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海保姆毀容案：【雙面】女高管

2001 年，劉月玲夫婦託黑中介把女兒蔡敏敏送到珠海當小保姆，月薪 200 元。
蔡敏敏才 15 歲，就擔起了養家養弟弟的重任。
更可怕的是，她的女僱主魏娟是個「雙面人」。
敏敏被虐六年，仍不敢逃走，不敢告訴別人，這是什麼緣故？
1、「車禍」之謎
2005 年 12 月，遠在河南漯河蔡莊村的劉月玲接到女兒僱主魏娟的電話，說蔡敏敏的傷勢惡化，需要再次進醫院做手術。
劉月玲心裏，不禁「咯噔」了一下。
一年半前，魏娟就曾打電話，把她叫到珠海中山大學附屬五醫院。
走進外科病房，她看到女兒臉上裹滿白紗布，根本認不出來。
當時，蔡敏敏剛做過手術，麻醉還沒醒。
但她露在紗布外的下巴和手臂上，全是傷口。
最令人驚恐的，是她的嘴巴。
嘴脣多處開裂，牙齒脫落了快一半，牙肉翻到了外面，看起來簡直不成人樣。
魏娟難過地說：「前段時間，我不在家，敏敏半夜跑到小區外面買冰淇淋喫，被一輛大車給撞了，還被掛在車後拖了幾十米，臉傷成這樣，她瞞着我不肯說，等我出差回來，她還不讓我告訴你，這不，拖了半年還沒好，我趕緊把她送到醫院，也給她找了最好的醫生。」
手術的錢，魏娟慷慨地說，她全包了。
這甚至讓劉月玲生出了幾分感激之情。
魏娟是她的老鄉。
2001 年，有個家政中介找到劉月玲。
中介說，漯河市某局有個退休老領導的女兒叫魏娟，在珠海一家公司當經理。
魏娟想找個老家的姑娘當保姆，要求年齡小一點，長相漂亮。
而蔡敏敏的條件，全對得上。
劉月玲一打聽，魏娟當時 30 歲，單身生活，每月開給保姆工資 200 元，也講得過去。
而蔡敏敏沒考上高中，正好去大城市開開眼界。
她就答應了。
蔡家生活困難，她丈夫剛出獄，蔡敏敏還有個弟弟要上學。
要是女兒外出打工，多少能幫襯到家裏。
因此，法律意識淡薄的劉月玲，就託黑中介把女兒送到珠海去當童工。
蔡敏敏一到珠海，就高興地打電話回家ṱŭ̀ₓ報喜。
她說魏娟把自己當成親妹妹看待，還承諾要指點她學習電腦，將來幫她找個好工作。
比起當廠妹，魏娟嘴裏承諾的未來當然更光明。
劉月玲喜出望外。
她以爲，女兒這是遇到貴人了。
可 2004 年的那次「車禍」手術後，劉月玲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蔡敏敏臉上舊傷疊着新傷，幾乎快毀容了。
就一次車禍，怎麼能導致女兒身上出現那麼多新舊程度不同的傷？
女兒兩個耳朵都少了一半、鼻樑斷裂塌陷、嘴巴有多處外傷，身上也有大量增生疤，這絕不是最近出現的。
她心裏有點懷疑。
趁魏娟回家的時候，劉月玲追問女兒，到底有沒有「車禍」這事，這些傷是不是魏娟動手打的？
不管當媽的怎麼問，蔡敏敏只是哭。
哭過後，蔡敏敏堅決否認曾捱過打，還說是被車撞的。
由於女兒說得這麼肯定，而劉月玲也缺乏醫學常識，她就將信將疑，以爲女兒確實是在「車禍」中被毀容了。
當時，她本想把女兒帶回河南養傷。
蔡敏敏卻表示，她變成這個模樣，沒臉再回老家見人了。
魏娟也願意收留蔡敏敏，說珠海醫療條件很好。
劉月玲才怏怏離開。
可這次再做手術，劉月玲覺得，事情絕對沒那麼簡單。
2、報警
2005 年 12 月底，劉月玲陪蔡敏敏去中山大學附屬五院辦理了住院手續。
醫生在處理蔡敏敏頭部傷口時，告訴劉月玲，蔡敏敏的頭皮比普通人「厚實」幾倍，縫傷口都用不着打麻藥。
這話，讓劉月玲心裏七上八下。
女兒才 19 歲，爲什麼從頭到腳都是傷？幾乎變成了怪物？
醫生還說，蔡敏敏頭上的傷不是一次造成的，而是多次碰撞形成的，顱頂已經變得「坑坑窪窪」。
就好像練「鐵頭功」祕籍，得天天拿頭撞牆、撞樹。
長年累月，才能達到這個效果。
劉月玲聽了，更坐不住了。
女兒又不是傻子，爲甚要天天拿頭撞牆？
Ṫû₍莫非，是有人經常抓着蔡敏敏的頭往牆上撞？
她再次盤問蔡敏敏，這麼多傷疤是怎麼造成的？
這一次，蔡敏敏承認了：「都是娟姐打的。」
劉月玲氣得渾身發抖，又問道：「她拿什麼打的？」
蔡敏敏說：「刀子、錘子、擀麪杖，她拿到什麼傢伙，就使什麼傢伙。」
天啊，這還是人嗎？莫非是個畜生？
劉月玲果斷撥打了 110，要爲女兒討個公道。
而當魏娟被傳喚到公安局時，她也是這麼辯解的。
她表現得比劉月玲還氣憤，一個勁喊冤。
她說，蔡敏敏就是當年車禍受傷留下的後遺症，劉月玲想訛錢沒訛成，才慫恿女兒誣告她。
魏娟還發出一連串質問：「我是個人，我不會是畜生或者是魔鬼，我是沒有什麼從小到大心理陰影，變態，它總是有個過程的，我生下來難道就是個魔鬼投胎啊？都有個過程吧，甚至我的犯罪動機是什麼？」
她振振有辭的話，讓辦案人員也感到很棘手。
家庭內部發生的暴力，具有一定隱蔽性。
由於沒有旁觀者，主要靠當事雙方的口供來證明事實，在施暴者矢口不承認的情況下，取證會相當困難。
蔡敏敏身上的傷，讓民警看後感到非常痛心。
她已經做了好幾次手術，仍然面部扭曲、五官畸形：鼻樑骨中間斷裂、嘴巴多處撕裂、牙齒幾乎掉光。
小姑娘才 19 歲，正是花季年齡，她將來可怎麼生活啊？
而有一點讓人費解的是，正如魏娟所質疑，如果傷是女僱主打的，她施虐的動機是啥？
蔡敏敏自己也想不明白。
她回想起來，2001 年，剛到魏娟家的那 2 個月，娟姐確實對她很好，在外面見到人，都笑眯眯地說蔡敏敏是自己的妹妹，不說是保姆。
不過，也有可能，是蔡敏敏那時候還不滿 16 歲。
使用童工，違法。
擔任珠海市企業文化協會總經理助理的魏娟，對這一點很清楚。
而 2 個月後，噩夢開始了。
有一次，魏娟說蔡敏敏沒把碗刷乾淨，順手抄起擀麪杖，往她頭上打去。
蔡敏敏下意識伸手一擋，擀麪杖重重敲在她手上，留了個傷口。
她的反抗，反ťŭ̀⁻而狠狠刺激了魏娟。
魏娟瘋了一樣，掄起擀麪杖打向蔡敏敏。
蔡敏敏痛得叫了一聲。
魏娟冷笑道：「你叫啊，你越叫，我打你越重！本來我打你一下就可以了，你叫，我就打你十下。」
接着，魏娟像剁肉似的，把蔡敏敏的手指按在臺子上狠敲。
蔡敏敏的手被打紫了，她痛得呲牙咧嘴，卻不敢再發出任何叫喊聲。
魏娟還對她「立法三章」：以後捱打的時候，既不能喊叫，也不能躲閃，更不能頂撞。
如果頂一句，魏娟就會用擀麪杖敲她的嘴、撬她的牙……
蔡敏敏嘴裏的 12 顆牙，全是魏娟這樣一顆顆敲下來的。
3、「花樣百出」的虐待
對蔡敏敏的話，魏娟一概否認。
她只承認自己曾用雞毛撣輕輕「教訓」過蔡敏敏兩次，那也就像在管教自家妹子，根本傷不到皮肉。
而那兩次，一次是蔡敏敏在家偷了 100 元錢，另一次是偷喫了葡萄，事後，蔡敏敏還都說謊、不承認，她才動手，也是「爲了蔡敏敏好」。
但無論她怎麼辯解，蔡敏敏的一身傷疤，卻是無法否認的鐵證。
據蔡敏敏回憶，魏娟在家喜怒無常，會突然情緒暴躁。
有時候，是因爲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地板沒擦亮，東西位置放得不對，拖鞋沒擺放到門口。
她一邊罵，一邊就會用手裏的東西去打砸蔡敏敏。
更多的時候，連理由都不需要。
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前一分鐘，還在正常說話，後一分鐘，魏娟就會臉色一變，起身去抄傢伙。
然後，蔡敏敏就逃不了一場皮肉之災。
蔡敏敏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給泡在浴缸裏的魏娟搓澡。
還沒搓幾下，魏娟就發火了。
她說，蔡敏敏搓得太用勁，把她的背給搓疼了，肯定是故意使壞，這麼小的人，咋這麼多心眼呢？
魏娟越說，越是生氣。
她跨出浴缸，找來一把銳利的水果刀，扎傷了蔡敏敏的肚子。
蔡敏敏低頭看着地上的血，顧不上疼，直接被嚇傻了。
魏娟卻毫不緊張，說：「敏敏，你躺地下去，平躺着，那血就不會再流了。」
蔡敏敏手足無措，就躺到了地下。
也許是魏娟扎的位置避開了體內重要器官，幾小時後，蔡敏敏的傷口真的止血了。
她也沒去醫院包紮，像往常一樣，她縮在自己的角落裏，一直等到傷疤結好，再起身接着爲女主人幹活、做飯。
還有一次，魏娟在臥室休息，蔡敏敏在廚房幹活。
突然間，魏娟就衝進廚房，破口大罵道：「你幹活那麼大動靜幹啥，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接着，她搶過蔡敏敏手裏的擀麪杖，就往小保姆的臉上掄。
蔡敏敏一邊護着臉，一邊求饒：「娟姐，你打哪都行，就是別打我的臉，打壞了，我沒法出去見人。」
這句話，反而提醒了魏娟。
魏娟年過 30，還是單身。
雖然已買了車房，但她的婚戀之路一直坎坷。
加上工作的壓力，讓她的心理更加扭曲。
蔡敏敏是個秀氣的小姑娘，這幾年出落得越發水靈。
小保姆的青春貌美，彷彿也在時刻刺激魏娟，提醒她芳華已過。
聽到蔡敏敏這麼求饒，魏娟反而下手更狠了。
此後，魏娟就專門往小保姆的臉上打，進行毀容式「行刑」，用擀麪杖打得蔡敏敏鼻樑骨折、牙齒也掉了好幾顆。
沒找到「工具」的時候，她還會抓着頭髮，把蔡敏敏的頭往牆上、往門框上撞，撞得牆上血跡斑斑，讓蔡敏敏頭上腫出鴨蛋一樣的大包。
對於魏娟的百般虐打，蔡敏敏漸漸「習以爲常」。
此後，她不再反抗。
4、「羅生門」
聽到蔡敏敏說出的內情後，魏娟很憤怒。
她表示，小保姆說的全是假話。
而且，這種假話超出了小保姆的「文化程度和智商」，肯定是有人教的。
然後，魏娟迅速給出幾條邏輯清晰的駁斥意見。
她說：「2003 年 10 月到 11 月，我到南方几個大城市出了一次長差，時間近兩個月，車禍就是那個時候發生的。我一回家，就看到敏敏滿臉紅腫、全部是結了痂的傷口，由於她當時沒去醫院，只用紅藥水還有消炎粉自行處理了一下，所以後來潰爛惡化，造成五官變形。2004 年夏天，我擔心她以後會毀容，影響前途，花重金送她去住院手術，如果說是我打的，我一邊打她的臉，一邊拿出幾乎全部積蓄 2 萬多元，幫她做整容手術，是錢太多燒的嗎？」
她後悔地說，自己完全就是同情心發作、在做善事，不料，反倒惹來一身麻煩。
按說，車禍的傷，手術費不該她出。
可能就是她掏錢太痛快了，引起了劉月玲的貪心，所以劉月玲才讓女兒編了個虐待故事去報警，想從她身上訛筆錢。
辦案人員問她，既然車禍是 2003 年底發生的，長達半年的時間裏，她爲何一直沒告訴蔡敏敏的家人？
魏娟說，她之所以幫蔡敏敏瞞着車禍的事不說，也是有原因的。
蔡敏敏到她家後，手腳「不太乾淨」。
出車禍那天晚上，是個雨夜。
蔡敏敏突然想喫冰淇淋，偷拿了幾元錢，深夜跑到小區外面，才出了事。
所以，蔡敏敏不讓她給河南家裏打電話，一是怕「偷錢」的事被說出去，二是怕父母看到自己的模樣着急。
看到魏娟去撥電話，蔡敏敏就哭。
她說我現在已經這樣了，要是告訴我媽，家裏會不要我，爺爺奶奶年齡大了，也受不了這個刺激。
而魏娟與蔡敏敏共同生活多年，感情很深，就同意了蔡敏敏的要求，把這事給瞞下來了，還請醫生朋友到家幫她治過傷。
至於蔡敏敏嘴裏的牙爲何掉了一半，魏娟說，也是小保姆太饞導致的。
車禍中，蔡敏敏的臉部被撞，牙牀也受了傷。
可她還不忌嘴，總愛啃排骨，也不講衛生，導致炎症反覆發作。
所以，半年來，蔡敏敏的牙才一顆接一顆地掉了。
無論是接受警方審訊還是記者採訪，魏娟都對答如流、義正言辭，說話顯得很有素養。
加上她面目清秀、眼神憂傷，還真容易讓提問者內心發生動搖。
這樣一個說話溫婉、思維清晰的白領麗人，一看就很有教養的模樣，怎麼可能是個狠毒的蛇蠍女人？
說到最後，魏娟還表示，蔡敏敏又不是被綁架來的小孩，她都 19 歲了，在珠海住了四、五年，如果真在僱主家遭受長期虐待，那她爲什麼不跑？
魏娟家裏放錢的抽屜從不上鎖，蔡敏敏隨便拿點，都夠路費了。
這也讓辦案人員感到困惑。
哪有人遭受四五年虐待，還不想着逃跑的？
難道等着被活活打死？
莫非這小保姆也有問題？
雙方各執一詞，讓案情越發撲朔迷離。
要想揭明「羅生門」的真相，必須去尋找其他線索。
5、衆說紛紜
對女兒受虐待的事，直到 2004 年夏天住院前，蔡敏敏的父母都沒察覺。
一來，是漯河和珠海相距遙遠；二來，蔡敏敏往家打電話，都是報喜不報憂，從沒提起過捱打的事。
對此，劉月玲也覺得很困惑。
女兒雖然年紀小，但說話反應都很正常，也會獨自外出買菜。
怎麼捱了打不知道反抗？
也不知道跟家裏說？
她是受到了什麼威脅嗎？
魏娟的母親則認定蔡敏敏說謊。
她說：「敏敏這孩子，一直管我叫親媽，親熱着呢。她咋這麼能編呢？咋能誣告娟兒呢？要是我女兒經常毆打她，她還會叫我親媽嗎？」
魏母還說，劉月玲在報警前，曾說蔡敏敏父親因流氓罪出獄後一直掙不着錢，想跟她「借」5 萬元，回老家蓋新房子，好給兒子說媳婦。
她當時沒答應。
劉月玲就拉下臉、有些不高興。
而且，劉月玲送蔡敏敏來珠海當小保姆，是指望魏娟能幫着找個好工作。
可現在蔡敏敏受傷嚴重，找工作無望，還需要鉅額醫療費用。
魏母認爲，很可能是這個緣故，劉月玲和蔡敏敏母女才編了故事，把魏娟送上法庭，索要高額賠償金。
雙方的家人，都是憑自己的感覺來判斷的。
那魏娟的朋友、小區的鄰居，有人察覺嗎？
魏娟被捕後，她的朋友都覺得很驚訝，覺得根本對不上號。
魏娟相貌清秀、爲人熱情，是個既能幹又有素質的公司女高管。
怎麼可能是蔡敏敏口中那個施虐的女魔頭？
再熟悉點的朋友，甚至覺得，魏娟不但把小保姆當成了親妹妹，還有點以小保姆爲榮。
她經常跟人說：我家敏敏記憶力特別強，會玩電腦，自己上網學了不少東西，可聰明瞭。
在外面喫飯，什麼菜能不能一起喫，魏娟不清楚，就會打個電話問小保姆，而蔡敏敏也會立刻給出意見，好像是她的「活字典」。
魏娟還專門提過，她要買點好的營養品，給青春期正在發育的敏敏補一補身體。
倘若虐待的事是真的，那魏娟的演技也太好了。
只有兩三個同事反映，魏娟在工作中比較苛刻，對下級非常嚴厲，但也沒出現過激或暴力行爲。
小區的鄰居們則表示，從沒聽到過魏娟家傳出什麼哭喊聲。
但蔡敏敏臉上、身上總帶着傷，情形越來越嚴重，也是大家看得到的。
蔡敏敏曾跟對門住家的小保姆訴過苦，說女僱主用一根 5ṱŭ₋0 釐米長的擀麪杖打她，上面全是血。
所以，這事早在小區裏傳得沸沸揚揚。
業主們都知道，小區有個 35 歲的女高管是變態，把小保姆都打得破相了。
有一次，同住一個樓道的鄰居把這情況反映到了居委會。
居委會又把這情況上報到了婦聯。
可是，等婦聯、居委會工作人員去敲門時，蔡敏敏就是不開門，還說門被反鎖了。
至於捱打的事，蔡敏敏更是一口否認。
事後，魏娟得知小區有人告狀，氣得闖到物業管理處，大罵了一通。
從此，再也沒人敢過問小保姆身上的傷。
正是受害者自己的軟弱，才造成施虐者越來越猖狂。
6、公證書
而爲什麼這個 19 歲的姑娘會如此怯懦ṱũ̂ₛ、隱忍呢？
一來，因爲她的原生家庭並不是個健康的家庭，父親坐過牢，家境貧困，令她成長過程中充滿了自卑、無力感；
二來，初到大城市，她對環境陌生，對魏娟有敬畏感；
三來，魏娟有很強的控制慾，能把蔡敏敏玩弄於手心。
蔡敏敏告訴辦案民警，娟姐每次打過她，馬上就像換了個人。
又是給她上紅藥水，又是跟她說好話，還苦口婆心，說自己這都是「爲了她好」。
就在那次魏娟把蔡敏敏喉嚨捅壞後，她立刻把中山大學附屬五院的一個醫生朋友請到家裏，給蔡敏敏治病，表現得非常「體貼」。
那個朋友看過傷，覺得有點納悶。
因爲蔡敏敏身上的傷很多，除了咽喉撕裂，臀部、腿部也有嚴重傷勢。
魏娟解釋說：「這個小保姆可能小時候受過傷，腦子有問題，在家走路總是跌跌撞撞的，容易傷到自己。」
過了幾天，那個朋友在超市買東西碰到魏娟。
魏娟指着剛買的牛奶、水果說，這是給小保姆補身體的營養品。
這讓那個醫生朋友再也沒對小保姆的傷勢起疑。
除了發怒的那個瞬間像魔鬼，其他的時候，魏娟說話讓人如沐春風，表現得非常得體。
就連把蔡敏敏的臉打得毀容，魏娟也能自圓其說。
魏娟感慨說，蔡敏敏長得太漂亮了。
做女人，還是醜點平安。
施暴過後，她經常嘖嘖嘆息，說：「敏敏，你長得那麼好看，將來容易做壞事、走歪道，姐這是爲你好。」
除了打一巴掌再給個糖喫外，魏娟還經常恐嚇蔡敏敏。
她說，自己有警局的「朋友」。
要是蔡敏敏敢隨便逃跑，她抓回來就往死裏打。
如果一下子抓不回來，她會報警，說蔡敏敏偷東西，然後，叫警察「朋友」去抓蔡敏敏全家，讓他們全家一起坐牢。
這話，一下子就把膽小的蔡敏敏給震住了。
從此，捱打時，她不但不敢反抗，連逃跑的念頭都不敢有。
時間長了，蔡敏敏五官畸形，她更害怕回ṭüₚ老家面對鄉親和家人，寧可躲在魏娟身邊當受氣筒。
直到 2005 年底事發。
被捕後，魏娟有恃無恐。
她掏出一張 2004 年 5 月做的公證書，說這能證明她的「清白」。
公證書上，寫着根據蔡敏敏的證詞，她的傷勢是「車禍」導致的。
其實，這是欲蓋彌彰。
2004 年 6 月入院做手術時，醫生就發現情況不正常。
如果說蔡敏敏身上的傷都是 2003 年 11 月那場車禍造成的，那她左臂的傷爲何卻是新的？
其骨痂程度，能證明蔡敏敏在「車禍」這個時間點之後才發生了左臂骨折。
由於沒得到及時救治，受傷處已經長出了一個怪模怪樣的肉球。
這處骨折，蔡敏敏說是魏娟用大鐵錘敲的。
從擀麪杖、花露水瓶、水果刀到鐵錘，魏娟使用的「刑具」一直在升級。
她的膽子也越來越大。
很難理解魏娟這樣做的行爲動機。
如果說是嫉妒蔡敏敏的青春美貌，2003 年底起，蔡敏敏已經被打得幾乎毀容，看起來慘不忍睹，旁人都無法正視她，魏娟卻仍然和蔡敏敏朝夕相處。
而打起來，又一點不手軟。
7、取證
爲了查明魏娟是不是精神有問題，警方委託醫生進行了診斷。
2006 年 4 月 12 日，中山市埠湖醫院出具了精神疾病司法鑑定書，認爲魏娟反應敏捷、思維清晰，根本沒有精神病性障礙。
只不過，她內心太陰暗，才幹出了正常人無法想象的惡行。
由於魏娟一直喊冤，屬於零口供。
辦案人員最終提交了兩份司法鑑定報告，將此案移交到檢察院。
一份，是關於蔡敏敏身上傷痕成因的法醫鑑定結論。
鑑定結果表明，蔡敏敏頭面部損傷非一次性暴力形成，不符合交通事故損傷的特點；而從皮膚和骨骼損傷修復的特點來看，敏敏身體上的損傷符合多次且多時段形成的特徵。
也就是說，這些傷不是一次打出來的。
是長年累月的傷害所致。
另一份，是法醫學物證檢驗鑑定報告。
證明辦案人員在魏娟家天花板、走廊兩側門框上、蔡敏敏臥室枕套和被單上等八處提取的可疑斑跡都屬於人血，且基因與蔡敏敏相同，非僱主魏某所留。
這兩份鑑定結論，與小保姆蔡敏敏此前的供述基本吻合。
也就是說，蔡敏敏的話能自圓其說，魏娟不能。
魏娟因此被送上了審判席。
但她還是極其堅定地爲自己辯護，說自己從來就沒有打過小保姆。
她認爲劉月玲把這事捅到了媒體，用輿論在給司法機關「施壓」。
2006 年 11 月 24 日，經歷 5 次開庭ṱŭ̀ⁿ後，珠海市中院一審認定，2001 年至 2005 年期間，被告人魏娟以被害人蔡敏敏不講衛生、偷懶等爲藉口，多次用拳頭、鐵錘、筷子、擀麪杖等毆打蔡敏敏，致其面部、雙耳、鼻樑顯著變形，上下脣不對稱、12 顆牙齒脫落，左肱骨骨折畸形、嚴重影響左上肢功能，損傷程度爲重度傷殘。
按照《刑法》規定，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人重傷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魏娟的行爲，已落入了「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的規定，甚至可以被判處死刑。
最終，珠海中院一審從輕發落，以故意傷害罪判處魏娟有期徒刑 15 年，剝奪政治權利 5 年。
魏娟當庭喊冤。
她聲嘶力竭地怒吼道：「我是被冤枉的，我沒有打過她！」
魏娟表示自己要堅決上訴，直到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檢方找不到任何錄像、目擊者之類的直接證據，僅憑蔡敏敏的口供，和她家牆上的幾滴變色血跡，就能把她給判了？
魏娟不服！
她說，蔡敏敏一直走路磕磕絆絆，在家經常摔跤，牆面、門框上的血跡，都是小保姆摔跤後留下的。
而每次摔傷後，蔡敏敏都會習慣性地用抹布擦拭，然後又擦門擦牆，最後，就搞得家裏各個角落都有她的血跡。
至於天花板上的血，是有一次蔡敏敏摔破醬油瓶，醬油濺了上去，留下了印子，看起來像人血。
聽到鑑定結論後，魏娟又改口說，後來蔡敏敏爬梯子上去擦天花板，把手擦破了，又在上面留了血跡……
庭上質證時，魏娟每次都對答如流，能滔滔不絕地說出頗具「邏輯」的觀點。
乍一聽，彷彿還有那麼點「道理」。
這讓旁聽者們都非常喫驚。
他們紛紛表示，喫鐵絲拉笊籬，這個「雙面」女高管是真能編啊。
雖然魏娟極力否認，但被害人陳述、證人證言、書證、物證、現場勘查及鑑定報告這一系列證據鏈，已經足夠完整、嚴密。
終審時，魏娟仍被判處故意傷害罪。
不過，廣東高院認爲她在施虐後有積極救護行爲，酌情把她的刑期改爲 12 年。
對於這一判決結果，魏娟母女還是不服，表示會接着申訴、到處奔走，來洗刷「冤屈」。
8、熱議
魏娟雖然已入獄服刑，蔡敏敏的問題還是沒解決。
她的臉部需要多次手術，醫療費是個天文數字。
收到社會捐助後，蔡敏敏接連做了六次整容手術，五官纔回到本該在的地方。
但那張青春好看的臉龐，已經永遠變不回原樣了。
來珠海五年，她做了場難以醒來的惡夢。
此後的一年中，蔡敏敏接連做了幾十場手術。
幾乎每週都要安排一場，多得連醫生都數不過來。
回想起受虐的往事，蔡敏敏還是徹夜難眠。
她認爲，只有把魏娟判處死刑，才能平息她心頭之恨。
然而，這件「珠海虐待保姆案」引起社會熱議後，連心理學家們都捉摸不出背後的真相。
雖然魏娟表現得很變態，可小保姆似乎也有點問題。
她看起來說話清楚、行爲也正常，怎麼就能「甘願」接受長達四五年的虐打？
幾年時間內, 都沒有鄰居聽到過她的哭聲或求救聲。
哪怕在魏娟拿鐵錘敲斷她左臂的時候, 她也能硬生生忍住那非人的疼痛，一聲不吭？
此外, 蔡敏敏的雙耳傷損得十分對稱。
雖然魏娟的「車禍」說很離奇，但被毒打成這個樣子, 也讓人百思不解, 想不出來是什麼樣的手法造成的。
而且，魏娟又爲什麼要表現得那麼「雙面」呢？她作案的心理動因到底是什麼？享受虐待的刺激感？從中獲得興奮感？
在朋友看來，魏娟都三十好幾了, 年齡一年比一年大，按說該急着談婚論嫁纔對。
可魏娟卻不怎麼放在心上，倒是經常對人提起她家裏的「聰明保姆」蔡敏敏，彷彿只要有蔡敏敏在家做飯幹活, 幫她把家打掃得乾乾淨淨，日子就可以這樣過下去。
魏母也說，魏娟等候蔡敏敏回家時, 有時還表現出了一種渴盼和驚喜。
而她多次恐嚇、威脅蔡敏敏，也存在一種害怕小保姆跑掉了的恐懼感。
莫非魏娟對蔡敏敏有一種變態的情慾？
甚至, 兩人是一種不太正常的同性戀關係？
所以纔會發生那麼多毆打和虐待？
經醫生檢查, 蔡敏敏並未遭受性侵。
蔡敏敏自己也不承認, 她與魏娟存在什麼超出僱主、保姆界限的感情。
對於魏娟的行爲, 她認爲就是「喜怒無常」的變態表現。
狂怒之時, 魏娟能用拳頭硬生生砸斷她的眉骨，讓她睜不開左眼。
高興的時候，魏娟又能幫她梳頭髮、買衣服，到處對人誇她。
只不過，好的一面, 魏娟都展示在別人面前。
而暴風雨一般的毒打, 卻都發生在了家裏。
這個雙面女人, 把她害得好苦。
而她的懦弱、順從、得過且過, 造成她越來越離不開魏娟家。
到了最後，蔡敏敏已經徹底毀容，更害怕回老家面對鄉親。
這也就是心理學上所說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吧。
作爲受害者ťũ̂₀，在高度焦慮的情況下, 她看不到有其他逃生的可能性, 反而對施虐的魏娟產生了依賴心理。
而魏娟花了不少錢給她看病、做手術, 還讓她產生了感激之情，認爲這是施虐者給她的恩惠。
在珠海, 蔡敏敏就像一條脫纜的小船。
她既沒有親人, 也沒有任何朋友、同學、同事，更沒有正常的社會關係來保護她。
孤立無助, 又處於魏娟給予她的封閉環境, 信息被完全隔離。
這讓蔡敏敏的心理也發生了嚴重扭曲, 只具備服從性，忘記了自我保護，只能跟隨魏娟的指令行事, 把魏娟的話當成「人生真理」。
就彷彿一箇中了邪教蠱惑的信徒。
最終，淪爲這件慘案中的悲劇角色。
參考資料：
廣州日報《珠海保姆受虐案震驚全國保姆還沒恢復人形》
廣州日報《珠海虐待小保姆致其毀容案宣判：僱主賠償 44 萬》
大衆網《５年中無數次被毆打，女僱主虐待保姆被判 15 年》
新快報《珠海虐待保姆致殘案追蹤：二審女僱主改判 12 年》
大河報《珠海「僱主虐待保姆案」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