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烏龍

我媽媽查出了胃癌。
老公說癌症無藥可治，勸我放棄治療。
他說:「與其砸錢給醫院，不如帶她去旅遊，以免最後人財兩空。」
如果我堅持要治，他就跟我離婚。
離婚後才發現，我媽的病是誤診，真正得癌症的人其實是他媽。
在他跟我借錢時，我用他的話懟他。
「癌症無藥可治，你咋不帶你媽去旅遊？」

-1-
婆婆總說自己胃不舒服。
碰巧我媽最近也說自己胃口不好，我就帶婆婆和我媽一起去做了個胃鏡。
沒想到，婆婆只是有點炎症，我媽卻查出來了胃癌。
拿着那張檢查報告，我如遭雷擊。
我下意識地把檢查結果瞞了下來，跟兩位老人說都沒什麼問題，讓她們不要擔心。然後像沒事兒人Ṫůₙ一般把她們各自送回了家。
直到車上只剩我一個人了，我才終於卸下防備，哭了出來。
我六神無主地撥通了老公的電話。
我是單親家庭，所以除了媽媽之外，他就是這個世界上跟我最親密的人了。
在最脆弱的時候，我只能想到他。
聽到我的哭聲，陸淮的聲音頓時緊張起來。
「出什麼事了？菁菁，是不是我媽的體檢報告有什麼問題？」
我搖了搖頭，小聲啜泣着。
「不是，陸淮，是我媽，我媽得了胃癌。這可怎麼辦啊？」
陸淮與我相戀十年，我們還孕育了一個孩子，我本能地把他當作了所有的依靠，對他有着無比的信任。
我以爲他會好好安慰我一番，讓我不要着急，他跟我一起想辦法。
就像我數次在他失意時安慰他那般。
可他接下來的反應卻給了我當頭一棒，讓我如墜冰窟。
意識到得癌症的是我媽而不是他媽之後，他先是本能地鬆了一口氣，似乎是放下了心。
然後，他又試探性地問我。
「胃癌？菁菁……那你還要治嗎？」
我被他的這個問題問懵了。
先是愣了一瞬，然後是鋪天蓋地的怒火。
我的聲音幾乎是在嘶吼。
「當然治啊！爲什麼不治？陸淮，那可是我親媽！」
可我的咆哮卻並沒有任何作用，陸淮的反應出奇的平靜。
他嘆了一口氣。
「菁菁，可是胃癌是治不好的。而且我們現在車貸、房貸都還沒還完呢，文軒每年補習班的費用都夠我們受的了，哪還有錢拿出來給你媽治癌症啊？」
原來，在他眼裏，無論是車子、房子，還是兒子的補習班，都比我媽的命要重要。
可笑，太可笑了。
我突然感覺，我們的這段婚姻就像個笑話！
我甚至只告訴他我媽得了癌症，他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安慰我，而是害怕我給我媽治病會降低他的生活質量，進而阻攔我給我媽治病！
我氣憤地詰問他。
「陸淮，如果你媽得了癌症，你治不治？」
陸淮沉默片刻，居高臨下地告訴我。
「不會，我會帶我媽去旅遊、去遊玩，讓她在生命的最後時光過得有尊嚴、有價值一點，不把她最後的生命浪費在醫院裏。」
我突然有點想笑。
我當然不信如果事情真發生在他身上，他還會像現在這麼淡定。
他之所以這麼說，只是因爲鞭子沒有打到自己身上罷了。如果真的是他媽生了病，他可能比我還着急。
當初他媽只是得了個流感，他就心疼得不得了了，趕緊帶他媽去醫院住了院，生怕他媽出現一點閃失。
怎麼現在生病的人變成我媽了，他就開始站着說話不腰疼了呢？

-2-
我擦乾眼淚，語氣滿含嘲諷。
「旅遊？癌症晚期的病人每一個細胞都在痛，你告訴我拖着病體怎麼旅遊？放棄治療的話生命可能只有幾個月，但好好治療的話可能能活好幾年甚至更久。你憑什麼輕而易舉地就讓我放棄？」
陸淮自知理虧，被我噎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但他還想再爭辯幾句。
「可是……」
我不耐煩道。
「沒什麼可是的！我已經決定爲我媽治療到底了。你不願意出錢沒關係，我們把這房子賣了，當時買這房子的時候我也出了一半。我們把婚房賣了，我用我的那一半錢爲我媽治病！」
這房子買的時候花了一百萬，我們各自出資了一半，現在已經漲價到兩百多萬了，一半房款足以給我媽治病了。
沒想到，陸淮還是拒絕了我。
「不行。何菁，這是我們的婚房，把房子賣了我們兩個住哪裏？」
「再說了，你就算不爲我考慮，也得爲我們兒子考慮啊！這套房子是學區房，賣了房兒子去哪兒上學啊？」
我冷笑一聲。
「讀書在哪兒不能讀？兒子現在纔剛上小學，在哪兒讀不都一樣？房子賣了又不是不能租房，難不成賣了房子你就得睡大街了？」
陸淮長嘆一口氣，似乎終於做出了決定。
「何菁，如果你執意要這麼做，我只能跟你離婚了。我只是你的老公，不是你的父親。我沒有責任也沒有義務爲你母親的病情買單。你媽和我之間，你選一個吧。」
雖然對陸淮已經失望透頂。
但當離婚這個詞從他嘴裏說出口的時候，我的心還是被深深刺痛了一下。
我曾經怎麼也想不到，我與陸淮的婚姻會因爲這個原因而結束。在我最無助的時候，這個我曾決定要共度一生的男人竟然會選擇與我離婚。
遙想當初結婚時的誓言還猶在耳畔，他曾說過，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要與我不離不棄。
可結果，才遇上一點挫折，他就要把我拋下跑路了。
這殘忍的現實。
我強壓下心頭的苦澀，點了點頭。
「好，我過幾天帶我媽去北京看病，明天我們就去民政局領離婚證，順便把房子掛到網上賣了。」
「行，何菁，你別後悔就行。」
說完，陸淮就冷漠地掛了電話。
這一刻，大概就是我人生的至暗時刻吧。
一個至親得了癌症，以後生死難料；同時又剛發現另一個至親醜陋的真面目。
兩種蝕骨之痛同時出現，着實是痛徹心扉。

-3-
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回了家，打算收拾一下東西，然後帶着兒子回我媽那兒住幾天。
我媽想她外孫了，也不知道這一走得什麼時候才能見面。
沒想到，我一進家門就看到了婆婆。
此刻她抱着文軒坐在沙發上，正一臉憤怒地看着我。
她使了個眼色，兒子就會意地朝我跑過來，抱着我的腿哭道。
「媽媽，你能不能不要跟爸爸離婚啊？琪琪的爸爸媽媽就離婚了，她爸爸媽媽都不疼她，她好可憐。我不想也變成她那樣。」
雖然不知道婆婆的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但看到孩子這麼哭，我的心也軟了幾分。
我把兒子抱了起來，給他擦了擦眼淚。
「傻孩子，就算爸爸媽媽離婚了也還是愛你的呀，爸爸媽媽對你的愛是不會變的。」
兒子的眼睛亮了幾分，問我。
「真的嗎？」
我定定地點了點頭。
這時，婆婆卻咳嗽了幾聲，似乎是有意在提醒什麼。
兒子似乎想起了什麼，忙道。
「不對，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該跟爸爸離婚，還要把房子賣了。如果你賣了房，我們一家以後住哪裏啊？」
我嘆了一口氣，摸了摸文軒的頭。
「可是，寶貝，外婆生病了。我們把房子賣了就有錢救外婆了呀，外婆平時對你那麼好，你也不想外婆有事對不對？」
我說完，兒子陷入了沉思。
婆婆這時候咳嗽了一聲。
兒子這才又說道。
「可是外婆的病是治不好的，你賣房給外婆治病我就不能上學了，爸爸跟奶奶也沒地方住了。媽媽你心裏只有外婆，一點都不爲我和爸爸考慮！」
「你是Ţū́ⁱ個壞媽媽！」
說完，他生氣地掙脫了我的懷抱，然後飛奔到了婆婆懷裏哭了起來。
如果說陸淮的態度對我來說是切膚之痛的話，那麼兒子的這番話就如同刀割一般插到了我心上。
我無法置信，我精心教養的兒子，會脫口而出這麼一番話。
活脫脫一個小白眼狼！
我心死了。
婆婆給了兒子一個滿意的眼神，然後高傲地開口教育我。
「看吧，連我們家文軒都知道，癌症是一個無底洞，不可能治好。就你還神經兮兮地想給你媽治病！」
「你就算不爲我跟小淮考慮，也得爲文軒考慮一下吧？作爲文軒他媽，你不替他謀劃也就算了，居然還想賣房拖他後腿。你是孝順了，文軒以後怎麼辦？他還是個男孩兒呢，以後沒了房子，他怎麼找媳婦兒？」
兒子靠在婆婆懷裏，聽到這話，同樣怒氣衝衝地看着我，似乎我真的是什麼拋夫棄子的罪人一般。
可是，我只是想用我自己的錢來給我親媽治病而已啊，我錯哪兒了？
我冷笑一聲。
「要是得了癌症的那個人是你，你還能這麼大言不慚地讓你兒子放棄治療嗎？林翠如，我要拿回來的是自己的錢，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跟我道德綁架？」
林翠如被我這麼毫不留情地懟了一番。
她的眼眶唰地一下就紅了，眼裏頓時蓄滿了淚水。

-4-
這時候，陸淮終於從臥室衝了出來。
見他媽哭成了這個樣子，而我還像個沒事人一般站在一邊，他發飆了。
「何菁，你憑什麼詛咒我媽？」
「她只不過是好心勸你幾句，你不聽就算了，至於說出這麼惡毒的話嗎？」
笑死，剛剛婆婆罵了我那麼多，陸淮都沒說一句話。而我剛剛只反駁了一句，他就迫不及待地出來指責我了。
現在的我，對陸淮不再抱有一絲一毫的幻想，只剩下了厭惡。
我抬了抬眉。
「哦？我有說錯什麼嗎？」
「不是你說的，如果你媽得了癌症你就放棄治療讓她回家等死嗎？怎麼你咒你媽可以，我說就不行了？」
不就是轉移矛盾嗎？誰不會呀。
婆婆將我與陸淮的矛盾轉移成我與兒子的矛盾，我也同樣將我與他們的矛盾轉移成了他們內部的矛盾。
目前看來，效果十分顯著。
婆婆不可置信地看着陸淮，見陸淮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她當即就明白了。
她衝陸淮哭嚎。
「你這個不孝子，有你這麼說你媽的嗎？你是不是早就想我死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容易嗎？你個白眼狼！」
瞧吧，剛剛讓我給我媽放棄治療的時候說得那麼大義凜然，輪到自己身上就生氣了。
她可真是雙標啊！
陸淮趕緊手忙腳亂地去哄他媽。
「媽，我不是這個意思。萬一是你出事我肯定救你啊，我要不這麼說何菁能同意放棄治療嗎？」
後面的兩句，他說的很小聲，但我還是聽到了。
這一刻，我對陸淮充滿了鄙夷。
我翻了個白眼，冷冷地回道。
「哦？所以你這麼說純粹是爲了讓我放棄給我媽治病，保住這套房子？陸淮啊陸淮，你比我想象的更加噁心。」
陸淮被我激怒了。
他徹底撕下了僞裝，露出了貪婪的真面目。
「我就是不願意賣房怎麼了？」
「是你媽病了又不是我媽病了，我憑什麼要爲了給你媽治病而賣掉自己的房？何菁，你別用這副眼神看我，你也沒比我高尚到哪兒去，你眼裏只有你媽，壓根沒爲我跟文軒考慮過。我這麼做，只是爲了幫文軒保住財產！」
「我告訴你，離婚可以，房子跟兒子你選一個吧，不可能所有的便宜都讓你佔了！」
我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他是想用母愛來套牢我，讓我爲了兒子的撫養權而放棄屬於我的半套房。
可他錯了，撫養權Ŧũ₅是什麼？能有我媽的命重要嗎？
何況還是一個小白眼狼的撫養權。
我不加思考就給出了回答。
「沒有選擇的必要，那半套房子是屬於我的，誰也奪不走。至於兒子要跟誰，他自然有自己的決定，我不會干涉他。」
陸淮急了。
「如果我就是不離呢？我只要拖上幾個月，不賣房也不離婚，等你媽死了自然能省下這筆錢。看看到時候你能拿我怎麼辦？」
我卻一點都不惱。
看着他的臉，就像是在看一個智障。
「你以爲不賣房不離婚就能省錢？你是不知道貸款這個東西嗎？我完全可以貸款給我媽治病，有這套房子在我完全可以貸得更多，反正我們沒有離婚，以後你還得跟我一塊還。到時候，你可別後悔現在的決定。」
「明天去不去民政局，隨你，反正離不成婚我就去借貸，我媽這病總有辦法治。」
說完，我不顧ťů⁵陸淮和他媽的咒罵，帶着我的行李瀟灑離開。
如果別人不同意讓你開窗，你就主張掀掉屋頂，兩害相較取其輕，那樣他們就同意開窗了。
在利益的驅使下，我篤定陸淮會妥協。

-5-
剛離開沒多久，我就接到了一通電話。
是醫院那邊打來的。
「是何女士嗎？不好意思，由於我們一個實習護士的疏忽，不小心把林翠如女士和何秋女士的檢查報告弄反了……」
像是被一個天大的餡餅砸中一般，我有點發暈，試探性地問道。
「什麼意思？」
電話那頭跟我解釋道。
「意思是……」
心頭湧過一陣狂喜，我脫口而出。
「所以你的意思是，得胃癌的不是我媽，是我婆婆？」
電話那頭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是這樣的。您有空可以帶她們再來醫院一趟，我們願意免費提供一次檢查。」
我不記得電話是怎麼掛斷的。
我只感覺一直壓在肩頭的擔子一下子鬆了，渾身輕飄飄的，有一種劫後餘生的不真實感țů¹。
喜悅過後，我又突然覺得這是天意。
這次烏龍，本質上看是上天對我的眷顧和饋贈。
如果一開始就查出來是婆婆的問題，那我必定無法看出來婆婆和陸淮的真面目，說不定還會傻乎乎地傾家蕩產來救她、衣不解帶地照顧她。
那樣的話，我纔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一路風馳電掣，很快我就到了媽媽家樓下，我以飛一般的速度爬上了樓，打開了房門。
可我沒想到，剛進門就聽到了婆婆刻薄的聲音。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惡之家必有餘殃。怪不得你得了癌症，因爲你們一家人都是自私鬼！」
只見媽媽坐在沙發上，神色頹靡地坐在沙發上。
婆婆惡毒的辱罵從視頻裏不斷湧出，我媽的眼裏全是恐懼和不可置信，被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似乎快要碎了。
看到這一幕，我氣紅了眼。
我連忙走上前，一把拿過了我媽的手機。
然後衝手機裏的老太婆吼道。
「你罵誰是自私鬼？死老太婆，我告訴你，要死也是你先死，你這輩子絕對會死在我媽前面，等你死了我肯定敲鑼打鼓好好慶祝一番！」
罵完，沒等林翠如反應過來，我就直接掛斷了電話，然後將她拉入了黑名單。
我絕對不會再給她騷擾我媽的機會！
心頭惡氣還未消，一抬眼，我就看到了我媽那張魂不守舍的臉。
此刻，她顫抖着嘴脣問我。
「菁菁，你婆婆說我得癌症這件事，是真的嗎？」
怕她被嚇壞了，我忙跟她解釋。
我先跟她澄清了這是場誤會，然後把這場烏龍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講給她聽了，告訴她真正得癌的人其實是我婆婆，不是她。
一開始她還不信，直到我重新打通了醫院的電話，從醫生嘴裏聽到實情之後才放心。
平復了心情之後，她又問我。
「那你婆婆那邊你打算怎麼辦？她得了癌症，如果她知道了賴上你怎麼辦？菁菁，你得爲自己好好打算。」
看着她擔憂的目光，我很快就意識到了她這是什麼意思。
她怕我心裏還愛着陸淮，爲了他而放棄自己的一切給他收拾爛攤子，因爲照顧得癌症的婆婆而耽誤了自己的人生。
可她多慮了，現在的我無比清醒。
老公是個自私鬼，兒子是個白眼狼，我不可能再爲了這二人而犧牲自己。
餘生，我只會爲了我和媽媽而活。
我拍了拍媽媽的手，安慰道。
「不會的，媽媽，我不會再給他們任何傷害我的機會。」

-6-
第二天，我如約去了民政局。
到了之後我才發現，原來陸淮比我來得更早。
他陰沉着臉，倚靠在車門上，就跟誰欠他五百萬似的。
一見到我，他就冷着臉向我走來。
我笑了。
「呦，來得夠早呀。看來是真怕我去貸款。」
陸淮冷哼一聲。
「你還真是冷血，你媽都得癌症了你還笑得出來！」
我在心裏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呵，到底誰媽得癌了還不一定呢！
雖然心裏鄙夷，我表面上卻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跟你離婚我當然得笑了，這可是喜事一樁。」
陸淮被我噎了一嘴，眉毛都擰成了麻花。
他頗爲氣惱地說。
「你可真是牙尖嘴利，一張嘴就能嗆死人！說不定你媽的癌症就是被你這張嘴氣出來的。或者說，你媽得癌就是你口無遮攔的報應。真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因爲捨不得那屬於我的半套房子，他用他自以爲最惡毒的字眼來辱罵我，吐出來的盡是誅心之辭。
如果沒有那通電話，我可能真就被他這番話激得當場崩潰了，繼而開始自我懷疑，陷入無盡的痛苦之中。
那樣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可還好，我媽的病是場烏龍，現在的我刀槍不入。
我回懟道。
「呦，我的嘴還能致癌？那你跟你媽可得趕緊去醫院查查，被我噴了這麼多句，你跟你媽指定得癌症晚期了吧？」
陸淮再次被我噎了回去。
他氣得後槽牙都快咬碎了，看我的眼神似乎想喫了我一般。
「何菁，你說話別太過分！」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走，讓你媽拿不到錢治病？」
我眼裏波瀾不驚，淡淡地說。
「隨便，又不是不能貸款。只要還貸的時候你別哭就行。」
陸淮怕了。
他思忖片刻，終於向我妥協。
「好，那我同意分割財產。但前提是孩子歸我，你需要按時向我支付撫養費。你媽的治療費從此以後與我無關，你不能再因爲你媽的病找上門來跟我要錢。」
他還真是生怕我賴上他。
我爲他生了一個孩子。可他卻在知道我媽得「癌」之後，不但一分錢不想替我分擔，還惦記着孩子的撫養費。
真是自私又無情。
不過我不想再與他周旋什麼，爲了儘快與他離婚，我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

-7-
由於達成了共識，離婚手續辦得很是順利，只等一個月之後來拿離婚證就可以。
出了民政局，我跟陸淮又一起聯繫了房產中介，將婚房掛到了他們的官網上。
分別之前，我又好言提醒了一句。
「我真的建議你去醫院給你媽查查，說不定你媽真的得了胃癌呢？早發現早治療。」
語氣雖然誠懇，臉上卻是顯而易見的戲謔。
看我嬉皮笑臉的樣子，陸淮怒了。
「何菁，我說了多少次，你不準再咒我媽了！你再這麼說信不信我對你不客氣？」
我忙收斂了笑意，抿住嘴脣。
語氣哀傷地說。
「好吧，那我以後不提了。」
陸淮這才滿意，瞥了我一眼不屑地走了。
我如釋重負。
拿出手機，關掉錄音。
我提醒的義務已經完成了，陸淮，這可是你自己不願意相信的呦。
爲防事情敗露，我給我媽報了個爲期一個月的旅行團，讓她出門散心去了。
由於房子掛的價格比較實在，很快就找到了合適的買家賣了出去，我跟陸淮當場就把房款分了。
一人一半，誰也不佔誰的便宜。
很快，一個月期限到了，我成功拿到了離婚證。
離婚證拿到手的那一刻，我跟陸淮同時鬆了一口氣，互相爲了不用承擔彼此的責任而感到欣慰。
陸淮這時候不知道抽了什麼風，竟然跟我聊起了天。
似乎，他是在跟我解釋。
「何菁，你也別覺得我絕情。你要知道，是個男人遇到這種事都會跑的。癌症就是個無底洞，如果你非要堅持給你媽治，就算我再有錢也遲早被你給拖垮。我得爲我們兒子考慮，我不能像你一樣意氣用事。」
我頭一次沒反駁他的話，而是附和似的點了點頭。
「嗯，你說得對，我得向你學習。」
陸淮顯然沒料到我會是這副反應，有些不知所措地撓了撓頭，繼而笑了笑。
「你明白就好。」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8-
似乎是怕我真的找他借錢。
離婚證拿到手的第二天，我就看到陸淮發了個買車的朋友圈。
我查了查，那輛車至少四五十萬。
他又拿剩下的房款付了個首付，背了三十年的房貸。
餘下的錢，大概所剩無幾了。
刷着刷着，我又看到了林翠如發的一段視頻。
視頻中，她那邊的所有親戚都聚在一起慶祝過年，每個人臉上都是笑意。
婆婆抱着文軒，開玩笑似的問道。
「軒軒，你的新年願望是什麼呀？」
文軒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就回答。
「我想要一個新媽媽！」
所有人鬨笑成了一團，婆婆更是笑得臉上的褶子都聚到了一起。
她隨即又問道。
「爲什麼呀？之前的那個媽媽不好嗎？」
文軒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說道。
「不好不好，她是個壞媽媽。她這個黃臉婆天天補貼孃家，軒軒不要她，還是爸爸和奶奶對我好！軒軒想要一個年輕漂亮的新媽媽！」
畢竟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但看到他這麼說還是難免有些失望。
我自認爲一直以來在孩子的教育方面都盡心盡力了，可不知是基因問題，還是婆婆的耳濡目染，他還是長Ṱúⁿ成了現在的這副鬼樣子。
如果說之前還有些猶豫，那現在我已經徹底下定了決心，放棄這個孩子了。
我停掉了陸文軒二百一節的鋼琴課，以及其他所有的特長班，這樣一來，每個月直接省下了兩三千塊錢。
這些錢用來給我跟我媽買衣服多好，不比砸在小白眼狼身上舒服得多？
這樣一來，婆婆不幹了。
第二天，她就堵在了我家樓下罵起了街。
「何菁，你給我出來！」
「你跟我兒子離婚是你倆的事，憑什麼把氣撒在孩子身上？你停了孩子的輔導班，讓他以後怎麼辦？」
「你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我可不會任由她誹謗我，拿起手機就下了樓。
她見到我之後，罵得更狠了。
「你知道孩子現在在家裏哭得多厲害嗎？他覺得你討厭他，所以不但離婚不要他了，就連鋼琴課都給他停了！你心怎麼這麼狠？」
我疑惑地看着她。
「不是你們不給我兒子的撫養權嗎？怎麼又成了我不要他了？何況，他的撫養費我前幾天纔打過去，那些錢給他報輔導班綽綽有餘啊！」
一聽我這話，圍觀羣衆就明白了。
他們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同情，看林翠如的眼神則充滿了鄙夷。
事實很清楚，我是個失去了孩子撫養權的可憐媽媽，林翠如和他兒子則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壞人，不但搶走了孩子，還每個月跟我索要兒子的撫養費，就連兒子的輔導班都要跟我要錢。
被圍觀羣衆們竊竊私語，林翠如的臉上就像火燒了一般。
她一臉憤怒地看着我，口不擇言道。
「怪不得你媽得了癌症，都是報應！」
我又疑惑了。
「啊？誰說我媽得癌症了？你跟我媽的體檢報告弄反了，得了癌症的明明是你啊。」
「怎麼，你兒子沒跟你說嗎？」
這下子，林翠如的臉上繃不住了。
她的臉上顯而易見地有些害怕，她強裝鎮定地說。
「怎麼可能？你開什麼玩笑？你媽不早就住院了嗎？你別嚇我！」
她話音剛落，我媽正好回來。
她剛跳完廣場舞，衣着靚麗，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健康的氣質，哪裏還能看到一點病容？
林翠如蒙了。
我繼續說道。
「看吧，我媽身體好得很。奇怪，我之前明明跟陸淮說過的啊，還勸他帶你去醫院檢查來着，他怎麼一點都不上心啊。」
看我說的話不像是假的，看她的眼神甚至有幾分同情。
林翠如終於信了。
她當場崩潰，直接吐出了一口老血，暈了過去。
最後還是我替她撥打的 120 電話，送她去醫院搶救。

-9-
一個小時後，陸淮匆匆趕到了醫院。
在他的身後還跟着兩名民警，顯然他報警了，想讓警察來抓我。
他眼圈發紅，一見到我就怒了。
「警察先生，就是她。她爲了跟我離婚，隱瞞了我媽的病情，耽誤了我媽治病！」
「你們趕緊把她抓起來……」
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我一個巴掌打到了臉上。
我怒視着他，罵道。
「畜生！」
「我早在一個月前就告訴你讓你帶媽去醫院檢查，你爲什麼不聽？現在好了，她現在躺在裏面生死未卜，你滿意了？」
陸淮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似乎在想，我把他的臺詞說了，那他說什麼？
我卻沒給他反駁的機會，繼續妙語連珠。
「裏面躺着的可是你的親媽，你在知道我媽生病的時候跟我離婚逃避責任也就算了。可裏面躺着的是生你養你的母親，你卻爲了省錢瞞着她不給她治病，你還是人嗎？」
陸淮氣急，忙開始反駁。
「我沒有，你胡說！」
我卻沒理他，而是自顧自地放出了那段錄音。
錄音裏，我真誠地勸陸淮帶他媽去醫院檢查，說他媽的病很可能是胃癌。
可陸淮卻十分不耐煩地拒絕了，說他說了很多次了，讓我不要再咒他媽了，否則他就對我不客氣。
錄音的時間正是醫院通知我的第二天。
因爲陸淮的話裏用了「很多次」「再」等字眼，證明我在這之前就有勸過他，只是他不聽而已。
我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不是我害了你媽，而是你的諱疾忌醫害了她。」
「而且，我有理由懷疑你故意不想給你媽治病，所以瞞着她。在我告訴你你媽的病情之後，你屢次大額消費，又是買車又是買房，沒有留一點醫藥費給她。你是存心想要她的命！」
在警察審視的目光下，陸淮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
他急赤白臉地爲自己辯解。
「你放屁！我只是害怕被你借錢而已，壓根沒有要害我媽的意思。」
我卻不慌不忙地追問。
「我爲什麼要跟你借錢？我媽又沒生病，生病的是你媽，你這個理由壓根不成立！」
陸淮的所有理由都被我堵了回去，他再也找不到辯駁的藉口，一時間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惱羞成怒之下，陸淮竟然想出手揍我。
「我跟你拼了！」
當然，他的拳頭沒有打過來，我眼疾手快地躲到了警察叔叔後面，然後偷偷地衝他做了個鬼臉。
警察都被他氣笑了。
「在我們面前你還想動手？當我們是喫乾飯的？」
陸淮直接哭了。
「我沒有，是她先說我的。我不是……」
警察卻壓根沒聽他的解釋，而是嚴肅地批評了他一頓，然後把他帶回了警局，讓他好好作了一番檢討。
他叫來的警車，最終拉走了他自己。
他走之前，我順便讓他把我墊付的醫藥費轉給了我，然後在陸淮那道想要殺人的目光中瀟灑離去。

-10-
林翠如的胃癌已經到了中晚期。
陸淮現在面臨着兩個選擇。
一是豁出一切代價爲他媽治病，不過這樣一來他新買的車子和房子都得搭進去，估計還會欠下一大筆外債。
二是像他之前說的那樣，不治療，而是帶他媽外出旅遊，讓他媽在旅行中度過最後的時光。
可令我哭笑不得的是，他最終選擇了第三種方案。
那便是，給他媽治病，但是不花自己的錢。
也不知道他的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他竟然想到要跟我借錢。
電話裏，他大言不慚地說。
「何菁，反正你的錢現在也沒處花，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就先借給我讓我給我媽治病去唄。」
「人命關天的事，你總不能不幫忙吧？」
我覺得他有病。
我直接回絕了他，並挖苦了他幾句。
「不可能。」
「奇怪，你怎麼還借錢給你媽治病啊？你不是說癌症無藥可治嗎？那你現在應該趕緊收拾收拾帶你媽去旅遊啊。」
然後，在陸淮難以遏制的咆哮聲中，我憋着笑掛斷了電話。
後來，我又接到了文軒的電話。
電話裏，他哭着問我要錢。
「媽媽，奶奶生病了，需要花很多的錢治病，你把錢打過來好不好？」
我很不留情面地拒絕了他。
「當然不好啊。你外婆生病的時候你都不讓我救她，那你奶奶生病了你也不該問我要錢啊。文軒，我每個月給你撫養費已經盡到了做媽媽的義務了哦。」
話音剛落，陸文軒就號啕大哭起來。
他氣憤地罵我。
「壞媽媽！我不要你了，你現在不救我奶奶，等你老了我也不養你！」
我笑嘻嘻道。
「我本來也沒指望過你。」
說完，我便不再理會陸文軒的哭鬧，直接掛斷了電話。
本以爲事情到這裏就告一段落了，沒想到陸țù⁰淮他們卻拿這段通話記錄做起了文章。
幾天後，我就在同城熱搜上刷到了我自己。
他們通過對錄音的合成與剪輯，將我打磨成了一個發現婆婆得癌後就離婚跑路的壞人，爲了不耽誤自己以後嫁人，就連兒子也不要了，把年幼的兒子和得癌的婆婆都丟給了陸淮自己。
視頻裏，陸淮紅着眼眶訴說自己的苦難遭遇，背景是林翠如的病房，陸文軒正懂事地給林翠如倒水。
由於陸淮長得還算帥氣，吸引了一大波女粉的心疼，爲了幫她渡過難關，她們紛紛慷慨解囊。
短短几天，就籌集了六位數的善款。
與此同時，我的私信也被罵爆了。
【你是人嗎？知道婆婆得了癌症就丟下丈夫跟兒子跑路了，你怎麼這麼狠心？】
【你媽早晚也會得癌的，這是你的報應。】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句話我在你身上證實了。】
……
其實看到這些私信我一點都不生氣，因爲我已經能想象到他們以後得知了實情，又一臉慚愧地找我來道歉的樣子了。
說實話，蠻搞笑的。
想到這裏，我沒有猶豫，馬上着手開始整理手上的證據，準備反擊。
由於工作性質原因，我經常需要聯繫客戶，爲了不漏掉重要信息，我手機上的每一通電話都有自動錄音。
我把最近與陸淮的通話錄音剪輯到了一起，包括他反對給我媽治癌症、然後大言不慚地說如果得病的是他媽他就不治了之類的話，全都羅列了出來。
這些錄音，將是捶死陸淮的有效證據。
果然，視頻一經發出，就引起了重大反響。
陸淮的名聲由天堂跌落到了地獄，從一個孝子慈父變成了一個雙標又自私的大渣男。
而我則從一個趨利避害的拜金女搖身一變成了爽文女主，變成了人人稱頌的大女主，她們說我的經歷是爽文照進了現實。
陸淮的流量, 變成了我的流量。
這就是流量守恆定律。
我因此積累了大量粉絲，成了個小網紅。
因爲回擊的視頻播放量太過火爆, 甚至還有商家問我能不能在評論區裏植入他們的廣告。
不過我拒絕了。
畢竟陸淮他媽遲早要死的，到時候她可能還會讓人覺得可憐。我不想在風波平息下來之後，被人指責說我喫陸淮他媽的人血饅頭。
我賺錢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11-
陸淮銷號跑路了。
因爲很多網友都讓他退錢, 他以那些錢都用於給他媽治病了爲由，拒絕退款。
不過雖然錢保住了，但他卻已經社死了。
據說，他還因爲這件事而被公司解僱了，成了無業遊民。
在巨大的經濟壓力之下, 他最終選擇讓他媽放棄治療, 帶着他媽回家喫中藥去了。
而我, 卻因爲這次網暴直接財富自由了。
當陸淮跟他媽在家啃饅頭鹹菜時, 我正陪着我媽在國外度假。
當我躺在金黃色的沙灘上, 沐浴着海風和暖陽的時候，我再一次接到了陸文軒的電話。
電話裏有點吵。
隱約能聽到陸淮和他媽吵架的聲音。
陸淮說：「什麼放棄治療？我明明是要帶你回家去旅遊, 你話不要說得那麼難聽！癌症又治不好，我讓你在剩下的時間好好玩一玩不對嗎？爲什麼非要把錢浪費在醫院？」
林翠如都快氣冒煙了，罵他。
「玩你個頭！我現在都快疼死了哪有力氣玩？你個沒良心的, 早知道當初我就不該生你，也不至於現在連個病都沒人給我治！」
「你連何菁都不如, 她當ẗü³初起碼捨得賣房給她媽治病。不像你, 純粹就是個白眼狼！」
陸淮也沒慣着她，而是罵了回去。
「那也是你自找的, 你別忘了，當初是你把她逼走的！要是你當初對她好一點, 她也不至於不管你！」
然後是二人對彼此更加惡毒的咒罵。
陸文軒哭哭啼啼的，似乎是被嚇壞了。
他哭着求我。
「媽媽, 對不起, 我現在知道錯了。」
「現在爸爸跟奶奶都不管我, 爸爸有時候還打我。我不要跟着爸爸了, 我以後跟你住好不好？我想你跟姥姥了。」
他真的知道錯了嗎？
未必。
他現在之所以會選擇我, 只不過是因爲跟着我比他現在過得好而已, 就像他之前選擇陸淮的原因一樣。
他之前對我的背刺，我永遠都不會忘。
所以, 我只輕聲開口。
「不好, 我是個壞媽媽，你還是去找你那年輕漂亮的新媽媽吧。」
然後不顧他的哭鬧掛斷了電話, 並把他的號碼拉入了黑名單。
從此之後，除了給他打固定金額的撫養費，我不會再與他跟陸淮有任何聯繫。
忘了說, 我賬號的實名認證是我媽, 我名義上只是我媽的小打工仔，一個月拿幾千塊錢工資那種。
就算給撫養費，一個月兩千塊錢也頂了天了。
我不會讓陸淮他們多佔我一分錢的便宜。
從今以後, 我的錢只會給自己和媽媽花，我也只會爲自己和媽媽而活。
走過那些荊棘與坎坷後，我的人生將盡是坦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