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級轎伕

我意外看到了 po 文男主的心聲。
週一他一臉萎靡：【不想野戰。】
週二他心如死灰：【今天要當着下屬的面 XXOO……我以後還怎麼做人吶。】
週三他心驚膽戰：【一夜 7 次不了一點，還是喫點藥……吧？】
週四他坐立不安：【沒人權也沒雞權，都發炎了還要搞嗎？】
週五他無能狂怒：【什麼狗編劇，談兩個億大生意的時候還得同時搞黃的，我真的可以做到人機分離嗎？】
週六他長出一口氣：【今天只有親嘴，我最愛跟她親嘴。】
周天的時候，我看着面前一臉性冷淡，解着自己襯衣的霸總男主。
問他：「今天喫藥了嗎？」
他冷冰冰掃我一眼：「什麼喫藥，我聽不懂你說的話。」
我撐着下巴極快地問他：「偉哥還是腎寶？」
他下意識答：「偉——」
又在此刻紅着臉突兀止住了。

-1-
我是 po 文女主。
也是霸總男主的女祕書。
白月光拋棄他出國後。
霸總偶然瞥見了我跟白月光那張神似的臉。
然後他就將我帶到了身邊。
白天在公司我得給他上班。
夜裏在酒店，我還得給他「加班」。
但沒辦法。
因爲萬惡的設定裏，我就揹着父母欠的鉅額賭債。
因爲萬惡的設定裏，男主就是那個尤其有錢，又捨得把錢扔我臉上的霸道總裁。

-2-
霸總有張尤其英俊的臉，鼻高脣薄，輪廓鋒利。
他身材也同樣很頂。
身高直逼 190，腿長肩寬，腹肌鯊魚肌齊全。
但或許因爲我只是個小替身。
他面對我時，很少會有好臉色。
每當他頂着張性冷淡的養胃臉，拉着我不分場合地「加班」時。
我就會在心裏勸自己：沒關係，就當自己包了個倒貼錢的帥氣男模。

-3-
男主有個好聽的，甚至文雅的名字。
他叫周斯遠。
公司上下都恭敬地叫他周董。
我當面叫他老闆，背地裏叫他冷臉養胃哥。
養胃哥尤其自律。
衣食住行規律得像是上了發條的機器人。
除了在「加班」的時候。
我偶爾能看到他露出些沉溺的表情來。
我一直以爲養胃哥皮下就是個 NPC 小機器人。
因爲他咖啡只喝意式濃縮。
每天 7:59 準時登上公司的總裁專用電梯。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甚至晚上拉着我「加班」時，都會精準把控角度和力度。
——直到我意外看到了他的心聲。

-4-
週一早上。
我小跑着跟在西裝革履、一身冷然的養胃哥身後進電梯後。
電梯勻速上升。
我立在養胃哥背後，仰着頭正無神發着呆。
卻突然看到他頭頂冒出了幾行字。
【瘋了。
【今天居然是三個小時的野戰。
【——呵呵。
【外面今天零下八度。
【會凍掉的吧？
【狗屎編劇編劇情的時候ŧű̂⁶不管邏輯就算了，也不管春夏秋冬嗎？】
我愣愣地盯着養胃哥頭頂飛速劃過的那幾行白色加粗字體。
總裁專用電梯每天都有專人多次打掃。
電梯門光可鑑人。
我看見了映在上面的、養胃哥毫無表情的冷臉。

-5-
他的臉色毫無波動。
但他頭頂的白色字體還在不斷刷新。
——他居然提到了我。
【……她在看我？
【她爲什麼突然盯着我看？
【是在看我嗎？
【我沒扣錯襯衣紐扣吧？
【等會兒趁她不注意的時候，還是檢查一下。
【不然等會她解我襯衣，我得多尷尬。】
我透過電梯門，安靜地看着養胃哥頭頂冒出的一行行字。
而他同時，也在隔着電梯門悄悄打量我。
我能感覺到他停留在我身上的，若有所思的目光。
我輕動視線，正要跟養胃哥對上眼神。
卻發現他已經不動聲色地錯開了。
而「叮咚」一聲響。
電梯在此刻終於抵達 18 樓。
電梯門開了。
養胃哥率先邁出長腿跨出電梯。
他姿態驕矜，大衣下襬帶起冷冽的風。
我緊跟在他身後。
看見他頭頂新冒出來一行白色加粗字體：【好險！
【偷看她差點被發現了。】
我跟在他背後，嘴角輕勾。
我好像發現了養胃哥的祕密。
原來他是如此的表裏不一。
還真是個，膽小鬼。

-6-
上午在公司沒待到兩個小時。
養胃哥突然過來通知我臨時出差。
突如其來的工作任務。
必定是爲了「加班」的劇情服務。
養胃哥冷冷一聲令下。
沒等我抬起頭來應一聲。
他已經轉身走了。
只留給我一道清雋的高瘦背影。
我狼狽地提着包、拖着他的行李箱跟上他。
等我氣喘吁吁地跑進電梯裏。
養胃哥正抱臂靠在電梯壁上。
他閒閒地瞥了我一眼。
矜貴冷淡得跟畫報上的模特似的。
然後伸出修長的手指，按了電梯。
最後轉過頭去，不再看我。
電梯裏一時安靜下來。
養胃哥畢竟端的是高冷霸總。
私底下，除了砸錢和「加班」的時候，他幾乎不會跟我多說話。

-7-
但我是真沒想到，他嘴巴閉那麼緊，腦內電波卻能那樣活躍。
我又看見他頭頂冒出來的白色字體了
【這什麼破爛編劇寫的破爛人設！
【高冷霸總——呵呵。
【高冷霸總就是讓女孩一個人拿所有的行李？
【高冷霸總就是毫無禮貌，不肯給人一個好臉色？】
我站在他背後。
能看見他垂在身側的、骨節分明的手，有個輕攥的動作。
【我可真不是個東西！】
他內心的情緒似乎相當憤慨。
【雖然冷落她完全不是我本意，但我現在就是正在這樣做……】
或許是他內心的情緒過於跳動。
這句話後，他頭頂甚至冒出來個委屈哭泣的 emoji 表情。
而很快。
那含着眼淚的委屈表情，居然又變成了大哭。
大哭的表情包不斷自他頭頂往外湧。
我愣愣地抬眼。
歎爲觀止地盯着身前身高直逼 190 的養胃哥。
而他映照在電梯壁上的側臉，仍棱角分明，如冰霜般冷漠。
這實在讓我覺得割裂。
而他的心聲太密了。
沒等我消化，又已經冒出來許多。

-8-
【幸好我早有遠見，知道她今天要提行李箱，只往裏頭扔了兩件衣服。
【……也不知道她拎不拎得動。
【她那麼瘦，手腕那麼細，我捏都不敢捏重了。
【第一次跟她睡覺的時候，我太愣頭青了，做的功課全白費，都把她弄哭了。
【她流眼淚的時候，我也在心裏無聲跟着她流眼淚。】
我的眼神輕動。
——我好像知道了每次被養胃哥拖着「加班」時。
他始終嚴格控制力道的原因了。
由於我就站在他背後。
又始終將目光放在他身上。
所以我能看到他輕偏了偏頭。
他又在偷偷摸摸隔着電梯門打量我了。
白色字體自他頭頂冒出來。
【那包帶看着有點粗糙，有沒有勒到她的手呢？】
【看到了。】
【她的手心都被勒紅了！！！】
這一句話，他跟了三個感嘆號。
我觀察着他試探着，用刁鑽角度往我手上瞥的動作。
突然出聲叫他：「周董！」
我問他：「您一直盯着我看什麼？」
我還忍着笑，裝模作樣補充一句：「我有什麼不妥嗎？」
或許是電梯裏太過安靜。
我這一聲真把養胃哥嚇了一大跳。
他外面那樣不外露的人。
身形都輕顫了顫。
電梯在此刻抵達負二樓地下車庫。
養胃哥轉頭冷冷地覷一眼我：「誰看你了？」
他的眉心輕皺了皺，脣角壓着，像是很不耐煩：「莫名其妙。」
然後轉過身，率先抬腳邁出電梯。
我拎着行李箱跟在他背後。
看見他頭頂顫顫巍巍冒出來的白色字體。
【太嚇人了。
【……心臟停跳了。】
我無聲地勾脣笑了笑。

-9-
或許 po 文確實不講邏輯。
一切都是爲各種 play 服務。
我不明白，爲什麼養胃哥一個上市公司的老董，要突然親自去一個偏遠鎮上考察。
我更不明白，爲什麼他身邊會只帶着一個助理——也就是我。
往鎮上開的時候。
車突然在半路拋錨了。
我們被迫停在半路上。
太陽已然落山，天色已然暗沉下去。
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
手機沒什麼信號，連電話都不太能打出去。
養胃哥舉着手機，終於坎坷打通了一次救援的電話。
然後他瞥一眼我，淡淡說：「等着吧！」
我面上當然毫無疑問，只聽話點頭。
我看着他沒什麼表情的養胃臉。
又輕動視線，看向他頭頂前赴後繼冒出來的白字。
【拙劣！
【太拙劣了！
【破爛編劇硬要用這種破爛方法，解鎖野外地點嗎？
【我真是人機分離呢！】
他在話尾跟了個微笑的嘲諷 emoji 表情。

-10-
【——在這種天寒地凍信號不通的地方，不想着解決問題的方法，淨想着那檔事。】
他突然不動聲色地看我一眼。
【她穿得也不多，冷不冷啊。】
我看見他抬手，又調高了車內空調的溫度。
同時腦袋頂上慢吞吞冒出來：【想抱抱她。
【如果這不是破爛的 po 文世界就好了。
【遇到這種事，我還能去抱着她跟她聊聊天。
【她現在，也很害怕吧？】
駕駛座的車門突然被養胃哥拉開。
他的動作很快，沒等我反應過來，就已經鑽進後排，坐到了我身邊。
我嗅到了養胃哥身上偏冷的香氛味。
他的胳膊肘蹭到了我的胳膊。
「前面抻不開腿。」
他沒看我，只漫不經心解釋了一句。
我聽話地應一聲。
壓住了嘴角的笑。

-11-
或許是早知道 po 文爛套路的緣故。
面對這種情景。
我完全滋生不了半點恐懼的情緒。
我甚至都不覺得無聊。
因爲冷着臉、拒人千里之外的養胃哥的心聲，實在是太好玩了。
養胃哥的情緒也相當多變。
前一秒還在低落地擔心我。
甚至身體力行地過來後排陪着我。
後一秒，又已經開始憤慨地噴天噴地噴編劇了。
【呵呵。
【編劇到底讀過書嗎？
【媽的這天寒地凍、荒郊野嶺的地方，我還能獸性大發？
【po 文男主的腦子裏就只能有那件事兒嗎？
【噁心！】
他頭頂又出現大哭的 emoji 表情。
【我真是個噁心的男人！
【每一次都是我強迫她。
【她自己……可能是並不願意的吧！
【而且我實在沒有經驗，技術可能……也並不好。
【她每次都皺着眉頭，可能一點也不舒服。】
養胃哥像是無聲嘆了口氣。
他頭頂突然出現一行加大加粗的白字。
【而且——
【這都快過去半個小時了，我完全起不來啊！
【靠！
【到底哪位前輩 po 文男主能在這種場景獸性大發啊！】

-12-
養胃哥突然在此刻轉頭。
他看了我一眼。
薄脣輕動，居高臨下地問我一句：「你冷不冷？」
養胃哥在時刻謹記自己的人設。
我也沒有忘記。
在他問話的時候，我試探性地摟了摟自己的胳膊。
低聲說：「有一點。」
——雖然車內空調已經吹得我發熱了。
但我仍然得配合養胃哥演出，將劇情走下去。
果然。
在我話落的瞬間。
養胃哥抬手摟住我腰，單手，就將我抱到了他的腿上。
我們一瞬間就湊得更近了。
呼吸可聞。
我在養胃哥漆黑的眼瞳裏，看見自己紅着臉向着他的模樣。
他臉上照舊沒什麼鮮明表情。
卻微低了頭。
那雙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13-
場景已經就位，氣氛已經曖昧。
甚至車內溫度，晃似都上升了兩度。
但只有我知道。
此刻在密閉車廂裏，養胃哥摟住我後腰的手仍規規矩矩。
他確實如他自己所說。
像個愣頭青。
我們都走了半年的劇情了。
他現在，還是只會在頭頂狂冒白字。
【……真的好緊張。
【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她……好漂亮。
【眼睛漂亮、鼻尖漂亮、哪裏都漂亮。
【太緊張了。
【我現在只想抱緊她，甚至……埋進她懷裏。
【不想幹那檔事，卻無時無刻都想貼着她、抱着她、埋在她身上。】
養胃哥今天穿了件深色的襯衣。
襯衣領口扣到了最上方。
但在窗外逐漸朦朧的光影裏。
我看見，紐扣上，他的喉結輕動，像是滾了一滾。

-14-
我在心裏無聲嘆口氣。
他不敢做的事。
我敢。
我抬手攀住了他的肩膀。
在下一刻輕輕仰頭，吻住了他的脣。
在我湊上去的那一瞬間。
養胃哥已經條件反射地閉緊了眼。
此刻，我睜着眼近距離地盯着他輕顫的眼睫毛。
我以前，怎麼就會被他這樣拙劣的演技騙過去呢？
他的頭頂已經不會冒白字了。
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 emoji。
各種各樣的粉色愛心、玫瑰花、金色星星。
甚至於，鑽石戒指。
在養胃哥看不到的視角里。
他頭頂冒出來的那些愛心和玫瑰。
自我們的頭頂鋪灑而下。
嚴絲合縫地包圍住了我跟他。

-15-
夜裏 9 點，我跟養胃哥才終於等到救援隊。
然後又匆匆忙忙趕去鎮上的工廠。
但即使前夜的經歷波折。
第二天早上 7 點 59 分，我跟養胃哥也準時準點在公司電梯門口碰頭。
主角也是 NPC。
也得配合劇情、跟着劇情的節奏走。
想到今天的劇情。
我抬手掩了掩脣。
看向身前養胃哥的頭頂。
他今天的外表一如既往。
就算是在寒冷的冬天，也是一身黑色大衣。
身高腿長的，是種抓人眼球的極端英俊。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
那就是毫無表情。
但他頭頂那個巨大的心如死灰的 emoji，已經掛了一早上了。
自我看見他。
他就頂着這樣一個表情。
——除了在看見我、在跟我對視時，短暫地被粉色愛心和害羞 emoji 取代過。
他頂着心如死灰的 emoji 表情上了電梯，進了辦公室，打開了電腦。
我在隔壁給他手磨晨間咖啡。
透過乾淨的玻璃門窗，我看見他頭頂緩緩出現的幾行略顯滯澀的字。
【呵呵。
【今天要在下屬面前——
【要在——
【下屬的——
【面——
【前——
【呵呵。
【我不活了！】

-16-
【不想幹了。
【把我送去外太空吧Ṫú³，帶上她。
【我要在外太空跟她談戀愛，跟她親嘴，要埋在她身上讓她抱我、要她摸我的腦袋和耳朵。】
養胃哥頭頂粉色的愛心剛冒了幾顆，又立刻被憤怒取代。
【編劇腦子裏到底裝的是什麼啊！
【當着下屬的面幹那事？
【這是人能想出來的劇情？
【呵呵。
【真是瘋了。】
我透過窗玻璃，看他獨自一人在辦公室裏大破防。
他頭頂的憤怒無限增長。
但側臉鋒利的輪廓仍舊漂亮。
坐着的姿態，也仍舊優雅。
我端着咖啡，敲開辦公室的門時。
養胃哥抬眼，向我瞥來。
他的目光是冷的，是不耐煩的。
但他偏向我的頭頂，卻飛快地冒出來委屈的 emoji 表情。
【又是苦咖啡。
【討厭苦咖啡。
【到底是誰規定霸道總裁只能喝最苦的咖啡？
【但Ṱű̂⁰是她親手給我做的
【是她親手遞給我的。】
【雖然討厭，但我還是每一次都喝完了。】
看到他頭頂的白色文字。
我本想收回遞給他咖啡的手。
不想喝那就別喝。
但養胃哥的動作明顯快我一步。
他已經輕飄飄端走了托盤上的咖啡杯。
我看着他將杯沿遞到脣邊，輕飄飄地喝了一口。
他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
甚至於優雅。
但卻在同時，瘋狂地腦內風暴。
【——苦。
【太苦了。
【差點咽不下去。
【但是不能在她面前丟臉。】
他的頭頂，好像又要下雨了。
我再一次沒有忍住。
偏過頭去，藏住了嘴角的笑。

-17-
上午十點，公司的副總裁過來給養胃哥彙報工作時。
我正蹲在辦公桌後，替養胃哥整理上個周累積的文件。
養胃哥的辦公桌很大。
我蹲在後方，幾乎被嚴絲合縫地擋住了身形。
聽見門口的方向傳來敲門的聲音時。
我垂眸打量了一下自己和周邊環境。
——又是這麼巧合。
照養胃哥的說法。
又是這樣拙劣的「巧合」。
門口副總問詢的聲音已經傳過來。
我輕輕偏頭，身後就是養胃哥。
視角餘光裏，是他西裝褲的褲腿。
筆直、修長。
但他可能又緊張了。
放在膝頭的手又在無意識地輕攥了攥。
門口副總年邁的聲音像是催命符。
甚至讓人畏懼。
我仰頭看向養胃哥緊繃的側臉。
他的脣抿得死緊。
始終沒應出聲副總的話。
順着他的側臉繼續往上。
卻發現他的頭頂，什麼文字也沒有。
甚至都沒有任何的 emoji 表情。

-18-
他是真的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
我輕輕嘆了口氣。
抬手覆住了周斯遠放在膝頭的手背。
室內恆溫的空調。
他的手背卻冰涼刺骨。
在我碰到他的時候。
他甚至不明顯地抖了抖。
他下意識垂眼。
我蹲在他側方，朝他露出個笑。
我捏住了他的手指。
低聲對他說：「別害怕。」
我說：「給他開門讓他進來吧。」
我攥緊了周斯遠的手指。
他嚥了咽喉嚨，目光直直盯着我.
同時低低出聲，讓副總進來。
而我在副總推門進來的同時。
鑽進了辦公桌底，周斯遠的腿間。

-19-
副總在辦公室裏，跟周斯遠一對一彙報了整整兩個小時。
周斯遠垂在桌底下的那隻手，都抓皺了自己的西裝褲。
最後是我看不下去，抬手握住了他。
剛握上的時候。
他的手指甚至有些僵硬。
我用自己掌心的溫度，輕輕緩緩打開了他的手指。
然後他終於開始回握我。
甚至逐漸加重力道，最後抓得我手都疼了。
辦公桌前，副總的聲音喋喋不休。
辦公桌後，周斯遠的喉頸，都崩出了利落鋒利的線條。
整個過程中。
他的頭頂空白一片。
什麼也沒有。
沒有文字，沒有表情。
在某個瞬間，他突然垂眼看向了陰影裏的我。
在跟他對視上的那瞬間。
我將下巴墊在他膝頭。
仰着頭，比着口型，一字一頓無聲對他說：「別、害、怕。」

-20-
那天傍晚下班。
周斯遠沒有讓司機開車。
他自己做司機，車上只載了我一個人。
車也並沒有往他家的方向開。
他更沒有開地圖導航。
路上，周斯遠始終沒發一言。
他沉默着，兩手像是很認真地握着方向盤，只用自己的側臉對着我。
但他的臉上。
卻再沒有平日裏硬裝出來的冷漠、高傲。
經過了一整個白天。
他的頭髮都軟軟地垂下來了。
輕搭在他的額頭上。
看起來，甚至有點柔軟的乖。
但我能看到他的心聲。
所以我知道，他遠沒有現在表現得這樣平靜。

-21-
上午辦公桌下面的那一遭後。
周斯遠幾乎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用來修復情緒。
所以現在，他的頭頂又漸漸冒出來許許多多的白色字體ṱų₁。
【……她上午說讓我別害怕。
【雖然那時大腦一片空白，但我沒有看錯。
【她就是說了那樣的話。
【還說了不止一次。
【她讓我別害怕——
【她怎麼知道我在緊張害怕？
【難道是我的表演被她看穿了？
【不，應該不是。
【我技術不好，但我的演技應該不會出錯。
【畢竟每天早上出門前，我都會對着鏡子仔細調整自己的面部表情。
【……獨屬於霸道總裁的勾脣冷笑，我都對着鏡子練習了成百上千次。
【——她應該不是看出了我的破綻。
【那是爲什麼？
【難道……她跟我是一樣的？
【是這個世界的外來者，被迫綁定在這裏走劇情？
【她是，她肯定是。】
莫名其妙的。
周斯遠頭頂突然又冒出來一串粉色的愛心。
【難怪，她是有自己的獨特靈魂的。
【難怪，她那樣漂亮，又那樣靈動。
【難怪，我會這樣喜歡她。】

-22-
或許是我ẗűₕ放在周斯遠身上的目光有些長了。
就算陷在自己的思緒裏。
他也很快察覺到了。
察覺到我的目光後。
他的頭頂又冒出來個巨大的害羞表情的 emoji。
那個害羞的表情逐漸膨大，甚至擠走了所有的白色字體。
他像是要蒸發了。
【——她在看我。
【她又在看我。
【她在看我什麼？我的衣服穿整齊了嗎？我的頭髮現在亂嗎？
【我剛剛是不是皺眉了？
【她是不是看到了？
【本來以前被她看着就受不了。
【今天上午那一遭過後……
【完了，她一看我，我就想起來上午她蹲在桌底下盯着我的漂亮眼睛。
【她當時，還緊緊地拉着我的手。
【她真好。
【她太好了。
【但她現在怎麼還在看我？
【我的臉上是不是有什麼髒東西？
【我要被她看得揮發了。】
這一次。
周斯遠沒有壓制住自己情緒的外露。
我眼睜睜看着。
他頭頂的那個害羞 emoji 逐漸變大，直到炸開。
然後他的耳根，也染上了豔麗的紅色。
和着車窗外華麗的紅色夕陽。
尤其漂亮。
我輕輕抿脣，沒有再逗他。
撐着下巴，看向了車窗外。

-23-
車最後停在了城郊。
周斯遠或許是胡亂開的，只爲找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
車到地方，視野裏全是蒼茫的冬季枯草。
罕無人煙。
他從駕駛座，稍有些僵硬地轉過身看我一眼。
「下車吧！」他說。
——喲，我輕ẗůₖ挑了挑眉。
他這一次，居然沒有冷冷甩開我先走。
甚至知道先叫我。
或許是我盯着他的目光太過調侃。
周斯遠無所適從地揉了把自己的頭髮。
卻又顧忌着在我面前的形象，又很快放下手。
「我在外面等你。」他說完這一句，就急匆匆下車了。
我跟着他的腳步，推開車門下車。
一下車，獨屬於冬日的冷空氣撲面而來。
周斯遠像是才反應過來，驟然回頭看向我。
急忙問我：「你……你冷不冷？」
我輕抿着笑問他：「如果我冷的話，那你要怎麼辦？」
立在我面前的、身高腿長的周斯遠立刻就要脫自己的大衣。
我在他抬手時，往前邁了一步。
鞋尖輕輕抵住了他的鞋尖。
我抬手握住了他的掌心：「你摸摸看我的手。」
兩隻手相觸碰。
周斯遠的冰冷而僵硬。
而我的暖和又柔軟。
我仰頭看他，說話時又淡淡的白氣溢在空氣中。
我問周斯遠：「你覺得我冷不冷啊？」

-24-
好吧。
這一次，周斯遠又徹底宕機。
頭頂空白一片。
寒冬臘月，他的臉都染上了紅。
但大概率，不是凍的。
怕給人逗狠了，我作勢後退一步，要收回手。
但周斯遠又很快地反應過來。
他緊緊回握住我的手。
同時將我往他懷裏拉了一拉。
我被動地被他拉進了懷裏。
他將頭深深埋進我的肩頸。
我聽見他胸腔裏急促的心跳聲。
也聽見他罕見磕巴的聲音。
他說：「……我、我有問題想問你。」
他像是某種害羞的小動物。
話剛說完，就深深地往我後頸鑽。

-25-
我不得不抬手扶了扶他的後腦。
想起我曾看見過的他的想法。
——說想我摸他。
我的手順着他的後腦勺向後，輕揉了把他的後腦勺，同時還撥了撥他薄薄的耳朵。
真是奇怪。
外表這麼冷硬、這麼高不可攀的一個人。
耳朵居然那麼軟。
因爲貼得很近，我能感受到周斯遠的溫度又升高了。
他埋在我腦後，呼吸都燙人。
我笑着嗯一聲，說：「你問。」
頓了頓，周斯遠抬起隻手摟住了我。
然後才終於將許許多多的問題問出來。
他問的，果然是剛剛他在車上糾葛的那些問題。
他猜得很對。
但又不完全對。
他漏了最關鍵的一處。
那就是，我莫名其妙就能看見他頭頂冒出的心聲。
我選擇性挑了幾個關鍵問題，說對。
說他猜得沒錯。
我的話像是給周斯遠喫了定心丸。
他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
頭頂冒出了極其巨大的粉色愛心。
那還是我第一次在他頭頂見到那樣巨大的 emoji。
大得都要覆蓋住我們兩人和身後的車。
他俯低上半身摟抱住我。
將下巴搭在我肩頭。
說：「太好了。」
他說：「楚楚，太好了。」

-26-
照他那樣高能量的情緒電波，他就不會是個吝嗇說愛的人。
果然，在說開後的當場。
他就抱着我對我說了愛。
他低聲如纏綿，再也沒了往日裏那個高不可攀地冷漠總裁的模樣。
他一身黑衣，眉眼鋒利。
但全身都是柔軟的情緒。
他盯着我的眼睛說：「幸好是你。」
「我終於可以說了，」他說，「楚楚，我好喜歡你。」
他說一句我應一句。
不讓他的話落空。
他說：「我早就喜歡你了。」
我說：「我也喜歡你。」
他臉紅紅的。
卻突然吸了吸鼻子。
我定睛一看。
他居然流着眼淚哭了。
眼淚順着他的眼角往下滑，他低落地說：「以前，那些事，我不是故意欺負你的。」
我不得不摸着他的後腦勺安慰。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沒有欺負我。」
哄不好人了。
我不得不踮腳，抱着他的腦袋湊到他耳邊。
我像說悄悄話那樣跟他說：「其實，你也沒有欺負我。」
我說：「你的技術還是挺好的，我也有舒服的。」
周斯遠好不容易恢復的大腦，再一次出現了一片空白。

-27-
跟周斯遠說開後。
我跟他的相處，更像是「公私分明」了。
「公」是我們在 po 文世界裏, 像上班一樣完成每一個讓人, 尤其是讓周斯遠難堪的劇情點。
「私」是在除了走劇情以外的私底下。
我跟他的相處，似乎完全不受劇情控制和影響。
我們就用我們最喜歡、最舒服的方式在私底下相處。
但周斯遠也太會撒嬌了。
他也太會哭了。
我們的每一個劇情都讓人尷尬得牙酸。
每每走完一個劇情點。
周斯遠就要在私底下, 找我安慰很久。
深夜我們靠在沙發上看電視。
他都要賴在我懷裏讓我抱着他。
要我摸他的頭揉他的耳朵。
他甚至還賴皮地朝我伸手：「老婆！抱！」
他這一聲，可喊得太甜、太燒人耳朵了。
我不得不揉了揉自己的耳垂。
又故意逗他：「哪有要老婆抱的？」
周斯遠倒是從善如流。
立馬改口：「那老公, 抱我！」
我沒有辦法了。
只能抬手摟過他的後背。
他快一米九的人, 身高腿長的。
我兩手合攏，也圈不住他的肩膀。
他卻好意思就這樣賴在我懷裏。
電視劇裏男女主角在因爲誤會和矛盾爭吵。
周斯遠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
突然仰頭，輕啄了我的下巴。
他說：「我不會跟你吵架的。」
他說：「我都依你。」
我垂眸看一眼他, 要笑不笑地嗯一聲。

-28-
週五的白天。
又是我們走劇情的時間點。
頭天晚上，周斯遠就當着我的面吐槽了編劇一籮筐的壞話。
「你說這編劇，腦袋裏都裝的是什麼呢？」
他憤憤不平：「我怎麼能在正式談生意的時候，跟你做那種事呢？」
他快氣死了。
「這樣對你一點都不尊重。」
他說：「我一點都不喜歡這樣, 這是很隱私的事情。」
說着說着他就將頭搭到了我身上。
「跟你在一起，我不需要任何外來的所謂刺激——」
他說：「這些刻意的刺激，甚至讓我覺得噁心。」
他抬手摟住我的後背。
「我自己就算了, 我不喜歡那樣折騰你。」
他說着說着又要氣哭了。
我不得不抬手捧起他的臉。
「就把做任務，當作單純地做任務好了。」
我低頭輕吻在他的額心。
「除了你, 所有人都是 NPC。」
他眨眨眼睛看着我。
我說：「夜裏睡覺的時候, 我總會做很多很多凌亂的夢。
「……我總覺得, 我跟你認識很久很久了。
「我們好像, 一起走過了很多個世界了。
「怪不得你那樣喜歡我, 怪不得我這樣喜歡你。
「不喜歡這個世界的劇情，那我們下一次就，相遇在一個更好的世界裏。」
周斯遠愣愣的，連眼睛都不會眨了。

-29-
我沒有欺騙周斯遠。
這是真的。
我總是會做許多許多的夢。
夢裏，偶爾是煙火四起的古戰場。
偶爾是, 漂亮繁複的宮殿內。
偶爾是, 異國灑滿日光的大學課堂上。
我對周斯遠的毫不排斥是真的。
周斯遠對我下意識地心疼, 也不是假的。
我像是穿梭過了許多許多個世界。
就爲了跟他重逢。
我近距離地看着周斯遠。
看着看着。
有滴淚, 又順着他的眼角滑下來。
他說：「是真的。」
他說：「我也覺得，我好像跟你認識了很久、很久。」
他說：「不止這一輩子，也不止上一輩子。」
他說：「太久了，久到我來到這個Ṱū₊世界上, 看到你的第一眼。」、
「我就喜歡你, 心疼你。」
我摸着周斯遠的臉低聲說：「那就太好了。」
我再一次哄慰他：「那我們下一次, 就在一個好一點的世界裏相遇。」
我說：「我們就談戀愛，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抱你、摸你的頭和耳朵。」
周斯遠又羞紅了臉。
他愣愣地問我：「你怎麼知道……」
他囁嚅道：「我最想你摸我的頭和耳朵。」
這一次, 我沒有告訴他實話。
周斯遠頭頂那些心聲實在可愛。
我怕告訴他後。
他以後想什麼都不自在了。
所以我只是撥了撥他薄薄的耳垂, 說：「猜也能猜出來呀！」
我說：「一抱上你，你的頭就自覺靠到我懷裏了。」

-30-
週五的上午。
我在茶水間, 給周斯遠手打了一杯意式濃縮。
但我偷偷在裏面加了許多的糖。
遞到周斯遠面前時。
他喝過第一口, 眼睛就很明顯地亮了起來。
他不着痕跡地放下咖啡杯。
頭頂冒出了大朵大朵的玫瑰花。
我瞥一眼他。
又看向門外, 攜着顧問團隊前往會議室洽談合作的公司老闆。
——該走了。
我輕輕用眼神示意周斯遠。
他明明是冷的、是面無表情的。
但我能明顯看出他身上的不情願。
他扣了扣西裝的外套，不着痕跡看一眼我就要往外走。
我在桌下輕拉了拉他的小拇指。
他的小拇指眷戀地勾了勾我的。
然後終於，大步推開門往前走了。
我緊跟着他的腳步。
跟着他推開辦公室的門, 又跟着他進了走廊盡頭的會議室。
進會議室前，周斯遠又回頭猶豫地看着我。
我輕輕朝他笑了笑。
「加油寶貝。」
我說：「等會兒，還是由我來主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