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販子拐進深山時,我收到了丈夫的短信:
【老婆,說好一生一世永不分離,我這就來找你。】
人販子警告我:「我們村連衛星定位都找不到,你死心吧。」
那可太好了。
我的丈夫家暴成性,三年來我東躲西藏,但總會被他找到。
人販子,你最好沒騙人。
這次,千萬別讓那個家暴男找到我。
-1-
沒想到喫個早點的功夫,我就被人販子拐了。
從昏迷中醒來,我發現自己在一輛麪包車裏,手腳被捆住動彈不得。
麪包車的駕駛座和副駕駛上,分別坐着兩個男人。
我猛晃了幾下腦袋,讓自己清醒了些。
「你們是誰,你們想要幹什麼?」
副駕上的男人聞言回頭,一臉的麻子。
這個人我認識。
今早在鎮上的早點攤喫粉,喫完準備付錢時,我的腦袋突然一陣發暈。
老闆立即伸手來扶我,這是我暈倒前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
麻子臉的男人,就是賣我湯粉的老闆。
那碗湯粉有問題。
麻子冷笑一聲:
「你早點知道也好,可以早點死心,我們三弟缺個老婆,我看你正合適,就把你順來了。」
駕駛座上的男人衝我猥瑣一笑,後視鏡裏照出他滿嘴的黃牙。
我一陣反胃,頭伸出車窗外吐了出來。
窗外羣山環繞,車輛行駛的山路旁就是萬丈懸崖。
舉目望去沒有半個人煙,只能偶爾聽到幾聲猿叫。
所以,我被拐到大山裏來了?
-2-
一個提示音響起。
是我的手機來短信了。
手機之前已經被麻子搜走,他直接打開短信讀了出來:
「老婆,說好一生一世永不分離,我這就來找你。」
麻子把手機暴力拆開,又狠踩幾腳,扔出了窗外。
手機掉進了深不見底的山谷裏。
他轉頭衝我啐了一口:
「呸!夫妻感情挺好啊,不過沒屁用,我們牙子村還要再往這山裏開七八個小時才能到,路線複雜到連衛星定位都不準,外人根本不可能找到。」
一個急剎車,我從座位上滾落下來。
兩個男人哈哈哈大笑。
黃牙警告我:
「臭娘們,你別想逃,根本逃不掉。」
-3-
我怎麼會想逃呢?
二位真是多慮了。
給我發短信的人——我的丈夫袁耀。
壓根不是什麼重感情的人,而是一個有兩幅面孔的家暴男。
婚前溫柔,婚後狂躁。
新婚之夜,因爲我太累,沒有滿足袁耀的需求。
他指責我:「你這是違背了祖宗規矩。」
一巴掌打掉我兩顆牙。
懷孕三個月時,他喝醉發酒瘋,說我懷的不像男胎。
「生下來會敗壞我祖上九代單傳的血統。」
一拳錘到我流產。
和袁耀結婚三年,我被打了十幾次,沒死也去了半條命。
我想要逃,但根本逃不掉。
我躲到老家投奔爸媽,他就來老家鬧,給我造黃謠,害得體面了一輩子的爸媽被人指指點點。
我躲到閨蜜家,他就威脅要連閨蜜一起砍死,周遭朋友都跟着我遭殃。
我只能自己躲到陌生的城市。
但他好像手眼通天,總能找到我,長則幾個月,短則幾天。
我懷疑他在我手機上裝了定位器,於是我換了手機,也換了新的手機號。
但袁耀竟然連我的新號碼都知道。
他會給我發來咒語一般的短息:
【老婆,說好一生一世永不分離,我這就來找你。】
然後毫無預警地出現在我面前。
在我新租的屋子門口、街邊的轉角、或是某次我不經意回頭的時候……
把我抓回去,接着又是新一輪更惡毒的家暴。
一個月前,我趁袁耀喝醉,又一次從家裏逃了出來,找了個偏僻的鎮子生活。
剛纔,我一度以爲黃牙和麻子是家暴男的同夥,要來把我抓回去。
現在看來,他們只是兩個人販子。
那我就放心了。
如果真如人販子所說,他們村在犄角旮旯裏。
這次,家暴男應該找不到我了吧?
-4-
麪包車又開了七個多小時。
終於到了牙子村。
從車窗往外看,牙子村人丁稀薄,路上只見零零星星幾個人。
只有男人,沒有女人。
車停在了一棟土磚房門口。
房前有一口井,井旁站着個老頭。
「爹,人帶回來了。」
老頭是麻子和黃牙的爹。
老頭滿臉高興,一雙三角眼在我身上四處打量。
黃牙把我腳上的繩子解開,推我往磚房裏走。
房子裏還有一個男人,蹲在地上傻笑,留了一地口水。
「三弟,你媳婦我給你找着了,看看喜不喜歡。」
這個三弟是個腦子有問題的傻子。
傻子從地上蹭一下站起來,伸手就要來摸我。
我本能閃躲了一下,一個巴掌落了下來。
老頭指着我的鼻子罵:
「臭娘們,躲什麼躲,這是你老公!」
轉頭安撫傻子:
「別急兒子,後天你們就結婚了,到時候給你摸個夠。」
四個男人一齊發出陣陣淫笑。
「要我說啊,先打她一頓,以後就老實了。」麻子幫着出主意。
老頭一腳踢在我後膝,我猝不及防地跪下。
倒地時,我的餘光看到門口處,有個人影迅速縮了回去。
我閉上眼、屈起身子、護住頭,用熟練的姿勢迎接再熟悉不過的暴行。
噼裏啪啦的巴掌和拳頭落在我的身上、腦袋上。
我想笑。
老頭力氣還是小,和我那個壯年的丈夫比,真的小多了。
袁耀一拳頭下來,骨折、腦震盪算輕的。
最嚴重的一次,我的左邊腎臟被他錘到壞死,現在只有一顆右腎能用。
他狠起來的時候,連自己都打。
「我會和警察說,這是你打的,這樣我們就算互毆了。」
袁耀就是撒旦。
每次的暴行什麼時候結束,取決於他什麼時候覺得無聊了。
我要是反抗,他反而覺得有趣,越打越興奮。
我一直在想,是袁耀的拳頭硬,還是我的命更硬。
哪一次,我會死在他的拳頭下?
一根鐵鏈拴住了我的雙腳。
我被人販子父子帶到了一處偏間。
「老實點,聽到沒?」
我默默點頭。
他們沒給我飯喫,我又餓又累。
睡了過去。
-5-
睡夢中。
我回到了三年前,和袁耀結婚的那場慶典上。
高朋滿座,觥籌交錯。
袁耀對我說出深情的誓言:「我袁耀願意娶你林簡作爲我的妻子,無論貧窮富貴,順境逆境,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輪到我了。
在賓客的期待裏,我緊抿雙脣。
心裏拼命提醒自己:
「不要開口,不要開口,不要開口。」
袁耀箍住我的肩膀,眼神從深情變得狠戾:
「簡簡,趕緊說誓詞啊,說完我們就能一生一世永不分離了。」
我甩開袁耀的手,跳下禮臺,瘋跑着逃離婚禮現場。
身後是衆人的叫囂和尖叫。
-6-
「把他抓起來!」
我感覺有人在拉扯我的衣服。
睜開眼,一個女人的身影從模糊變得清晰。
我從夢中醒來。
這個女人的身影有些熟悉。
想起來了,是我被老頭打時,門口出現的那個人影。
她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是我在牙子村見到的第一個女人。
女人端了碗粥給我:
「喫點東西吧,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今天?
原來我已經昏睡一天一夜了。
「對了,你可以叫我花花。」女人自我介紹。
外面一片吵鬧:
「要我看,先把他抓起來!」
「我們村一百多年都沒陌生男人來過,他是怎麼找來的?」
……
「外面發生什麼事了?」我問花花。
「別提了,今天一大早,村裏就來了個陌生男人。
「三白眼、眉毛頭髮又黑又濃,一看就不好惹。
「有村民把這人攔下來,問他是來幹嗎的,你猜他怎麼回答?」
「怎麼回答?」我的心臟驟然緊縮。
「他說,是來找他老婆的。」
話一出,雞皮疙瘩爬滿我全身。
三白眼、眉毛頭髮又黑又濃。
花花形容的這個長相,分明就是袁耀的模樣。
「他還問,誰家門前有口井,咱家還有村裏其他幾家,門前都有井,你說這人奇不奇怪。
「現在男人們正聚在一起商量要怎麼辦呢。」
完了完了。
不會真是袁耀找來了吧?
「別摳手了,都快摳出火星子了。」
不是花花提醒,我完全沒有意識到,手心已經被自己摳破了一塊皮。
「怎麼了,那個男人你認識啊?」花花問我。
「不認識。」我說了謊。
我佯裝鎮定,但內心慌得要命。
可千萬不能讓袁耀找到我。
這真是太邪門了。
我的手機早就被麻子在半路扔進了山谷,袁耀不可能通過手機信號追蹤到我。
而且我記得麻子說,這牙子村連衛星定位都不準,這麼犄角旮旯的地方,袁耀是怎麼找來的?
我的腦袋像是突然被閃電擊中。
想到上一次我被打得快死時,袁耀曾「大發慈悲」告訴過我的一個祕密。
原本我是不信的。
但現在看來,我不得不信。
-7-
上一次經歷的那次家暴,我真的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我不死心地問袁耀:
「爲什麼不管我躲去哪,你都能找到我?」
袁耀轉了轉打累的手腕:
「因爲我有祖先保佑呀。」
呸!
「什麼破祖先!」
袁耀扯我的頭往牆上撞:
「我本來不想說,但現在看來很有必要ẗúₜ告訴你,不然你好像對我的祖先不太尊重。」
接着,我從他口中,聽到了這輩子聽過最離譜的事情。
袁耀說:
「還記得結婚時你說的那句誓言嗎?
「我們袁家祖上傳下來兩條規矩。
「第一,只要是和我們締結了誓言的女人,會一輩子和丈夫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他貼在我耳邊低語:
「不管妻子去哪兒丈夫都知道。」
一陣惡寒襲遍我全身,但更噁心的還在後面。
「第二,祖宗規矩說:女人越打,家族越好,拳腳越狠,雄風越猛。
「以前我爸打我媽的時候,我不理解,還試圖阻止,到後來我自己結婚的時候,就立馬明白了。
「老婆,你沒發現婚後我的頭髮越來越濃密,變得越來越有雄風了嗎?」
他掰過我的臉,讓我不得不仔細觀察他。
和袁耀結婚這三年,我很少看他。
生怕一個眼神不對,他就會對我大打出手。
婚前袁耀的頭髮不多。
我記得有一次下雨,他把大半的傘給我撐,自己淋成個落湯雞,頭頂的頭皮露出了一大片。
現在一看,他滿頭的頭髮竟然又黑又密。
髮際線前移,額頭都窄了一寸。
下巴的鬍子長到了脖子,甚至延伸到了胸口。
這是怎麼回事?
我心裏冒出一百個問號。
「一生一世永不分離」的誓言,讓我丟了半條命,袁耀不用付出任何代價,頭髮反而還變得更濃密了?我的催命咒,是袁耀的生髮劑?
是袁耀在開玩笑,還是老天在開玩笑?
老天你要是沒開玩笑,就劈個雷讓我知道吧。
-8-
轟隆一聲響。
天邊炸開一道驚雷。
花花嚇了一大跳:
「這是要變天啊。」
麻子和老頭在這個時候破門而入。
花花討好地迎了上去:「老公、爹,她說那個男人她不認識。」
這個花花,原來是麻子的老婆,來探我口風的。
老頭惡狠狠對我說:
「不管你認不認識,休想我們會放你走。」
那就好。
只一天沒見,老頭邋遢得像變了個人似的。
兩撮鼻毛竄出鼻孔,身形也佝僂了許多。
「那個男人現在是什麼情況?」花花問。
「客人來了,當然要請他喫碗粉了。」麻子轉頭看向我,然後叮囑花花,「你就在這看緊她,待會兒的喜酒可別出什麼幺蛾子。」
「放心吧老公。」
麻子走後,花花警告我:
「你要是敢跑,抓回來一定會被打斷腿,我如果舉報一個想逃跑的女人,老公就會獎勵我一頓肉喫。」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現在很需要營養的,你會理解我的吧?」
花花的肚子微微隆起。
她想告訴我,她是不會幫我逃走的。
但我還從她的話裏,聽出了另外一個意思:在這個村子裏,我不是唯一被拐來的女人。
舉報想逃跑的女人就能獎勵肉喫,顯然是牙子村的傳統。
花花一開口,我就發現她的口音和麻子他們不太一樣。
她不會也是被拐來的吧?
如果花花也是被拐來的,爲什麼麻子會這麼信任她呢?
……
「我穿過的,你試試看合身嗎?」
看時間差不多了,花花解開我腳上的鐵鏈,拿出件紅色的喜服給我。
衣服舊舊的,有幾處還開了線,不知道之前有多少女人穿過。
「待會你老公就會來接你。」
她剛說完,門口就響起了動靜。
是傻子來了。
他來領我這個新媳婦出去見客。
花花正準備開門,門外一個雄厚的聲音叫了一聲:
「老婆!」
花花開門的手頓時停了下來。
因爲這不是傻子的聲音,傻子壓根連一句完整話都說不明白。
這個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
是袁耀。
-9-
我的心猛然一抽。
戰戰兢兢透過門縫往外看。
傻子就在門口,在他身後,還站着一個毛髮濃密的男人。
深深的絕望感壓得我快要窒息。
那個荒唐的祕密竟然是真的。
像是宿命般的詛咒,袁耀還是找到我了。
我幾乎失去力氣,要跌坐在地上。
同樣感到絕望的,還有一門之隔的傻子。
他驚恐大叫:「變、變態啊。」
傻子以爲,袁耀Ṱû₈口中的老婆,是在叫他。
的確,此時外面只有他們兩個大男人。
在傻子的視角里,袁耀如果不是叫他老婆,那是叫誰呢?
袁耀朝我房間的方向走來。
在傻子看來,就是在一步步朝他逼近。
傻子嚇得哇哇直哭,他一個勁地拍門,想進房間來。
但我已經先一步,把門從裏面鎖住。
他捂緊自己的屁股求饒:
「求、求你,不、不要,不行。」
傻子的語句和他本人一樣,快要碎掉了。
牙子村女人少,這點我從剛進村就知道。
傻子經歷過什麼,我不想知ţůⁱ道。
就在袁耀離傻子約莫三米遠時,一根鋼棍出現在袁耀的頭頂。
「邦」一聲響,袁耀應聲倒地。
身後的黃牙罵罵咧咧:
「幹他孃的,忘記加藥量了。」
黃牙聽到了傻子滋哇亂叫的聲音,趕了過來。
他們這些人販子,平時都是藥體格小的女人,這藥量對袁耀來說顯然不夠。
袁耀喫完粉,沒多久醒了過來,然後就自己找到我住的偏間來了。
傻子和黃牙告狀:
「哥,他要我做、做他老婆。」
袁耀雖然捱了一悶棍,但還有戰鬥力。
他又掙扎着站起來大叫:「老婆,你跑不掉了!」。
像個喪屍般朝我房間奔來。
在傻子看來,就是朝他生撲了過去。
傻子這會兒已經嚇癲了,他跌坐在地,地下瞬間溼了一灘。
「說來找老婆,原來是號這口啊?」
黃牙氣不打一處來,拿起棍子就朝袁耀身上招呼。
我在心裏默唸:打他的肋骨下緣,打他的腰椎,打他的後腦。
因爲打這些地方最痛,我十分清楚。
黃牙像是聽到了我的默唸似的,照着袁耀肋骨下緣就是一頓猛擊:
「真看不出來啊,你胃口還挺大。」
然後又爆錘了他的腰椎:
「我看你拿什麼搞我弟,呸!」
最後不死心又朝他的後腦來了一棒:
「讓你想男人!」
袁耀本就被下了藥,再加上這幾下,直接戰鬥力歸零。
他重重摔了下去。
黃牙對着袁耀的下體附贈了幾腳,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
「呸!死變態!」
不知道袁耀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他也會被暴打。
打得說不出話,站不起身。
袁耀死死盯着房門,我知道他在看我。
透過門縫,我和他對視。
身體因爲興奮而顫抖,有液體從眼角溢出,但嘴角恨不得咧到太陽穴去。
我在悄無聲息地發狂大笑,像一部靜音的邪典電影。
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覺得詭異又美麗。
-10-
花花看到了。
等我發現時,已經來不及收回我的笑容。
她的眼神很複雜,有震驚、不解、還有害怕。
還好屋外又出事了。
不然,我不知道還要這樣和花花對視多久。
黃牙正用麻繩捆住袁耀,有幾個村民來報信。
「別管這個人了,又出事了,你趕緊去看看吧。」
黃牙忙着去處理新情況,花花也跟着緊張了起來。
「你在房間裏待着別動。」
她出去,門從外面鎖上。
過了好一會兒,她纔回來,神色異常不安。
「怎麼了?」我問。
她的呼吸不穩,盯着我看了一陣,才說道:
「村子裏,又出現了五個陌生的男人。」
-11-
啊?
不是說了這旮旯連衛星定位都不準嗎,怎麼現在誰都能來啊?
牙子村一百多年都沒陌生男人來過,現在一天內突然來了六個。
人販子你騙人啊?牙子村現在客流量激增,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什麼旅遊風景區。
我瞄花花一眼,她正在做着,我之前無意識會做的動作。
她在煩躁地摳着手心,都快要摳出火星子了。
我之前煩躁,是因爲害怕被袁耀找到。
「你在害怕什麼?」我問花花。
她被我問得一愣:「我、我有什麼好怕的?」
但她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腦回路突然被打通,我好像搞明白了之前的種種疑惑。
花花也是被拐來的嗎?
是的。
那爲什麼麻子會這麼信任她,不怕她逃走?
甚至讓她這個「過來人」,勸導我這個新來的。是因爲花花現在懷有身孕,麻子覺得孩子綁定了她嗎?
可能是。
但還有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花花她自己根本就不想逃走,外面的世界對她來說更可怕。
在牙子村,麻子是花花的老公。
但在外面的世界,花花還有一個老公。
「那五個陌生人裏,有你認識的人嗎?」我補充道,「或許是你的合法丈夫。」
花花用詫異的眼神看着我:「你、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
我還知道,花花寧願在這個牙子村生兒育女,了此一生。
這輩子也不想再見到那個丈夫。
光是聽到那個男人的消息,都會害怕和焦躁。
在牙子村見到袁耀時,我一度以爲命運無解。
但現在,它好像給了我一個新的提示。
-12-
「你要幹什麼?」
花花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
我當着她的面,一件件脫掉自己的衣服。
脫最外面的喜服時,她試圖來阻止我。
我定定看着她,露出剛纔和袁耀對視時的絕美笑容。
三秒後,她鬆開了手。
我接着脫,到剩一件秋衣時,我把衣角從腰間撩起。
一個醒目的傷疤爬在後腰。
花花倒抽了一口氣。
「我摘了一顆腎。
「家暴,左腎壞死。」
我解釋道。
花花愕然失色,嘴裏不停唸叨:「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片刻後,她冷靜下來。
重複起我之前的動作,一件件脫掉她自己的衣服。
在她後腰同樣的位置,我看到了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傷疤。
「家暴,右腎壞死。」她對我說。
花花就站在我的對面,像我的鏡像。
她情緒激動起來:
「什麼家Ṫù⁷暴,根本就是故意殺人,但我好像命中註定要被他殺掉。
「我根本逃不掉,那個畜生總能找到我,現在竟然連這個鳥不拉屎的牙子村都找來了!」
她再也抑制不住,雙手捂臉哭了出來。
「你是說,你也逃不掉?」我捕捉到了她話裏的關鍵字。
「你說,也?」她捕捉到了我話裏的關鍵字。
我試圖連接起,我和花花鏡像世界裏更多的相似點。
「那個畜生和你結婚後,有什麼變化嗎?」
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花花哭着哭着又笑了出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他原本是個細狗,婚後把我當人肉沙包,竟然變成了一個肌肉發達的壯漢。」
我繼續追問:
「什麼肌肉變發達了?」
花花想了想,然後比劃了一下肩膀的位置:
「他每次動手,抬起胳膊的時候,簡直像一個怪物,太嚇人了。」
花花說的是斜方肌。
在一團亂麻裏,我似乎看到了那根線頭,只要抽出來,所有事情都能理順。
關於那個締結的誓言,我曾經以爲惡毒的詛咒。
或許有另一個意思。
-13-
牙子村突然出現了好幾個陌生男人。
我猜測,跟我和花花有相同遭遇的,還有其他人。
「這個村子裏,還有哪些女人是拐來的?」
花花的答案,驚到了我。
「幾乎全部。」
從花花口中我得知。
黃牙、麻子、傻子的媽媽,也是從外面拐來的女人,生下他們幾年後去世了,屍體就扔在家門口的井裏。
牙子村交通閉塞,資源匱乏,但凡誰家生的是女嬰,基本得不到照顧,大多數在小時候就會夭折。
死了的女嬰,也會扔進井裏。
不聽話逃跑被打死的女人、難產死了的女人,都會扔進井裏。
一代又一代,牙子村的女人越來越少,男人只能從外面拐女人回來做老婆。
牙子村有一個規矩,村子裏的所有男人,都要集中在某一個時期,統一拐一批女人。
拐完就收手,未來的十幾年都不再犯案,以免被警察盯上。
上一輩被拐的女人,差不多都在同一時期繁育了後代。
長到麻子、黃牙、傻子他們這麼大,又到了該娶老婆的年紀。
所以這幾個月,牙子村的男人們又開始作案,拐了一批女人。
接着他們就會收手,回到與世隔絕的牙子村。
再犯案,又是十幾年之後的事了,這樣警察就很難抓到他們。
花花是這批女人裏最早被拐來的,而我可能是最晚的。
-14-
「現在就帶我去找那些女人。」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向她們求證。
花花在猶豫。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不知她會選擇一頓肉,還是選擇相信我。
「你這是要去哪呢?」麻子突然踹門而入。
我和花花都嚇了一跳。
但花花反應很快,她摸肚子的手,立馬舉起來指向我說:
「她!」
我驚呆了,隨後失笑搖了搖頭。
不愧是深得麻子信任的人。
「她!想輕薄我。」
???
花花捂住自己的領口,梨花帶雨啜泣起來。
「她說這地方沒人認識她,終於可以做想做的事了,還要我帶她去找其他更多的女人。」我看了看我倆,衣冠不整。
這確實說不清楚……
麻子聽完,整個人和他的三觀一樣,要碎掉了。
緩了半天才開口:
「老婆你別怕。」
然後指着我腦門:
「別逼我在大喜的日子扇你!
「找女人?你想屁喫,我們男人自己都不夠。
「好好生兒子纔是正經事,別搞這些歪門邪道。」
麻子吩咐花花:「喜酒要延後,你看好她,等我處理完那幾個外人再說。」
花花順從點頭。
「來了個奇葩男的,又碰Ṱũ₈上個奇葩女的,真是流年不利。」
麻子走後,老遠還能聽到他的抱怨。
「我有辦法讓你擺脫那個家暴男,擺脫那個殺人犯。」
我和花花說了自己的猜測,但需要更多人來驗證。
花花聽完,給我找了件灰黑色不顯眼的衣服穿上。
然後對我說:
「你跟我來。」
-15-
我在牙子村見到了第二個女人。
是拐來當黃牙老婆的女人。
就鎖在我隔壁的房間裏。
花花拿出鑰匙,開了門帶我進去。
人販子隨時可能會發現我們跑了出來。
我不想耽誤時間,直截了當問了三個問題。
「你是不是被丈夫家暴過?」
女人不明所以。
「回答就對了,快點!」花花幫着催促。
女人遲疑後,點了點頭。
「是不是不管你逃到哪,他都能找到你?」
「是。」
「婚後他有什麼變化嗎?」
女人眸子閃了一下:「有。」
「什麼?」
「他一生氣就掐我脖子,後來他的手掌越來越厚,力量越來越大,手指永遠是彎曲的,好像隨時要掐我一樣。」
女人說着,開始發抖。
我拉着女人就走,馬不停蹄去下一家。
村子裏的男人,因爲要去喫傻子和我的喜酒,所以都不在家。
這正好給我們行了方便。
有的女人得到了信任,有一定自由度,有的女人被鎖住Ŧű̂⁴,我們乾脆把鎖砸了。
一路上我問那些被拐來的女人。
前兩個問題的答案,無疑都是肯定的。
第三個問題,答案五花八門。
有說背變厚的、變得偏食的、還有胸肌變發達的……
所有的這些串在一起,一個形象漸漸清晰起來。
-16-
我和花花把被拐的女人們帶走。
同時向她們解釋這麼做的原因。
這會兒,我們身邊已經聚集了一羣女人。
遠處,麻子發現我們逃跑,帶了一幫人追了過來。
人羣裏一個女人像見到鬼一樣尖叫。
但她看的並不是麻子的方向,而是另一邊的村口。
順着她的視線,我看到村口,出現了幾十個風塵僕僕的陌生男人。
這下牙子村真成ṭū́₅旅遊景區了。
女人之所以尖叫,是因爲她認出了其中的來人。
如無意外,這幾十個男人,全都是家暴男。
麻子手一揮,他身後的一幫人停下,靜觀其變。
陌生男人其中之一,二話不說拎出剛纔尖叫的女人。
「賤女人,跑這麼遠,終於讓我抓到你了。」
男人不顧女人的反抗,拉着她在地上拖行,要把她帶走。
「放開她!」我吼了一嗓子。
男人拿出結婚證:
「她是我老婆,要打要罵都隨我便,家務事輪得着你來管?再多事信不信連你一起打?」
「你敢?」花花帶頭上前一步。
所有女人們圍成一圈,把男人圍在了中間。
男人氣焰明顯低了下去,但爲了面子,他抬起手甩了女人一個巴掌:
「你說我敢不敢?」
男人得意無比,發出了勝利的歡呼。
只是這歡呼聲逐漸變得不尋常。
男人興奮得雙手捶胸,發出了「咿咿呀呀~」的聲音。
老天,你如果有眼。
一定見證了這場偉大的退化吧。
-17-
隨着男人詭異的啼叫。
他的毛髮瘋長,遍佈全身。
同時手掌變厚、手指彎曲、肩背隆起、跟腱縮短、上臂卻增長。
他的毛髮之所以變得濃密,是爲了保溫和防蟲。
斜方肌和背闊肌增厚,是爲了適應懸吊擺盪運動。
手掌變厚,手指呈彎曲的「鉤狀手」,是爲了方便攀巖、抓握和覓食。
……
男人,退化成了一隻猿猴。
他一巴掌打在女人臉上,也把自己打得返祖。
【遭受暴力的人,會讓施暴的人退化。】
初發現這件事的端倪,是在老頭的身上。
老頭打完我的隔天,身形因爲肩背隆起變得佝僂,鼻毛也瘋長。
這些特徵在家暴男身上也出現過。
拳腳越狠,雄風越猛,是天大的誤會。
暴力人渣,活該退化,纔是真相。
和家暴男相比,老頭的退化速度,可以說是指數級的。
之所以這樣,是我和花花兩人共同作用的結果。
我被打時,花花就躲在門口,她也在現場。
我們在一起,產生了倍數級的能量。
兩人的作用尚能如此,如果是一羣人聚集在一起呢?
袁耀們以爲增長的雄風,正是退化的開始。
「一生一世永不分離」的誓言。
讓丈夫永遠知道妻子在哪,丈夫卻把它當成暴力的通行證。
這種野蠻的行徑,根本就不屬於文明社會,那就該讓他迴歸野蠻。
不會當人,就退回去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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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眼目睹了這場偉大的退化,所有人都嚇傻了。
無論是人販子,還是家暴男。
但總有人不怕死,仗着自己拳頭如鐵,頭也鐵。
這個人就是麻子。
他似乎對花花的背叛很憤怒。
「你竟然敢騙我,今天就算保不住肚子裏的孩子,我也要打死你!」
麻子抽出他的褲腰帶,作勢就要往花花身上抽。
褲腰帶在空中轉了一圈,回到了麻子的嘴ƭù₂裏。
它好像第一次見這玩意一樣,放進嘴裏撕咬。
麻子變成了猴子。
暴力的行爲,作勢也不行。
想嚇唬誰呢?
其餘的人,不敢再有動作。
一動,就要返祖,這誰受得了?
黃牙氣不過。
帶頭用最惡毒、最粗爆、最下流的髒話開罵。
罵到唾沫橫飛,罵到忘乎所以。
罵着罵着,這些詞彙漸漸變成了「咿咿呀呀~」的啼叫。
我不懂猿語,所以罵再髒也沒關係。
罵人的人,也全都退化成了猿猴。
這倒給其他人提了個醒。
【遭受暴力的人,會讓施暴的人退化之——語言暴力也是暴力。】
「還有誰?」
我質問這兩撥人。
大家一起附和道:「還有誰?還有誰?」
人販子和家暴男都跟啞了似的,不敢再罵。
一罵人,就要返祖,這誰受得了?
他們集體噤聲。
但戾氣寫在臉上,憋不住的怒氣在胸腔迴響出「嗚~嗚~」的低鳴。
不說話,就會沒事了嗎?
【遭受暴力的人,會讓施暴的人退化之——冷暴力也是暴力。】
人販子和家暴男,一網打盡,全部返祖。
牙子村從風景區一下變成了動物園,猿猴滿地跑。
但猿猴到底是畜生,還有獸性。
它們會對人類發出攻擊。
花花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香蕉。
見到香蕉,猿猴哪裏受得了?
它們顧不上攻擊人類,爲了爭搶食物互相打了起來。
其餘人見了,也從附近的家裏, 蒐羅出瓜果。
喫着香蕉瓜果的猿猴,什麼都不在乎了,即使拿鐵鏈拴住它們, 也絲毫不反抗。
曾經栓過這些女人的鐵鏈,現在終於栓在了這些人販子和家暴男身上。
這場偉大的退化過後, 大家基本實現了一戶兩猿。
就差我了。
我的猿呢?
遠處, 有人大叫一聲:
「林簡!」
我的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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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耀自己送來了。
他被黃牙打暈, 清醒後,又自己找來了。
袁耀目眥欲裂朝我走來。
他嘴上罵罵咧咧,步伐踉踉蹌蹌。
每一步,都是人類退化的一大步。
他曾經對我說過的那些話,還在耳邊:
「你這是違背了祖宗規矩。」
「生下來會敗壞我祖上九代單傳的血統。」
「因爲我有祖先保佑呀。」
「我看你對我的祖先不太尊重。」
「祖宗規矩說, 拳腳越狠,雄風越猛。」
……
恭喜袁耀。
崇拜祖先、尊重祖先、成爲祖先。
袁耀這輩子猿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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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曾經與世隔絕的小村落變成了猿山風景區。
牙子村大力發展旅遊業,大批遊客組團來這裏觀猿。
姐妹們自力更生, 幹勁十足。
有的負責訓猿、有的負責講解、有的負責管理後勤。
我和花花樂得清閒, 只需要偶爾巡巡園就行。
今天我們巡園的時候, 竟然發現一隻猿猴「越獄」了。
等我想抓住它時, 已經來不及。
它光速搶走了一個男生的揹包, 打開拉鍊去翻裏面的東西喫。
男遊客一把搶回揹包。
「喲,你還是個三白眼, 挺兇啊?」
說完邦邦兩拳打在這隻猿猴的面門上。
「看你兇還是我兇!」
這隻三白眼的猿猴, 翻了個白眼,直挺挺倒下去,一動也不動。
男生對身邊的女孩炫耀:
「寶貝, 我 man 吧?」
女孩目光閃爍,眼裏沒有崇拜,只有害怕。
今天天氣很熱, 但女孩仍舊穿着高領毛衣,遮住手腳。
我隱約嗅到了一絲不正常的味道。
細看, 女孩化的妝也很奇怪。
粉底很厚。
腮紅不對稱, 一塊在臉頰, 一塊在顴骨。
眼影老氣, 用的是和她年齡極不相稱的深紫色。
我和花花對視一眼,心領神會,走上前去。
男生看到我們穿着工作人員的衣服, 招手叫住我們:
「這畜生搶了我的揹包, 我要賠償,今天必須給我個滿意的答覆, 不然要你們好看。」
「先生您稍等, 我們商量一下, 我先領您去休息室喝杯茶。」
我客氣答道。
是時候召集姐妹們聚集在一起開個會了。
猿山耐心極其有限公司,緊急召開管理層會議。
議題不是賠償,而是:
《關於猿山風景區死了一隻猿猴需不需要再補充一隻》
會議順利進行。
花花一邊做着會議紀要,一邊提出:「那需不需給他點時間, 讓他改過呢?」
我搖頭:「我們耐心極其有限。」
花花身邊一個兩歲多的女孩奶聲奶氣地說道:
「暴力,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無數次。」
所有人鼓掌贊同。
相信人會變成猿,也不要相信暴力的人會改變。
花花摸摸女孩的頭:
「寶貝, 媽媽就是走流程問一下。」
流程走完,舉手表決。
全票通過:猿刑,立即執行。
男生就在隔壁會議室等待。
我們這就去給他個猿滿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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