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後,白眼狼一家後悔了

-1-
爲了照顧小孫子,我累到突發高燒。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撥通了兒子李剛的電話,希望他能救我的命。
可我沒想到,他上來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指責:
「媽,別添亂了行不行,都跟你說了我們這幾天要加班啊!」
「對不起啊,媽不是故意的,」我渾身發軟,沒有一絲多餘的力氣跟他爭辯,「媽這會兒燒得厲害,又沒去過大城市的醫院,想讓你……」
「我記得客廳抽屜裏不就有藥嗎,」他沒耐心地打斷,甚至不想聽我把話說完,「就這幾步路都走不了?」
「而且家裏東西都是你在收拾,還來問我?我都懷疑你一個人在家裏到底有沒有好好做過家務啊!」他越說越厭煩,就好像我給他添了天大的麻煩一樣。
他那毫不留情ţṻ₂的話語伴着窗外的煙花聲在我耳畔炸開,炸得人心底直髮涼。
今天是大年初四,我從一早就在給好些天沒回家的兒子兒媳收拾屋子。
我把做好的飯熱了又熱,卻始終沒等到他們的身影。
這期間,孫子軒軒開始哭鬧。
我只能跑去給他沖泡奶粉,忙得不可開交。
我過慣了這樣的日子。
可到頭來,不僅沒有一句感謝,還要平白無故遭到質疑。
我還想些說什麼,電話那頭已經安靜了下來,只聽得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
看樣子,他是忘了掛斷,直接把手機揣回了兜裏。
這時,另一個熟悉的聲音發話了。

-2-
「又是你那個事兒多的媽?」兒媳婦肖琴語氣不屑地說,「要不是看在能幫忙帶軒軒的份兒上,我纔不要跟她一起住呢,一天到晚就她最會委屈了是吧!」
「好啦,媳婦。」李剛低三下四地哄着,「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忍忍她好不好?等軒軒再大一點,能上幼兒園了,我立馬把她送進養老院,再也不管了!」
又是一陣手機在褲兜裏摩擦的聲音。
這之後,電話中斷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就在信號斷掉的前一秒,我似乎隱約聽見親家母豔姐的聲音。
她好像喊了一句「剛子」,那是李剛的小名兒。
可他們明明說是在加班,忙着給家裏賺錢,怎麼會和親家母在一起?
還沒等想明白,我就在迷迷糊糊間燒得失去了意識,甚至來不及再打一個電話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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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我發現自己還躺在牀上,面前站着一臉擔憂的閨蜜周慧芳。
「誒呦你可算是醒了,嚇死我了!」她一邊說,一邊幫我換下額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的退燒貼,「我這剛從西藏旅游回來,想着給你送點紀念品,結果怎麼都聯繫不上,得虧你之前給過我一把備用鑰匙啊!」
看着散落在牀邊的藥盒和白開水,我意識到是她救下了我的命。
我和周慧芳從上學起就是閨蜜,算下來也快半個世紀了。
自從我倆先後退了休,她時不時就來邀請我一同出去旅遊,去看看年輕時候沒機會享受的大好河山。
但我一次也沒赴過約。
起先是因爲兒子剛參加工作不久,我想着返聘回去好攢點錢補貼他。
後來,又忙着給兒子兒媳操辦婚禮。
緊接着,又有了孫子。
他們小兩口就把我接到了城裏,讓我照顧孩子。
我像個陀螺一樣停不下來,有時也期盼着能出去走走,透一透氣。
可他們卻從來不同意我的請求。
「你要是跑出去玩兒了,那軒軒該怎麼辦!」每到這時,肖琴就會氣沖沖地拿出軒軒說事。
「就是啊,媽,」李剛應聲附和,「有那閒錢,不如多省着點給軒軒花,他可是你親孫子!」
我辯解說自己只是太累,想歇兩天。
「實在不行,能不能拜託豔姐來稍微幫下忙……」我曾經躊躇着提議,「她不是平時最喜歡逗軒軒了嗎?」
可這話就像捅進了肖琴的心窩子裏,急得她直嚷嚷:
「那可不行!她哪像你一樣會幹這些鄉下人的粗活!」
肖琴的家庭條件比我們家好很多,也正是因爲她的推薦,才讓我兒子有了進入大企業工作的機會。
我不想因爲自己的事給兒子帶來麻煩,只得忍受着她話裏話外對我的貶低,默默抗下了所有的家務事。
「他們這回是真的太不像話了!」周慧芳憤怒地爲我打抱不平,「等他倆回來,我無論如何也要罵他們一頓!」
我怕她氣壞了身子,連忙轉移話題問她的西藏之旅怎麼Ţŭ⁶樣。
不知怎的,她一聽這事就噎住了,表情看上去也很不自然。
就像是在猶豫要不要告訴我什麼事一樣。
我剛想問清楚,就聽得幾下鑰匙開鎖的動靜,是兒子兒媳回來了。

-4-
李剛看見周慧芳在家,臉色瞬間一沉。
肖琴更是氣急敗壞,上來就罵:
「周姨,我們平日裏對你也還算可以,結果你這是安的什麼心?!是不是你告的狀,你們倆就這麼看不慣我們過得好是吧!」
這話把我聽懵了,完全沒懂發生了什麼。
「我就說你媽沒事吧?」肖琴又轉向李剛,「就你非得說她電話打不通了,萬一出事,怕連累軒軒。我就知道她不是啥好人,這是跟周姨串通一氣用生病騙我們回來呢!」
周慧芳被她一頓斥責,也急了:
「關我啥事?你們自己偷摸帶豔姐在外面玩兒,大過年的騙阿梅一個人在家照顧軒軒,還跟我說是她自願留下的,你們也好意思!」
這下我算是捋清楚了。
他們說是加班,實際上是帶着親家母去西藏玩兒了一圈,還碰巧在旅途中遇見了周慧芳。
難怪周慧芳剛纔的神情那麼奇怪,大概是想要告訴我真相,又怕傷害到我。
「剛子……這都是真的嗎?」我顫抖着嘴脣問道。
可他沒有回應,臉上隱隱透着一絲嫌惡。
我一直試圖說服自己,電話裏聽見的那些會不會只是我燒昏了頭的幻覺。
剛子是我十月懷胎,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怎麼會變得如此絕情?
直到現在我才終於確信,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穿着開襠褲蹣跚學步的孩子。
他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而那些想法裏,大概從來就沒有我的一席之地。
「是真的又怎麼樣?」肖琴對着我輕蔑一笑,連表面上的客氣都懶得跟我裝了,「拜託你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你兒子能傍上我們家是他高攀!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可能是怕肖琴繼續發飆,李剛猶豫片刻,還是上前來握住了我的手。
我以爲他心裏還是多少惦記着我這個媽的。
然而下一秒,他說出的話讓我的心沉到了底。

-5-
「媽,別鬧了行嗎?我們都趕回來了,你還想怎麼樣,」他用溫熱的手掌拍了拍我的肩膀,而我卻感受不到一點暖意,「這樣,只要你跟肖琴她道個歉,今天這事兒我們就原諒你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跟他們道歉?
要不是周慧芳碰巧來找我,我這條老命說不定昨天就沒了!
明明是他們瞞着我出去玩在先,不僅絲毫沒覺得自己有錯,還理直氣壯地污衊我和周慧芳。
「該道歉的是你們,」我一把推開他的手,有些氣惱地說,「不僅是要向我,也欠周姨一句對不起!」
肖琴有些詫異,像是從未想到逆來順受慣了的我會反抗一樣。
她愣了兩秒,隨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不是吧,我不過就喊了你幾聲媽,還真讓你以爲自己算個人物了?」
「你說說,我跟剛子做錯了什麼?」她雖然還在笑着,眼神裏卻隱約透露着不善,「今天要麼你給我認錯,要麼……就別再想待在這個家裏!」
「哎呀媽,你說你怎麼就不聽話呢!」李剛氣急了,伸手就把我拉到肖琴跟前,「剛剛照我說的做不就好了?非要去惹她,能不能不要再給我惹麻煩了!」
「所以,連你也真的認爲都是媽的錯對嗎?」我怔怔地看着李剛,彷彿是這輩子第一次認識這個人一樣,「媽發了高燒,你說是給你添亂。現在你媳婦硬要趕媽走,你也說是媽在給你惹麻煩……」
我的心在這一刻徹底死了。
半晌,淚水順着我佈滿皺紋的老臉滑落。
我望着他們,緩緩開口:
「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那這個家,我從今往後都不會再踏進一步。」
聽了這話,李剛大喫一驚,連忙拽着我說:
「媽,你怎麼能講這種小孩子一樣的氣話?肖琴不過就是嘴上說說,你跟她計較什麼!要是你過幾天再一個人灰溜溜跑回來,也不嫌丟人啊!」
肖琴則像是被我激怒了,語調高了八度:
「走唄,現在就走!這是我家,是誰死皮賴臉地在這兒混喫混喝?我倒是奇了怪了,一個活都幹不好的糟老婆子,就跟誰會求她留下一樣!」
聽見這話,我隨即拉上週慧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讓人心寒的家。

-6-
離家後不久,我就用這些年攢下的錢報了個環球旅行團。
當然,是跟周慧芳一起,也算是圓了這麼久以來沒能跟她去旅遊的遺憾。
我們玩得很是盡興。
可能是因爲差點死過一次,我發瘋似地嘗試着各種新奇事物,想要給自己的晚年多留下幾分有趣的回憶。
在巴厘島的熱浪中,我乘着海風體驗極限蹦極。
隨着身體的急速下墜,我不受控制地尖叫出聲。
渾身的怨氣,以及這些日子的不平彷彿都跟着這吶喊聲煙消雲散。
就連景區的工作人員都忍不住問我,是不是今年剛滿五十。
可我早已過了花甲。
大概是因爲沒了煩心事,整個人容光煥發,這才顯得年輕了十幾歲。
我沒過癮,還想再來。
一個視頻通話在這時忽然打了進來。
見來電顯示是李剛,我本想置之不理。
然而我手上還滲着汗珠,不小心錯點了接通。
那張熟悉又噁心的面孔又一次出現在我面前。
他看上去面色通紅,像是喝醉了酒。

-7-
「媽,你能不能多爲我們考慮一下?你這都出去半個多月了,別那麼自私行不行!」李剛一張嘴,依舊滿是對我的抱怨和不滿。
他一身酒氣,說話間抬頭眼神迷離地看了我一眼,隨即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被嚇清醒了。
「媽,你要是抹不開面想回來,跟我說就行,我去向肖琴求情!幹嘛這樣想不開啊!」他驚慌失措地說。
「媽,我知道你這些日子肯定在外面過得特別不好,」他說着,眼角似乎泛起些許淚光,像是故意作出一副十分懊悔的樣子,「也都怪我,那天沒有勸住你跟肖琴。你別擔心,她要是知道你現在這麼難過,絕對會同意讓你回家的!」
我回頭望了望身後的萬丈深淵,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敢情這孩子看我在懸崖邊上,還以爲我想不開要跳崖?
肖琴隨後也入鏡了,面露不屑地看着我:
「哦喲,現在都學會以死相逼了?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怎麼把軒軒體質帶得這麼差,現在動不動就生病!」
我只覺得好笑。
這兩人是把自己看得有多重要?
居然想當然地認爲我會爲了回那個家而想不開,甚至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行吧,看在你這麼可憐的份兒上我就給你個機會,」肖琴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趕緊回來給我帶孩子!這下你總該滿意了吧?」
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哪來的自信,覺得只要一句話,我就會屁顛屁顛去跑回去繼續聽他們使喚,還會對他們的「恩准」感激涕零。
「安心吧,我還遠不至於爲了你們尋死覓活的,」我毫不在意地冷笑一聲,「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我說過,咱們從此劃清界限。」
說罷,我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不給他們一點說話的機會。
這時,在旁邊憋了好久的周慧芳終於沒忍住大笑出聲。

-8-
「我就知道他們會來找你,」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今天聽我女兒說,自從你走了,他們工作忙不過來,就把豔姐喊來幫忙帶軒軒。」
「那傢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哪會幹這個啊?一天到晚不是餵奶把孩子燙着了,就是晚上睡覺讓孩子着了涼,還說不得!」她繪聲繪色地跟我形容着家裏雞飛狗跳的現狀,語氣裏滿是揚眉吐氣的快樂,「一說她就急眼。聽說你兒子兒媳一天起碼爲這事吵五六次,有時候還鍋碗瓢盆都砸得哐哐響嘞!」
想想也是,李剛這孩子向來滴酒不沾。
這次醉成這樣,肯定是身心都遭受了重大打擊。
可我不會心軟,更不想再與他們有任何聯繫。
因爲不太會操作智能手機,我便讓蹦極的工作人員幫忙拉黑刪除了李剛一家人。
在得知李剛是我親兒子時,小哥眉頭一動,狐疑地瞟了我一眼,大概以爲我是什麼六親不認的怪人。
但當了解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之後,連他都忍不住狠狠呸了一聲:
「阿姨,您這些年也太不容易了,這簡直就是一夥沒良心的白眼狼啊!」
我只是笑笑,平靜地對他說那些都過去了。
接着,我係好安全繩,往懸崖下縱身一躍,去迎接我的新生。

-9-
在世界各地兜兜轉轉玩了半年後,我回國了。
這一趟把我這輩子想去的地方走了個遍,也算是此生圓滿。
回來後,我每天忙着去廟裏燒香祈福、學書法、做義工,發展愛好的同時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回饋社會。
我生命中從來沒有哪個時期像現在一樣,全心全意地只關注自己。
某個閒暇的週末,我抽空回了趟自己的老房子,想把那邊打掃乾淨。
我曾一個人在這老房子裏把李剛撫養長大,而如今這裏卻被他和肖琴當做垃圾場一樣,塞滿了亂七八糟的雜物。
但凡是他們家放不下的,都一股腦兒地往這兒塞。
然而,一進門我就愣住了。
房間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不說,地毯上堆放着跟小山差不多高的土特產。
什麼陳皮、鳳凰單叢、小青柑,全都是我以前最喜歡的。
我一聞那味道就知道,這些是從廣東老家弄來的,絕對不可能在城裏買得到。
要知道,去老家縣裏的山路十八彎,高鐵轉大巴足足要一天半時間,最後還得在泥濘狹窄的土路上騎一個多小時單車才能到。
沒下點苦功夫,還真搞不到這些特產。
看得出來,這人一定爲我花了很多心思。
我跑去問門衛室的王大哥,想知道是不是老家來親戚了。
本來在打盹兒的王哥一見是我,激動得瞌睡都沒了。
「誒喲你可算是回來了,等下大妹子,你先別走!」他說着,不知道跟誰打了個電話。
不一會兒,李剛滿頭大汗地趕過來了。

-10-
「阿梅啊,那些特產都是這孩子費了好大勁兒才爲你買回來的,」王哥親切地拍着李剛的背對我說,「最近他一有時間就在這邊等你回來,給我說自己聯繫不上你,擔心你出事。還特意讓我幫忙留意,看見你了就告訴他。這麼多年了,我就沒見過這麼有孝心的孩子,你就ŧŭₖ多體諒體諒他吧!」
可我的內心卻沒有泛起一絲波瀾。
擔心我出事?
他要是真在乎我的安危,事情又怎麼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李剛看我面色冷淡,斟酌着開了口:
「媽,之前的事是我們不對。我現在才發現,這家真的不能沒有你啊……」
「豔姨她才做了幾次家務就甩臉色不幹了,肖琴那脾氣我又惹不起,事情就只能落到了我的頭上,」他滿面愁容地向我訴苦,Ṫúₙ「我現在是白天上班,晚上回來照顧軒軒,還要額外伺候她娘倆。你說哪有讓大老爺們天天干這些事兒的?我已經連續好幾周凌晨三點才睡,真的要受不了了,再這樣下去怕是連工作都會受影響啊!」
他走上前,把手裏捧着的一盒土特產塞進我懷裏。
而我默不作聲。
這些年來,我爲了照顧軒軒,又何曾睡過一個好覺?
在他們夫妻倆如雷的鼾聲中,我輕手輕腳地一個人夜起換尿布、衝奶粉、餵奶,生怕驚擾了他倆的美夢。
怎麼同樣的事情只是落了一丁點在他的頭上,就變得如此承受不了了?
「這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還得是你最熟悉。我向你保證,我們絕不會像之前那樣犯糊塗了!」見我沒搭話,他又鄭重其事地對我承諾,看向我的眼神裏充滿期待。
片刻,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掏出手機撥通電話,跟那頭的人小聲嘀咕了好一會兒。
然後,他把手機交到了我的手裏。
電話那邊的人沉默了幾秒,最後嘆了口氣說道:
「媽,是我錯了好吧。」
我聽出來,那是肖琴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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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貫強勢的肖琴都向我低了頭,看來問題真的很嚴重。
其實先前家裏事情特別多的時候,他們也請過保姆。
可無奈這一家子人喫飯口味太挑,小毛病還賊多,什麼都得百依百順地向着他們來。
千挑萬選了個經驗豐富的家政阿姨,不出三天就被他們給氣走了。
只有我願意一點點地用心記下他們的生活習慣和喫飯忌口,就連炒菜的鹽都精確到克重。
知子莫若母,我那時是滿心歡喜地想把兒子一家照顧好,一點也沒覺得有多累。
現在這些活兒落到了從不樂意做家務的李剛身上,可想而知他們過的會是什麼樣的日子。
他們向我低頭道歉不過是被逼無奈,還指望着我乖乖回去爲他們當牛做馬罷了。
還沒等我開口拒絕,一道清脆的童聲忽然在身後響起。

-12-
「阿梅奶奶,你怎麼還在這裏呀?不是答應下午陪我去遊樂園玩的嗎?」一個扎着羊角辮的小女孩咯咯笑着衝我撲過來,一張小臉緊緊地貼着我的小腿,舉止很是親暱。
「乖,奶奶辦點事情,馬上就走啊。」我一面哄她,一面把李剛送我的土特產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你也看見了,我現在在兒童福利院做義工,每天忙着照顧這些孩子,沒功夫跟你耗,以後沒事別再找我了。」
「福利院?」李剛震驚地看着我,「所以你現在寧願跑去外面照顧別人的小孩,也不願意Ťŭ̀ⁱ管自己兒子了是嗎?」
看得出來,這一事實對他造成了相當大的衝擊。
他怎麼也不敢相信,我這個曾經事事都依着他的媽,居然真的狠心拋下他們一家不再管了。
而現在的我是全心全意地愛着福利院的這幫孩子。
從他們身上,我感受到了真正來自家庭的溫暖。
雖然他們每天都「奶奶、奶奶」的吵得我頭疼,但我也樂在其中,不知道比從前開心了多少倍。
小女孩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張開雙手護在我跟前,奶聲奶氣地對李剛說:
「叔叔,你是誰呀?不可以搶走我的奶奶哦,我們大家都最喜歡她了!」
小女孩的話讓李剛更加焦躁,他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爲了維護尊嚴似的說道:
「不可能的,我不相信!你肯定就是爲了打發時間,過兩天就不幹了!」
這話讓我有點慌神。
倒不是因爲被他說中,而是害怕小女孩聽去了會多想,更怕她難過。
可誰知,她只是做了個鬼臉,隨後俏皮地回懟道:
「叔叔,你少嚇唬人了。我知道阿梅奶奶絕對是世界上最愛我們的人。老師說,只有嫉妒別人的人才會像你那樣講話!」
小女孩果斷拆穿了李剛的僞裝,沒給他留一點顏面。
他ẗû⁸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對我說些什麼。
可福利院接我們回去的車已經到了。
我抱着小女孩便上了車,沒有再和他多說一句話。
坐在車裏,我望着李剛的身影漸漸遠去。
此刻的他看上去身形消瘦,神情落寞,就像丟了魂兒一樣。

-13-
一連好幾個月,我再也沒聽說過有關李剛一家人的任何消息。
就在我以爲他們總算消停的時候,這兩人竟然跑到了我所在的福利院找我。
他們找上門的這天,我正在給孩子們過集體生日。
我買了個三層高的奶油蛋糕,激動地爲他們插上小蠟燭。
就在我們一行人開開心心地唱着生日歌許願時,李剛和肖琴夫妻倆跟鬼似的冒了出來。
他們神色慌張,像是遇上了什麼要緊事。
就連最不待見我的肖琴都親自來了,我還是第一次在她臉上看見這樣慌亂的ţü₁表情。
「媽,我求求你了,跟我們回去行不行?」她拉下臉面,對我解釋事情原委,「我們公司最近接了個大單,要是搞不定,我這主管都別想幹了。你幫幫忙,哪怕不回去,讓我把軒軒送到你這兒住幾天也行。」
「是啊媽,都這麼久了,再怎麼懲罰我們也夠了吧。」李剛在旁邊幫腔,「上次豔姨嫌家裏住着不舒服,一個人半夜跑回老家去了。自打見不到她那天起,軒軒就患上了嚴重的分離焦慮,除了熟悉的親人,其他任何人一靠近就哇哇大哭。我們這幾周要去外地出差,只有你能幫我們了!」
我望着他們卑微懇求的樣子,嘆了口氣,隨後站起身來。
李剛兩人的眼底閃過一絲欣喜,以爲到底還是把我給說動了。
「媽,你放心吧,以後我們什麼都聽你的。」李剛喋喋不休地對我碎碎念,生怕我會反悔一樣,「你的那些東西都還在老地方,我每個星期都去你房間打掃一次,還有現在家裏……」
我無視他的話語,從他身旁經過,推開福利院的大門,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
「豔姐走了,再把她請回來不就好了?來找我做什麼,我又不是你們家的保姆。」我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不容得半點商量。
我當初帶孩子帶到發燒的時候,他們一家人不是玩得挺其樂融融的嗎?
遲來的示好,我從來不需要。
李剛愣在了原地,傻傻地看着我,眼裏的喜悅一點點化爲了怒意。

-14-
「媽,這可都是你逼我們的!」李剛收起剛纔那一副討好的笑容,不再跟我多說,上前就要把我拖走。
肖琴見狀也來幫忙。
我一個老婦人,哪裏敵得過他們的力氣,差點被弄得摔倒在地。
可這一幕被還在喫蛋糕的孩子們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雖然聽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看得懂這兩人在對我使用蠻力。
「奶奶!」那個羊角辮小女孩最先喊了起來,「他們是壞人吧,是不是要把你抓走啦!」
一聽見「抓走」這兩個字,其他孩子頓時警鈴大作。
他們嗷嗷叫着「趕走壞人」、「救奶奶」之類的話,一窩蜂全湧了上來,拼命地把李剛二人往外擠。
孩子們個子小,動作靈活,最重要的是……數量實在是太多了,愣是硬生生地把李剛兩人攆了出去,讓他們在外面草坪上狠狠摔了個狗喫屎。
他們站起身子還想往裏衝,卻被我攔下。
我指了指房檐上的攝像頭,語氣堅定地說:
「你們動我可能沒事,但要是敢動這幫孩子一根毫毛,我絕對會讓你們牢底坐穿!」
之後,我砰的一聲拉上玻璃門,將二人隔絕了在屋外。

-15-
李剛夫妻倆被我弄得一點辦法也沒有,那兩張臉肉眼可見地氣成了豬肝色。
最終,肖琴沒控制住自己暴躁的性子,對着李剛破口大罵:
「都是你當初逼得你媽生氣她才走的!李剛,我明確告訴你,要是這次影響到了我的工作,我絕對跟你離婚,家裏的錢你一分都別想帶走!」
當衆被肖琴這麼一激,李剛也急了:
「是我逼的嗎?那天她正在氣頭上,要是你不說那些話她至於現在都不肯回來嗎!」
「老子真的忍你很久了,」李剛越說越激動,壓抑多年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處處都特麼要壓我一頭,你以爲你是誰啊!」
肖琴沒想到李剛會回擊自己, 頓時氣得要罵娘。
可她連一句髒話都還沒說出口, 就結結實實捱了李剛一耳光。
那響亮的聲音把孩子們都嚇了一跳。
肖琴懵了,整個人傻傻地站在原地,似乎都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這麼多年了,這還是李剛第一次動手打她。
要知道, 李剛從兩人談戀愛起的那天就對她言聽計從,向來都是捧着哄着,生怕惹她不高興。
反應過來後, 她尖叫一聲就朝李剛撲過去扭打起來。
我望着他們倆在草地裏互毆的樣子, 趕緊撥打了 110 報警。
當然, 我根本不在乎他倆的安危。
只是擔心事情鬧大, 會波及到孩子們。
畢竟往後餘生,只有他們纔是我在這世上最牽掛的家人。

-16-
李剛兩人因爲打架被押去了警局, 留下了案底。
豔姐知道這事後,在局裏大吵大鬧,拍着桌子要女兒必須離婚。
肖琴自己也是鐵了心想甩了李剛。
他們的離婚官司打得轟轟烈烈。
聽說李剛費盡心思想多撈一筆再走,但由於家裏大多數東西都屬於肖琴個人的婚前財產, 他不僅幾乎一個字兒也沒撈着, 連兒子的撫養權也丟了,落了個妻離子散、衆叛親離的下場。
更糟糕的還在後面。
從法院一出來,肖琴立刻就讓人事把他從公司掃地出門。
就連他在福利院扇肖琴耳光的監控視頻也被好事的員工偷偷放到了網上,引起了網友的一衆討伐。
他現在在這座城市可謂是人人喊打,不僅找不到工作,相親找對象也處處碰壁。
肖琴的生活相較於他也沒好到哪兒去。
小區裏的人都知道, 自從離婚後,她就天天跟豔姐兩個人手忙腳亂地照顧分離焦慮嚴重的軒軒, 晚上還要加班加點地工作, 忙得可謂是腳不沾地。
這直接導致她在有一天上班的時候體力不支,弄錯了關鍵數據, 讓公司賠了一百多萬。
因爲這事兒, 她很快就被撤銷所有職務, 薪資足足少了好幾倍, 在整個行業裏都臭名遠揚。
以至於除了做家裏的事以外,她還不得不去額外打零工賺錢。
諷刺的是, 她爲了攢錢而找到的工作恰恰就是家政服務, 所做的事情都是她過去最看不起, 也懶得去碰一點的。
而我的生活在一天比一天變得更好。
因爲從事了不少公益性事業, 我逐步地出現在大衆視野裏, 被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
各類採訪活動接踵而至。
一次, 某位著名電視臺主持人在節目上問我:
「梅姨, 我們都知道您近些年爲教育事業貢獻Ṫú₇良多,請問是什麼讓您毅然決然地在生命晚年走上公益事業這條道路的呢?」
面對着耀眼的閃光燈和臺下一排排觀衆殷切的目光, 我淺淺一笑, 輕描淡寫地說: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我只是想把我的愛奉獻給值得的人。」
我知道,這次電視採訪是市級的,很多商場大屏幕上都會轉播。
李剛兩人不可能看不見。
不知那時, 被生活瑣事折磨着的他們會不會悔不當初。
然而,一切都已成定局。
我的人生篇章也就此翻篇,再不會回頭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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