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因爲有緊急合同要籤，需要趕往千里之外的 A 市。
訂好機票，舅舅主動提出，第二天一早送我去機場。
可臨近出發，他卻要一千塊辛苦費才肯來接我。
我咬牙將錢轉了過去。
半個小時後，舅舅終於不緊不慢地開車來到我家門口。
這時離飛機起飛只剩一個小時。
他掐準了我趕時間。
又說車沒油，要我給一萬塊的油費才能走。
我氣笑了，根本不慣着他，轉頭就回臥室補覺。
他愛送不送！
反正急着籤合同的人又不是我。
沒了這筆訂單，他兒子可是要背上幾百萬的債務。
-1-
早上六點，洗漱好後，我給舅舅打去電話。
手機鈴聲響了一分多鐘都沒人接。
想着時間尚早，我又等了十多分鐘。
再次打過去電話，那邊還是沒人接。
心底陡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預感。
我連忙讓我媽用她的手機試試。
可一連打了十多個，仍然沒有一次接通。
我以爲是舅舅睡過了頭。
便拿出手機，ţũ̂₀在手機軟件上打車。
但時間實在太早，又趕上過年，沒有提前預約的話，根本沒有司機接單。
我無奈嘆了口氣。
正打算退掉機票，跟表哥說一聲，合同改天再籤。
就在這時，手機進來一通電話。
是舅舅打來的。
我懸着的心總算落下。
接通後，對面就傳來他迷糊的聲音。
「喬喬啊，我剛醒，你出發的時間實在太早了，可真是苦了我這把老骨頭。」
聽他這樣說，我不由得生出幾分愧疚。
抿了抿脣，真誠感激道：「舅舅，真是麻煩你了。」
話落，電話那邊卻好一會兒沒出聲。
就在我一頭霧水之際。
舅舅再次開口，「年輕人真覺得麻煩，就該拿出點實際的誠意來啊。」
說這話時，他語氣裏帶着濃濃的責備。
我的心倏地一沉。
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見舅舅繼續道。
「我大清早的來接你也不容易，就給我一千塊辛苦費吧，都是一家人，也不佔你的便宜。我聽你媽說，你可是當上了大老闆，要飛黃騰達了。前些天，你就給了你表弟五百紅包，你看看這像話嗎？」
我都能想象到他說這話時滿臉算計的模樣。
攥緊手機，我遲遲沒說話。
我家距離機場並不遠。
打車也就四五十塊的樣子。
就算是早上，車費也絕對不會超過一百塊。
可現在，舅舅張口就是要一千。
真當我是什麼冤大頭嗎？
更何況，別的親戚給拜年紅包都是兩百，我給表弟包了五百塊，他竟然還嫌不夠。
昨天下午，向來就知道貪小便宜的舅舅提出來送我時，我就察覺到不對。
如果不是因爲媽媽的極力勸說，我根本不可能同意。
敢情在這兒等着我呢。
脣邊溢出一絲冷笑，我沒給他留面子，沉聲道：「行，那就別——」
可話還沒說完，手機就被媽媽搶了過去。
她笑着替我一口答應：「行，我這就讓喬喬轉錢給你。」
我甚至隱約聽到了電話裏舅舅得意又放肆的聲音。
「這纔對嘛，都是一家人，分什麼你我。」
「百年之後，你們的錢不都是我的嗎？」
見媽媽神色無異地掛斷電話，我緊緊皺起了眉。
可不等我開口，她就推了推我，催促道：「還愣着幹什麼？趕緊把錢給你舅轉過去啊，他可是幫了你大忙。」
聞言，我氣不打一處來。
「是幫我還是坑我，你真的看不出來嗎？」
「還有，我不是說了，我開公司這事，不要告訴舅舅一家嗎？媽，你爲什麼還要到處說啊？」
幸好，我留了個心眼，並沒有告訴她公司的規模。
不然指不定舅舅一家怎麼從我手裏套錢呢。
-2-
聞言，媽媽頗爲心虛地低下了頭。
不一會兒，耳邊就傳來了她低低啜泣的聲音。
「喬喬啊，你舅舅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啊。」
「你爸他走得早，我獨自拉扯你長大不容易，你又常年在外工作，我不靠着這個弟弟還能靠誰？」
「他可是你親舅舅，幹嘛這麼防着他？」
我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沒說話。
每一次她偏心舅舅，都是用的這一套說辭。
可偏偏我還不能反駁什麼。
賺到錢後，我也提出接我媽過去跟我一起住，可她不同意，非說這裏是才她的根。
眼看着她還要繼續哭，我連忙阻止。
「行了，你別țũ⁺哭了，我現在就轉。」
所幸也不是什麼大錢。
這次就當買了個教訓。
可在房間等了二十分鐘，小區樓下還是不見舅舅的人影。
我不禁有些急了。
兩家距離並不遠，不到十分鐘的車程。
大清早的也不可能堵車。
他別又是在整什麼幺蛾子。
這般想着，我連忙再次打過去一個電話。
沒想到，剛接通，舅舅就對我進行了一通劈頭蓋臉的怒罵。
「死丫頭，我開車呢！這時候給我打電話，你想害死我啊？」
「行了，我馬上到！沒教養的東西，真不知道你媽怎麼教你的！」
「遇到你們這種親戚，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這時的他，完全換了一副面孔，連珠炮似的輸出一通後，就立馬掐斷了電話。
根本容不得我開口。
心底積蓄着一腔怒意。
想罵人，卻還要靠着他送我去機場。
思來想去，決定暫時嚥下這口氣，畢竟正事更重要。
媽媽也在一旁勸我，舅舅就是脾氣急了點，沒有惡意。
我繃緊下頜，沒說話。
十分鐘之後，他終於悠哉遊哉地將車開到了小區樓下。
我這纔看到舅媽坐在副駕駛。
見到我，她立馬教育起來，話裏話外帶着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優越感。
「陳喬，關鍵時刻，還是得靠我們這幫親戚，不是？」
「你說你賺那麼多錢有什麼用啊？也不知道給親戚花，我們可是幫了你大忙。」
我在心中冷笑。
幫忙？
他們恐怕滿心滿眼想的都是佔我便宜吧。
我沒搭理舅媽，自顧自上了汽車後座。
可關上車門，他們卻遲遲不出發。
舅舅一會兒嚷嚷腿疼，一會兒腦袋疼的。
還時不時通過後視鏡觀察我的反應，演技可謂十分浮誇。
我目不斜視，只漠然道：「什麼時候可以出發？」
現在離飛機起飛只剩一個小時。
機場提前三十分鐘就停止辦理乘機手續。
而我家到機場，最快也得二十分鐘。
現在出發勉強來得及。
可他們卻像是沒聽到似的。
一個負責賣慘，另一個負責斥責我。
「陳喬，不是我這個當舅媽的說你，你實在太沒禮貌了！」
「你舅舅爲了來接你，身體都差點毀掉了，你竟然還這麼理直氣壯，連句關心都沒有。」
「你這個外甥女怎麼當的？」
聽着她莫名其妙的指責，我只覺得好笑。
於是，平靜反問道，「是我求着你們送我去機場的？」
-3-
昨天下午，兩人可真是扮演出了一副好長輩的形象。
說什麼舉手之勞。
都是親戚。
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可一轉頭，他們就像是抓住了我的把柄，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審判我。
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這樣回答，舅媽一噎，難得沒再說話。
向來貪婪的舅舅索性也不裝了。
他直接道：「你是八點的飛機，對吧？」
「現在離起飛可只剩一個小時了，都是親戚，我們也不訛你。」
「再給一萬塊油費，我就立即出發，怎麼樣？」
「陳喬，你先別急着拒絕，這個時間點可不好打車，而且除了我，還有誰願意這麼早送你去機場啊？」
話音落下，舅媽也在一旁有恃無恐地補充。
「也就你舅舅會寵着你了。」
「我聽你媽說，這可是一筆幾百萬的大單子，要是趕不上，這得損失多少啊，嘖嘖。外甥女，你可要想清楚啊。」
的確是一筆幾百萬的大單子。
前段時間，公司決定推出一批新產品。
需要購買幾百萬的原材料。
不過，這種原材料並非什麼稀罕貨，哪裏都能買到。
只是在公司所在的 A 市購買，能節省一大筆運輸費。
可奇怪的是。
我去詢問各個供應商時，他們都說，原材料一夜之間被買空了。
就在我一籌莫展，決定多花幾十萬去其他市區購買時。
表哥突然打來電話，說他手裏有貨。
不過他開出的價格實在太高了。
我一時沒有答應。
當時又趕上過年，這事兒便被推遲了幾天。
直到昨天上午，表哥打來電話，跟我說願意降價出售給我。
條件是要立馬籤合同打款。
其實，這個價格跟去其他市進貨的價格相差無幾。
只是念在親戚關係上，我才火急火燎地趕過去。
沒料到一轉頭，舅舅便給我整這一出。
很明顯，他們並不知道。
着急籤合同的人，是他們的兒子。
想到這裏，我脣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乾脆道：「那就不麻煩你們了。」
「這個合同，我不簽了。」
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說。
話音落下，前面的兩人齊齊轉過頭，一臉震驚地看向我。
舅媽率先發出尖利的吼聲。
「陳喬，那可是幾百萬！耽誤了籤合同，你賠得起嗎？眼皮子淺的死丫頭！」
舅舅難得軟下語氣，勸道。
「喬喬，現在可不是說氣話的時候。」「這可是幾百萬的大單子，耽擱了得損失多少啊？我們不過要區區一萬塊的油費，在大幾百萬面前，又能算什麼呢？都是一家人，你這麼吝嗇做什麼？」
「趕緊的，把錢轉過來，舅舅立馬載你去機場。」
看着他這副好言相勸的模樣，我沒忍住笑了出來。
好一會兒，纔不緊不慢地開口：「沒錢。」
「你們要是缺錢，可以去銀行搶。」
這些話可謂是徹底激怒了他們。
舅舅冷笑道：「陳喬，你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是吧？！行啊你，那咱們就在這兒等着，看誰耗得起誰！」
說罷，大概是怕我下車通過其他方式趕去機場。
他還鎖上了後座的車門。
-4-
做完這一切，兩人有恃無恐地坐在車上。
並且時不時看我一眼。
舅舅看了看時間，提醒道：「離飛機起飛可只剩五十分鐘了。」
「陳喬，彆強裝鎮定了，錢給我，我們立馬就出發。」
我沒理他。
打開手機放了一首音樂。
然後閉上眼睛休息。
兩人見我不打算說話，也沒再自討沒趣。
時間又過去十分鐘。
我依舊沒有開口。
這下，舅舅和舅媽坐不住了。
「你這死孩子，裝什麼呢鎮定？！你再這樣，信不信我和你舅真不送你了？」
聞言，我睜開眼，勾脣笑了笑。
回答得十分乾脆：「行啊，放我下ƭūₙ去，不用你們送。」
話音落下，後座的車門竟然真的被解鎖。
舅舅威脅道：「陳喬，你行，待會兒可別回來求我。」
「都這時候了，除了我們開車送你來得及，飛機你不可能趕得上！」
他們根本不相信。
我會真的放棄去 A 市。
這會兒還以爲能死死拿捏我呢。
當然，我也什麼都沒說。
下了車，就徑直往家的方向走去。
背後隱隱約約還聽見舅舅和舅媽在罵一些很難聽的話。
沒關係。
他們很快就會來求我了。
媽媽見我回來，很是詫異，「喬喬？你不是趕飛機去了嗎？怎麼回來了？」
由於起得太早，我現在困得厲害。
並沒有向我媽過多解釋，只讓她去問她的好弟弟Ţū́₇。
說完，我就鎖上房門，睡了個回籠覺。
再醒來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多。
手機有幾十通未接來電，都是表哥張遠志打來的。
他現在估計急壞了吧。
洗漱過後，我才悠哉悠哉回撥電話。
張遠志跟他爸一樣，不等我開口，就是一頓臭罵。
「陳喬，你他媽耍我呢？說好了十一點籤合同打款，都十二點多了，你人呢？趕緊給我滾過來！」
「你要是敢毀約的話，我把這事兒告訴姨媽，我看你以後在親戚面前還抬不抬得起頭來！」
深呼吸好幾次，我才強忍住罵回去的衝動。
畢竟現在還不是時候。
十幾秒過後，我用平靜的語氣開口。
「你問問你爸媽，我爲什麼沒到。」
我留下這句話，便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就在這時，臥室門又被敲響了。
媽媽站在門口，表情焦急，「喬喬啊，你答應了你表哥要籤合同，怎麼能毀約呢？你這是Ŧùₔ要害死他啊。」
「現在收拾一下，趕緊重新訂機票，去 A 市把合同簽了。」
媽媽一邊說，一邊推我出門。
我站在原地沒動。
只拒絕道，「不籤。」
眼看着她還想勸我。
我直接一股腦將舅舅在車上的所作所爲說了出來。
這樣的親戚，我實在不想繼續往來。
沉默片刻，媽媽突然開口道，「喬喬，這是你舅舅做得不對，跟你表哥沒關係啊，你幹嘛要遷怒他啊？別耍脾氣了，趕緊去把合同簽了。」
聽我媽這樣說，饒是我再好的脾氣也繃不住了。
「夠了！媽。」
「誰是你親生的，你沒數嗎？」
「合同我不會籤，這事兒你也別在我跟前提了。」
「不然別怪我翻臉。」
-5-
媽媽急得跺腳。
「你這樣真的會害死你表哥的。」
「你知不知道，他手裏這批貨不盡快出手，會——」
話到一半，我媽突然止住了。
好像有什麼事兒不能告訴我。
她看了我一眼，又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我沒管她。
拿出手機點了一頓豐盛的外賣。
好不容易放幾天假，實在不想再管這些糟心事了。
可還沒喫幾口，舅舅一家就找上來了。
我的房門是被他踹開的。
「小賤丫頭，你專門擱這兒坑我呢？啊？」
「你要是早說是跟我家遠志籤合同，我不早送你去了？我看你就是存心見不得我家好！」
「再給你一次機會，趕緊重新訂機票，我送你去機場。」
把嘴裏的菜嚥下去，我才從容開口。
「那一萬塊的油費你不要了？」
聞言，舅舅臉色一變。
他看上去想罵我，但話到嘴邊轉了一圈，又被嚥了下去。
男人假裝大度道：「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
「我是你舅舅，送你去機場天經地義，還能真要你錢不成？」
說這話時，他臉上竟沒有表現出半點心虛。
幾個小時之前，分明是一副不拿到錢，就不放我走的架勢。
想到這裏，我冷漠開口。
「既然你不收我錢，之前給你的一千辛苦費，就還給我吧。」
聞言，舅媽立馬指着我的鼻子，尖聲吼道：「陳喬，你別得寸進尺！」
我沒理她。
繼續慢條斯理地喫着午飯，淡淡道。
「那不好意思，合同籤不了。」
兩人氣得雙目噴火，卻又實在對我無可奈何。
十多分鐘過後，舅舅咬牙拿出手機，沒好氣道，「一千塊還給你就是了！」
話落，微信很快收到一筆轉賬。
我動作利落地點擊收款。
做完這一切，我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似的，繼續喫飯。
舅舅和舅媽卻坐不住了。
「陳喬，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喫得下飯？」
「錢已經轉給你了，快去 A 市把合同簽了！」
我緩緩抬頭，脣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我什麼時候說同意籤合同了？」
聞言，舅舅氣得胸膛快速起伏。
舅媽也險些站不住。
「小賤人，你敢耍我？！」
我絲毫不怵，「耍你又怎麼了？」
二人氣得想對我動手。
巴掌落下來之前，我淡淡提醒，「你敢打，我就敢報警。舅舅，你可要好好想想，一萬塊換一巴掌到底值不值？」
隨着話音落下，舅舅的手僵在半空。
幾秒之後，又被他悻悻收了回去。
兩人拿我沒辦法，放了幾句狠話之後，便怒氣衝衝地摔門走了。
我猜到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可我沒想到，舅舅一家的動作比我想象中的更快。
下午，他們叫來了我媽來勸我。
就連表哥張遠志也從 A 市趕回來Ṱű⁼了。
幾人的語氣軟下來許多。
舅舅和顏悅色道，「喬喬，你這批貨從哪裏進不是進？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遠志可是你親表哥，你不相信他相信誰啊？」
我媽也跟着勸。
「陳喬，你怎麼跟你爸一樣，都是倔脾氣。都是一家人，你親舅舅還能害你不成？你這丫頭，怎麼就不聽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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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們是知道硬的不行，開始來軟的了。
可惜，無論是誰勸說，我通通不理。
當初我同意跟張遠志籤合同纔是昏了頭。
依照他們一家的尿性，指不定交貨的時候，給我運來一批次品呢。
三人輪流勸了我半小時。
從始至終，我都沒松過口。
眼看着張遠志忍不住脾氣，又想罵我。
在此之前，我率先一步打斷他。
「表哥，這可真怪不得我。」
「你知道的，我機票都買好了，本來今天上午就能去 A 市的。」
「誰讓舅舅和舅媽，非要磨蹭，導致沒趕上飛機。你說說，這到底怪誰啊？」
男人一愣，下意識轉頭看向舅舅舅媽。
他眼底的迷茫很快轉化爲憤怒。
「爸，你說你，貪那點小便宜幹什麼呢？這筆單子籤成功，咱家還能缺這點錢嗎？真是見識淺短！」
「你們快向表妹道歉認錯，她肯定會原諒我們的，到時候就能去 A 市籤合同蓋章了。」
兒子已經發話，老兩口自然不會反駁。
他們向我鞠了一躬，然後不情不願地認了錯。
見狀，張遠志臉上掛起勢在必得的笑，隱含威脅道，「表妹，長輩都向你道歉了，這事兒就過去吧。」
「我爸他也沒有壞心思的。」
我在心中冷笑。
這些年，他們對我冷嘲熱諷也就罷了。
看在親戚的份上，我不計較。
可這一次，舅舅竟然還乘人之危。
如果真有一份緊急的合同要籤，我是不是得白白損失幾百萬？
我看了眼張遠志，直接道出他內心的想法。
「你少用道德綁架我。」
「供應商我另有人選，你們回去吧。」
「無論如何，合同我是不會籤的。」
聽我這樣說，張遠志的臉色陡然變得很難看。
他雙手握成拳，神色緊繃着，聲音幾乎是吼出來Ťùₒ的。
「不行！」
「陳喬，你必須買我的貨，別他媽給臉不要臉！」
我也冷下臉，面無表情道，「我要是不呢？」
張遠志一腳踹翻了椅子，眼睛猩紅，死死瞪着我。
「那咱們就走着瞧！」
話音落下，他將我的臥室亂砸一通，便氣沖沖離開了。
我的臥室有監控。
他砸的東西里，有隻價值六位數的手鐲。
我倒要看看，他到時候賠償時，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趾高氣昂。
舅舅一家離開後，我還沒來得及報警。
媽媽便走上前，欲言又止地看向我。
我知道她要說什麼。
便率先伸出手製止。
「媽，我高中的時候，你拿我的學費給表哥買電腦，害得我停課打了幾個月的工，這事兒我就不說了。你要是繼續向着舅舅一家，咱就斷絕母女關係。」
「你現在喫住哪樣不是花我的錢，你自己思量思量，要是去舅舅家，表哥能願意養着你這個閒人嗎？」
聞言，我媽幾乎是下意識反駁，「怎麼不會？！」
可話落，她自己似乎也意識到，我說的是事實。
便低下頭，沒再說什麼。
可沒過一會兒，手機便不停響起消息提示音。
家族羣裏。
張遠志發了數十條消息。
我挨個往下翻，逐漸變了臉色。
-7-
張遠志：
【七大姑八大姨，你們可要爲我做主啊！】
【我姨媽聯合她女兒，給我設下了幾百萬的圈套！】
【姨媽之前告訴我，陳喬的公司需要一批原材料，慫恿我把 A 市的材料都進回來，到時候賣給她，就當幫她一個忙，我還能從中拿些好處費。】
【可誰知道，我挪用了公司幾百萬，終於替她們把東西買到手了，陳喬竟然不願意籤合同，不要我這批貨了！這可讓我怎麼辦啊？】
【再過兩天就要上班，公司就要清查現金了，錢還不回去可是要坐牢的，大家出來評評理，哪有這麼坑親戚的啊？】
【她們這是在將我往死裏逼啊！】
我的這幫親戚都沒什麼文化。
他們大概只看到了「圈套」「欠幾百萬」這些字眼。
很快，就集合起來，在羣裏義憤填膺地罵我。
還說要讓警察將我抓起來槍斃。
看着眼前的消息，我不由得握緊手機，指節泛白。
倒不是因爲這些無關緊要的辱罵。
而是我沒想到，我的親生母親，竟然會被刺我。
公司要推出新產品這事是保密的。
而要購買一大批原材料的事情，我只跟媽媽提了一嘴。
沒想到，她轉頭就告訴了表哥，聯合給我設下了這樣一個圈套。
讓我多承擔幾十萬的生產成本。
難怪聽到我拒絕籤合同時，她那樣失態。
大概是察覺到我的異常，媽媽也拿出手機，開始翻看家族羣的消息。
她的手指每滑動一下。
臉色就蒼白一分。
等滑到最底部，她臉上的血色已經褪盡。
媽媽慌張地來抓我的手，試圖解釋。
「喬喬，媽媽沒想算計你……」
「你也知道，你表哥家裏條件不好，他將來娶妻生子，要花很多錢的。我讓你帶他賺錢，你總是拒絕，我才——」
「夠了！」
我高聲打斷了她蒼白的解釋。
說話時，整個人都在小幅度顫抖。
深呼吸了好幾次，我才艱難扯出一抹難堪的笑。
「媽，我是你親生的嗎？」
媽媽更加用力地握着我的手，表情很是恐慌，「當然是……」
聞言，我止住笑。
用力甩開她，隨後，眼淚抑制不住地瘋狂下墜。
「那你爲什麼總要偏心表哥一家啊？」
「從小到大，好東西你總是先緊着表哥，現在爲了他，竟然不惜坑害自己的親生女兒？！害我究竟對你有什麼好處啊？」
「我之前只以爲你顧念親情，倒是沒想到你這麼拎不清！」
被我吼了一通，媽媽也來了脾氣。
「陳喬！我是你媽！」
「你是個女孩子，之後嫁出去了，我還能靠着你什麼啊？養老送終還不是得依仗你舅舅一家，我提前爲自己的未來做打算，又有什麼錯？你從小就自私自利得很，我給你表哥買個什麼東西，你表面不說，背地裏都一直記着呢，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這樣的人，我能放心讓你給我養老嗎？！」
原來，這些年，媽媽一直這樣想我的。
難怪她總是無限度地偏袒舅舅一家。
突然間，我好像沒那麼難過了。
-8-
用手抹掉眼淚，我沒再說話，轉身回了房間。
當天晚上，張遠志召集了一大幫親戚來我家討說法。我的臥室門被敲得砰砰響。
門一打開，衆人就開始七嘴八舌地指責我。
「陳喬，你也太不像話了，自家的親戚都算計啊？」「小小年紀，心腸倒是歹毒！」
「我告訴你，我們今天來，就是替遠志撐腰的，那合同你不籤也得給我簽了！」
「就是，我們這麼多人，還奈何不了你了！」
張遠志在一旁雙手抱胸，得意地看向我。
「陳喬，你別敬酒不喫喫罰酒，今天要是不籤這份合同，我們張家就沒你這個人！」
我的目光在衆人臉上一一掃過。
最後，視線落在媽媽身上，無所謂地笑了笑。
當初之所以沒有跟這羣奇葩親戚斷絕關係。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媽媽要跟他們走動，她喜歡熱鬧。
可現在，實在沒有繼續維持臉面的必要了。
我握緊雙拳，幾乎是吼出來的，「都給我滾！」
「指責我？你們配嗎？這些年，你們從我媽那裏拿走了多少好處？這些錢可都是我賺的。從今天起，我陳喬就跟你們這羣傻逼斷絕關係，今後休想從我手上拿走一分錢！」
見我態度囂張，媽媽臉上有些掛不住。
她上前兩步，疾言厲色地呵斥我，「陳喬，你怎麼對長輩說話的？」
我眼眶發紅，冷笑道。
「你也滾！」
……
最後，這羣親戚覺得我瘋了。
他們報了警，說要告我詐騙。
警察聽完前因後果之後，嘴角抽了抽，頗爲憐憫地看了我一眼。
他們對張遠志道：
「貨是你自己要進的，公款也是你主動挪用的，跟陳女士有什麼關係？」
見警察不站在自己這邊，張遠志急了。
他立馬道：「怎麼能不關她的事啊？」
「要不是她們故意放出假消息，我能買那批貨嗎？要不是陳喬不願意籤合同，那筆錢我是可以還上的啊！」
兩名警察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得無語。
「這事我們管不了，你要是覺得有關，可以上法院起訴。」
許是覺得真的奈何不了我，這下，張遠志是真的慌了。
可我還有賬沒跟他算。
我將監控放給警察看，指出張遠志損壞我的私人財產，要求他賠償。
因爲證據確鑿，我們很快一同被帶到警局。
聽說被他砸壞的東西的價值後，男人臉都氣紅了。
「陳喬，你故意訛我？」
我覺得好笑，反問道。
「我讓你砸的？」
張遠志辯解不了，但這筆錢他也不會輕易賠償。
最後，他被關押在了警局。
聽說自己的兒子被關後，舅舅和舅媽天天來找我，讓我別追究。
可惜，到現在爲止，他們還沒擺正自己的位置。
以爲罵我、威脅我便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小賤蹄子，這錢我們絕對不可能賠，你要是真敢要，我們絕對會跟你斷絕關係。沒有親戚撐腰，你就等着被其他人欺負到死吧！」
「趕緊去警局把我兒子帶出來，不然我讓我姐不認你這個女兒！」
我表情冷淡，「哦，那就不認吧。」
這一次，媽媽沒有再幫着外人勸我。
只是，聽到我要不認她這個母親時，明顯失神了片刻。
-9-
這羣親戚實在煩人，這幾天，我搬到了酒店去住。
之所以還沒離開，當然是爲了看舅舅一家的悲慘下場。
等着他們痛哭流涕地回來求我。
又過了兩天。
復工後，表哥入職的公司終於發現賬戶上少了幾百萬。
很容易就查到是張遠志乾的。
不過，他之前敢做這件事，是覺得有我兜底。
認爲只要我把貨款付過去，錢再打回公司的賬上，他就能安然無事。
可挪用公款並不是一件小事。
經過這些天的事情後，我更不可能拉舅舅家一把。
公司報警後，A 市警察很快就找到了張遠志。
聽說自己要賠償幾百萬，不然就會面臨五年以上的有期徒刑時。
想打自傲的表哥終於慌了。
他哭着讓舅舅來找我。
讓我一定要買下這批貨。
不過短短几天，舅舅看上去老了好幾歲。
他再次找我我時，終於會好好說話了。
中年男人抹了把臉，神色悲悽道：「喬喬，那天送你去機場，是舅舅錯了，我向你道歉成嗎？」
「可你表哥真的不能坐牢啊。他還小，坐五年牢出來，還怎麼成家立業啊？算舅舅求你，你把那批貨收走吧，就按進價，我們不佔你一分便宜。」
我心情頗好地喝了口茶。
好一會兒，才慢悠悠開口。
「不是我不想幫你。」
「只是購買原材料這事，我們公司已經跟其他供應商談好了，我無能爲力啊。」
當然不是。
我就是純粹想看他們一家自食惡果罷了。
聞言，舅舅臉色更加難看。
他渾身小幅度顫抖着，雙腿一軟，竟直直朝我跪了下來。
「喬喬，你就拉一把遠志吧，他真的不能坐牢，我跟你磕頭行嗎？」
話落，他真的重重朝我磕了一個。
可惜，從始至終，我都沒什麼反應。
舅舅現在過來道歉，不是因爲他知道錯了，而是他怕了。
他知道自己承擔不起後果。
我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漫不經心道：「舅，你說你，何必呢？」
「當初你要是不整那些幺蛾子，老老實實送我去機場，能落得今天的下場嗎？表哥坐牢，罪魁禍首是你呀。」
留下這句誅心的話，我轉頭就走。
舅舅嘴脣囁嚅，似乎想說什麼，最終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離開後，我回家收拾東西。
媽媽在一旁看着我, 好幾次欲言又止。
直到我拖着行李箱, 走到門口時, 她突然高聲叫住了我。
「喬喬！」
我轉身, 沉默地看着她。
媽媽的眼眶紅了, 問我：「過年還回來嗎？」
我脣角扯出一絲殘忍的弧度, 輕聲回答。
「不了。」
「您之前說，以後養老只能靠舅舅表哥，我祝你成功吧。」
說完這句話，我沒有再逗留，門被砰地一聲關上。
回到公司, 我很快購入了生產新產品需要的原材料。
雖然多花了幾十萬。
但好在對利潤的影響並不大。
而一個月後, 我們推出了一小批實驗品，用戶反響很不錯。
開慶功宴之際，我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10-
聽她說，舅舅爲了湊齊那幾百萬, 房子和車子都賣了。
而那批貨, 也被低價售賣了出去。
但即便如此, 他們還是差了幾十萬。
這段時間，時不時向媽媽借錢。
至於其他親戚, 缺錢了, 也理所當然地向媽媽要。
可離家之後，我再也沒給我媽打過錢。
她哪裏來的錢借這些窮親戚？
因此, 思來想去, 電話還是打到了我這裏。
媽媽哽咽道，「喬喬, 媽媽錯了。」
「那件事，是我一時衝動，但母女之間哪來的隔夜仇啊？我不會再管你舅舅一家了, 你就原諒媽媽吧。」
回憶在腦海中一幕幕閃過。
我無法再相信一個背刺過自己的人。
於是, 我聲線沒有絲毫起伏地開口, 「嗯，我原諒你, 然後呢？」
媽媽幾乎是立刻接話。
「喬喬，你給我打五十萬過來吧, 媽媽沒錢了, 最近想添置一些新傢俱，再請個阿姨來做飯……」
不愧是我的親生母親。
她總是ƭù⁸清楚, 往我身上哪裏扎刀子最疼。
不過, 掛斷電話, 我還是給她轉了一千塊過去。
在我們那個小縣城, 這些錢, 也夠一個月喫飯了。
而今後的每個月，我也只會按照這個標準給。
至於舅舅他們欠的債, 自己想辦法還吧。
我也不會再傻傻地將自己的錢都給其他人了。
之後, 舅舅和張遠志給我打過幾個電話。
有時候是裝可憐求我。
有時候又是破口大罵。
對此，我一直是冷處理。
又過了一段時間。
我聽說舅舅一家還是沒還上這筆錢。
他們四處借錢，可親戚都避他們如蛇蠍。
而我媽，自然也沒有多餘的錢給他們了。
張遠志最後還是被判了四年。
而我舅舅和舅媽, 奮鬥了大半輩子的房子沒了，兒子也進監獄了。
沒多久，他們搬去其他地方打工了。
想來後半輩子不會好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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