫虧。」
她勸學,不過是爲了迎合陳威。
可是一個有出息又心狠的繼子,對於後媽和她將來的孩子而言不是好事。
也許,她以前會覺得小孩子很好拿捏。
不過我相信,從今天起,她應該有防範之心了。
-8-
我喫完飯,從房間裏拖出收拾好的行李箱:「小張,你慢慢喫。上學的事再幫姐勸勸皓皓。」
陳威問:「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去許涵那兒住幾天。」
他沉吟片刻:「行,有她照顧,我也放心。」又過來拉住我的手,「對不起,老婆,這段時間公司忙,我沒辦法請假照顧你。」
「沒關係,你也是爲了咱們這個家。」
我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
眼角的餘光裏,陳皓擠眉弄眼地朝張唯一比了個耶。
我獨自走出家門,等電梯的時候,聽到了歡呼聲。
當然是我的好兒子發出來的,小孩子就是沉不住氣。
-9-
到了樓下,夜色中許涵正等在門口。
我眼眶有些發熱,她是開了將近一個小時的車過來的。
而這幾天她正忙着火鍋店的裝修。
出了小區,她問:「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父子倆惹你生氣了?」
「嗯,到家再和你細說,我先休息一會兒。」
這一天發生太多事,我真的是身心疲憊,在家裏時不過硬撐着罷了。
我睡了一路。
「你去洗個澡,趕緊上牀睡覺,有什麼事咱們明天再說。」
進了家門,許涵碎碎念着要帶我去浴室。
我一把抱住她,失聲痛哭。
爲自己也爲她。
在那場夢境中,許涵過得也不好。
我因爲被陳皓拖住,沒有時間參與火鍋店的經營,她的表弟主動過來幫忙。
結果沒到三個月,那人就帶着一筆幾十萬的貨款跑路了,同時還偷走了火鍋底料的配方。
再回來已經身無分文,帶走的錢和賣配方的錢都賭博輸了個精光。
許涵向他討債時,被殘忍殺害。
這一次,我不僅要自救,也要救她。
-10-
哭過一場,我的心情輕鬆了不少:
「許涵,以後咱倆好好搞事業,爭取將火鍋店開成連鎖。」
她之前也被我勾出眼淚,這會兒邊擦邊努力笑着回道:
「好啊,我們做女強人。」
許涵是五年前離的婚,之後一直單身,專注賺錢。
「陳威出軌了他的助理。陳皓也知道,並且幫忙瞞着我。」
「我現在就等着姓陳的提離婚了。」
以爲自己會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是一開口只有這麼兩句。
對於那父子倆,我連抱怨的心思都沒有了。
「那,陳皓怎麼辦?」好一會兒,許涵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我雲淡風輕:「不要了。」
她沉默半晌,然後問道:「他做了更過分的事對不對?否則你怎麼會捨得放棄他,你那麼疼他。」
一股酸澀湧上心頭,我眨掉眼中的淚意:
「都過去了。」
-11-
早上醒來時,許涵已經做好了早餐。
「我煮了鮮蝦粥,喫完咱們去店裏看看,然後去逛街。」
「好。」我點頭,心裏暖暖的。
我喜歡喫蝦,可是那父子倆不愛喫,也不許我在家喫。
當時的我覺得無所謂,不喫就不喫。
現在想來,他們是真的自私,而我則是被豬肉蒙了心。
喫過飯,到了店裏,裝修工人已經開始幹活了。
見到我們,工長笑呵呵地迎上來,領着我們介紹裝修進度。
來的路上許涵和我說過,這位工長態度很好,但是幹活有些敷衍,一個照顧不到他就糊弄。
我在一旁看着他倆溝通裝修事宜,越看越覺得工長有些眼熟。
見他們說完正事,我開口問:「您是不是 H 大畢業的?」
「對!對!你也是嗎?」工長有着見到校友的驚喜。
我搖頭:「我表哥跟您是一個學校的。我去學校找他時,遠遠見過您幾次。
「而且,我還拜讀過您發表在校報上的文章。」
「這你都記得?」他很激動,然後誇獎道,「你記性也太好了,我這種扔人堆裏就找不着的人居然都能記住。」
接着又摸着腦袋呵呵笑着感慨:「那時候是喜歡寫東西。一晃都畢業二十來年了。早就不寫了。」
「謝謝你讓我想起自己曾經還是個文藝青年。這樣吧,咱們中午一塊喫個飯,我請。」
我倆爭着請客。
最後許涵拍板,她請。
根據工長的口味,我們選擇了一家川菜館。
一段飯喫得賓主盡歡。
席間,工長拍着胸脯向我們保證:「你倆放心,這活兒我一定給你們完成得漂漂亮亮。」
「那就拜託您了。」
-12-
喫過飯,我們沒回店裏,直接和工長告別去了商場。
車上,許涵向我豎大拇指:
「多虧你這過目不忘的本事。
「這下他應該不會糊弄了,我也不用天天頭疼了。
「說實話,前幾天我一到店門口就犯怵,不知道有什麼新的幺蛾子等着我。
「思佳,你真厲害,一出馬就解決了一個大難題。」
我也很開心,這幾年的家庭主婦生涯,消磨了我的自信。
現在我要一點一點重塑自己。
-13-
「思佳,這次咱們選衣服的宗旨是好看爲主,舒適爲輔知道嗎?」
進了商場,許涵叮囑我:「可不能像以前似的,只求舒服方便。咱們還年輕,就要漂亮。」
「好,聽你的。」
我含笑答應。
有路人聽到我們的對話看過來,然後轉頭竊竊私語。
那些傳入耳中的嘲諷,我們並不以爲意。
按照新的年齡劃分標準,四十歲可是妥妥的青年人。
「思佳,這條也好看。你這身材穿什麼都好看,可羨慕死我了。」
我試裙子時,許涵在一旁誇誇誇。
別的不說,我身材確實還不錯。
雖然沒有特別鍛鍊,但成年後至今體重一直在一百斤左右浮動。
生了陳皓後,恢復得也很快。
買了幾條裙子,又去買了化妝品,買了包包,最後大喫一頓。
回到家,我倆癱在沙發上。
累,並快樂着。
簡直是如獲新生。
-14-
接下來的時間裏,我和許涵爲火鍋店開業做着最後的準備。
裝修方面進展順利。
工長確實說到做到,活兒乾得很漂亮,成果甚至超出我們的預期。
忙碌中,我抽空在許涵的小區租了房子,安頓了下來。
那邊一家三口應該過得也不錯。
陳威除了偶爾給我發個信息問問我身體情況,並沒有接我回去的意思。
陳皓更不用說了,他巴不得我不回家。
-15-
一晃兩個月過去,火鍋店順利開業。
我和許涵的第一次投資比較謹慎。
店面選址有點偏,一開始客人不多。
但來過的顧客反饋都很好。
陳皓和他的一幫朋友進來的時候,我正身穿服務員的衣服往餐桌上擺碗筷。
他腳步頓了一下,轉而嫌棄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扭過頭去。
別人在點菜,他叫我:「洗手間在哪兒,你帶我去。」
「您這邊請。」我態度恭敬。
到無人處,他嘲笑我:「你這店是要倒閉了嗎?老闆都要兼職服務員了。」
「好歹能節省一份工資。」
事實是,我和許涵打賭輸了,體驗一下生活。
他咬牙:「在外人面前,別說你是我媽。」
「沒問題,如果你有需要,可以登報發聲明宣佈和我脫離母子關係。」
「你也彆嘴硬,別以爲我不敢發聲明。不僅我不要你,我爸也不要你了。」
「那就讓他來和我提離婚。」
「你等着吧,快了。對了,我退學了,唯一姐幫我辦的手續。」
他挑釁地看着我。
許是看我之前太過淡定,想借此激怒我。
可惜那正是我想要的結果。
「祝賀你,得償所願。」
見我真的不生氣,他盯着我看了一會兒,最後氣呼呼地拂袖而去。
真應了那句話:只要我不生氣,生氣的就是別人。
店裏的客人陸續離開,只有陳皓他們還聊得熱火朝天。
我聽到兩名服務員小聲嘀咕:
「那桌看着年紀都不大啊,怎麼一開口就是幾百萬上千萬的生意?都啥家庭啊?」
「嗨,管他呢,反正吹牛也不上稅。沒上億已經很收斂了。」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此時,陳皓正滿眼崇拜地看着同桌那個說得口沫橫飛的男人。
而稍微有點閱歷的都能看出,那人渾身散發着騙子的味道。
-16-
那撥人剛走,許涵就從外面進來了。
「我好像看到陳皓了。」
「是他。這衣服我再穿兩天。應該很快還會有人來看我的笑話。」
我眨眨眼。
她心領神會。
果不出我所料,第二天晚飯時間,人就來了。
見到我,陳威面如黑鍋底,一言不發。
一起來的還有他的同事們。
這幾位,我都見過,他們有些尷尬地打招呼:「嫂、嫂子。」
只有張唯一面色如常,她親熱地攬住我肩膀,然後有些嬌嗔地瞪那幾個人:
「你們那是什麼態度?我姐雖然穿着服務員的衣服,但她可是老闆。」
那些人目光中的憐憫更加重了幾分。
應該是也認爲這店撐不了多久。
陳威嫌棄地冷哼了一聲。
張唯一的笑容更甜了:「姐,你幫我們點菜吧。」
「好的。」
點好菜,轉過身後,我努力壓住上揚的嘴角。
張小姐穿的平底鞋。
要知道,她以前高跟鞋彷彿焊在腳上。
看來臥室裏那些被我扎破的套子起了作用。
她不會放過用這個意料之外的孩子逼宮的機會。
但這個小生命註定不會被生下來。
因爲張唯一因爲有些事還沒處理乾淨。
只是不知道她會不會利用流產的機會坑陳皓一把,以此讓他們父子離心。
-17-
「思佳,我下午去找你。」
一星期後,陳威給我發了信息。
我知道,我的婚姻終於走到盡頭。
那一天我換下漂亮的裙子卸了妝,又恢復了原來的打扮,整個人灰撲撲的。
「我們離婚吧。財產平分,皓皓跟我。」
咖啡廳裏,陳威開門見山。
我眼淚汪汪:「爲什麼?我們好好的,爲什麼要離婚?你是不是得了絕症瞞着我?」
「不是!」他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然後揉揉眉心,「只是我覺得我們不適合在一起了。」
「你和小張在一起了?我昨天收到了一張照片,我還以爲是 P 圖。」
我邊掉眼淚邊拿出照片。
是他倆的擁吻照。
陳威一把抓過照片:「誰給你的?」
「我不知道,出去買菜回來就在菜籃裏了。是不是真的?」
他沒有說話。
我苦笑一聲:「行,我同意離婚。」
他驚訝地瞪大眼睛,彷彿不敢相信會如此順利。
「反正我再糾纏也沒有用。你的財產分配很公平。至於陳皓,他已經不當我是媽了,勉強也沒意思。」
「那我們儘快籤協議辦手續。」
「好。可是陳威,你可別學人轉移資產,那樣的話,我不介意再發一次瘋。反正我也沒什麼好失去的了。」
剛結婚那會兒,一個鄰居企圖騷擾我,我拿着菜刀要剁他的手。
那人嚇得抱頭鼠竄,後來飛速搬了家。
看着陳威的表情,我知道他也想起了那件事。
這麼多年,我在他們父子面前努力做好賢妻良母,真以爲我拿不動刀了?
我不想糾纏,但他們也不能太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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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離婚手續辦得很順利。
陳威沒有轉移資產。
夫妻這麼多年,他有多少斤兩我心裏有數。
而且我也找人調查過。
拿着離婚證走出民政局,陳皓立即跑過來:「爸,我媽已經訂好餐廳了,咱們去喫大餐慶祝一下。」
他口中的「媽」,當然不是指我,而是張唯一。
此時她正站在車旁微微笑着,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這改口得可真快。」許涵小聲說了句。
「走吧,咱們也去慶祝一下。」
完成這件大事,我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陳皓說什麼做什麼,我都不在意了。
而且他笑不了多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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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陳皓哭着來找我了。
那天,我和許涵在辦公室裏喝茶聊天。
店裏的生意越來越好,我們已經開始商量分店的事了。
「我表弟聽說咱們店裏生意好,跑去找我媽,想來咱們店裏工作,我給拒絕了。」
哦?表弟出現了,可是劇情發展卻不一樣了。
「爲什麼?」我摩挲着茶杯問。
「開了這一個口子,到時找不到工作的親戚還不都跑來找我?」
她的顧慮倒是沒錯,在那場夢境中,自從表弟來店裏後,又陸續有些親戚找上門了。
「你表弟長什麼樣子啊?有照片嗎?看看帥不帥。」
雖然表弟不來,許涵的命運被改變了,但我還是想提醒她一下。
她從家族羣裏翻出一張照片給我看:
「不帥,沉默寡言的,我倆都沒怎麼說過話。」
我看着那張照片,三十出頭的年紀,隱隱透着兇狠。
「相不相信我的第Ťŭ̀ₜ六感?」我問許涵。
「相信。」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這段時間,我假稱第六感幫她避過了幾個陷阱。
「我覺得你表弟賭博,賭得還不小。」
「是聽說他賭博,可是問我姨,她卻說沒有。說起來,前段時間他們向我媽借了五萬。我去!」她一拍大腿,「那錢不是用來還賭債了吧?」
「你還是讓阿姨打聽打聽吧。賭博是無底洞,有人給他兜底只會越賭越大。」
「好,我這就給我媽打個電話。」
-20-
正說着話,有人敲門。
「進來。」我提高音量說了一句。
領班帶着個人進來:「劉總,這孩子說找您。」
竟然是陳皓。
「好,謝謝,你去忙吧。」
領班出去,帶上了門。
陳皓揉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媽?你怎麼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今天穿了一條白色裙子,妝容精緻,是他從沒見過的樣子。
我Ŧṻₚ沒說話。
他看起來被打過。
額頭紅腫,臉上有巴掌印,嘴角破了,露出的胳膊上有被抓的青紫的痕跡。
這要是以前,我能心疼出眼淚,然後找打他的人拼命。
可是現在我只想說打得好。
「有什麼事嗎?」我平靜地問。
「媽……」他走到我跟前,有些侷促。
許涵朝我打個手勢出去了。
「你過來有什麼事?」我又問了一遍。
這下,他眼淚掉了下來:「媽,張唯一從臺階上摔下來流產了,她說是我推的。我爸相信她,還打了我。你看!」
他向我展示他的傷口。
「真不是我推的,是那個女人陷害我!」
他哭着訴說委屈。
有點吵。
「好了,不哭了,我相信你。」
「真的?」他涕淚橫流地看着我。
「真的。」我點頭,「去洗把臉,我帶你去診所把傷口處理一下。」
「媽,你們店裏生意真好。」下樓穿過火鍋店的時候,陳皓四處打量。
正是飯點,店裏每桌都坐滿了人,還有好多人在排隊。
-21-
從診所出來,我開車帶他來到一傢俬廚。
他以前一直鬧着要來,但因爲離家遠,價格太貴,我們沒來過。
現在補上了。
「想喫什麼就點什麼?」
我將菜單遞給他。
他眉開眼笑:「謝謝媽。」
他在那邊大快朵頤,我在對面寫小卡片。
「媽,你在寫什麼?」
我將卡片給他看。
上面寫的是:祝陳皓快樂成長。
他紅了眼眶:「媽,你對我真好。我也要給你ṱũ̂¹寫。」
倒也不必,我寫這個是爲了引你去看我想讓你看到的東西。
我攔住他:「喫完再寫。然後我們一起去貼牆上。」
這家店專門有一面牆用來貼祝福和表白的話語。
喫完飯,我們一起去貼卡片。
貼完,我站在那裏看別人寫的內容,陳皓也一起看。
正看着,他「咦?」了一聲。
「怎麼了?」我問。
他指着一張卡片沒說話,但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雖然我不看也知道上面的內容,但是做戲做圈套,還是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是一張粉紅色的卡片,上面不同的字跡寫着:「老婆,我愛你。老公,我愛你。張唯一、餘聰結婚三週年留念。」
日期是半年前。
名字對得上,筆跡也對得上。
而那時,卡片上的女主角也正和陳威打得火熱。
「媽,我先走了。」
陳皓一邊往外跑,一邊朝我擺擺手。
去吧。
這個快進按鈕就由你來按動吧。
-22-
是的,張唯一Ŧû₇結婚了,但在公司一直以單身自居。
餘聰是她的愛人。
兩年前外派出國工作,半年回來一次。
還有幾天他又要回來了。
那是個年輕氣盛的小夥子。
得知真相的他勢必會掀起一場風波。
-23-
「思佳,還真讓你說着了。我表弟真是個賭徒。他已經把他們家在市裏的房子都輸掉了。
「臭小子平時裝得老實巴交的。
「這還是我爸把我姨夫灌醉問出來的,要不然,還要瞞着我們呢。
「我跟我媽說了,除了不能借錢,還要保持警惕,誰知道狗急跳牆會發什麼瘋。」
上午,我和許涵爲分店選址,奔波了半天。
這會兒,找了家店喫午飯。
「是要多加註意,輸紅了眼什麼都做得出。」
我的手機響,來電顯示是陳威的名字。
本想放置不理,可是對方鍥而不捨。
我按下接聽鍵還來不及說話,電話那頭就傳來陳皓哭號的聲音:
「媽,你快過來,我爸進醫院了。在人民醫院,你快點過來吧。」
說完就掛斷了。
許涵停下手中的刀叉:「你要去嗎?去的話我陪你,不想去咱就不去。」
陳皓的聲音很大,她聽到了。
「去看看熱鬧。不急,喫完飯再說。」
-24-
我們到的時候,外面陳威的幾個同事和陳皓正在等。
「嫂子?」有人看到我,試探着叫了一聲,語氣中有些不確定。
「叫我姐就好。」我提醒。
「誒,姐。」她迅速改口,「嫂子你現在好漂亮,我都不敢認了。陳總還在手術室。」
「媽!」陳皓衝過來,一把抱住我,嗚嗚地哭。
我扶他在長椅上坐下,給他擦眼淚,順便拉開他放在我身上的手:
「你爺爺奶奶和二叔沒來?」
怎麼只有他這麼一個家屬在?
「我剛給他們打電話了,應該在路上了。」陳皓抽抽噎噎。
「發生了什麼事?」許涵問。
「張唯一的丈夫衝到公司找我爸,後來……後來……」
「那人到的時候,陳總和張助理正在辦公室……被抓了個正着。
「他表現得很冷靜,說要三個人好好談談,就從裏面鎖上了門。
「我們聽到慘叫聲踹門進去,陳總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了。
「張助理瘋了似的要把她愛人從窗戶推下去,結果被拽着一起掉下去了,兩人當場就死了。
「送陳總去醫院的時候,我們在公司門口遇到皓皓就帶他一起過來了。」
陳威的祕書接過話茬,講了來龍去脈。
這狀況比我昏迷中看到的場景還要慘烈。
不過那時他們沒被抓現行。
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就非要在辦公室嗎?
知道和看到是兩碼事。
泥人看到也得發瘋啊。
張唯一又明顯偏袒情人,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我瞅了瞅陳皓,他的眼神躲閃,表情有些不自然。
這小子出現得如此及時,應該是特意跟在餘聰身後來看情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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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陳威的弟弟攙扶着他爸媽趕來了。
兩位老人癱坐在地上號哭。
混亂中,我和許涵悄悄離開了。
「還好你這婚離得夠快,否則現在跟着丟臉不說,能不能離都兩說了。」
是的,離不成。
在之前的劇情裏,陳威也被打了傷了腰,雖然沒癱瘓,但也差不多了。
肩不能擔,手不能提。
坐幾分鐘就腰疼,走幾步路也腰疼。
只有躺在牀上好過些。
工作丟了。
張唯一也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她的家人還來找陳威要過人。
一無所有的他把我當成了救命稻草,死活不肯離婚,這一拖就是一輩子。
還Ťúⁱ好,現在我已經從那個泥潭掙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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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這裏真豪華,真氣派。」
陳皓跑到新辦公室找我,一進來就忍不住驚歎。
他長胖了不少,早已沒有了學生氣,增添了讓人倒胃口的油膩感。
說了一些有的沒的,這人開始步入正題。
「媽,你和我爸復婚吧。他以後一定不會再亂搞了。」
「你爸的身體怎麼樣了?」
「恢復得挺好的,現在也能自己照顧自己了。
「媽,你回來吧,以前我們一家三口多幸福啊。
「我爸知道錯了。我讓他親口和你說。」
他掏出手機,撥通視頻電話,然後舉到我面前。
屏幕上的男人已經脫了相,早已沒有之前風度翩翩的樣子。
「思佳,」他討好地笑着,聲音有氣無力,「經過這麼多事,我發現自己最愛的人還是你。
「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後半輩子咱倆好好過。
「等我好了,幫你一起管理火鍋店。」
斷斷續續將這幾句話說完,他開始大喘氣。
我伸手掛斷視頻通話, 冷冷地看着面前這個企圖將我拉進火坑的兒子。
陳威的情況我是知道的。
下面被廢了, 腎嘎掉了一個, 腰也受傷嚴重,後半生都要和輪椅爲伴了。
看他今天這狀態, 怕是時日無多。
陳皓有些心虛țŭ₂,開始轉移話題:「媽,我昨天做了一個夢。
「夢到你沒開火鍋店,一心一意督促我的學習, 堅持讓我上完了高中, 考上了大學。
「我上學的時候, 你在家裏照顧奶奶。
「我結婚了,你就幫我們帶孩子。兩個孫女都是你親手帶大的。
「夢裏, 你特別疼我。拿出所有積蓄給我買了房子, 爲了讓我找到一個好工作, 到處求人。」
他嘴角帶笑地說着那個夢。
「後來呢?」我問。
「什麼?」
「帶大孫女以後呢,我怎麼樣了?」
他垂下頭, 好一會兒才說:「當然是安享晚年了。」
我沉下臉:「陳皓, 以後你別再來找我了。」
他神色一僵, 隨即笑了起來:「媽,你是不是看了網上的什麼小測驗?」
「不是, 」我正色道,「我不會回去。對你們陳家的人和事也沒興趣。」
「還記得這個嗎?」我拿出當初那份簡易協議。
他嘴脣抖了抖:「媽,我那時候不懂事。」
「就是想耍賴咯?那可不行。做人要言而有信,否則成不了大事。」
「對了,你第一次來火鍋店的時候,我還聽你和人談要一起運作幾百萬上千萬的項目。
「怎麼?黃了?是因爲你不守信用嗎?
「陳皓, 這樣下去,你註定一輩子一事無成。」
我知道該怎麼扎他的心。
果然,他一拍桌子, 臉通紅:「別以爲你有幾個破火鍋店就了不起, 以後有你求我的時候!
「將來我肯定混得比你強百倍千倍!
「你到時候沒人養老送終別找我!」
看着他怒氣衝衝的背影, 我心情舒暢地給許涵發信息約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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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聽到陳皓的消息,已經是一年以後。
他偷拿了家裏的錢要和別人做生意, 結果被騙得血本無歸。
有一百萬之多。
他奶奶被氣得進了 ICU,好幾天才搶救過來。
他爺爺一怒之下打斷了他的腿。
爲什麼不是當爸爸的打?
因爲陳威已經打不動了,他的身體狀況, 活着已經是勉強。
「你說陳皓以後會長記性嗎?」許涵問我。
「大概率不會。他的野心太大,又沒有能力,以後還是會走歪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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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歲生日那天, 我搬進了新家,位於市中心的大平層。
和許涵是上下樓的鄰居。
這是第一套完完全全屬於我自己的房子。
當我拎着一個行李箱走出陳家家門的時候,從沒想過這麼快就能擁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感謝那個夢境, 也感謝當機立斷離開的自己。
否則我會在泥濘中毫無自我地生活幾十年,然後悽慘死去。
那樣的話,可真是白來人間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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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鍋店已經開了十家分店, 家家生意火爆。
日常運營步入正軌, 暫時也沒有再繼續擴張的打算,我和許涵終於能歇一歇。
第一件事就是去旅遊。
走走停停中,在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人類的智慧時, 我們也會遺憾四十多歲纔有時間有能力去看世界,可是更多的是滿足。
因爲自己的改變,終於有機會見證這麼多美好。
(完)
□ 棠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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