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生微光

重生到新時代,我成了六歲男孩的媽媽。
他隨意扔掉原主親手縫的平安符,疑惑地問:「媽媽爲什麼總送我這種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我的丈夫看向滿是鞋印的平安符,一臉平靜。
「因爲她本來就上不得檯面。」
他們一起鄙夷我,以爲我會鬧騰、會掙扎、會苦苦求着他們愛我。
可他們不知道,我來自風雨飄搖、山河破碎的 1937 年。
那時戰火連天,25 歲的我連續作戰三日三夜後,死在漫天炮火裏。
而這個時代河清海晏,沒有餓殍遍野,沒有忍辱捱打,有的是無盡希望。
他們都不值得我耗費時間,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1-
我醒來時還有些恍惚。
明明前一秒正被大火灼燒,現在身體卻是完好的。
頭頂的水晶吊燈微微晃動,我聽見一道奶裏奶氣的聲音喊我:「媽媽。」
「你早不生病晚不生病,爲什麼偏偏要在我去找喬阿姨的時候生病。你一定是故意的對不對?」
一個男人走到我的牀邊,不耐煩地質問我:「蘇歲禾,你這樣有意思嗎?我一年只和舒然見一次面,連這你也要阻止?」
「你是不是以爲進了我家的門,就真是我的太太了?」
管家模樣的阿姨連忙勸他:「太太沒有騙人,她是真的發燒到休克。」
「還有小少爺,您怎麼能這麼說太太呢?」她雙手捧過牀頭邊的平安符,遞給孩子。
「這是太太一針一線縫的,想着在生日這天送您,盼您能平平安安、健康長大。」
小男孩接過平安符,嫌棄地看了一眼就隨意丟在地上。
「這上面的字歪歪扭扭,一看就不值錢。今年喬阿姨給我的生日禮物是黃金奧特曼,可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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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踩了兩腳後,仰頭不解地問男人:「爸爸,爲什麼媽媽總送我這種上不得檯面的禮物?」
男人看着滿是鞋印的平安符,勾起一邊脣角,臉上是毫不掩飾的不屑。
「因爲,她本來就上不得檯面。」
隨着他們的一唱一和,我的腦海裏被植入了一段記憶。

-2-
這個身體的原主人,也叫蘇歲禾,是霍家保姆的女兒。
當年突發火災,保姆救下了年幼ẗū⁴的霍凜,自己卻葬身火海。
爲了報答,霍家收養了蘇歲禾。
蘇歲禾和霍凜一起長大。年少的霍凜玩世不恭,闖了禍被老師罰抄書,是蘇歲禾一筆一畫熬夜給他抄完。
就連他和喬舒然談戀愛,也是蘇歲禾幫忙打掩護。
霍凜二十歲時,和喬舒然分手了。
後來他在宴會上誤喝了帶藥的酒。
他撥通了喬舒然的電話,求她過來幫幫自己。
可喬舒然沒有答應,只冷冷地道:「霍凜,這就是你挽留我的方法?未免太過幼稚了。」
說完,她掛斷了電話。
霍母得知消息後,怕她兒子承受不住,找上了蘇歲禾。
她說,霍家養了蘇歲禾這麼多年,送她上貴族學校,給她用不完的零花錢,她也該回報了。
霍母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她心疼兒子,姿態強硬地把蘇歲禾送進房間。
蘇歲禾沒有抗拒的餘地。
也是那晚,她懷上了孩子。
霍母送她去檢查,得知她肚子裏的是男孩後,要求霍凜和蘇歲禾結婚。
她和霍凜說:「歲禾畢竟是自家養大的孩子,總比外面的女人乾淨清白。雖然地位低賤了點,但好拿捏,還懷了你的兒子,就娶進門吧。」
霍凜答應了。面對蘇歲禾,他臉上是不加遮掩的藐視:「原來你對我是這種心思。藏了這麼多年,你不覺得噁心嗎?」
霍家人看不起她,說她出身卑微,靠孩子上位,還說她沒有文化,融不進上流階層。
可他們都忘記了,蘇歲禾生下霍子昀時只有十九歲。
不是她沒有文化,是霍家沒有給她念大學的機會。
霍母要求她親力親爲地照顧霍子昀。
可霍子昀和霍家其他人一樣,都從骨子裏輕視蘇歲禾。
每年 9 月 22 日,霍凜都會帶霍子昀去見喬舒然。
這是他們初識的日子,也是霍子昀的生日。
六年前的 9 月 22 日,蘇歲禾羊水栓塞,九死一生生下了霍子昀。
六年後的 9 月 22 日,霍子昀當衆抱怨蘇歲禾上不得檯面。

-3-
霍子昀眨了眨眼,疑惑地看向霍凜:「爸爸,爲什麼媽媽這次沒哭?」
「以前你每次嫌棄媽媽,她不是都會流眼淚嗎?」
霍凜挑了挑眉:「可能她又想出了什麼新手段吧。」
我沒有理會,只拿出枕頭邊的手機,忐忑而激動地點開我想查找的內容。
原來,距離我的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整整 87 年。
如Ţű̂⁹今硝煙散去,山河重振,我的祖國曆經百年滄桑,重新站起,巍峨地屹立於世界東方。
我的一顆心突突直跳,就要溢出胸腔。
我們當年期盼的喫飽穿暖、嚮往的闔家團圓,在和平年代,原來都可以成爲現實。
我忍不住想,如果我的戰友們知道這個消息,他們該有多興奮激動。
我嘗試着輸入他們的名字,逐個搜索。
大部分戰友和我一樣,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中,沒能留下名姓。
也有兩三個能查到名字。可他們都死在不同的戰役裏,就義時還不到三十。
我抱着手機熱淚盈眶,久久沒有言語。
「爸爸,媽媽爲什麼只看手機,不理我們啊?」霍子昀又問霍凜。
霍凜冷哼一聲,警告我:「你給我收了那些不安分的心思,別再耍什麼花招。」
說完,他牽着霍子昀的手轉身離開。
霍子昀走的時候路過了垃圾桶。他撿起地上的平安符,將它丟了進去,邀功般地對霍凜說:「爸爸,老師說垃圾要及時丟掉,我做得是不是很好?」
霍凜表揚似的摸了摸他的頭。
我淡淡看着他們父慈子孝的背影,爲新時代的蘇歲禾悲哀。
她留給兒子的遺物,被兒子視爲垃圾。
悲涼只是一瞬,我又立刻振作。
這是我求之不得的時代,我有很多事情要做,霍凜父子不值得我耗費時間。

-4-
我用了一週,去了解這個時代的一切。
越瞭解,越會發現自己的貧瘠。
以前我也上過學,成績還在班裏排行前幾。
但我沒等到畢業,就跟着朋友們偷偷跑去參軍。
我那老學究父親氣得不行,說我不聽話,託人來給我送信。
我以爲他會氣鼓鼓地罵我一頓,可一封家書刪刪減減,到我手裏時只剩下八個字。
「報效祖國,千萬珍重。」
1937 年 9 月,我在戰場上喪生時,懷裏還揣着這封家書。
而這個和平時代,已經不需要我奔赴前線了。
現在,我可以好好唸書。
我報了當地一所私立高中,和十六七歲的少年人一起上學。
霍凜知道這個消息後,語氣嘲諷:「現在知道自己文化程度不高,開始急了?」
「你上學時就成績平平,現在這麼久沒讀,要倒數了吧。你就不嫌丟人嗎?」
霍母也微微蹙眉:「歲禾,你想要個文憑,我們幫你買就是。何必拋頭露面,丟了霍家的臉面不說,還顧不好家裏的事。」
霍家要求蘇歲禾做一個賢妻良母,不希望她有任何私人空間。
我十分不解。爲什麼他們活在新時代,思想卻比我這個一百年前的人還要封建?
在我們那個年代,明明已經有女子去追求事業了啊。
我在溫習課本,沒有從書中抬頭,也無視了霍子昀要我給他洗腳的要求。
我沉醉於現代的書籍,這些知識不知比我當年所學廣博了多少。
如果能把它們帶回去就好了。
沒多久,老師就和我聊到分科的事。她翻了蘇歲禾以前的成績單,說蘇歲禾作爲理科生,理化生成績都不賴。
老師建議我繼續選擇物理類。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
我們那個年代,很流行兩個詞語。
德先生與賽先生。
那時我就一直在想,到底什麼纔算真正的德先生?
風雨飄搖的時代,沒有人權,沒有法治,只有哀鴻遍野,屍堆成山。
我的父親,只因給路邊乞討的兒童說話,就被一槍崩了頭。
母親死得更加荒謬。
她裹了一輩子的小腳,突然被說是舊時代的產物,讓人割了雙腿失血過多而死。
於是,我和老師說,我報歷史類。
那天回霍家時,我剛合上門,霍子昀就從背後重重撞上了我的腰。
「媽媽是個學人精!學人精!」
霍凜解了領帶,懶懶地陷在沙發裏,嘲弄地望着我:「蘇歲禾,原來你是在這裏等着我呢。」
「你看舒然學的是文科,就回到高中,故意也去學文。你想用這種手段吸引我的注意力,可這就是邯鄲學步、東施效顰。」
看着我莫名其妙的模樣,霍凜冷聲說:「別裝了,你學校的老師都和我說你要報歷史類了。」
「當初我讀理科,你就跟我讀理科。發現我喜歡舒然後,你又跑去學文科。蘇歲禾,你就這麼愛我嗎?你能不能正視自己?」
「舒然出自書香門第,滿腹才華,不是你這種保姆的女兒比得上的。」
我皺眉看着他,又一刻陷入了迷茫。
爲什麼出身在人人平等時代的人,卻要把職業分出個高低貴賤?
他和喬舒然之間的愛恨糾葛,我根本不關心。
「你想多了,你們並不值得我耗費精力。」我抬眸平靜地看向了他:「另外,霍先生,我們分開吧。」
是分開,不是離婚。
因爲,蘇歲禾和霍凜根本沒有結婚。
蘇歲禾懷孕時才十八歲,不到法定婚齡,兩人沒有領證。
霍母又藉口她懷孕,連婚禮儀式都省略了。
他們誆騙她,說孩子生下來後再辦婚禮,年紀到了再去領證。
可直到霍子昀六歲,霍家母子都很默契地沒有再提這件事。
我想,沒有領結婚證,其實也挺好的。
霍凜怔怔看着我,半晌輕笑出聲:「蘇歲禾,你現在還學聰明瞭,都會以退爲進了。」
霍子昀激動地問霍凜:「爸爸,媽媽和你分開後,喬阿姨是不是就可以做我媽媽了?」
「那你趕緊讓媽媽走啊。過幾天開家長會,你和喬阿姨一起去,到時候全幼兒園的小朋友都會羨慕我的。」
霍凜雙手抱胸,問我:「你還想走嗎?走的話,可就回不來了。」
我輕輕「嗯」了一聲,當晚就要離開霍家。
霍母氣得直拍椅背:「阿凜只是說你兩句,就因爲這點小事,至於嗎?」
「至於。」
霍母的臉色更冷了,看着我半晌,咬牙切齒道:「真是把你慣得無法無邊了。」
霍凜不讓我收拾行李,說我的一切都是霍家給的。要走,我人走便是。
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我的衣服上:「你這條裙子也是花霍家錢買的吧?」
「既然要走,就斬斷關係再走。把衣服脫下。」
我不太愛生氣,但這時真的忍不住了,衝到霍凜面前左右開弓扇他耳光。
「我媽爲了救你而死,你就是這樣對你救命恩人的女兒?」
「我在你家鞍前馬後六年,這六年就算是請個保姆也得花點錢吧。」
「你們騙我生下孩子,又不和我領證結婚,生怕我分走家產。怎麼會有你這種不要臉的人?」
我的手勁很大,知道怎麼打人最疼。
霍凜一時被我打懵了,對着我喃喃自語:「蘇歲禾,你怎麼敢?」
「有什麼不敢的,垃圾。」我揹着書包,重重合上了門。
管家在身後問我;「夫人……你當真要走嗎?」
「讓她走,別理她。」霍凜的聲音夾雜着濃濃的慍怒。
「她從小在霍家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怎麼過得了苦日子?」
「她沒錢、沒文化、沒學歷,在外面過不下去,還是會搖着尾巴乖乖回來的。」
在霍家人眼裏,蘇歲禾就是他們圈養的動物。
喜歡的時候逗弄兩下,不喜歡的時候就丟到一邊。
畢竟,圈養的動物離了他們是活不了。
可我不是啊。
我曾爬過泥沼,挖過野菜,麥粒一顆顆掰着喫。
也曾寒風中穿着草鞋,扛着老舊槍械衝在一線。
這個時代再難,都比我們那個年代好上許多。
再說了……蘇歲禾有自己的積蓄。
霍家每個月給她五千零花錢,她開了張卡,偷偷存了起來。
一個月存三千,現在卡里有幾十萬,足夠我完成學業。
我在文光高中門口租了套單身公寓,安心讀書。
可一個月後,校方突然聯繫我,說學校不能再接收我了。

-5-
一開始,校長藉口我的成績不好,說怕影響學校的一本率。
可我這次月考成績,明明是年級三十七名。
沒幾天,校長又說我年齡太大,不適合繼續唸書。
我啞然失笑。
一百年前,剛辦學堂時,班級裏有七歲孩童,也有七十老人。
難道現在,二十五歲就不能讀書了嗎?
可校長的態度很堅決,讓我在三天之內退學。
直到看見霍凜出現在他辦公室門口,我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這個學校,是霍家投資開辦的。
難怪霍凜對我在學校的行蹤一清二楚。
退學之後,我離開了這座北方城市,坐高鐵回了榕城。
說來也巧,蘇歲禾的祖籍在榕城,我出生長大的地方也在榕城。
榕城啊,車水馬龍,高樓林立。它和時代一起更迭,但依然保存着不少老舊建築。
我過去唸書的學堂居然還在,它現在變了樣,也改了名,叫作第一中學。
我去了個封閉式的寄宿學校,裏面基本都是復讀生,有的甚至年紀比我更大。
大家同喫同住同學,不會的問題一起討論,夜裏自修時,我常常有一種回到以前的錯覺。
我回榕城的第一個月,接到了霍凜的電話:「都沒地方唸書了,不知道回家求我嗎?」
我一聽他的聲音就掛了電話。
可沒多久,霍凜和我說,霍子昀發燒了,吵着要喝媽媽做的蘿蔔排骨湯。
霍子昀在電話那頭氣勢洶洶地問我:「媽媽,你爲什麼不回來?你快給我煲湯,我還想喫你做的茄子煲,要雙面炸得金黃的那種。」
「喊你喬阿姨給你炸啊。」
「不行!」霍子昀立刻大聲反駁:「喬阿姨的手是用來彈琴的,不能幹這種活。」
「媽媽,你去廚房做給我喫。」
我面無表情地告訴他:「你親媽死了,別來找我。」
後來,在同桌的幫助下,我換了號碼,終於不用被他們煩了。
我的成績進步很快,到高三上學期,已經能穩居年級第一了。
這週末,班級組織一起去博物館參觀。
踏進展廳大門的那一刻,三十里江山在眼前鋪陳,五千年文化在心頭奔流。
我看見遠渡重洋的文物歷經滄桑,從劫掠者的殿堂重回故土,忽然覺得心潮澎湃難抑。
在踏進近代史陳列廳時,這種感覺達到了巔峯。
裏面有我們穿過的草鞋、中過的子彈、用過的槍械,還有……犧牲戰士的名單。
「歲禾,這裏面有人和你重名誒!」
同桌驚喜地衝我喊。
我一時愕然,蹲下身來看着密密麻麻的榕籍戰士名單。
第三十六行第八個名字是:「蘇歲禾」。
還沒來得及說話,突然聽見了一道女聲響起:「蘇歲禾?」
穿着旗袍的女人傾身,問旁邊的男人:「阿凜,這不是趁着你中藥,藉機爬上你牀的那個蘇歲禾?」
她身邊站着的,是闊別一年有餘的霍凜。
霍凜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勾起一抹諷笑。
「蘇歲禾,離了我,你怎麼過得這麼慘啊,都到博物館打工了?」
我愣了一下後,怒從心頭起。
且不說我是來博物館參觀的。
我就算真來博物館打工,那又怎麼了?
他到底在高貴什麼啊。

-6-
同桌挽着我的手:「什麼打工?」
「難得班ẗū́₄裏組織來博物館參觀,居然遇上了瘋男癲女,真是晦氣。」
霍凜抓住了她話中的關鍵點:「班裏?」
他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般,輕笑出聲:「蘇歲禾,你都快三十的人了,怎麼還在搞清純女高那一套?」
喬舒然也掩脣低笑:「阿凜,她不像我們出過國、留過學、見過世面。她見識短,又沒錢,估計實在不知道能做什麼,才躲在學校裏吧。」
她笑嘻嘻地看着我:「歲禾,你以前就資質平平,現在年紀大了,記憶力衰退,是不是都排倒數呀?」
「看在你我相識一場的份上,如果你也想出國,我可以資助你去非洲留學哦。」
同桌像看傻子一樣看着她,莫名其妙:「你有病吧,歲禾是年級第一,你才倒數。」
喬舒然和霍凜對望一眼,霍凜問她:「學校是就你們兩個人嗎?」
同桌還要再說,我攔住了她:「不與傻子爭長短。」
可霍凜卻忽然喊我的名字:「蘇歲禾。」
他拉着喬舒然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明年十月,我和舒然會在洱海邊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你想來參加嗎?」
不等我拒絕,我就聽見喬舒然嬌嗔道:「阿凜,別喊她了。她能十九歲給你生兒子,沒名沒分給跟你六年,一定是愛慘了你。你要她來參加我們的婚禮,那可是殺人誅心啊。」
可其實,不管是哪個蘇歲禾,都不愛他。
新時代的蘇歲禾被霍家 pua,困在牢籠中張不開翅膀。
舊時代的蘇歲禾有深愛的人,霍凜連那人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喬舒然還拍了拍我的肩膀,勸我:「歲禾,你不懂愛情,愛情不是你這樣的一廂情願。」
我沒有理她,只是蹲下身,在長長的名單裏找尋熟悉的名字。
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了。
第十八行第四個,是那人的名字。
喬舒然說我不懂愛情,她錯了。
其實我ŧú₅比她懂得多了。

-7-
他是我的戰友。
我曾在炮彈坑邊將他拉起,他曾在槍擊中把我護在身後,揹着重傷的我回了營帳ṭŭ̀₂。
只是那時槍聲車馬壓過,夜色淪陷,國難當頭,親情不得圓滿,友情不得善終,愛情在使命之後。
是怎麼發現喜歡的呢?
他會將地瓜葉留給我喫,自己嚼爛菜根。
會給我編最好的草鞋,走路不硌腳的那種。
也會把兩塊黃糖存上一個月,歡歡喜喜地送到我面前。
1937 年 9 月,我和他一同上了戰場。
這幾乎是一場必死的戰。
戰前,他與我說:「歲禾,如果能活下來,你可以嫁給我嗎?」
沒有鮮花戒指,沒有喜服吉禮。
他的臉上甚至有沒擦乾的血。
但我點了點頭:「好。」
「那,如果死了呢?」
「如果死了,他日史書記下我們的名字,也算是我們的婚書。」
後來啊,我們都死了。
但博物館的名冊上,記載着我們的名字。
原來,我們是有婚書的。
我摸着他的名字,想笑又想哭。

-8-
高三的節奏很緊,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多愁善感。
模考、一檢、二檢的結束,也標誌着高考的來臨。
高考那天,我獨自去了考場。
突然飛來一隻蝴蝶,繞着我盤旋一圈,最後落在我的指尖。
指尖的觸感,像極了故人的溫度。
蝴蝶一觸即飛,沒入搖曳的花叢中。
我握筆疾書,寫盡兩世所學。
成績是在半個月後出來的。
同桌給我打來電話,聲音裏帶着激動的哭腔:「歲禾,我比估分高了整整 20!」
「你呢?考得怎麼樣?」
我皺眉,看着面前無法顯示的界面,陷入了沉思。
「我還沒看到成績。」
「不會啊,大家成績都出來了。是不是你的網速太慢,再刷新試試。」
我嘗試着刷新,可依然什麼也看不見。
我正迷惑之際,電話接二連三打來。
招生辦把我帶走,從他們口中我得知了自己的總分——689 分。
全省第二。
媒體來得很快。我的照片、成績和學校等信息很快被人發到網上。
那天,我沉浸在喜悅之中,有個陌生電話打來,我下意識點了接聽。
「蘇歲禾,恭喜你啊。」
是霍凜的聲音,辨不出喜怒。
我正準備掛掉,他卻搶先一步說:「沒想到你的成績會這麼好。你想去哪個國家留學,英美還是法德,我可以幫你。」
我只覺得他腦子有病:「我不準備出國。」
「爲什麼不出國?是因爲捨不得我嗎?」
「歲禾,如果你想配得上我,那就去國外,接受精英教育。那裏有世界頂級名校、卓越的學習環境和一流的學術大拿等你。」
那一瞬間,我生出了莫名的恍惚感,還以爲自己置身於上個世紀初。
遍地哀鴻滿城血裏,先輩們憑着救蒼生的一念,踏遍萬里橫川,渡過赤裸汪洋,寧可雙足破碎也要赴外求學。
學技術,學制度,學思想。
渴求撕裂夜幕的深沉,換取黎明的曙光。
現在,大國教育崛起,一手託着國格,一手託着公理。
不必遠渡重洋求學,我的國家就能把我教得很好。
「不去,國內的教育就很好。」
電話那頭,霍凜嗤笑出聲:「蘇歲禾,政治課本上死記硬背的東西,你就這麼信啊?」
可對我而言,對我們那個年代的人而言,它本來是畢生理想信念,可以爲此奮鬥犧牲。
「還是說,你當真這麼捨不得我?沒事,我可以去國外看你。」
「而且,我還沒和喬舒然結婚,你是有機會的。」
我覺得自己的耳朵受到了荼毒,罵了一句「滾」後,反手把他拉黑了。
我的心思放在報志願上。
老師問我清北想去哪一個,同學問我想讀什麼專業。
我還在思索時,喜歡衝在前線喫瓜的同桌突然火急火燎地找上了我。
「歲禾,和你說個事情,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聽着她擔憂的語氣,原先不以爲意的我也緊張起來:「怎麼了?」
「你被網暴了。背後應該是有推手,現在全網都在罵你。」

-9-
我點開微博,發現自己的名字赫然出現在熱搜榜上。
登頂的詞條是「蘇歲禾做三」。
原來,有個叫「仙女寶寶」的用戶,發了一篇文章。
文名是:「高考第二,背地作三。」
她講了一個故事。
家世匹配的少年少女相戀,保姆的女兒卻Ŧüₘ想橫插一腳。
她天天在少年面前晃悠,故意幫他熬夜寫作業,裝可憐博同情。也假裝祝福他們,私下裏卻偷偷想翹牆角。
在男女主出現矛盾冷戰時,她立刻趁虛而入。算準了排卵期,故意給男主下藥,爬上男主的牀。
文中說,男主是無辜的,他被下了藥,行動由不得自己。
而蘇歲禾清醒地推開了門,佔據着別人的男人。
而後蘇歲禾懷了孩子,藉此機會上位。
男女主明明相愛,卻因爲蘇歲禾的阻隔,生生蹉跎了許多年。
「故事的最後,蘇歲禾因爲愛而不得多年,終究忍受不了,選擇離開。兜兜轉轉這麼久,男主終於把心心念唸的女主盼回來了。」
「我發這篇文章,只是想讓大家知道真相。成績不是衡量一個人的ẗùₜ標準。我不清楚蘇歲禾現在是否已經改過自新,可我真害怕這樣處心積慮的女人,在接受了高等教育以後,還會做出什麼更喪盡天良的事情。」
這篇文章,一看就是喬舒然所寫。
我打開評論區,網友一邊倒地心疼她,批判我。
儘管有人質疑下藥一事,但這條評論很快被罵聲淹沒吞噬。
「知三做三,真是噁心!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27 歲了纔讀大一,是想去騙 00 後的弟弟們嗎?」
「她的同學一定要看好自己的男朋友,千萬別被她下藥了哦。」
這其中,點贊第一的評論是:
「建議取消高考成績,任何學校都別錄取她。」
超過百萬網民點贊。
我不明白,這麼多年,我和喬舒然井水不犯河水,爲什麼她要這樣污衊我?
同桌跑到我家,着急地問我:「歲禾,怎麼辦啊?」
「你肯定不是這樣的人。可我相信你,那些素未謀面的網友不會信你。要不然你也發個文章自證?我真怕這事情會影響到你。」
我又看了那個故事兩遍,沒有寫文,也沒有質問喬舒然。
我轉頭去報案了,告喬舒然誹謗罪。
她這樣顛倒黑白,不知道這是犯法的嗎?
她好像還真不知道。我起訴之後沒兩天,她哭着撥通了我的電話:「蘇歲禾,我只是不痛快而已。」
「你上學時明明只是我的影子,像狗一樣任我使喚,爲什麼因爲一場考試就讓那麼多人誇你?」
「你搶走了我的男朋友,還和他生了孩子,我恨你是應該的。你撤訴,我們兩清。」
每次和他們交流,我都氣得想笑。
「霍凜中藥那個晚上,你不肯來。他媽媽讓人把我拖進去,反鎖了門。」
這不是我經歷的事,可我回憶起來依然會心痛得無以復加:「霍凜將我抵在牆上,壓在牀上。我掙扎得滿身是汗,哭喊着拍門求助,可沒有一個人幫我。」
那晚,蘇歲禾的裙子被撕碎,她對未來的憧憬也一併被撕碎。
霍凜這是強姦,霍母是共犯。
可蘇歲禾不懂。她的身體很痛很難受,心理上還要承受霍家的流言蜚語。
要不是現在沒有證據,我真想把他們都送進監獄。
「明明我也是受害人,爲什麼你要怨恨我呢?因爲你不敢恨霍家,而我弱小,你便可以隨意欺凌。」
人,弱小了就會受欺。
和國家落後了就要捱打是一個道理。
「所以啊,我們並沒有兩清,我是不會撤訴的。」
掛完電話後,我想清楚了自己在這個時代的追求。
百年前,列強坐金山,乞兒竟沒碗,敵寇但覺衣衫寒,剝人皮肉身上穿。
而後點燃星火,紅日初升,其道大光。
法治在戰火中枯萎,又在焦土上抽芽。
可即使是這樣清平的時代,依然存在着如霍凜、喬舒然之輩。
藐視法度,妄自尊大。
公理之下,正義歲歲常青,但其路漫漫。
我填好了志願。
第一志願: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

-10-
我到人大報道的前一週,喬舒然的判決下來了。
她被管制 6 個月,同時需要刪除造謠文章,向我公開道歉。
不需要我費盡心思自證,法律就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那些辱罵聲消失了,轉而加在了喬舒然的身上。
我去報道那天,在人大西門遇見了霍凜。
「驚喜嗎?我特意在這等你。」
他還帶了霍子昀來。霍子昀長高了很多,但也痩了,拉着我的手睜大了眼:「媽媽,你變漂亮了!」
「你現在眼睛裏有光,亮亮的。下週要開家長會了,你會去嗎?」
「不去,你喊喬舒然去。」我抽回手,扭頭就走。
「不行。」霍子昀搖了搖頭,「昨天喬阿姨送我上學,同學的爸爸媽媽對着她指指點點。他們說喬阿姨是個罪犯。媽媽,我不要她去,她會丟了我的臉。」
我沒有理他,憑錄取通知書進了校門。
他們也想跟進來,卻被門衛攔住。
「今天家屬不是可以送新生入校嗎?我是蘇歲禾的家屬,你們讓我進去。」霍凜連忙說。
霍子昀也雄赳赳氣昂昂地補充:「對,我是我媽媽的兒子,你快放我進去!」
門衛猶豫地看向了我,我頭也沒回:「我和他們沒關係哈。」
於是,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我越走越遠。
我開啓了大學生活。
明德樓的紅與夕陽永遠相得益彰。
教二草坪上堆了許多帳篷,草尖沾了水霧,熒光棒會一直閃爍至十二點。
水穿石的咖啡屋後有許多小貓,他們在中關村五十九號有一個家。
叫海星的橘白和叫蛋黃酥的橘貓關係很好,後來蛋黃酥被抓去噶蛋後,改名叫做黃酥。
霍凜時常來找我,但學校有門禁,他進不來。
那次我去新中關逛街,半路遇見了他,他跑到我的面前:「蘇歲禾,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不想回來嗎?」
「會讀書沒什麼了不起的,你最終還不是要找個男人嫁了。你不是處,還有過一個孩子,沒有什麼好男人會要你的。我是你最好的選擇。」
我的同學也在,聽見後說他比清朝人還要封建。
我們轉頭就走,一邊走一邊罵他。
那以後,霍凜沒再找我。聽說喬舒然懷孕了,他和喬舒然結了婚。
大四時,我的績點 3.90,成功保研本校,選擇了刑法學專業。
與此同時,喬舒然生了一個兒子。
在保研名單公示的那一天,霍子昀哭着給我打來電話。
「媽媽,你什麼時候可以回來啊,我好想你。」
霍子昀在我面前,就像是一隻驕傲的小公雞,永遠高昂着頭。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裏帶着哭腔。
「喬阿姨給弟弟泡牛奶。我不小心把奶瓶弄倒了,弟弟燙得大哭,奶奶衝過來打了我一巴掌。」
「她以前從來不打我的。喬阿姨之前也對我很溫柔,可有了弟弟之後,她就變了,都不和我親近了。」
「還有爸爸。我和爸爸說了這件事情,爸爸聽完之後,都不安慰我,轉身就去看弟弟有沒有燙傷。」
霍子昀到底還是小孩,越說越覺得委屈,哇哇大哭起來:「媽媽,我不是家裏唯一的小孩子了。他們都不愛我,你可以回來陪我嗎?」
我沉默了很久,告訴他:「霍子昀,我不會回去,你找我哭訴是沒有用的。」
「可就算他們都不愛你,你也可以自己愛自己。被愛不是理所當然,不被愛也不是什麼天崩地塌的事。」
在霍家,他好像沒有可以傾訴的人,週末常常給我打來電話,但我沒接。
後來他學聰明瞭,給我發消息,把我當成樹洞。
霍子昀說,喬舒然和霍凜婚後總是吵架。
沒嫁進來前,霍母覺得她千好萬好,可嫁進來後,霍母以婆婆的眼光審視她,便覺得她哪哪都差。
過去霍母誇讚她琴彈得動聽,舞跳得優雅。
現在卻說:「都是當媽的人了,會彈琴跳舞有什麼用?連奶水都沒有,還要泡奶粉。」
她嫌喬舒然不是賢妻良母,還懷念起蘇歲禾來。
霍凜應酬回家後,看着敷面膜的喬舒然,皺眉問道:「我的小米湯呢?」
喬舒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以前蘇歲禾在,知道我胃不舒服,每次我應酬回來她都會盛上小米湯。」
喬舒然也來了脾氣:「你這麼心心念念着蘇歲禾,那你去找她啊!」
兩個人把日子過得雞飛狗跳。
在霍母的煽風點火下,在多年的糾葛拉扯裏,初戀情意被消磨殆盡。
尤其是在喬家破產之後,喬舒然和霍凜的矛盾激升。
我只當聽了個樂子。
霍凜自以爲的精英教育,把他培養成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沒有浩然正氣,凡事只想利弊。在喬舒然家破產後,霍凜便覺得她沒了價值。
過去用來蹉磨蘇歲禾的手段,全都用在了喬舒然身上。
讀研後,我開始加入課題團隊,參加各類學術會議。
我是在報告廳碰見霍凜的。
他西裝革履,人模人樣地出現在隔壁會議廳裏。
看見我後,他並不驚訝,反倒笑了起來:「歲禾,我知道你今天會在。」
「我聽說在學校有不少男生追你,但你一個都沒有答應,是因爲我吧。」
「也是,曾經滄海難爲水。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準備和喬舒然離婚了。」

-11-
霍凜是個很自信的人。
他家境殷實,身形頎長,骨相優越,高富帥三個字全佔了。
饒是如此,我依然深深厭惡着他。
曾經滄海難爲水,珠玉在前,我永遠不會喜歡他。
我愛的人,身赴國難,脊築長城,雖九死其猶未悔。
我愛的人,在天夜將曉時,甘願留在黎明之前。
拿霍凜和他作比,都是侮辱了他。
霍凜總是自說自話:「歲禾,你不用擔心。婚前我們做了財產公證,她分不到我什麼錢的。」
我正想開罵,剛好導師喊我,我回到展廳做報告。
門沒有關,霍凜就站在門外,聽着我的發言。
我使了個眼色,師妹反應過來,幫我關上了門。
阻隔了他落在我身上黏糊糊、溼答答的目光。
這種眼神,太讓我生理不適了。
我想到了一百年前,那些壞人侵犯女孩時的眼神。
我沒想到,霍凜真的是個法外狂徒。
當天晚上,我回酒店,剛刷卡開門,他忽然從對面的安全通道出現,從背後捂住我的嘴,將我拖進房間。
掐着我的腰,壓着我的頭,說話時嘴裏全是酒味。
「蘇歲禾,你在彆扭什麼?又不是第一次和我在一起了,你難道不享受嗎?」
「其實你也很想我,對不對?」
他想重現十三年前做過的事情。
可我不是那個十八歲的蘇歲禾了。
我和霍凜撕扯了起來。我拍門、嘶喊、掐他身體、抓他頭皮,在指縫裏留下他的 DNA。
花瓶破碎,水杯打落,地上一片狼藉。
血腥味和反抗似乎讓霍凜更加興奮。
傷口越來越多,不少是他的,也有我的。
最後,他的頭撞上牀頭櫃,血流如注,昏了過去。
我開了房門,報警。
這是強姦,我有證據。
無論酒店走廊上的視頻,還是地上毆打過的痕跡,抑或是我身上的傷。
十八歲的蘇歲禾不會保護自己。
可我現在,學的就是刑法。
我報了案,霍凜被取保候審。
喬舒然和霍母知道這事後,找上了我。
霍母要求我出具被害人諒解書。
「你捨得嗎?他這樣做,還不是因爲愛你?」
喬舒然來找我不是爲了求情。
才短短几年,歲月就帶走了她的一身嬌矜,將她折磨得疲憊不堪。
她紅着眼眶向我道歉:「蘇歲禾,我終於理解了當初的你。出身低不是原罪,貧窮不是看不起一個人的理由。每個人都會遇見窘境,我不該嘲笑你,也不該看不起你。」
「過去的事情對不住。不忠的是霍凜,我太幼稚,纔會將過錯強加在你身上。」
「還有就是,這一家人,真他媽的不是東西!」
沒幾天,她就舉報霍凜涉嫌洗錢,並呈出證據。
不可一世的霍氏商業帝國,岌岌可危。

-12-
霍凜得知消息之後,和喬舒然起了衝突。
推搡之際,他將沉重的檀木盒重重砸在喬舒然的頭上。
喬舒然當場休克。
送去醫院,搶救無效,白布一蓋,進了棺木。
她死在了初戀的手裏。
喬舒然葬禮那天,來送行的人很少。
霍凜沒去,他被逮捕了。
霍凜庭審那日,我特意去中院旁聽。
霍凜犯故意殺人罪、強姦罪、洗錢罪,數罪併罰,處死刑並沒收財產。
不是死緩,是死刑立即執行。
霍凜選擇了上訴。
高院維持原判。
案件拉扯許久,霍凜被槍決這年,我已經拿到了博士學位證和畢業證。
霍凜死後的第二天,霍母從樓梯上滾了下來,人沒了。
喬舒然留下的兒子無人照顧,被送入了孤兒院。
而霍子昀,剛好滿十八週歲。
他帶着弟弟,找上了我。

-13-
畢業後, 我成了律所合夥人。
我在律所常態化開展法律援助, 也走在普法一線。
霍子昀出現在律所門口時, 還牽着他的弟弟霍子逸。
「媽媽,現在上不得檯面的是我,對不對?」
他還記得自己六歲那年說的話。
「媽媽, 你生了十二年的氣, 可以原諒我了嗎?」
「可是,你真正的媽媽死了, 死在你生日那天, 死在你去找喬舒然的時候。」
我在北京的秋日裏攏緊了袖子,把真相告訴了他。
「你知道嗎?那個平安符, 是你媽媽留給你的最後一件禮物,可是你扔進了垃圾桶裏。」
霍子昀忽然間泣不成聲, 一遍遍地告訴我他知道錯了。
但我不需要他的道歉,我對他並沒有任何感情。
該聽他道歉的那個人, 永遠都聽不見了。
「媽媽, 你會回我短信,難道不是因爲願意原諒我嗎?」
這些年, 霍子昀一直堅持給我發短信。
我偶爾會回他, 尤其是在他叛逆期後。
不是想原諒他,是他突逢變故,又值年少,心性不穩。
我怕他走歪了路子, 成爲像他爸爸那樣的禍害。
儘管不喜歡他,我依然希望他能長成棟樑。
因爲,社會要前行,就需要棟樑。
我問霍家兄弟:「覺得自己很可憐嗎?」
他們點了點頭。
「你們都念過書, 讀過史。迷茫的時候, 就翻翻史書,先輩們會給你們指明道路。」
「看看他們在歷史的洶湧風聲與料峭驚寒裏,隱匿於黑暗, 衝鋒向罪惡,雖萬難亦執著往矣。看看萬萬聲怒吼響徹九州,爲你們換來安然盛世。」
「所以,霍子昀、霍子逸, 永遠、永遠要做一個好人,無愧先烈,無愧華夏。」
霍子昀和霍子逸重重點頭。
第二天, 我來了興致, 起了個大早出去散步。
路過天安門廣場時, 瞧見了一個紅色蔬果大花籃。
北面寫着普天同慶,南面寫着祝福祖國。
時間過得真快啊, 瞧, 一晃眼又到了國慶。
我站在廣場前, 仰頭看着璀璨的朝暉和迎風飄揚的旗幟,眼眶潮溼。
昔時,先輩以身破長夜, 螢火生微光。
今朝,風過萬物響,盛世長久亦長安。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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