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的全職家庭主婦

閨蜜屢次跟我抱怨全職主婦的辛苦。
「我每天 4 點起牀給他做早餐。」
「等他喫完上班後，我一個人要做全家的家務。」
「收拾髒衣服、洗碗、掃地、拖地、倒垃圾……一刻不得閒。」
「我每天這麼辛苦，他還說我是在家享清福。」
「你跟我回去，幫我把他罵醒，叫他好好愛我！」
在她再次要我給她撐腰時，我拉住了她。
「你要是在家不開心，其實可以出來上班的，正好我公司在招人……」
卻被她一巴掌拍掉了手。
「你有病吧？我有說我想出去上班嗎！」

-1-
我被她這前後突然的反差弄得一下愣住了。
「不是……」
「你說你當全職家庭主婦，要看你老公的臉色生活，你不喜歡。」
「那出來上班自己賺錢，就不用看他的臉色，不用伺候他了啊。」
「哪裏不對嗎？」
聽我說完，閨蜜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對……對是對，不過我今天來找你，不是跟你說這些的。」
「我是要你跟我回去罵他，把他罵醒！」
「別磨蹭了，快點跟我走。」
閨蜜說着，抬手又要拉我。
我很是不解，抬手一下躲過。
「不是，你先別急，我沒明白你的意思。」
閨蜜結婚一年，這種拉我回家罵她老公的操作，不是第一次發生。
身爲閨蜜，以往每次我都義憤填膺地跟着她回去，給她撐腰。
細數她在家中的辛苦，讓她老公正視她的付出，好好愛護她。
以往閨蜜的老公是有如閨蜜的意，有在變好的。
比如下班後主動做家務，比如偶爾準備禮物，製造驚喜。
可閨蜜每次都覺得還不夠好，都要我繼續撐腰繼續罵人。
最近，閨蜜老公已經根本不聽，麻木了。
可閨蜜還要拉着我罵他。
婚，閨蜜不想離。
生活狀態，閨蜜想改變。
這怎麼可能？
「我沒說錯啊！」
「靠你老公已經達不成你想要的生活狀態，那就上班自己養活自己。」
「既不用再看臉色，又可以自己給自己驚喜，這就是最優解啊。」
頓了頓，我看着閨蜜。
「你聽我的，別再指望着他改變，他付出了。」
「自己能養活自己，自己有底氣，纔是最重要的。」
說着，我掏出了手機，把公司人事的微信推給閨蜜。
「你的專業是對口的，很大概率能面試上的，可以好好考慮下……」
我正說着，閨蜜抬手，不悅地打斷了我。
「嘖，你囉裏囉唆一大堆幹什麼，我不想聽！」
「我只要你跟我回去罵我老公，要他改變！」
「你聽懂了嗎？」
我手上推送微信名片的動作一下停住，心裏滿是無語。
怎麼又繞回來了呢！
「如果你還是這樣堅持的話，那你可以回去了。」
「我不會跟你過去，不會替你罵他的。」
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說，閨蜜愣了一下。
「你……你什麼意思，你不幫我了？」
「我們可是閨蜜，是最好的朋友！你就眼睜睜看着我生活不如意？」
我搖了搖頭。
閨蜜的臉上一喜。
「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
她沒說完，我亮出了手機上的名片。
「我不會眼睜睜看着你生活不如意，但我只會幫你找工作，幫你改變。」
「至於其他的人、事，我不會再管，你也別找我。」
閨蜜臉上的笑僵住了。
掃一眼我的手機，她突然不耐煩地吼了起來。
「工作工作工作，上班上班上班，周心諾，你瘋了是嗎，你腦子裏只有這些是嗎？」
「我已經跟你說了，我不想上班，不想上班，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喘着粗氣，閨蜜死死地瞪着我。
「我要在家享福，我要我老公賺錢給我花，把所有錢給我花！」
「我根本就沒有受氣，沒有看我老公的臉色，他對我很好！」
「但是還不夠，我要他對我更好！」
「我要你去罵他，逼他完完全全聽我的，你聽懂了沒！」
「上班上班上班，白癡，我沒上過班嗎，我不知道上班能賺錢嗎，但是上班累啊！」
「我不想累，我要躺在家裏享福！我要只享福！」
我傻眼了，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李以欣，你……你之前一直……在騙我……利用我？」
李以欣繼續不耐煩地大吼。
「對，就是利用你，你就是個工具！」
「他媽的，你滿意了嗎，能別扯你那他媽的工作了嗎？」
不受控制的，我眼前浮現出之前李以欣通紅的眼眶。
浮現出我將李以欣護在身後，吼她老公，讓他好好愛李以欣的場景。
不受控制的，我突然想發笑。
狗屁閨蜜！
我只是個工具人！
彰顯李以欣家庭主婦身份可憐，幫李以欣吸她老公血的工具。
胃裏不受控制地翻湧，我冷冷瞪着李以欣，拉開了屋門。
「滾，從我這滾出去，這裏不歡迎你！」
李以欣還在喘着粗氣。
聞言，她回瞪了我一眼，亮起手機屏幕在我眼前晃了晃。
「不歡迎我？說得好像我多稀罕你一樣。」
「閨蜜組，看到沒有，二十個，我有二十個閨蜜。」
「有的是人能幫我罵我老公！」
「之所以找你，是你沒腦子，容易騙，還住的離我近，我能省點路費。」
「閨蜜，呵呵，閨蜜，真把自己當盤菜了，白癡！」
說完，李以欣嗤笑一聲，撞開了我的肩膀。

-2-
我跟李以欣是大學同學。
四年同窗，畢業後又進入同一家公司工作。
我還是她婚禮上唯一的伴娘。
我以爲我們的友誼是深厚堅定的。
我以爲我們都是盼着對方好的。
原來，只是我以爲。
不過現在看來，也不算太壞。
至少認識了她的真面目，知道了她是什麼垃圾。
及時遠離，免得被她染得我周身腥臭。
我是這樣想的。
我這樣想是對的。
但我還是低估了李以欣。
低估了這個奇葩。
在徹底鬧翻的第二天，李以欣又來找我了。
還找來了我的公司。
剛上班，我纔在工位上坐定，披頭散髮的李以欣就闖了進來。
她撲到我的工位前，一把把我桌面上的東西掃到地上，怒吼：
「周心諾，你個賤人，你爲什麼要把我跟你說的那些話告訴我老公！」
「你個死三八，長舌婦！」
「你害得我老公要跟我離婚了，你毀了我的家庭！」
李以欣吼着，越過我的工位，揚手就要扇我。
在她癲狂衝進來的第一時間，我就已經看見了她。
這會兒她揚手，我一早就有防備。
一下，我捏住她的手，把她往後一推。
「我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昨天我已經沒有跟你計較了，別再不要臉在這兒發瘋，趕緊滾！」
經過一晚上的噁心，多年的情誼已經消失殆盡。
這會兒看着李以欣，我已經沒有絲毫感情。
也沒再有絲毫的要體面。
該罵就罵，該撕就撕！
我沒有收着力氣，李以欣被我推得往後猛地一個踉蹌。
但她身後有桌子。
扶着桌子，她很快又穩住站好，忿忿地瞪着我。
「你個死賤人，別他媽的跟我裝無辜！」
「我老公今早一大早就收拾行李離開了，給我發了信息說要跟我離婚！」
「我們的感情牢固，好端端的，他不可能跟我離婚的！」
「就是你，死八婆，跟我老公胡說八道，哄騙他跟我離婚！」
我聽得一陣冷笑。
「二十個閨蜜，輪流帶回家罵自己的老公，PUA 自己的老公。」
「你哪來的臉說你跟他感情堅固的？」
「李以欣，你能要點臉嗎？」
李以欣愣了一下，臉上的神情扭曲了。
「你放屁，跟那沒有關係，都是你，都怪你！」
「你見不得我幸福，你這張賤嘴！」
罵着，李以欣重又張牙舞爪地撲了上來，要打我。
白癡，自以爲是，聽不懂人話。
我手上再控制不住，一巴掌砸在李以欣的臉上。
反手，又抓住她的頭髮，將狀若癲狂的她拉到身前。
看着那張熟悉的臉，往事一幕幕的浮現。
我皺着眉，一巴掌一巴掌砸了上去。
連着捱了我四五巴掌，癲狂的李以欣傻住了。
「你……你敢打我，你怎麼敢打我……」
我一把將稍有了理智的她推開，不再看她，轉而掏出了手機。
我打了 110。

-3-
李以欣砸了我的電腦。
我打了李以欣。
110 來了後，我們被帶去派出所調解。
臨被帶走前，我指着李以欣。
「她腦子有問題，情緒不穩定，她要家屬陪同。」
警察通知了李以欣的老公趙景明。
我跟李以欣被帶到派出所時，趙景明人已經在了。
看到李以欣，趙景明滿臉的不耐煩。
李以欣倒是興奮，還固執着那個念頭。
她興奮地靠上趙景明。
「老公，你別信這賤人的挑撥離間，那都是她騙你的。」
「我……我不是那種人，我很愛你，我們不要離婚！」
李以欣邊說着，邊想挽趙景明的手。
但趙景明不僅掙開了李以欣的手，還將李以欣給推開了。
「什麼挑撥離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離婚是我想了一晚上的決定，不會變的。」
趙景明越說，神情越發厭惡。
李以欣愣住了。
指了指趙景明，又指了指我。
「是……是你自己想離的婚？」
「不是……不是這賤人跟你說了我的壞話？」
「不可能啊……那不可能啊，你怎麼會自己想跟我離婚？」
「你忘了我們當初在一起時你說過的話了嗎，你說你會愛我一輩子的……」
李以欣沒說完，趙景明不耐煩地擺手打斷。
「我是說過，但我他媽的不是超人！」
「一週找三四次閨蜜上門，又是一起罵我，又是逼我承諾。」
「我上一天班，本來就累得要死，又要做飯做家務，又要一直表真心。」
「我他媽的真的累了，我撐不下去了！」
「算我當初騙你的行了吧，算我是人渣，我對不起你，你別纏着我了！」
李以欣生氣了。
「你怎麼能真的想跟我離婚，你個渣男！」
「我之所以一直找人上門，是在教你，是爲了夫妻的感情和睦！」
「我爲了我們的家庭付出了這麼多，到頭來你就是這麼對的我？」
雖然已經知道李以欣勞累的一天都是她騙人的。
已經知道她拉我去她家都是哄騙我，利用我。
我已經對她撒謊的技藝有了些許瞭解。
但此刻現場聽到她理直氣壯的胡謅，我還是一陣惡寒。
「爲了我們的家庭付出了這麼多——」
多麼情真意切啊。
多麼像全天下的人都負了她啊！
正常人誰能分得出這是假話啊！
但好在，趙景明已經被李以欣折磨得不像是正常人了。
他的耳朵在聽到李以欣這話時，好像還動了一下。
然後，他立刻反駁了，十分簡短有力。
「來，把手機拿出來，亮一下你手機 APP 的使用時間！」
「你敢嗎？」
「敢亮再跟我說你爲這個家的付出，再說自己的辛苦！」
李以欣一下熄火了。
將手機藏到背後，一縮再縮。

-4-
趙景明留了消息收拾行李離開，是想靜一靜。
再好好想想。
但我跟李以欣把他鬧回來證明我沒在背後說壞話。
又讓趙景明再次見識了李以欣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
趙景明瞬間不考慮了。
還沒從派出所離開，他就跟李以欣講明：
「待會兒一起回去拿證件，直接去登記離婚。」
一直把手機往背後藏的李以欣傻眼了，連連拒絕。
但任李以欣如何拒絕，趙景明都絲毫不爲所動。

-5-
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清白。
跟李以欣和解之後，我徑直離開了派出所。
之後，李以欣也識相地沒再纏着我。
但我們住的地方相隔並不遠，只有一條街道。
難免，還是會碰到。
再見到李以欣，是在派出所那次的一週後。
路上，李以欣纏着趙景明。
「趙景明，你他媽的到底是不是男人！」
「你要跟我離婚，好，我答應了。」
「可是你呢，臨了你又反悔，你要不要臉！」
比之一週前，趙景明的面容更憔悴了。
他看着李以欣，眼底盡是冷漠。
「答應，你管這叫答應？」
「好好的分割財產，一人一半，你不同意，你要我淨身出戶！」
「這就是你說的答應？」
李以欣梗着脖子。
「我做得沒問題！」
「你親口承認過的，是你辜負的我，你是人渣。」
「錯在你，你淨身出戶，把全部財產補償給我，合情合理！」
趙景明的手蓋在自己的額頭上，不斷地按着太陽穴，一個勁地深呼吸。
見狀，李以欣一下抱臂。
「理虧了吧，無話可說了吧？」
「就這個離Ṱūₚ婚方案，我們現在就去登記……」
李以欣沒說完，趙景明的呼吸陡然急促。
突然，趙景明大手一揚，重重的一個巴掌砸在了李以欣臉上。
「他媽的，他媽的！」
「我怎麼會娶了你這麼個女人，我怎麼會……」
趙景明喃喃着，模樣焦躁不安。
捱了一巴掌捂着臉的李以欣，無視了趙景明的焦躁，一下尖叫了起來。
「你敢打我，敢打女人！趙景明，你是瘋了！」
「女人是用來愛，用來疼的，你竟然敢動手！」
「你個畜生！」
李以欣罵着，一個巴掌回在了趙景明的臉上。
模樣本就焦躁的趙景明，眼睛立刻就紅了。
他猛地抬起一腳，直直踹在李以欣的肚子上。
嗚的一聲，李以欣踉蹌着往後退了四五步，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頭抵着地，哇的一下，李以欣吐了，就吐在自己的臉上。
公交拐彎，慢慢沒了兩人的身影，我收回視線。

-6-
李以欣腦子有病。
慣會撒謊，慣會甩鍋。
撞見趙景明打李以欣的第二天，我搬了家。
之後，更是換了工作。
算是跟李以欣的那段關係，徹底結束。
但事實上，沒能就這麼結束。
三個月後，晚上。
我正在新小區附近遛彎，一個瘸腿女人慢慢靠了過來。
我起先不以爲意。
直到快錯身而過時，那個瘸腿女人出聲了。
「周……周心諾……」
我愣了一下，扭頭看了過去。
燈光下，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顯現。
我愣了好一會，才後知後覺，那是李以欣。
比之三個月前，李以欣臉上多了很多傷疤，眉眼間盡是憔悴。
她的右腿肉眼看着無異，但走起路來，極其不協調。
迎着我的目光，驟然，李以欣的眼眶紅了。
「你……你都去哪了，我找不到你，我……我過得好苦……」
「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7-
三個月前那次我撞見趙景明打李以欣，是趙景明第一次動手。
公交拐彎了後，趙景明沒有停手。
他迫上去，在李以欣的背上又狠狠踹了幾腳。
他狠狠咬着牙，鉚足了勁。
踹完，趙景明長長呼出了一口氣，笑了。
他抓起李以欣的頭髮，笑看着她。
「你他媽的要獅子大開口是吧，那這婚老子就不離了！」
「你折磨了我這麼久，也該到我折磨你了！」
從那之後，李以欣在家裏再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
「他……他稍有不順心，他就打我，拿着枕頭墊着……」
「他說這樣踹人，一樣疼，但是不會留印子……」
趙景明學了各種各樣打人不留傷的法子，輪着用在李以欣身上。
起先李以欣還還嘴、咒罵，罵趙景明打女人，不是東西。
後面受不了了，慢慢開始報警了Ṫû₊。
一被打就報警，一被打就報警。
可警察一上門，趙景明立馬就緩和了態度，誠懇認錯。
但警察一走，趙景明就打得更狠了。
「趙景明那個狗東西，他……他不是人，他是畜生！」
「以前他對我的那些好，全他媽是他裝的……」
我冷冷看着眼前涕淚橫流的李以欣，開口。
「是嗎？他對你的好是裝的嗎？」
「還是他現在的瘋癲，是你逼出來的？」
我突然出聲，李以欣愣了一下。
她只看我一眼，眼神又飄忽了，喃喃。
「替家暴男辯解，你怎麼能替家暴男辯解……」
我沒說話，只靜靜地看着李以欣。
李以欣沉默了一會之後，又繼續開口了。

-8-
捱了一段時間打後，李以欣受不了了。
她再不提什麼要趙景明淨身出戶才離婚了。
反而，她求着趙景明趕緊離婚。
但趙景明說的該到我折磨你了，不是玩笑話。
他真不想離婚了。
日日以打李以欣爲樂，看着她一次次報警，自己一次次沒事。
李以欣身上的傷越來越多。
李以欣不上班，沒有錢，一直用的趙景明的卡。
那卡一早就被停了。
沒錢沒自由逃不了。
身體和心理上雙重的折磨，讓李以欣精神越來越緊繃。
還嘴、報警、沉默、逃離……
慢慢，李以欣想到了反抗。
趙景明能瘋，李以欣也能瘋。
他能動手打人，李以欣也可以。
理論上確實可以。
一個深夜，李以欣拿着刀站在趙景明的牀頭，砍了下去。
那刀劃破了趙景明的手臂。
趙景明疼醒了。
李以欣雙手握着刀，在黑暗中威脅趙景明。
「我不怕你！繼續打我，不跟我離婚，我就殺了你……」
李以欣沒說完。
趙景明一個枕頭掄在了李以欣的頭上，順便將那刀打掉了。
那晚，被疼痛刺激的趙景明沒再做掩飾。
他的拳腳直直落在了李以欣的身上，恨不能直接將李以欣打死。
最後，趙景明把李以欣拖出了走廊，一腳將她從樓梯上踹了下去。
趙景明被拘留了。
李以欣被送去了醫院，她的腿斷了。
「醫生叫我聯繫家屬，我爸媽都在省外，來不了……」
「我把你的號碼給了醫生，可是醫生說，那是空號……」
換工作之後，我索性連之前的號碼也換了，算是斷個乾淨。
李以欣說到一半，看着我。
「我沒錢，沒人照顧，我這條腿……」
李以欣的手按了按自己的右腿，依舊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回望着她。
「你是覺得是我的錯嗎，你是要我跟你說對不起是嗎？」
李以欣看着我的眼睛，看了十幾秒。
而後，她移開了視線。
țüₒ「沒……沒有……我沒怪你……」

-9-
李以欣出院時，趙景明也被放出來了。
趙景明答應了離婚。
李以欣以爲是自己那一刀嚇住了趙景明。
但協議上，寫的卻是李以欣淨身出戶。
李以欣疑惑。
趙景明解釋，自己那晚差點忍不住直接殺了李以欣。
李以欣被家暴，是知道自己被趙景明討厭的。
但她沒有想到，那已經不止是討厭，而是厭惡。
「他……他不是開玩笑的……」
「那晚我拿着刀，我砍下去，我都沒那麼恨……」
拖着一條瘸腿，李以欣終於離婚了。
淨身出戶。
不再需要忍受家暴，有了自由，李以欣卻突然有些無所適從。
畢業後工作了一年，李以欣就認識了趙景明。
趙景明的工資是李以欣的三倍，養自己和李以欣綽綽有餘。
於是在一起沒多久，李以欣就辭職，跟趙景明同居了。
李以欣成爲社會人，自己工作養活自己的時間，只有一年。
現在離開家庭，重新回到社會，她適應不了。
她想回家。
「可是我都這麼慘了，我爸媽居然不答應我回家住……」
「嗚嗚，那不是我的家，我嫁人了，那就不是我的家了……」
拿着她爸媽打過來的錢，李以欣開始找工作。
可她空有學歷沒經驗，而且還拖着一條瘸腿。
再加上大環境本就不好，很多人失業。
自然，符合她預期的工作，她很難找到。
「有個人事還笑我，說我這樣的簡歷，別面寫字樓了，去當家政。」
「我罵了他，拿着簡歷走了。」
「錢一點點變少，再找不到工作就飯都喫不起了……」
李以欣最終還是去面了家政。
瘸腿雖然也被嫌棄，但手上利落就行。
李以欣以爲自己當了這麼久家庭主婦，一定沒有問題。
但是，她還是沒面上。
李以欣捂着臉哭了。
「我能騙過你們，但是我騙不了自己。」
「我在家裏就是享福的，我沒有幹活！」
「我連拐角的灰塵都擦不明白，擦不乾淨……」
捂着臉，李以欣哭得直咳嗽，止都止不住。

-10-
家政工作李以欣最終沒有面上。
她當時如現在一樣，大哭了一場。
那之後，她忽然平靜了。
她接受了現實，轉而，向更簡單些的工作轉去。
她在路邊小店面試了服務員。
面了幾家店後，她最終面上了。
原本平靜下來，過着這樣的日子，人不會痛苦。
但就在李以欣逐漸適應時，她撞見了趙景明。
趙景明跟鬧家暴那會兒截然不同了。
他精神煥發，看起來好像年輕了幾歲。
他換了輛新的車，搭着幾個男人的肩，笑得燦爛。
李以欣瘋了。
她腳步不受控制地往前。
但只兩步，她就停住了。
瘸腿的異樣讓她走不快，讓她不自然地低頭，看自己的腿。
而低頭，除了能Ṭųₐ看到自己的腿，還能看到自己身上灰撲撲的油膩衣服。
李以欣退後了，躲到了角落裏，緊張地看着趙景明走遠。
然後，她賊一樣長長舒了口氣，從角落裏走了出來。
李以欣安靜地上完了白班。
又在這個累得本該休息的時間，木然地離開了出租屋。
然後，她遇到了我，情緒決堤了。

-11-
「憑什麼啊，憑什麼他能過得那麼好，我卻過得那麼差！」
「這不公平，不公平！」
「我們本來是一樣的，我本來是他那樣的！」
哭嚎着，李以欣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頓了頓，她移開。
但才移開不到兩秒，她又看向了我。
她到底沒控制住。ƭù₄
「還有你！還有你！」
「你的工資連趙景明的一半都沒到，你只能用廉價的化妝品的！」
「爲什麼，爲什麼你現在過得比我好了，憑什麼啊！」
「你就應該一直過得差，一直過得比我差纔對！」
或許是因爲瘸腿的緣故，李以欣突然平地一個踉蹌。
一下，她跌坐在了地上。
她的哭聲更大了。
「這腿……這腿……」
「不該是這樣的！都怪你！都是因爲你換了號碼！」
「你要是拿着錢出現在醫院照顧我，我的腿就一定能好全，就不會是這樣……」
「不是……不是……」
「你當初要是堅定點，逼我去面試，阻止我找其他人罵我老公，我老公就不會想跟我離婚！」
「我會有自己的工作，我會家庭和睦，現在的生活過得很好很好！」
「周心諾，都怪你，都怪你，你不配當我的閨蜜，你毀了我！」
「還有趙景明，他也害了我，他憑什麼不忍着我，他憑什麼要跟我離婚！」
「他明明都忍了我那麼久了，他爲什麼就不繼續忍下去，爲什麼啊！」
「你們一個兩個，都是人渣，都是垃圾，都是你們害得我……」
李以欣此刻的模樣很可憐。
但我忍不住笑了。
「趙景明第一次打你的時候，我在路邊的公交上，我看見了。」
「他提議正常離婚，財產各半，但是，你不同意。」
「你說他沒順着你，他是人渣，你要他淨身出戶。」
「李以欣，從找人罵趙景明開始，到你逼趙景明淨身出戶，這中間，你有多少機會啊？」
「你但凡選對一次，你也不至於成今天這樣。」
「但你偏偏，全都選錯了，這一切ṱṻ²……」
我沒說完，李以欣不受控制地抽噎了起來。
「……這一切都是我活該啊！」
「我對不起我老公，他明明一直對我很好，一直包容我的。」
「我……我對不起你……你費盡心思勸我，我卻……我卻那麼不耐煩。」
「我明明能一直好好享福的，但是我稀裏糊塗，硬是把一切變成了現在這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知道李以欣這麼多的對不起裏，有幾個是誠心的。
我徑直繞過她，離開了。

-12-
新小區附近是個挺大的公園。
那次撞見李以欣之後，我就常能看到她在那公園裏逛了。
她神情淡然，單獨一個人走着。
偶爾迎面撞上我，她也只是點頭示意一下。
三個月前的事情，好像就此翻篇了一般。
可平淡的半個月過去後，李以欣突然消失了。
好像她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我正疑惑，短視頻上突然一下鋪天蓋地都是她。
李以欣去傷人了。
她劃爛了一個女人的臉，劃了幾十刀。
被抓時，她神色淡然，沒有絲毫恐懼或者懺悔。
她被判了，被判了五年。
李以欣進去之後，更多細節被揭露了出來。
李以欣劃的那個女人，是我不認識的李以欣的閨蜜。
或者說是李以欣的老師更爲恰當。
李以欣認識她時，剛剛跟趙景明在一起。
那女人給李以欣發：
【女人負責貌美如花，男人負責掙錢養家。】
【給你花錢的男人不一定愛你，但不給你花錢的男人Ṭű̂ₗ一定不愛你。】
【作爲一個男人，呵護自己的女人，是他這一輩子的責任。】
李以欣跟趙景明結婚，成爲家庭主婦後，那女人發：
【家是講愛的地方，不是講理的地方。】
【他如果愛你, 你可以是任何性格，但他如果不愛你, 你只能有一種性格，那就是乖巧懂事。】
李以欣那一次次營造自己的弱勢地位，帶着我去罵趙景明，逼趙景明改變, 是那女人教的。
趙景明提離婚, 財產一人一半, 李以欣不同意，要趙景明淨身出戶，同樣是那女人教的。
偏頗洗腦的話術，三觀不正的操作，一下引起了軒然大波。
那個本該在醫院靜養的受傷女人, 病房裏一下被花圈填滿。
病房外, 是舉着手機, 吐着髒話的層層疊疊的人羣。
雖然醫院很快就採取了措施保護那女人。
但鋪天蓋地的輿論, 線上線下轟炸, 那女人一時接受不了，跳樓了。
沒死。
斷了一條腿。
臉上本就好不完全的傷, 在落地滑蹭中, 劃痕連成了面，一片斑駁……
那女人被聲討倒後，說出這些原話的情感博主也被網暴了。
千萬粉賬號作廢, 被網暴入院後, 灰溜溜退網，銷聲匿跡。

-13-
五年後, 我結了婚，有了個女兒, 三歲。
週日，傍晚, 我帶着她在小區樓下遊樂區裏玩。
幾個差不多歲數的孩子, 正在踢球。
女兒抱着我給她買的球，想玩, 想加入。
幾個男孩手拉着手, 擋住了她。
「女孩子不可以玩這個，你去玩娃娃，球給我。」
女兒抱着球，吐了聲胡說。
然後，她撞開了那幾個男生, 把球抱到了小小的球門前。
抬腳，她一腳把球踢進了球門裏, 回頭叉着腰看那幾個男孩。
「我踢進去了，比你們踢的都準！」
有男孩反駁。
「準也沒用，我媽媽跟我姐姐說, 這不是女孩玩的。」
「你也不許玩, 只能男孩玩。」
女兒朝那反駁的男孩做了個鬼臉。
「你媽也胡說。」
說完,Ŧũₓ 她重又抱起了球，又踢了進去。
我的視線從女兒身上移開，移到旁邊的石椅上。
我看過去時, 石椅上坐着的女人正看過來。
她用手捶着自己的右腿，笑着開口。
「你女兒被你養得真機靈。」
我笑着，點了點頭。
「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