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外地考試。
舍友黃憶茹讓我幫忙帶特產奶茶。
我跑了兩個商場,三條街道纔買到她指定的款。
帶回來,她卻一臉嫌棄:「雪頂都化了,噁心死了,你怎麼拿的呀!」
我連忙解釋:「我早和你說了!是你非要讓我帶的。」
她卻話鋒一轉:「我不要了,你喝吧!錢我就不轉了。」
說完就樂滋滋又去追劇了。
我早就料到她會這樣。於是強力壓下怒火,冷笑一聲:
「行,那報警吧。看看警察怎麼說。」
-1-
黃憶茹誇Ṭũ̂ₓ張地大喊:「邱悅你在ƭũₜ發瘋?這點小事用得着報警嗎?」
我沒理她,迅速撥通了 110。
半小時後,我們出現在警局。
警察揉了揉太陽穴,「同學之間一點小矛盾而已,你們這是浪費警力資源……」
「我不認爲這是一點小矛盾。」我語氣冷靜。
黃憶茹猛吸一口氣準備賣慘。
我毫不留情打斷:「黃憶茹,現在,把錢轉我,然後給我道歉!否則,我就把你在宿舍乾的那些爛事都說出來!」
她急得臉都紅了:「你這是威脅!」
警察擦了擦汗:「是有一點威脅的成分在……」
我咬定事實不鬆口:「我不管是不是,反正做那些事的又不是我。你自己掂量一下孰輕孰重吧!」
她還想反駁,被我豁出去的眼神瞪了回去。
「對,不,起!行了吧?」她朝我狠狠翻了個白眼。
我搖搖頭,輕飄飄一句:「我不接受。」
黃憶茹喊了聲「你」,揚起手就要扇我巴掌。
「好了好了!」警察鉗制住她的手腕,「這是警察局!打人,當我不存在啊?」
黃憶茹暴怒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喫了。
警察查明瞭情況,對她進行了口頭批評,責令還錢,最後簽字備案。
黃憶茹咬牙切齒:「邱悅,你會後悔的!」
我收下轉賬,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
-2-
其實這場風暴,早就該爆發了。
黃憶茹的家境很好。
因爲是老來得子,父母對她從小就有求必應。
給了她無憂無慮的環境,也養成了她驕縱任性的作風。
四人間宿舍好像只有她一個人住似的,她是公主,我們都是下人。
剛入學那幾天,半夜,我們剛睡着,她就和前男友連麥吵架。
我小心協商,卻被罵滾出去住。
另外兩個舍友敢怒不敢言。
去年十月,我發燒到 40℃,她非要開空調。
冷風直直對着我吹,我裹緊被子還是瑟瑟發抖。
另外兩個舍友躲到了客廳。
每週日,她都喊男性朋友來幫她換洗牀單被套。
那天我剛洗完澡,沒穿內衣走出去,撞見了那個男生。
我失聲尖叫,男生也尷尬地背過身去。
她卻捂起耳朵一臉煩躁:「吵什麼呀!你又沒什麼好看的。」
另外兩個舍友心有餘悸地對望。
還不止。
她經常不經允許用我的電腦,用我的地址,下單一堆海外奢侈品。
菜鳥驛站的取件碼都發送到我的手機上。
當我婉拒時,她比還我委屈。
「不就是用幾分鐘你的電腦嗎?至於設密碼?」
「不就是幫忙拿下快遞嗎?你連這都介意?」
每逢值日她都會裝病,廁所一連兩個星期都不打掃。
垃圾桶的衛生紙溢出來,灑了滿地。
坑裏有大便沒沖掉,蒼蠅、臭蟲一通亂爬。
宿管阿姨來檢查衛生,看不下去,就說:「邱悅你是宿舍長,趕快幫忙收拾一下吧!」
於是這些活兒都落在我頭上。
然而一切委屈都抵不上鈔能力。
黃憶茹沒有任何錢的概念。
一個月生活費上萬,不夠還能問家裏要。
動不動就送人名牌包,請人去大牌餐廳喫飯。
舍友娟娟第一個妥協了,戴着她送的珍藏品手鍊,嘴角咧到太陽穴。
剩下一個舍友芊芊也迅速倒曳。
她們很快就成了她的狗腿,爲她講話。
我成了這個世界最小的孤島。
兩年以來,爲了守護表面和諧的人際關係,我一直在忍氣吞聲。
可是我的妥協沒有改變她的作風,反而讓自己憋屈。
現在我不想再忍了。
舍友不能太慣着。
-3-
黃憶茹的動作很快。
第二天下午的馬原課,課間,老師下來收作業。
輪到她,她就細聲細語:「老師,我想借用一下多媒體~」
「行,去吧。」
於是她整理了衣服起身,盛氣凌人地睨了我一眼。
而後就攥着Ŧú² U 盤走上講臺。
「同學們,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今天就要向大家揭露邱悅的惡行!」
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身邊同學都止住動作,抬頭望向她。
「別看她醜不拉幾一臉老實的模樣,實際上心裏精着呢!天天在宿舍折磨我,想幹嘛就幹嘛,一點也不估顧及別人的感受!你們不信?不信可以問她們倆!」
娟娟和芊芊鄭重其事點點頭。
身邊一陣議論。
而黃憶茹對大家的反應很滿意,朝我揚了個下巴,繼續控訴:
「想睡覺就睡覺,想洗澡就洗澡,把宿舍當酒店啊?還有,那麼熱的天,因爲你一個人怕冷就不讓開空調,你怎麼這麼自私呢?」
無數道惡意的目光向我投來。
震驚的,噁心的,同情的,喫瓜的,嫉惡如仇的……
她一通胡編亂造的時候,PPT 也在滾動播放。
整整 100 頁 PPT,都是拍了我的牀位和課桌,惡意 P 圖剪切而成。
包括書架上櫃子裏各種隱私。
顯然那是她的「男性朋友」自願幫忙的,她可沒那個總結的能力。
局面就要失控。
馬原老師連忙停下收作業,朝她招了招手。
「同學,快下來!有什麼問題你們私下解決,不要佔用大家的時間!」
黃憶茹見狀,冷哼一聲:「老師別急呀!好戲纔剛剛開場呢!」
她瞥了一眼 PPT,耐心等了幾秒。
直到圖片全部放映結束。
最後幾頁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彩筆字。
全場譁然。
我也渾身一顫,大腦宕空。
那是我從大一入學以來的日記本,記錄了我所有日常心情和碎碎念。
明明一直被我鎖在密碼櫃裏。
怎麼會被她拿到,還拍了照?
她甚至懶得看我,氣焰就更囂張了:「後面的同學看不清楚吧?我來爲大家念一下哈!」
我的心臟猛得收縮。
「2021 年 9 月 21 日,我路過籃球場,差點被籃球砸中。是顧晗救了我,還問我:「沒事吧?」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我覺得我喜歡上他了。」
耳邊的起鬨聲此起彼伏。
顧晗也選了這門課,恰好坐在我斜前方。
聽到這裏,他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2021 年 10 月 23 日,這是我給顧晗送早餐的第 31 天,他對我笑了一下。想起昨天,我第 18 次去籃球場給他送水時,他隊友們的起鬨。他是不是也喜歡我呢?」
「2021 年 11 月 7 日,學院組織聽講座。我幫他佔了座位,他卻直接略過了我,坐到校花旁邊。我對他那麼好,他怎麼可以——」
顧晗搶先站起身:「大家別誤會啊!我可沒有答應過邱悅,是她自己貼上來的!」
身邊同學早就炸開了。
「哈哈,第一次見女的 pua 男的!」
「就是,沒想到邱悅是這種人,真不要臉!」
「少說點吧ţú₂,上趕着去舔還被嫌棄,已經夠可憐了……」
-4-
我在一片喧囂中,感到自己的心理防線正在崩潰。
黃憶茹在講臺旁邊得意地笑。
不行。不能讓得逞。
我掐着大腿讓自己冷靜下來。
「既然大家都好奇,那我就上臺解釋一下。」
我在衆目睽睽中,一步一步走上講臺。
在最後一張 PPT 前面站定。
三個專業六個班,兩百多雙眼睛都直直盯着我。
黃憶茹早就擺出勝利者的姿態,目光挑釁,等待我狼狽離場。
就在這時,我豁然轉身,給了她一個響亮的巴掌。
「啪!!」
「邱悅你幹什麼!」她捂住臉,滿臉不可置信。
「黃憶茹!造謠犯法的你知不知道?還想跟我去趟警察局啊?」
「你看清楚了,你敢說那日記不是你的?」
提到日記,我更火了:「那你告訴大家,日記本鎖在密碼箱裏,你怎麼拿到的?」
「你……你那密碼鎖壞了,我好心幫你換個地方放!沒想到啊,看到了不該看的……」
她又擺出嘲諷的模樣。
「啪!!」
我又甩過去一個巴掌。
手心麻麻的。
她臉上霎然兩道紅印子。
「邱悅,我要告訴我爸爸,你……你校園霸凌!」
我滿不在乎:「好啊,我等着!」
-5-
黃憶茹在宿舍哭鬧了整整兩個晚上。
「爸爸,她太過分了嗚嗚……看她日記怎麼了?日記寫下來不就是給人看的嘛……而且,誰知道她沒在日記裏罵我!居然打我……嗚嗚嗚……」
好在她父親明事理,嘴上說着「馬上就去收拾她」,結果什麼也沒做。
我受到的實際傷害爲 0。
輔導員教育了一番,檢討公示了一陣子。
我以爲這件事就結束了。
沒想到只是風暴的開始。
黃憶茹開始明擺着針對我。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不分青紅皁白。
她往我的運動鞋裏倒水,往洗衣機裏放餐巾紙。
扎破我的除溼袋,拉壞我的牀簾。
我晚上廁所上到一半,她突然來關燈。
漆黑一片,我連門把手都摸不到。
而她的兩條狗腿——娟娟和芊芊,仗勢欺人,常常對我落井下石。
奸計得逞之後,她們的笑聲比誰都刺耳。
我把這些委屈都嚥進了肚子裏,心想: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我會報仇的。
-6-
爲了掙學時,我報名去紫金山當Ţū⁹環保志願者。
要沿着山路撿一下午的垃圾。
沒想到三個舍友也報名了。
我在隊伍裏和她們視線相撞,心頭隱隱不安。
「Ṫũ̂₀誒呀,這裏有個大垃圾!」
黃憶茹拿衛生鉗來抓我,笑得張揚。
下午的太陽毒辣。
我默默拖着最大的桶,裝載了滿滿的垃圾。
包括各種果汁、奶茶、零食、枯葉、泥巴。
我走得飛快,等她們來到那個岔路口,我已經在樹林裏等着了。
這是我尋找到的最佳方位。
一鬆手,垃圾桶就會滾下峭壁,毫無阻礙,撞倒在石塊上。
垃圾濺了她們滿身。
她們會開始尖叫,吸引所有人的關注。
距離山腳還很遠,她們要在熾熱的光線下走很久很久。
全身都在腐爛,發臭。
最好引來蒼蠅、蚊子、蜜蜂之類的,圍着她們轉。
想想都解氣。
我望着她們越來越近的身影,手頭的垃圾桶就要鬆開了。
「仇可不是這麼報的。」
忽然有人喊住了我,聲音明朗。
我警惕地回頭,發現是顧晗的舍友曲逸洋。
他穿着志願者的馬甲,懶懶地倚靠在樹上。
想起馬原課間的鬧劇,他也在場,於是我毫不客氣。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笑話有什麼好看的。」 他輕輕笑了一聲,「我要看的,是下場。」
他盯着黃憶茹她們仨的背影,眼神陰冷而深不可測。
-7-
曲逸洋告訴我,紫金山有兩條下山路,就在這個岔路口分流。
一邊陡峭卻用時少;一邊平緩而用時長。
撿垃圾的同學們走的都是那條陡峭的。
但是黃憶茹很懶。
爲了摸魚,她一定會選那條平緩的。
平緩的路邊上有條小徑,通向一所廢棄花園。
她的下場就落在這裏。
-8-
我和曲逸洋藏在樹林裏,眼睜睜看着她們走進那個廢棄花園。
「累死了,坐會兒!你們有沒有紙啊,給我墊一下!」
芊芊從包裏拿出餐巾紙。
接着又抽了兩張,遞給娟娟。
「這幾天真爽啊!邱悅對我們簡直一點辦法都沒有哈哈哈哈……」
娟娟舉着小風扇得意地大笑。
黃憶茹順手就把小風扇拿過來,朝着自己吹:「誰讓那賤人惹我。早給我低頭不就好了?那天,給我買奶茶是她的榮幸!她還委屈了?」
芊芊在旁邊附和:「是啊!看她以後還怎麼囂張。」
我聽的清清楚楚,拳頭攥緊。
曲逸洋淡淡瞥了我一眼。
得到他的確認,我悄悄走出樹林。
關上廢棄花園的門,上鎖。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天慢慢黑下來了。
黃憶茹站起來理了理裙子:「休息的差不多了,我們往回走吧!」
「行!」
「誒,那門怎麼鎖上了?剛剛有人來過嗎?」
「沒看見啊!怎麼會這樣?」
黃憶茹索性又坐下:「煩死了,要不是爲了學時誰來撿垃圾啊,這麼多事!快打個電話吧。」
「等下,我手機沒有信號,你們呢?」
「我的也沒!」
「怎麼回事啊!見鬼了!」
「誰鎖的門!回來!裏面還有人呢!」
「喂!!!給我們開門……」
我和曲逸洋早就離開了。
還搬來一面指示牌,放在岔路口。
指示牌上寫着:「前方施工,請繞道而行。」
沒有人會過去。
也沒有人能收到她們的求救信號。
她們會在漆黑的紫金山,熬一整晚,被數不清的蚊蟲咬到深深絕望。
-9-
那天晚上,沒有黃憶茹造作,我難得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早晨九點,宿舍門被豁然撞開。
「賤人!一定是你把門鎖上的!」
黃憶茹狠狠扯下我的窗簾。
我故作茫然:「什麼鎖門?宿舍門沒鎖啊,我以爲你們去 ktv 了,一直把門虛掩着,等你們回來呢!」
我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黃憶茹也不閒,一邊碎碎念罵我,一邊使勁撓着手臂。
另外兩人也臉色痛苦,腿上全是抓破的蚊子包。
我裝做震驚:「你們不會在山上待了一晚上吧?天哪!!」
黃憶茹氣不過,掄起手臂就要來打我。
卻被我一把抓住手腕:「誒呀!這麼多蚊子包!快去處理一下,留下疤就不好了!」
她慌慌張張去箱子裏找藥膏。
「我還有事,先出門咯!空調都給你們開好了哈!」
說着我就慢條斯理地開始收拾書包。
空調遙控器也被我藏了進去。
完事了,我對她們粲然一笑。
那天 25℃,我把空調開到 30℃。暖風。
-10-
我在圖書館自習,直到深夜十一點纔回宿舍。
剛推開門,就見到我的桌面混亂不堪。
折斷的筆,撕碎的書,摔碎的瓶子,全部攪合在一起。
而在這一片狼藉中,我看見我的筆記本電腦。
被水澆透。
黃憶茹在牀上追劇,窗簾密不透風,笑聲卻源源不斷。
另外兩個舍友裝聾作啞。
空氣沉悶到讓我無法呼吸。
第二天,維修店。
師傅檢查了電腦的情況,忍不住吐槽:「現在的年輕人就是毛躁,貴重物品也不好好保管……」
我心煩意亂地打斷:「那您看看能修嗎?」
師傅的臉色很爲難。
「那裏面的文件可以恢復嗎?」
師傅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這個嘛,比較費時費力,一般我是不提供服務的,除非可以在費用上……」
我長長呼出一口氣。
-11-
窮,確實是我的軟肋。
我勤工儉學一整年才攢下錢買的電腦,就這麼成了廢銅爛鐵。
全都沒了。
包括我大部分電子資料、學習文件,以及下午要交的馬原作業。
我向馬原老師說明了情況,她沒有爲難。
只是課後,輔導員把我喊到了辦公室。
「邱悅啊,我理解你最近因爲感情的事情而煩惱,但是,作業總要按時完成的吧?你們馬原老師都和我說了……」
顧晗剛好來辦公室交資料。
聽到輔導員的話,他苦笑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腦子裏裝滿了普信男的自大。
好像在說:「原來這女的這麼喜歡我啊?也不奇怪,我本來就帥……」
我再次否認:「老師,我剛說了,這件事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輔導員還在勸導:「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不用說得太明白。我都知道,也不反對你們,既然互相喜歡……」
顧晗急得跳腳:「說什麼呢!誰會喜歡她啊!」
他睨向我的眼裏寫滿了噁心。
我想起那兩個月,他每次接過我的早餐時,理所當然的神情。
忽然沒有力氣去解釋了。
-12-
「喲,回來了?」
「你只要和我乖乖道歉,我就讓我爸給你買個新電腦。」
「也就一星期生活費嘛!就當被狗偷咯。」
我剛進宿舍,就看見了黃憶茹趾高氣揚的嘴臉。
芊芊朝我嗤了一聲:「她?怎麼可能道——」
「好啊。」我回得很乾脆。
她們仨瞬間停下動作,一齊望向我。
「邱悅你說什麼?我沒聽錯吧?」
顯然這出乎她們的意料。
我低頭沉默了片刻,抬頭,與他們對視。
「我錯了,放過我吧。」
聽到我的道歉,黃憶茹愣了兩秒。
緊接着就不受控制地大笑起來。
笑聲尖利而刻薄,輕易穿透我的耳膜。
在我腦海裏嗡嗡迴響。
-13-
我真的很需要那筆錢。
我想去校外租房,離這些人都遠遠的。
我知道就算這件事過去,黃憶茹也不會放過我。
以她的性格,會在生活中各種小事上做手腳,來噁心我。
朝夕相處,我逃不掉的。
只能暫時退出。
搬行李那天天氣格外晴朗。
路過十字路口,我看見了曲逸洋。
他正躺在長椅上曬太陽,臉上蓋着一本攤開的書。
我的行李箱在他旁邊來來回回碾了三趟。
最後一趟,他終於拿下書,起了身。
「如果你就這樣退縮了,那我可真瞧不起你。」聲線懶懶的。
我知道他在使激將法。
但我不會再上當。
「你們的破事,你們自己處理。拉我墊背,當我傻?」
我兀自往前走。
被我一語中的,曲逸洋很震驚,一時沒有反駁。
我用餘光瞥到他的反應,ẗųₚ勾起了嘴角。
剛走出校門口,曲逸洋拉過我的行李箱。
「走,請你喫飯。」
我在心裏暗笑。
上鉤了。
-14-
校外,昂貴的法式餐廳。
曲逸洋把他和黃憶茹的「風塵往事」都告訴我了。
黃憶茹的父親是上市公司的老總,工作很忙。
母親在 12 年前難產去世了。
沒人照顧年僅 7 歲的黃憶茹,就請了家庭教師。
這個家庭教師就是曲逸洋的媽媽。
黃憶茹從小就任性,不想學習,拉着她向爸爸撒謊。
不同意,就摔杯子扔筆,大吵大鬧。
她把這些委屈都忍了下來,耐心教導。
沒能改了黃憶茹的性子,反被誣陷偷東西。
很快,她就被辭退了。
公司老總的圈子很大。
發個動態,就相當於在業內把她封殺了。
她再也沒能找到新的工作。
曲逸洋的父親嫌丟臉,不久就和她離婚了。
原本溫暖的家支離破碎。
曲逸洋僅靠母親打工賺來的微薄的工資長大。
直到大學,他們再次相遇。
他對黃憶茹恨之入骨。
「底牌都亮給你了,還算有誠意吧?」
我努努嘴:「還行吧。」
他微微點了頭,向後躺到椅背上,手掌交合:「那麼,說說你下一步的打算?」
我戳了戳眼前的牛排,漫不經心。
「我可不敢有什麼打算。她把我電腦都搞壞了,不知道下次還能做什麼呢。」
曲逸洋抑制住怒火:「ţű̂₋你這是在出爾反爾?」
我聳了聳肩膀:「需要一點資金而已。」
他咬咬牙:「行,我都提供。現在可以講了吧?」
我勾起了脣角。
「想報仇,得先知道仇人最珍貴的東西是什麼。」
「錢?」
「不是。是她父親。有錢的父親是她唯一的靠山。沒了父親,她就一無所有了。」
「你想殺人?」
「我沒那麼喪盡天良。只要……製造一些誤會就可以。」
-15-
電腦早就被我另外找人修好了。
只要有錢,做什麼都不難。
曲逸洋給的錢被我用來租了個單人間,就在學校對面。
空閒的時候,我們就在這個房間商討復仇計劃。
我拿到電腦第一件事,是點進了黃憶茹常常光顧的網頁。
她綁定的賬號密碼都還在。
我沒有絲毫猶豫,連着下單了十幾件海外奢侈品。
直到卡里只剩三塊錢。
「這能行嗎?」曲逸洋皺起眉頭。
「她從來不記賬。」
在父親面前哭一哭,錢就又打進來了。到時候繼續。
星期一,高數課教室。
成績很好的芊芊很罕見地遲到了。
她揹着幾個靚麗的包裹,氣喘吁吁去找後排唯一的空座位。
黃憶茹嫺熟地接過:「讓我來拆開看看,是什麼到了……」
各種奢侈品擺了一桌。
她的眼神越來越疑惑。
娟娟嬉笑:「該不會又是暗戀你的男生送的吧!」
黃憶茹恍然大悟:「哎呀,也不留個聯繫方式。下週的牀單還沒人洗呢……」
恰逢高數課代表來收作業。
黃憶茹如臨大敵:「作業!什麼時候佈置的?」
沒等課代表回覆,她就眼珠一轉,隨意拿起桌上的阿瑪尼香水套裝:「放不下了……送你吧!」
課代表受寵若驚:「真、真的?」
黃憶茹非常得意:「當然,這又不貴。作業……」
「作業下週三給我就好!要是覺得題目難,隨時來問我!」
「這樣啊,那還要多多麻煩你咯!」
又有幾個 YSL 口紅被課代表揣進口袋。
周圍一圈人眼紅了。
黃憶茹見狀,索性敞開來送:「大家有什麼想要的直接來拿吧!」
幾天下來,黃憶茹越來越受歡迎。
教室後排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做在黃憶茹身邊。
娟娟和芊芊也很自豪,憑藉「先來者」和舍友這層關係,佔山爲王。
然而第二週,黃憶茹周邊座位多得居然要排號了。
她們不得不讓出座位,坐到前排。
得不到好處,還要幫她幹活。
是個人心裏都不平衡吧?
又是一節馬原課,曲逸洋觀望了種種,下巴緊繃。
旁邊的顧晗也滿臉不快:「居然比我還受歡迎。」
遠遠地,我朝曲逸洋點點頭。
鋪墊夠了,好戲就可以開場了。
-16-
課間,黃憶茹盯着手機頁面,臉色焦灼。
芊芊從前排過來:「憶茹,又有快遞到了。」
「有快遞你去拿啊!和我說有什麼用?」
黃憶茹不耐煩地起身,像是有急事,匆匆忙忙出去了。
我悄悄跟了上去。
「爸爸,怎麼還不給我打錢啊?我都沒錢買包包了!」
「憶茹,爸爸雖然有錢,但我們還是要懂得節制啊……」
「什麼意思?怪我花的多了?你包養那個臭女人的時候,怎麼不嫌她花的多啊?」
「憶茹,你冷靜點,這不是一回事兒……」
「你就是不愛我了!你現在只愛那個臭女人!」
黃憶茹一氣之下把手機摔出窗外。
「誰在高空拋物?來一趟校長辦公室!」有人在樓下喊。
黃憶茹只當沒聽見。
教室沉悶得可以擠出水來。
數十道目光盯着黃憶茹,一邊惡意打量,一邊竊竊私語。
「大家怎麼了?
見我走在後面,她連忙奪過我的手機來看。
宿管阿姨在年級羣裏@全體:
【10-101B 黃憶茹同學,廁所屢次不清掃,對衛生健康造成強烈影響,現予以通報批評!如有再犯,將處分!】
「煩死了,這都什麼破事兒啊啊啊啊!」黃憶茹瘋了一樣大喊。
教室座位上一片安靜。
收了她禮物的同學連頭都不敢抬。
黃憶茹怒火中燒,上臺就對麥吼道:
「李娟娟你給我出來!你幹嘛不掃廁所啊?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和我對着幹?!」
娟娟出現在教室前門,抱着雙臂,神情冷漠:
「關我什麼事?宿管阿姨罵的是你,又不是我。
「況且,你家裏這麼有錢,這點小事,還怕被人知道?
「再每人多送幾個脣釉不就好了?哈哈哈哈……」
沒有人敢說話。
只有芊芊在衆人之間,微微揚起了頭。
「李——娟——娟!」
黃憶茹一字一頓,中間伴隨巨大的喘息。
「我,只饒你這一次。你最好,現在就回去……把廁所掃了,否則,和我公開作對的下場,你不是沒見過!」
她指的是我。
我就站在她身後,饒有興致地看戲。
李娟娟明顯被唬住了,心有餘悸地嚥了口水。
然而氣氛依舊膠着。
教室這麼多人,連個勸架的都沒有。
黃憶茹仍然在劇烈喘氣,胸口起伏不定,臉色漸漸從漲紅變爲蒼白。
直到最後,轟然倒下。
「黃憶茹!黃憶茹暈倒了!快打 120!」
「先通知輔導員吧!萬一鬧大了……」
「這節課老師去哪了?怎麼還不回來?」
……
-17-
晚上,出租屋。我把黃憶茹和父親的對話一五一十告訴了曲逸洋。
曲逸洋沉默了好久,無名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突然他笑了:「有人坐不住了。」
「誰?」
「不重要。」
我按住他的手:「可我們是朋友。」
曲逸洋望向我,嘴脣微抿,眸色幽深。
「行,那我告訴你。那女人原來是她爸的祕書。
「被公司其他高層發現以後,就被開除了。現在被祕密安置在黃家老洋房裏。
「她爸偶爾會過去,給她……一點甜分。至於名分,是從來沒有的。
「金絲雀而已。」
他的語氣裏滿是不屑一顧。
卻燃起了我的興趣:「或許,金絲雀也有金絲雀的用處。」
「怎麼講?」
「讓誤會更深一些……」
-18-
黃憶茹以哮喘爲理由,請了一個月的假。
醫生給她做了全面檢查,沒有大問題,囑咐回家靜養。
而那時曲逸洋剛好以老洋房的地址,向黃憶茹的家寄去了孕檢報告。
當然是捏造的。
但這足以讓黃憶茹方寸大亂。
當她結束了一天的疲憊,終於到家,打開郵筒。
無意發現她父親的情人懷孕了。
即將有個孩子和她一起爭奪父親的愛。
她會怎麼樣?
黃憶茹不負衆望地尖叫一聲,迅速攔了輛出租車,走得風風火火。
我和曲逸洋緊跟其後。
車就停在老洋房樓下,喇叭「滴——」響徹黑夜。
女人還穿着睡衣呢,匆忙走出來,笑臉相迎:「憶茹?這麼晚了來有什麼——」
「啪!」黃憶茹一個巴掌甩過去。
「你這個不知廉恥的臭女人!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勾引我爸爸,還沒上位呢,現在就想給他生孩子?你休想!」
黃憶茹又高高舉起了手。
那女人也不是好惹的,兩手把黃憶茹鉗制住:「你大晚上過來發什麼瘋?你爸不在這兒!」
黃憶茹完全喪失了理智,拼命掙扎,一腳踢在女人的肚子上。
我不由「嘶」了一聲。
曲逸洋眉頭緊鎖。
女人似乎借勢演起了戲,背一彎,蜷縮在地上:「好痛……啊……」
我和曲逸洋面面相覷。
「活該!誰讓你惹我!再想作妖,這就是下場,你給我記好了!」
女人仍在地上痛苦掙扎。
「喂,你聽到沒有?耳聾了?」
黃憶茹前一秒還在說着風涼話,下一秒看見她臉色慘白的模樣,又可見地慌張起來,「別裝了,我爸又不在!」
「誰說我不在?」
一位中年男人突然出現,怒氣衝衝又一身威嚴,將女人攔腰抱起。
黃憶茹瞬間傻了眼:「爸爸……」
水泥地上一片鮮血。
「黃憶茹,這些年我太寵你, 都讓你分不清是非黑白了!」
「爸,不是的, 你誤會了……」
「還不上車!阿姨的孩子要是沒了, 你就是殺人兇手!」
-19-
我們下的是一招險棋。
誰也沒能預料,那個女人真的懷孕了。已經兩個月。
幸好檢查完畢, 各指標顯示正常。
否則我們也是間接的殺人兇手。
黃憶茹在病房前抽泣。等女人醒來, 她要第一個道歉。
否則父親永遠不會原諒。
曲逸洋悄悄把那張捏造的孕檢證明取了回來。
我親眼看着碎紙機將它吞噬。
我刪除了海外奢侈品網站的瀏覽記錄,消除了黃憶茹的購物賬號。
一切都到此爲止。
經歷了這一遭, 黃憶茹徹底退宿了。原來的四人間宿舍現在只剩兩人。
娟娟和芊芊平分了掃廁所的任務, 生活很平靜。
教室又回到了原先的模樣。誰坐哪裏, 誰想挨着誰都隨意。
一個月假期到了,黃憶茹還沒回來。
輔導員又爲她辦了一年休學。
聽說父親爲她申請了國外本科高校, 她就要去留學了。
這個校園裏,再也不會有她的影子。
大三上學期, 我付清了單人間的所有租費, 回到學校住宿。
輔導員把我編進了大一新生的宿舍。
她們都很友善, 有禮貌地喊我學姐, 問我上了兩年大學有什麼體會。
我仔細想了想。
「最大的體會應該是……遇到委屈,千萬不要忍氣吞聲。
「有時候你以爲退一步會海闊天空, 其實只是讓壞人得寸進尺。沒什麼用,反而委屈了自己。
「要永遠忠於自己,而不是被他人左右。」
-20-
大三暑假, 我去應聘另一家上市公司的實習生。
平時只招 985 畢業生的大企業,居然也招了雙非在讀的我。
我就這麼一路順利, 通過了三輪面試, 在對口部門實習了六個月。
大四秋招,我和這家企業簽了協議。畢業即轉正。
我又勤勤懇懇做了三個月, 被人事部破例提拔爲總經理祕書。
還告訴我,那人姓曲,是公司老總的兒子。
我拿着簡歷資料推開辦公室的門, 曲經理剛好轉過身。
「別來無恙,邱悅。」
「你也是。好久不見,曲逸洋。」
他懶懶地靠在椅背上, 手掌交合,望向我的眼神帶有笑意。
黃憶茹的那些事, 讓她父親花掉不少精力。
招標會上也疲於周旋, 讓競爭對手順利上岸。
黃家的企業就這麼沒落下去。
對手企業——曲家蓬勃升起。
「是不是很意外?」
「還好吧。」我努努嘴,「你挺會編故事的,但還是逃不過我的火眼金睛。」
「怎麼說?」
「黃憶茹是我的舍友,做事這麼招搖,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她有這麼一位道德敗壞的家庭教師?」
「哦?就憑這個?猜測而已。」
「那家法國餐廳,是我打工一個月也沒法高攀的層次。你不夠謹慎。」
「那是我的誠意。」
「謝謝你的誠~意~」
我開玩笑似的鞠了一躬,再望向曲逸洋, 他差點破功。
看你還能裝多久。
「你都知道了, 爲什麼還要和我合作?」
我需要錢啊。我在心裏這樣回答。
「你也需要我, 不是嗎?」我揚起手中的簡歷資料,有種勢在必得的自信。
曲逸洋無奈地嘆了口氣:「行吧,你過來。」
我還站在原地, 面帶微笑:「不知道曲經理職業道德如何?
他的眉毛跳了一下。
沉默片刻,他的聲音悠悠傳來:
「至少,不會讓你成爲金絲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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