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怕我遠嫁,我媽跪着逼我放棄省城知名外企的 offer,回小縣城做超市收銀員。
她說:「我這都是爲了你好,離得近,以後有事家裏好幫襯。」
可後來,我被她選中的好女婿家暴住進 ICU。
想離婚她卻叫我忍着,直到被一刀捅死。
再睜眼,我回到二十一歲。
大四畢業後,我在家過完七月半要回省城入職知名外企的前一天。
-1-
「什麼?你要去省城上班?」
我媽把筷子啪的一聲砸在桌子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彷彿我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我不同意,省城那麼遠,你一個女孩子,我不放心。」
「我把你養大不容易,現在你大了就該懂事,離家近好互相照應。」
重活一世,我聽着這些「爲我好」的話,只覺得諷刺。
上輩子,爲了她口中的離家近,出事家裏好幫襯,我放棄了省城知名外企的 offer,在縣城找了一家超市收銀員,月薪兩千八。
因爲她說供我上學家裏才這麼窮,發工資的第一個月,就讓我轉兩千補貼家裏。
八百留作生活費,夠了。
往後的工資,都是如此。
二十多歲正好的年紀,我沒有錢買好看的裙子,也沒有錢買好用的化妝品。
一身穿着,是村裏最土的一個。
而我的弟弟,經常穿着用我那兩千塊錢買來的新衣服鞋子。
後來我急性闌尾炎,沒錢交手術費打電話給我媽。
她在電話裏罵我浪費錢白讀了大學,一個月還沒有人家初中畢業去做足療的賺得多……
想到前世的種種悲慘,我強忍胸腔湧起的那股酸澀:
「我已經跟單位簽了合同,不是一句你不同意就能不去的。」
這一次,我不會再妥協。
「張玥,我看你是翅膀硬了,現在我說的話也不聽了!」
「浪費我這麼多錢讀了二十多年書,到頭來是個白眼狼,我怎麼這麼命苦啊……」
說着我媽開始抹眼淚,這是她逼我妥協的慣用招式了。
不想再理會,我冷漠地轉身上樓收拾行李。
不一會兒,樓下她的哭嚎聲開始變成對我爸的謾罵,「一個鋤頭都修不好,要你有什麼用?趕緊去死吧!」
緊接着,是持續了一整天的爭吵。
-2-
第二天,我早早起牀,要趕村裏載客去縣城的唯一一趟客車。
我媽站在門口,看見我身後拉着的行李箱。
她大喊一聲,衝過來猛地拽走行李箱,指着我的鼻子大罵,「張玥,你個天殺的,現在我說的話都不聽了是嗎?」
「你看看村子裏的女娃,哪個像你要跑去省城那麼遠的地方?多讀幾個字把你良心讀沒了!」
「我好不容易把你養這麼大,現在大了就不想管我們了是嗎?」
「我不准你去!」
她嗓門很大,沒一會兒家門口便圍過來許多村民。
一個鄰居問,「玥她媽,你們這是幹嘛呢?」
「張玥要去省城上班,她一個女娃,跑那麼遠萬一出什麼事,可要我和她爸怎麼辦啊!」
這話一出,周圍的鄰居驚訝地看向我。
「張玥要去省城?那有點遠了吧?」
「是啊,去那麼遠,和家裏都不好互相照應,你別去了,張玥。」
「你弟弟還小,你家現在可都是指着你了,張玥。」
站在人羣中的劉嬸,假裝好意地說道,「是啊,張玥,你可不要學李家那丫頭,去了大城市就忘了自己是什麼人。」
「你就聽你媽的,這兩天讓劉晶在縣城給你找份工作,離家近,你也老大不小了,到時候在縣城裏找個對象,你媽就跟着你享福了。」
她口中的李家丫頭,是我們村的李萌,十五歲那年跟爸媽大吵一架後離家出走,到省城上班,雖然李萌沒上過大學,但會抓住機會。
上輩子,她踩着互聯網的風口賺了不少,回村過年開了輛奔馳回來。
本是功成名就,卻有不少人在背後嘲諷,一個女孩子跑那麼遠的地方,能掙什麼錢,肯定是出去賣的。
而劉晶,就是我媽罵我一個上大學的賺得沒有人家去做足療多的那個。
上班一年嫁給了足療店老闆,一夜變身老闆娘,現在生了兩個兒子,劉嬸沒少在村裏炫耀,路過的狗都得聽她一句:「我女兒出息了。」
我透過人羣望向遠處的山,忽然覺得悲哀。
四周的山,也把這個山中的村子困住了。
我媽很清楚怎麼讓我妥協。
她守在門口,搶奪行李,大哭大喊,目的就是這一幕。
借他人之口,以爲我着想的名義,逼我妥協!
上輩子,我就是這樣被洗腦的。
對啊,留在縣城沒什麼不好,爸媽也老了,離家近確實方便互相照應。
於是我一次次地妥協,不僅毀掉了前程,甚至葬送了整個人生!
我爸站在一旁沉默地抽着旱菸,察覺我看向他的視線,毫不猶豫地轉過頭,跟他旁邊的鄰居聊起了無關緊要的話題。
我媽站在人羣中,抓着我的行李箱抹眼淚,受害者模樣地一遍遍重複,「玥玥,我把你養大不容易,我這都是爲了你好啊!」
「嘀……嘀……嘀……」
喇叭聲響起,是村裏的客車師傅要發動車子的示意,不想再糾纏下去,我直接朝她伸手,「好啊,不去也可以,拿五萬塊錢來給我付違約金就行。」
我媽一愣,「什麼五萬塊,我哪裏有錢!」
趁她愣神間,我一把奪過行李箱,「跟單位籤的三方合同,不去入職要賠五萬違約金。」
然後轉身跑開,在關門的最後一秒上了車。
身後,是我媽的怒罵聲,「張玥,你今天要敢走出這個村子,就別回來了!」
「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你死在外邊也別找我……」
看着車窗迅速倒退的樹影,如果可以,我寧願自己沒有家。
……
省城是我上大學的城市。
高考那年,我是我們縣的文科狀元,本可以去全國最好的學府。
但因爲我媽嫌車費貴,離家遠,沒去成,最終選擇了本省排名末尾的一所 211。
幾經輾轉,回到省城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
跟隨人流走出車站,看到站在人羣中的梁辭,我瞬間紅了眼眶。
-3-
梁辭接過我手中的行李,聲音寵溺,「怎麼了?纔回家幾天不見,太想我了?」
「看我給小哭貓帶了什麼,噹噹噹……」
他從身後拿出一份我最愛喫的桃酥,是學校外面那條街纔有。
我撲進他懷裏,聞着熟悉的味道,一陣心安。
梁辭是孤兒,自己打工讀書。
第一次見面,他是大我兩屆的學長,因省錢長期不喫晚飯導致低血糖暈倒在圖書館,我把他攙去校醫院。
也許同病相憐,我倆相知相戀。
上輩子我選擇留在小縣城,他義無反顧放棄省城的高薪工作去到我的家鄉,把自己所有東西一點點搬往小縣城,憧憬未來。
他說,「玥玥,有你在的地方纔是我的家。」
可最終我還是辜負了他,聽我媽的話嫁Ṫųⁱ給了那個死了一個老婆的五金店老闆。
結婚第五年,我被家暴致死。
梁辭爲了給我報仇,與那人持刀相鬥,被判無期徒刑,最後在獄中自殺死去。
回想起這些,沒收住情緒,我哭出聲,梁辭慌了,手足無措地哄着我,「怎麼了?跟我說說?」
「沒什麼,就是有點想你了。」
梁辭聞言,哭笑不得,抬手揉了揉我的頭,「傻瓜,那還不趕緊親爺一口,緩解你的思念之情。」
看着他傲嬌的表情,我低落的情緒慢慢消散,輕笑一聲,踮起腳跟吻了上去。
……
回到省城,我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入職外企。
那天晚上,我媽打來電話,在費盡口舌罵我無情、冷血、不孝順地罵了一個小時,確保給足了我愧疚感之後,她單方面宣佈跟我冷戰。
剛好新入職,很多事情需要理順,她不來煩我,我也樂得輕鬆自在。
這樣平靜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月。
中秋節那天,梁辭買了一個蛋糕捧到我面前,「寶貝,生日快樂。」
是我最愛的慕斯蛋糕,很甜。
長這麼大以來,這是我過的第二個生日。
僅有的兩次,也只有梁辭記得。
家裏條件不好,蛋糕不是想喫就能買的。小時候,每參加完村裏其他小朋友的生日之後,我總無比期待中秋節。
期待這天,有一個屬於我ƭû⁹自己的蛋糕。
只是當這天真的到來了,卻沒有期待中的蛋糕和蠟燭許願,喫飯前,爸媽也只是說句「中秋節快樂」就開動,然後結束。
後來,我也就不期待了。
我的生日,他們從來記不得。
就如現在,我媽在冷戰一個月後,主動打來電話,「張玥,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中秋節,闔家團圓的日子,你人不到就算了,也不往家裏寄點錢。」
「別人家喫香喝辣,就我跟你爸,中秋節挖野菜喫。」
我擰緊眉頭,問:「不是給你寄了一千塊錢嗎?」
「你那一千塊錢有什麼用?現在一千塊錢能買什麼?既然去了省城,肯定工資也少不了。張玥,我們養你長大不容易,現在你能掙錢了,不知道孝順爸媽嗎?」
「看看人家隔壁的劉晶多孝順,花錢供你讀那麼多書,真是浪費!」
後來我才知道,中秋節那天,劉晶帶着孩子大包小包地回村,水果魚肉幾大箱。
村裏好多人圍着,誇劉晶嫁得好,是個孝順孩子。
劉嬸在村裏炫耀,「我們家劉晶啊,讀書不行上不了大學,就挑人眼光不錯。」
我媽覺得打她臉了,轉身回家就給我打了這個電話,可她哪裏知道,我大半的工資,都拿來還助ṭṻ₆學貸款了。
「你要是覺得一千塊錢沒什麼用,就寄回來給我,我覺得有用。」
這話不知戳中了我媽哪個點,她忽然提高聲音,開始罵我不孝女,不知道心疼她,說着說着又開始哭哭啼啼,邊哭邊說她生我養我多艱難。
我媽說,因爲我是女孩子,一出生奶奶想把我送人,是她看我可憐,哭着跪下求奶奶把我留下的。
也因此她沒坐完月子,就被我奶奶趕去幹活,留下了病根,喫許多藥才懷上我弟。
前一世,每每她舊事重提,我都只能低下頭,責怪自己讓她受苦了。
可是,我是女孩子,有錯嗎?
她的電話被我弟張明搶去,「張玥,我要開學了,你趕緊給我買幾套衣服。」
「還有,我手機太卡了,你給我買那個新出的蘋果手機。」
理直氣壯的語氣讓我心生一股厭煩,想到上輩子我被家暴,張明作爲弟弟不僅視而不見,還落井下石,我冷漠地說了一聲:「滾!」
然後掛斷電話,拉黑!
梁辭默默地走過來把我抱在懷裏,他沒有說話,卻讓人一陣心安。
我在心裏暗暗發誓,離遠點,一定要遠點。
只要遠離那個家,就可以避免悲劇重演,我也可以幸福的。
卻不知,後面因爲一次心軟,我差點重蹈覆轍……
-4-
中秋節一次性拉黑我爸媽和張明後,偷得幾個月的清靜,這個舉動卻徹底惹怒了我媽。
她再一次要毀掉我的人生。
那天,跟了好久的客戶終於鬆口簽約,我熬了幾個通宵把資料和方案整理出來,準備第二天飛往客戶國家簽約。
只要拿下這個單子,無論工資還是職位,都能有翻幾倍的提升。
我一切準備就緒,卻在登機前夕,一個陌生號碼打來電話。
猶豫一下,我接通了。
「張玥,你……你快回來,你爸他……」
電話那頭,我媽哭得喘不過氣,我心猛地揪起,顧不上心中那點怨念,連忙問她發生了什麼。
斷斷續續的哽咽聲中,我終於聽清了。
我爸,因爲喝醉酒發瘋,失手把村裏的傻子打成重傷,現在對方躺在醫院裏昏迷不醒,家屬索要三十萬賠償,還要把他告上法庭抓去坐牢。
偌大的機場人來人往,廣播不斷響起航班起飛的提示聲,那一刻,我忽然懂了命運弄人這個詞語的含義。
最後一次,真的最後一次了。
我抹着眼淚離開機場,打了專車趕往火車站,訂票回家。
世上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但我忘了,我爸媽除外。我忽略了她話語中的漏洞,馬不停蹄地往家趕。
卻在左腳踏進家門的那瞬間,愣住了。
前世把我家暴致死,我媽口中的好女婿——趙志滿,正坐在飯桌前跟我爸喝酒,客廳中還堆着一些我們農村這邊提親用的雞鴨水果。
張媒婆第一個看到我,「張玥回來啦,快進來坐。」
她牽着我就要往趙志滿身邊推,我用力甩開她的手,大聲怒吼,「幹什麼!」
在場的人都被嚇了一跳,我媽沉下臉不悅地盯着我,「張玥你發什麼瘋?」
「到家了就趕緊坐過來,這是小趙,人家等你半天了!」
再傻,我也知道自己被騙了。
按照我媽的性格,我爸別說喝醉,多喝兩口都能被罵到祖宗十八代,又怎麼會因爲喝醉失手打傷村裏的傻子呢?
都是騙我回來的藉口罷了。
「他是小趙還是大趙關我屁事,媽,你這樣騙我有意思嗎?!」
「因爲你一個電話,我急急丟下工作趕回家,幾個月的心血付諸東流,升職加薪全沒了,結果到家你告訴我是假的?!」
我崩潰怒吼,「你們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啪!」
臉上火辣辣的疼,我爸一臉怒不可遏地看着我,「剛回家你就給我發瘋,丟人現眼的東西!」
一旁的弟弟張明看戲一般,「姐,村裏其他姐姐都已經結婚生娃,你都二十一歲了,再不嫁出去就成老女人了,嫁不出去以後可別指望我給你養老。」
這一刻,比起臉上,更痛的是被一刀一刀凌遲的心。
我終於明白,上輩子趙志滿爲什麼可以肆無忌憚地家暴我,是因爲我根本沒有退路,我的孃家沒有人給我撐腰。
「是,我就是要發瘋!」
我一股腦地把客廳裏的東西全丟外面去,「趙志滿,你滾吧,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他臉漲得通紅,「你……你,好你個張玥,老子看上你是給你臉了,看看你傢什麼窮酸樣!」
「再窮也不會嫁給你這種垃圾堆裏的人渣!」
「行,你有種,你別後悔!」
趙志滿氣極,撿起東西罵罵咧咧地走了。
張媒婆翻白眼,對我頗爲不滿,「張玥,小趙人家可是城裏人,在縣城裏開着店的。」
「要不是看你是大學生,我纔不會幫你介紹,真不識好歹。」
我冷笑一聲,「張嬸,你也知道我是大學生,趙志滿一個小學畢業的,他配嗎?」
「你……」
張媒婆臉色鐵青地看向我媽,「張玥她媽,你們家女兒心高氣傲,我看這十里八鄉的也沒有合適她的人,以後她的事,你們就別來找我了!」
媽媽慌了,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唉,張姐,孩子她不懂事,您別跟她計較。」
「張玥,你看看自己說的什麼話,趕緊給張嬸道歉!」
我笑了,「我沒說錯,爲什麼要道歉?」
張媒婆冷哼一聲,甩開我媽的手徹底走了。
「張玥!」
我媽抬起手就要往我臉上甩,我後退兩步躲開了。
卻因此引來她更大的怒火,抄起旁邊的扁擔就往我身上砸……
「張玥,小趙你不想嫁也得給我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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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擔不偏不倚砸到了眼角,一股溫熱順着眼角滑下來,流血了。
媽媽一頓,嘴角囁嚅兩下,說出來的話不饒人,「活該,嘴巴那麼利索,東西砸過來不會躲嗎?」
她在堂前的櫃子東翻西倒,隨後把一瓶雲南白藥和棉籤丟到我跟前,「趕緊弄弄,剛到家就整這死出,晦氣!」
去縣城的客車早已離村,我紅着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回房間,「趙志滿我是不會嫁的,誰愛嫁誰嫁!」
卻不知正是這一個舉動,我把自己關進了深淵。
連續的通宵趕方案加上一路從省城奔波回村,我早已筋疲力盡,躺在牀上沾牀就睡,晚飯都沒有喫,根本不知道,我房間的鎖是什麼時候關上的。
第二天我早早起牀,穿好衣服拉上行李箱要出門,卻發現根本拉不動。
門被從外面鎖上了。
「爸!媽!」
「你鎖我門幹什麼?媽!」
我這才注意到,房間的木門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了新的,用力拍打,它紋絲不動。
我爸的吼聲隔着房門傳來,「一大清早叫什麼叫,好好給我在裏面反省。」
因爲構造原因,我的房間沒有窗,唯一的出路,只有這道被鎖上了的門。
人活一世,原來沒有最絕望,只有更絕望。
原本放在牀頭的手機不知去向,我聯繫不上樑辭。
被鎖在房間的第三天晚上,我媽端着飯進來,屋內的燈光微弱,我眼眶凹陷,頭髮凌亂。
她怒其不爭,連連嘆氣,「張玥,你在鬧什麼?」
「你怎麼就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小趙雖然結過婚,但人在縣上有車有房還有一家五金店,我去看過了,平常生意很好,你嫁過去當老闆娘有什麼不好?」
她說着開始抹起了眼淚,「你一個女孩子,去省城那麼遠的地方,我和你爸怎麼能放心?」
「一個女孩子那麼拼幹什麼?有男人還是得靠男人,聽你張嬸說了,小趙對你很滿意,你嫁過去就是享福的。」
我邪惡地問,「那你靠着我爸,享福了嗎?」
「我就是因爲自己挑了個沒本事的男人操勞一生,纔不能讓你走我的老路!」
「咱們家窮,靠你一個人努力工作什麼時候才能出頭,你就別掙扎了,學學人家劉晶。」
我看着她信誓旦旦爲我好的模樣很是不解。
明明她眼光極差,挑了我爸這麼一個懶散、酗酒還脾氣差的男人,爲什麼就這麼肯定,她給我挑的趙志滿就是良婿?
我直直地看向她,很認真地問:「媽,你就那麼確定,我嫁給趙志滿就是享福嗎?」
「這還能有假?小趙說了,你們結婚以後,家裏的錢都歸你管。」
「到時候你就看看店,有人買東西收錢就行,日子活得多滋潤,省城那個寸金寸土的地方,累死累活賺多少錢纔夠用?」
「那你不知道,趙志滿第一任老婆是怎麼死的嗎?」
媽媽一頓,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他,張嬸說他已經變好了,不會再打人了。」
我笑了:「你信嗎?」
趙志滿的第一任老婆,是被他長期家暴,抑鬱跳樓死的。
前世,嫁給趙志滿前,他三天兩頭地往我家跑,幫我父母做農活,村裏人人都誇他勤快會做人,這麼好的女婿現在可不多見了。
然而結婚沒多久,趙志滿就本性暴露,因爲天天喝醉酒我說了他一句,就被拳打腳踢,身上都是烏青。
第二天酒醒他又跪下哭着懺悔求我原諒,如此反覆。
後來,我才認清一個事實:家暴,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再後來,家暴成了家常便飯,那點僅存的懺悔也沒有了,甚至每次下手都把我往死裏打。
我哭着回家跟爸媽說要跟趙志滿離婚,得到的不是支持,而是不解和責罵。
「你好端端的去惹他幹什麼?」
「都結婚了還能離咋滴?哪家兩口子過日子沒有矛盾的?你倆離婚,苦的是孩子,到時候你帶着小寶怎麼過?」
「當初你爸打我,我爲了你姐弟倆還不是忍過來了,我能忍你怎麼就忍不了?慢慢就好了。」
直到最後,我被趙志滿醉酒後一刀捅死,生命終止於年輕的 27 歲。
那些真真實實的痛,哪怕我得到重來的機會,再次回憶起來都覺得窒息。
我媽瞪了我一眼,「這有什麼信不信的,我還能害了你不成,我這都是爲了你好!」
「你還不想嫁給小趙,隔壁村的孫婷可是眼巴巴地上趕着呢。」
她說了很多,回憶過去,暢想未來,雀躍的語氣,彷彿我真的嫁給趙志滿就能馬上享福了。
「到時候生了孩子,我就去給你帶孩子,也跟着你享福了。」
只是這一次,我註定讓她失望了,我認認真真地告訴她,「就算是享福,我也不會嫁給趙志滿的。」
媽媽罵我油鹽不進,生氣地走了。
咔噠一聲,是門外上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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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村裏幾位年長的大媽輪番進到我的房間當我媽的說客。
「張玥啊,聽你媽一句勸,年紀也不小了,該成家了。」
「女孩子的青春就這麼幾年,現在你挑人家,過了二十五,就只能別人挑你了。」
趙志滿來了兩次,他在我房門前嘚瑟,「看吧張玥,你最終還不是要嫁給我。」
「畢竟,老子我給的彩禮可是十萬,就問這村裏,哪家嫁姑娘能有十萬彩禮?」
他轉頭望向我媽,「是吧,丈母孃!」
我媽挺直了背抬起頭,「女婿有本事,以後我家張玥就跟着你享福咯。」
一旁的劉嬸臉色難看,牙齒都要咬碎了,「喲,玥她媽,你家張玥和小趙還沒結婚呢,你這聲女婿就叫上了?」
我媽回答,「很快就是了。」
我坐在昏暗的房間裏,笑了,原來在我媽那裏,還能值十萬!
爲什麼他們要執意把我留在這個縣城呢。
因爲省城太遠,我過得好與不好都炫耀不到村子裏。
縣城的距離,剛剛好。
在他們眼裏,我不過是炫耀的工具。
……
深夜,我推了推睡在身旁熟睡的媽媽。
「媽,我們做個交易吧!」
她睡得很香,被吵醒很不耐煩地推開我的手,「大半夜發什麼瘋,趕緊睡覺,明天我還要跟你爸去隔壁村看豬。」
這豬,是拿來辦我和趙志滿的婚席用的。
十天後,就是我和趙志滿的酒席了。
沉默了一會兒,我說,「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放我走,一個……我們同歸於盡。」
黑暗中,我感覺到她身形一怔,悉悉索索的一聲,燈被打開了,冰冷的刀鋒抵在她的脖子上,泛着寒光。
「啊!」
她驚恐地瞪大眼睛,本能地尖叫着。
我爸聽到聲音衝進來,想上前把刀搶走,我握着刀抵得更深,鋒利的尖刀割開皮膚,滲出了一點點血跡。
我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父母,「要麼放我走,要麼死,選一個。」
媽ŧũ̂⁾媽被我壓着不敢動,哭着哀求道:「玥玥,你別衝動,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快把刀放下。」
我爸很生氣,指着我大吼,「逆女,她是你媽,有本事你真弄死她!」
聞聲而來的弟弟張明,手上還拿着趙志滿送的遊戲機打《王者榮耀》,不滿地癟嘴道,「張玥,你神經病啊,不就嫁人嗎?志滿哥有什麼不好?」
「你要是擔得起殺母的罪名,就動手吧!」
我恨恨地盯着張明,迅速鬆開媽媽,快準狠地朝張明撲去,一刀紮在他的大腿根,血液噴了出來。
「不能殺母,那就你死!」
「張玥!」
我爸回過神來,猛地踹了我一腳,心疼地扶着張明起來,命令我媽趕緊去拿藥。
張明站起身,罵了一句「艹」後,抬腳就往我身上連踹幾腳。
昏過去之前,我聽到他們緊張兮兮地給張明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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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我依舊躺在昏暗的房間,不同的是,之前終日關閉的房門,此時是敞開着的,外面天大亮着。
顧不上昏昏沉沉的腦袋,我從牀上連滾帶爬地跑出房間,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裏,趕快離開這裏。
「嘭」的一聲,我撞到了一個人。
因身體太虛站不住腳,我整個人就要往後倒。下一秒,被人抓住手往他懷裏帶。
熟悉的清新木質香讓我一愣,猛地抬頭,梁辭的臉龐就那麼映入了我的眼中。
他眼底有淡淡的烏青,但看向我的眼神裏,有化不開的濃濃擔心和溫柔,多日來淤積的情緒在看到他這一刻徹底崩塌,我撲進他懷裏崩潰大哭。
「梁辭,嗚嗚嗚嗚……」
我不知道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說自己這幾天的遭遇,只能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手緊緊地揪住他的衣角,彷彿這樣才能心安一點。
梁辭溫柔地拍我後背,「我在的,別哭。」
許久,我的情緒終於緩了下來。
院子裏不知何時來了許多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和梁辭。
「你特麼誰啊,抱着我老婆幹什麼,給我放開!」
人羣中的趙志滿怒氣騰騰地衝上來要把我拽開,梁辭把我拉到他身後,「我是玥玥的男朋友,我抱自己女朋友,關你屁事?」
趙志滿一愣,「男朋友?」
「她還是我老婆呢,你給我放開!」
「張玥,你給我過來!」
趙志滿充分演繹了什麼叫地痞流氓,我恨恨地看着他,「趙志滿,我從來沒有答應要嫁給你,我也不是你老婆,請你不要侮辱我!」
「你媽收了我十萬塊的彩禮把你賣給我,怎麼,你們張家人還想賴賬,合起夥來坑我?」
「張老頭,今天你要麼給我人,要麼把錢還給我!」
張老頭,就是我那所謂的好爸爸。
圍在院子裏看熱鬧的鄰居也開始竊竊私語,帶頭的劉嬸嗓音最大。
「這張玥看着就不檢點,在外頭亂來的,男朋友都找上門來了。」
「誰知道呢,難怪不願意嫁給小趙,原來是外頭有人了。」
「天吶,她不會跟那什麼男朋友睡過了吧?那小趙豈不是要當冤大頭?」
我爸臉色鐵青,「夠了!」
他看向梁辭,「小夥子,我不管你是誰,張玥是我女兒,她嫁給誰我說了算。」
「你走吧,以後你倆不準再聯繫了。」
我死死地盯着我爸,一字一句,「我說了,我不會嫁給趙志滿的。」
梁辭握緊我的手,對我爸還算恭敬地說道,「既然這樣,那叔叔不妨看看這個。」
梁辭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張借條,上面寫着,我欠了他五十萬,上面還印着我按下的手印。
他把我嫌棄地往外一推,「我今天就是來要債的,張玥欠了我五十萬高利貸,本金利息現在已經滾到七十萬,今天你們要麼給我錢,要麼以人抵債,選一個!」
一同前來的七八個魁梧大漢往他身後一站,握着手裏的鐵棒晃來晃去,一副要打架的流氓樣,村民們害怕地後退兩步。
「什麼?七十萬?」
我爸震驚,生氣至極甩了我一巴掌大聲質問,「張玥你說話,這事是不是真的?」
我很快反應過來梁辭是在演戲,十分配合地爬到他腳邊,「梁辭,求求你再給我幾天時間,我有錢了一定還你。」
我爸媽兩眼一黑,差點昏了過去。
別說七十萬他們沒有,就算有,也不會幫我還高利貸的。
我爸又想踹我,梁辭沒動,涼涼出聲,「要是人打壞了,就給我七十萬。」
他不ẗŭ̀ₙ敢動了,只得用一張一合的嘴巴,以極致惡毒的語言辱罵着我。
這時,劉嬸拉着趙志滿說,「小趙你可要再想想了,這張玥欠了七十萬高利貸,誰知道在外面幹什麼了,沒準已經跟這個男的睡了以身抵債,不乾淨了。」
「回頭我把孃家的侄女兒介紹給你,也是大學生,潔身自好,比張玥這二手貨強多了。」
趙志滿本就怵梁辭跟這些魁梧大漢,一聽劉嬸的話覺得可行,當即伸手朝我媽要錢,「把十萬塊彩禮還給我,張玥這婊子還看不上老子。」
「現在,是老子看不上她了,一個二手的破鞋,誰知道被上過多少……啊!」
梁辭抬手給了他一拳,眼神狠厲,「你嘴巴給我放乾淨一點!」
趙志滿外強中乾,想上來反撲,結果被梁辭輕飄飄地一手拿捏。見打不過,他不再與梁辭糾纏,轉頭逼我媽把錢交出來,「黃美蓮,把錢給我交出來!」
我媽站在原地躊躇,哭喪着臉問我爸,「孩他爸,怎麼辦你說句話啊!」
錢,她是不會拿出來的,畢竟要留給張明讀書。
梁辭嘖了聲,墨鏡一戴錶情很不耐煩,「我的耐心不多,這女人我也不稀罕,有錢就給我拿出來!」
「拿什麼錢,你別以爲隨便弄個借條來糊弄我們,這事就是真的了,還戴個墨ťū́ₑ鏡裝什麼逼呢,我呸!」
張明不知天高地厚,往梁辭腳邊吐了口水,好巧不巧直接吐到了人家的鞋上。
梁辭眼神一凜,手一揮,身後一個大漢立馬上前,對着張明就是一頓暴揍。
「啊,好痛,媽,救我。」
Ṱŭ̀³足足兩分鐘,梁辭才讓大漢停手。
張明被打趴下,蜷縮着躺在地上哀嚎着,見梁辭居然來真的,爸媽敢怒不敢言。
村民們也被這陣仗嚇懵了,紛紛站離梁辭幾米遠,有些膽小的甚至跑了。
張志滿心驚膽顫,催爸媽趕緊拿錢給他。
梁辭站起身,將沾了口水的鞋子蹭在張明身上擦掉,轉身猛地抓起我爸的衣領冷聲質問,「說,給錢還是給人,再拖下去,我把你們家都抄了!」
我爸嚇得臉色都白了,向趙志滿求助,「小趙啊,你幫爸給了這七十萬,就當是張玥的彩禮了好不好?只要你給錢,張玥今天就跟你回家。」
「張老頭你可得了吧,七十萬娶張玥她配嗎?趕緊把我那十萬塊錢還我!」
趙志滿不肯。
梁辭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小夥子,你別衝動,給人,我們給人,張玥這個不孝女是她欠錢,你把人帶走隨便怎麼處置都行,不關我們的事啊!」
梁辭冷哼一聲,「記住,七十萬就是我買斷張玥的錢,以後你們要是敢來騷擾她,來一個我弄死一個!」
梁辭甩開手,拽着我上車了。
我媽欲言又止,想阻止,但不敢出聲。
趙志滿臉色鐵青,嘲諷梁辭,「兄弟你傻了吧,花七十萬買斷張玥,一個女人哪能值這麼多錢。」
梁辭一個眼神,趙志滿閉嘴了。
初冬的南方,寒意滲人。
我以一個被高利貸的男人帶走的名義,才得以脫離那個村子。
回省城的路上,梁辭一直抱着我,心疼地問我疼不疼。
我紅着眼笑着搖搖頭,撲進了他的懷裏。
「梁辭,謝謝你。」
他捧着我的臉,彷彿珍貴的藏品。
「玥玥,永遠也不要跟我說謝謝。」
-8-
幸運的是,之前那個大客戶,在約定簽約的前幾天出差非洲,遇到動亂被困,也沒能如約到場。
客戶回去之後發了幾封郵件過來,希望能重新約個日期簽約。
回到省城,我看到郵件立馬重新整理資料,訂了最早的航班飛往歐洲。
飛機落地碰上大雨,但好在,這一次,我如期簽約了。
公司沒有追究我的責任,還誇我爲公司拿下大單子,提拔我做項目經理,薪資是之前的兩倍。
「張,你很棒。」
上司用蹩腳的中文給我豎起大拇指,「簽單有功,允許你帶薪休假三天。」
我輕輕笑着說了聲,「謝謝。」
從公司出來,天空晴朗,冬日裏的太陽很暖。
後來,我問梁辭那幾個大漢從哪弄來的,他笑着說是花了大價錢請的出差保鏢。
順着話題,他遞給我一張存了七十萬的銀行卡。
「帶保鏢只是想顯氣勢,這七十萬,是打算給你爸媽的彩禮錢的,但那天看他們對你的樣子,我沒忍住動手了,錢也就沒給。」
我愣着看了他許久,心中滿是酸澀。
看着那張銀行卡,我又哭又笑地問他,「你一個孤兒,七十萬哪裏來的?這可是你全部身家,真捨得給我了?」
梁辭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回家過七月半,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我去找你,你說你要留在家鄉,你很決絕地要跟我分手,還火速嫁給了趙志滿。
我很難過, 也怨恨你爲什麼可以那麼快就放下我們之間的感情。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你是被逼的,過得並不幸福,還被……
他停住了。
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怔怔地看着紅了眼眶的梁辭,「我……我被家暴死了, 對嗎?」
梁辭把我抱進懷裏,聲音嘶啞,「對不起玥玥,是我不好, 是我來晚了。」
他一直在給我道歉。
可明明,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梁辭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大傻瓜!
……
他們嘗試用新的手機號給我打過幾次電話, 但都被我拒接並拉黑了。
後來我索性換了新的手機卡,連同所有的社交軟件都註冊了新的號, 切斷一切與那個家的聯繫。
爸媽把那十萬塊錢還給了趙志滿。
後來過了幾個月。
聽說趙志滿娶了劉嬸的Ŧů₈侄女, 天天喝醉酒家暴老婆。
那姑娘帶着一身傷回家哭訴,她哥一氣之下到趙志滿家把人揍了一頓。
趙志滿被打折了一條腿, 兩人正在鬧離婚。
而張明因爲每天沉迷遊戲,連着兩個月不去上學, 被學校開除了。
因爲他的事, 爸媽頭髮都白了,想找關係把他弄進私立學校, 但學費高昂。聽說要給我打電話要錢,不過都沒打通,就用一些極盡惡毒的語言,在村裏大肆宣揚着我不孝女的名聲。
鄰居們表面上跟他們一起罵我, 實則轉過頭就聚在一起嘲笑他們。
後來張明和趙志滿不知怎麼回事搞到一起了, 在一家網吧打架鬥毆,把另一個有權有勢的官二代子弟打得不輕,兩人都被搞進去了。
這些, 都是小我一歲的,村裏另一個考上省城大學的妹妹偶然碰到我,跟我說的。
我內心毫無波瀾, 甚至暗爽得想拍手叫好。
再後來,我和梁辭因爲工作調動直接搬到了首都, 沒讀過什麼書的他們, 更是找不着我了。
對於這種原生家庭, 或許我做到用盡一切手段去報復他們, 能做到的只有遠離, 但是你看,這些本質就壞的惡人, 不用我報復,自會有人折磨他們的。
和梁辭領證那天,我們簡單邀請了幾個朋友一起喫頓飯。
婚後, 我過得越來越好。
我和梁辭買房買車,結婚生子。
繁華首都的萬家燈火,終於有了屬於我們的那一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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