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胃癌晚期去世了,我作爲唯一財產繼承人,在三個月後回老家辦理相關手續。
等我到了村委會卻被人告知,原本屬於我爸爸的果園和房產,如今都已易主。
而這新主人就是我那個自打出生以來就沒見過面兒的媽媽。
聽說她跟人跑了。
整整二十三年,我從未見過她。
這次回來她身邊還牽着一個小野種。
我冷笑一聲,跟我爭家產?有種你們就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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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去世的時候,正好趕上我大學生涯的最後兩個月。
還記得爸爸說,他最大的願望就是看見我穿上一身學士服,爲此,我特意在網上買了一件,可沒等衣服郵到,爸爸就離開了。
三個月後,我處理完學校的一切事情,坐上了回老家的客車。
爸爸生前留下了遺囑,他的所有財產以及不動產,全部由我這個女兒繼承。
還記得那時候,我打趣他說只有我這麼一個親人,立遺囑完全是多餘。
他搖了搖頭不說話,認認真真的在遺囑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我完全沒把遺囑放在心上,這次回老家,也不過就是走個過場,外加讓我爸爸落葉歸根。
我爸爸是獨生子,沒有兄弟姐妹,唯一的老母親也就是我的奶奶,在我九歲那年也離開了。
他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留下的五百畝果園和村裏的房產,只能是我的。
我揹着運動書包,拉着行李箱,下車先去了村委會。
我們的村子並不大,只有百來戶人家,村長姓李,說起來還是我生理上的親舅舅,只不過我從沒這麼叫過他。
「李叔,我來辦不動產的繼承手續,我打聽過了,需要村裏給我開個證明,證明這些事情全部屬實就行。」
他端着白色茶缸,拿着茶缸蓋像模像樣的颳了刮並不存在的茶葉,慢條斯理的嘬了口茶,才緩緩開口。
「什麼不動產的繼承手續,馮瘸子有什麼東西留給了你?」
馮瘸子是我爸的外號,他天生跛腳,村裏人都這麼叫他。
「就是我爸的果園還有住宅,ƭṻ₆他現在不在了,都需要換上我的名字。」
他挑了挑眉毛,放下了茶缸。
「換不了嗷,那些東西都是留給第一順位繼承人的,你當女兒的現在就想要,是不是太心急了啊。」
這話說的我一愣神,一時之間我以爲自己聽錯了。
「李叔,我們家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爸除了我以外,哪還有什麼第一順位繼承人。」
「怎麼沒有,你媽不就是嗎?」
我媽?我哪有媽?
他定定的看着我,滿臉嫌棄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
我突然明白了,我爸不在了,我那個消失了 23 年的媽回來和我搶家產了!
「我沒有媽。」
李叔激動的拍了一下桌子,振的茶缸顫三顫。
「你沒有媽你是哪來的,你個小兔崽子還能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別以爲長大了我就不敢打你,我可是你親舅舅。」
我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冒火的氣焰消散了一些。
「我說,我沒有媽,生下我就和別的男人跑了的女人,不配當我媽。」
一句話懟的他臉上掛不住,叫囂着就要衝上來揍我,其他村民見事情不好趕緊拉着他。
我再沒多看他一眼,轉身離開了村委,任憑他在身後謾罵。
老李家的人我一直都不待見,但是爸爸告訴我小孩子要有禮貌,不然會被人笑話。
我不想給爸爸丟臉,這些年都儘量少和他們接觸,哪怕是必要的見面,我也不提那些過去的陳年舊事。
-2-
家裏的大門上了鎖,我順着門縫往裏看,院子裏還和記憶中的一樣,像是不曾有人來過。
也是,這破房子本來就不值錢,之前我讓爸爸推翻了重蓋,就蓋個小別墅,風光又氣派。
爸爸不同意,他說他一個人有張牀能睡覺就行,蓋新房子沒必要。
但在我大ṭű̂₁二那年和室友鬧了矛盾,爸爸一個人坐車去了市裏,在我大學城附近直接買下了一間小公寓。
他說如果住在宿舍不開心,也能有第二個選擇。
公寓不大,卻很溫馨。
我從揹包的夾層裏掏出鑰匙,卻怎麼也打不開門鎖。
仔細看了看,這鎖是個新的。
雖然和原來的那個一模一樣,但幾乎沒有磨損,這不是原來的那塊鎖。
我原本以爲回老家辦手續只是步驟繁瑣了一點,但沒想到能給我這麼大的驚喜。
我媽回來了,回來的比我早,並且在我那個舅舅的幫助下,掌控了這裏的一切。
我站在大門口嘆氣,一個蒼老的聲音喊住了我。
「慧兒丫頭,是丫頭回來了嗎?」
鄰居王奶奶,據說曾經是我奶奶的手帕交,在我奶奶過世以後,她拿我當親孫女一樣照看。
我爸常常忙的沒工夫管我,我頓頓在王奶奶家蹭飯。
轉身看見王奶奶,像是看見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嘴巴一癟,話還沒說呢眼淚先掉下來了。
「奶奶,我回來了。」
王奶奶拉着我的手把我領進了屋,老太太早就紅了眼眶。
「乖娃,不哭,還有奶奶在呢。」
奶奶家和我家只有一個柵欄隔着,並且她常年在村裏,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她最清楚。
三個月前,我爸爸去世的消息傳了回來,村民唏噓一片,都在等我回家安葬亡魂。
左等右等不見我回,卻等回來了一個女人。
奶奶說,我媽回來的時候,身邊還帶了一個八九歲大的小男孩。
二十多年不見的女人突然回來了,大家紛紛猜測她在這個時間段回來的目的。
果然,在家裏住了幾天之後,村長帶着她和家人直接來了我家,他們用工具鋸斷了我家的門鎖,換上了新的鎖頭。
隨後召集所有村民開會,表示從今以後,馮家的所有財產都由馮満全的媳婦繼承,那五百畝果園的承包費用,以後統一交給村長就可以。
「乖娃,你都不知道哈,就咱們村,誰不知道他老李家的德性,當時大傢伙就在下面坐着,一聲不吭,村長問了好幾遍,纔有幾聲應下的。」
我家的果園近些年都租給了村裏人,承包費用三年一續租,而今年,正好是續租的年頭。
半年之後,今年的收成都賣完,村民手裏有了錢,未來三年想繼續租的,就會去找我爸續簽合同。
現在我爸不在了,原本他們應該把錢交到我的手裏,但村長家橫插一腳,現在雖然沒幾個人認可,架不住還有半年的時間。
奶奶手腳麻利的捉住了最肥的一隻雞,又去院子裏摘了很多小青菜,做了一大桌子。
晚上要我留宿,我百般推脫,最後奶奶的兒子開車送我回縣裏。
在車上,小程叔問我打算怎麼辦。
我低頭看着抱在懷裏的運動揹包,輕輕的開口。
「先讓我爸入土爲安吧。」
小程叔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明天我得去山上撒藥,和人約好了的,回去我讓你奶奶去找葛家嬸子算算日子,你等我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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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縣裏的賓館住了兩天,小程叔給我打來電話說一切都準備好了,明天起早回去就行。
我年齡小不懂冥葬的一些規定,幸好有奶奶和小程叔一起幫我。
我回來的消息早就傳遍了整個村子,我爸爸這些年在村裏的名聲一直不錯,葬禮辦的很風光。
村長好像也忘了前兩天剛在村委會罵了我一頓,帶頭一臉熱情的幫着張羅葬禮。
中午喫席的時候,村長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小男孩。
奶奶警惕的看着那邊,拉着我的胳膊使了個眼色。
我猜到了對方的身份,是我那個素未蒙面的生理上的母親。
我皺着眉頭看着對方,她正低頭給小男孩擦嘴。
動作溫柔,一臉笑容。
她長的還不老,和我那個頭髮半百眼珠渾濁的老父親相比,簡直是兩代人。
但實際上,他倆就差了五歲。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甚至之前我連照片都沒見過。
但我沒有多餘的感覺,心如止水,像是見陌生人。
菜已經上齊,但除了不懂事的小孩以外,大家都沒動筷子,我們這邊的葬禮席面有規矩,要等主家的人派出代表感謝過來幫忙的鄰里親友,大家才能喝第一口酒。
發言的時候,村長代表的就類似於結婚時的司儀,先是他像模像樣的講幾句,然後再請主家的發言。
村長講了幾句話,緊接着該邀請主家人,他把話筒直接遞給了坐在他旁邊的姐姐,我名義上的媽站了起來。
沒等說話,我先一步張嘴。
話筒有兩支,小程叔把其中一個給了村長,另一個給了我。
「感謝各位親鄰能來參加我父親的葬禮,他在村裏生活了幾十年,臨走之前還在遺憾不能再回來看一眼…………最後,我代表我父親致謝各位村民對我的幫助,並且決定未來三年的果園承包佣金,按照原有的金額下調百分之十,這是我和我父親對大家最誠摯的感恩。」
我說完深鞠一躬,現場的掌聲久久不停。
佣金下降百分之十,那可不是一筆小錢。
「我不同意!」
一聲大吼順着話筒傳出,離音響近一些的村民被震的直捂耳朵。
「你沒資格說這種話,你說的話不算數,現在果園是你媽的,哪有你個小崽子說話的權利。」
村長臉紅脖子粗的舉着話筒大喊,口水噴的像花灑。
「真可笑,我生下來就沒看見過媽,整整二十三年從沒見過,我爸前腳剛過世,後腳我媽就出現了,她沒養過我一天,沒給我爸做過一頓飯,回來了就想搶我家的財產,做春秋大夢呢?」
「你是從她肚子裏生出來的,她就是你媽,她和你爸擺了酒,就是夫妻。」
「我不認,我爸也不會認。」
「不管你認不認,她就是你媽,是馮瘸子的媳婦,馮家留下的東西都是她的,你不認也沒用。」
他大手一揮,頗有一種此事板上釘釘的感覺。
「你們這是打算明搶?」
我打量着氣急敗壞的李家人,他們沒有話筒,但嗓門一個比一個大,七嘴八舌的喊着我沒家教,喪良心,連自己的親媽都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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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站起身從村長的手裏接過話筒,張嘴就溫溫柔柔的。
「賀兒,我知道你恨媽媽,但媽媽之所以離開都是有原因的,你不能聽信你爸爸的一面之詞,媽媽這次回來就是打算好好補償你,彌補我們母女間的感情。」
「你的彌補方式就是搶走我爸爸留給我的一切?」
「不是搶走,你年齡還太小,這麼多的家產拿到手裏媽媽不放心,媽媽只是先幫你保管,等你年齡再大些就都還給你。」
我看着那女人嗤笑一聲,那個小男孩就坐在她身邊抱着個肘子啃的滿嘴流油,連頭都不抬。
「能不能別總自稱我媽媽,我聽着實在是彆扭,幫我保管?說得好聽!等你真的拿到手裏還會再還給我?怕是都得給你身邊的那個小野種吧。」
嘩啦,一個酒杯罩着我的面門就飛了過來,我頭一歪躲開了。
「你說誰是野種,你個死丫頭說話這麼狠毒,你爸沒教你做人要懂禮貌嗎!」
村長扔酒杯的手還沒放下,指着我破口大罵。
「已經結婚的女人扔下自己的丈夫和女兒同別的男人跑了,這種人我一般稱之爲破鞋,破鞋和別的男人生了孩子,就是野種。」
村長越過幾個人想衝過來打我,被村民死死拉住,我也來了火氣,但奶奶在身後拽着我的胳膊,小程叔直接擋在了我的面前。
我自小就是個闖禍精,村裏同齡的孩子只要對我出言不遜的都被我揍過。
一直隱忍着火氣只不過是想先安頓好爸爸,現在我爸都埋起來了,我再慣着這些人還真當我是軟柿子呢。
那女人眉頭皺緊看着我,拉着自己的弟弟緩緩開口。
「行了,今天是他的葬禮,我不想鬧得太難看,逞口舌之快沒什麼意思,反正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再說也無用。」
「怎麼,不打算裝慈母了?這就要撕破臉了?ṭũ̂₍」
她臉色陰沉的看着我,Ţùₒ沒說話。
「家產都是你媽的,我已經開了證明走了明路,你老實一點等以後沒準還能分給你些,不然,哼,我讓你媽啥也不給你。」
「你真當你那村委會的破證明是聖旨啊,你開一張就啥事都你說了算,我告訴你,我爸留下的東西,不管是果園還是房子,你一捧土一個磚頭你都拿不走。」
我打開隨身揹包,從包裏拿出了一份文件。
「我爸還在世時親手立下的遺囑,上面寫明瞭他所有的財產都只給我,其他任何人都沒有繼承權,就算是我死了,這些財產留給國家,也不會留給狼子野心的外人!」
我把遺囑甩在了桌子上,很快被村民們傳閱。
他們大多看不太明白,但總會有年輕一些的給解釋。
遺囑傳到村長的手裏,他連看都沒看幾下就撕的粉碎。
「這玩意不作數,誰知道是不是你威逼你爸簽下的,畢竟你爸離世的時候,身邊就只有你自ẗũ̂₀己。」
「你說不作數就不作數?還真當自己是皇上了是吧,清河村是你的一言堂嗎?還有,你要是看過就知道你撕的就是個複印件,這玩意我有的是,你要願意撕,我明天送一百份去村委你慢慢撕。」
這場鬧劇最終以李家人罵罵咧咧的退場而結束,走的時候,我那個媽回頭看了我好半晌。
我倆隔空對望,我看不懂她眼中的情緒,但絕對沒有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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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我不懂事,常常纏着爸爸問,爲什麼別的孩子都有媽媽,而我怎麼沒有。
爸爸說媽媽去打工了,只要我乖一點,媽媽很快就能回來。
村裏的大人有很多出去打工的,我雖然不理解意思,但我知道打工就是會離開一段時間,回來的時候會給自己的孩子帶好多好看的衣服,好喫的零嘴。
但我遲遲等不到我媽媽回來。
再長大一些懂事了,村裏的小孩子嘴欠,追着我屁股後面叫嚷,說我是個煩人精,我的媽媽不要我了和別人跑了。
雖然我把他們都揍了一頓,但也架不住心裏的失落。
我從沒見過媽媽,沒體會過母愛,我不懂那是什麼滋味。
再後來,我知道他們的故事,還是隔壁的王奶奶告訴我的。
爸爸天生跛腳,家裏的農活太多,他學習也不好,早早的就退了學幫家裏幹活。
但直到 23 歲,還沒成家。
雖然他自身有缺陷,但我家裏還算是富裕,媒人隔三差五的就上門。
我爸原本和另一個姑娘定了親,眼看着就要結婚,突然李家人找上了門。
說我爸在山上把李家姑娘給看了,現在姑娘在家裏要上吊。
這事當時鬧得沸沸揚揚,原本定好了的親事也被退了婚。
我爸沒辦法,最後只能娶了李家姑娘,就是我媽。
我問王奶奶,我爸真的做了那種事嗎?
王奶奶打了我腦袋一下,說只不過是李家姑娘在方便,不小心被你爸撞見,這種事太正常了,山上沒廁所,都是隨便找個地方就解決的,就算是被人看見也都不在意。
但李家人上綱上線,最後還是把人硬塞了過來。
結婚的禮金給了整整五萬,那個年代,能拿出一萬塊錢娶媳婦的都是風光的人家。
李家姑娘自打嫁過來,就被我家當成祖宗一樣供着,她比我爸小五歲,我爸捨不得讓她上山幹活。
一年以後,我出生,沒等到滿月,她突然消失了。
家裏值錢的首飾和她常穿的衣服全都沒了,我爸最開始還去李家找過幾次,但李家說自己看不好媳婦李家不管這事。
後來我爸再沒找過,心中清楚她這是走了。
王奶奶講述的很平靜,並沒有說她的壞話,但我卻從那時候開始恨上了她。
我知道是因爲我大了,有些話我爸沒法開口,就拜託王奶奶告訴我,我總有知道這些事情的權利。
我爸一直沒再找媳婦,山上的果園面積越來越大,我爸忙的像個陀螺,多少人給他介紹媳婦他不是沒動過心,但每次他都拒絕了。
他怕我受委屈,哪怕是沒有媽媽,他也不想給我找個後媽。
他把我養的很好,上初中開始就把我送去了縣裏,每個週末都親自接我回家。
同齡孩子有的東西我都有,沒有的我也有,出了新款手機他都第一時間給我換,我的衣服堆滿了一個房間。
自小到大,我都是他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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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裏,我直接睡在了王奶奶家。
和村長徹底撕破臉,我倒是不太擔心家產的問題,只是麻煩一點。
但村長畢竟是一村之長,今天辦席的時候有好幾戶人家明顯向着我,特別是王奶奶一家,等我走了這些人家必定會遭到報復。
看來光是爭家產還不夠,老李家的村長職位也不能讓他繼續坐了。
第二天村裏召集村民開會,通知下發到了家家戶戶,唯獨漏了王奶奶家。
小程叔一點自覺都沒有,沒通知他他也去了。
「我也是清河村的村民,開村民大會憑啥不讓我去。」
我一想也是,跟在小程叔的屁股後面也想去,但被他攔了下來。
「在家裏等着信,和你奶奶把那個大鵝處理了,病懨懨一副要死的樣子,等叔回來給你燉大鵝喫。」
小程叔像是英勇的戰士,一個人去參加村會。
「別擔心他,他有分寸的。」
奶奶抓着我的手帶我去抓大鵝,我心中清楚他們家之所以這樣做,是爲了報恩。
我爸救過小程叔的命。
前些年山上不太平,總是有一些猛獸,村民們上山都三五成羣,還得帶着傢伙事。
小程叔點背,獨自一人遇到了獨狼,焦灼的時候我爸出現了,拿着手裏的叉子把狼嚇跑,揹着崴了腳的小程叔一步一個腳印的下山。
王奶奶常說,要是沒有我爸,她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在清河村,哪怕我爸爸不在了,我也還有一個家。
不到一個小時小程叔就回來了,身後還跟着好幾個其他家的叔叔。
進了屋就開始罵,七嘴八舌的好半天沒停。
我拼湊他們的罵聲聽明白了咋回事,村長召集衆人開會就一個目的,讓大家證明李智確實是馮滿全的媳婦,有權利繼承家產。
他在一旁支了個錄像機,拿着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挨家挨戶的讓簽字按手印。
「大侄女,你放心,你叔我清楚咋回事,他李茂就再是村長,也不能不講道理。」
「就是的大侄女,咱全村都沒幾個簽字的,大家一鬨聲的全說家裏有事,一個跑的比一個快,你是沒看見,村長臉都綠了。」
「除了打頭陣的李家親戚和幾個平時同他們交好的簽字了,大多數都沒簽。」
我心中感動,雖說大家不簽字也有我主動提出降低佣金的原因,但他們的舉動,說是和村長撕破臉也不爲過。
小程叔親自下廚做菜,留下了一屋子的叔叔喫飯。
大家紛紛給我出主意,絞盡腦汁的想自己的人脈能幫上我什麼忙。
最後我收到了一個律師的手機號,是其中一個叔叔的表弟。
還有人在法院工作,當ŧű₊場打電話諮詢。
大家都清楚,村長開始整這麼一手,是準備和我打官司的。
他嘴上說的厲害,什麼村委會已經開了證明,但畢竟李智走了二十多年,我家的所有產權證,土地承包合同全在我手裏,沒有我他開什麼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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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叔叔,我覺得光是弄我的事情還不夠,李茂有多記仇不用我多說吧,他只要還是村長一天,大家以後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原本喝的熱火朝天的人突然噤了聲,一時之間沒人說話。
「想搞李茂其實不難,他做的那些事情隨便告上去一兩件都能把他擼下來,難的是他背後有人。」
這事不是祕密,李家那一代一共三個孩子,李智是老大,李茂是老二,還有個小一些的叫李威,在縣政府上班。
雖然不是什麼重要的職位,但保一個小小的村長還是綽綽有餘的。
「既然有人保他,那就從根源上斷了他的保護傘。」
「你是說李威?但咱們不清楚他的事情啊。」
不用清楚,想毀一個人太簡單了。
我揮了揮手沒繼續說下去,有些事情不能讓他們知道。
我讓小程叔隨時留意村裏的動向,一個人回了縣裏。
我去拜訪了一些熟人,我之前上學的時候在縣裏待過好多年。
其中就有我的高中班主任,我知道他的兒子就在縣政府上班。
錢老師當了我三年的班主任,是個嚴厲的老頭子。
但老頭子教完我們那一屆就退休了,現在是個和藹的老頭。
問完我的近況,和藹的老頭變成了氣憤的老頭,把桌子拍的砰砰響。
「沒有王法了是不是,這不就是明搶嗎!小賀你放心,這事老師給你做主,欺負人欺負到我學生的頭上了,當我死了嗎!」
錢老師拿起手機給兒子打電話,言詞之犀利沒到十分鐘他兒子就回來了。
我抬頭看了一眼時間,還是上班的點呢。
「小賀你跟他說,他在紀檢委上班,那個什麼村長直接給他擼了。」
我真沒想到,我一下子就找到了紀檢委的關係。
他兒子看起來很年輕,也就三十多歲,面對臉紅脖子粗的老父親先是一頓安撫,才坐下來聽我說話。
等聽到村長還有個弟弟叫李威的時候,他挑了挑眉。
「是在林業局上班的二把手嗎?」
聽見林業局,我心裏咯噔一聲。
原本對家產的信心滿滿也開始擔心,李威要是林業局的二把手,正好能管到果園,他如果從中作梗,那果園哪怕是到țū́₃了我手裏也不會太平。
「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今年 40 歲左右,人中上有一顆痣。」
「就是他。」
完了,還真是。
「你說的情況我已經基本清楚,但還是得麻煩你親自來一趟紀檢委走個流程,我這邊也會着手開始調查,如果情況屬實,一定不會辜負你。」
錢老師對着他的腦袋啪的就來了一下,給我看傻了。
「好好說話,這是在家不是在你單位,她那麼小她能聽懂嗎,你就說直白點明白一點,給她喫個定心丸,她家裏沒人了就剩下她自己,你要不給她主持公道她怎麼辦,你小心她去你紀檢委跳樓我告訴你。」
我很想說我今年 23 歲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還有我還沒活夠不太想跳樓。
他抹了一把臉,看起來已經習以爲常了。
「李威那邊你不用擔心,最近他出了點事情我同事正在調查他,如果你這邊的事情能確定下來,那李威保護傘的名頭也能蓋死,放心,我會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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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聯繫小程叔打聽到了一些李茂當村長期間做的缺德事情,重點挑出幾樣有人證和物證的,祕密帶着村民去了兩趟紀檢委。
錢大哥說到做到,對這件事情很上心,但還是叮囑我,李茂只是身後的小螞蚱,主要是抓住在林業局上班的李威的把柄。
但李威的事情我就愛莫能助了,只能靠錢大哥去調查。
我在縣裏待了一週的時間,村委會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去一趟。
說我收到了一張法院來的傳票。
我打車回了村裏,在村委會拿到了那張傳票。
原告李智,被告是我。
狀告我霸佔馮滿全留下來的財產,訴求是希望合理分配財產。
我拿着傳票噗嗤一聲笑出聲,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走出村委會的時候,正好在門口遇到了李智。
她身邊還跟着那個小男孩,穿着揹帶褲一副小少爺的打扮。
她也看見了我,但我沒停留,和她擦身而過的一瞬間,她開口叫住了我。
「小賀。」
我停下腳步,倒是想聽聽這個女人想說什麼。
「媽媽也不想走到這一步。」
我側過臉看着她,眼神冷漠。
「自小到大,我都沒有媽媽,現在,也不需要,麻煩李女士以後直呼我的名字就好,你我還沒那麼熟悉,也不要再自稱媽媽,又陌生又噁心。」
「小賀!媽媽之所以離開是有苦衷的!」
我挑了挑眉,並不在乎,有沒有苦衷都是他們上一代人的事情,既然選擇了丟下我,那這輩子就不應該再出現。
就這麼一直消失不見,不好嗎。
「我有愛人,我根本就不愛你爸爸,當初結婚也不是我的本意,我身不由己啊。」
「所以呢?你有愛人,但你又拗不過李家人讓你結婚,你被當做商品一樣賣給了我爸,生下我之後又捲了家裏的錢和你的愛人跑了,我請問你,你身不由己這一切又和我爸有什麼關係!我爸真是倒了血黴纔會攤上你,就連死了都擺脫不掉你。」
我憤恨的瞪了她一眼,大步離去。
「小賀,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是你媽,只要你聽話把東西交出來,我就去法院撤訴!」
「不需要,我們法院見。」
我揮了揮手上拿着的傳票,再沒回頭。
開庭的時間還沒定下來,但想來用不了太久。
老李家一直在村裏煽動村民在一些所謂的證據上簽字畫押,我也沒回縣裏,就在小程叔家住下了。
每天都有村民上門,明眼看着是來找奶奶閒聊話家常的,其實都是來找我的。
清河村民大多樸實善良,因爲我爸爸有着村裏最大的果園佔地面積,早些年村民們受我爸的僱傭給我家幹零活,後來從我爸手上租果園自己幹。
我爸這人很老實好說話,他們沒少受我家的恩惠。
大家雖然面上不敢聲張,但背地裏都找各種各樣的藉口躲着老李家的人。
一時之間清河村被分成了兩派,暗潮波濤洶湧,大家都在等着法院開庭。
我也沒閒着,整理了手上的所有證據,隔三差五的就去一趟縣裏。
一邊盯着紀檢委那邊的進展,一邊爲開庭做準備。
錢大哥速度很快,李威的貪污受賄的證據已經提交了上去,就等着上面覈實蓋章,就能讓李威繩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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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開庭的日子,這次的案件特殊,也不知道村長那邊找了什麼人,大半的村民都被當做證人出席了開庭現場,基本做到了一家一戶。
唯獨明面上和我最親近的那幾家被排除在外。
但沒關係,他們做爲我的證人被我帶去了。
整個清河村在法院集齊了,大家都在等待着結局。
原告的席位上是李茂和李智,我這邊身後站着的是小程叔。
剛開庭沒多久,李智就險些哭暈在了座位上。
這個女人的演技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
法官大人問她爲什麼生下孩子就走了,她說我爸家暴。
「你放屁,我哥從來沒打過你。」
我伸手拽了一下激動的小程叔,示意他冷靜。
ẗũₖ「如果不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哪個女人能狠心丟下自己剛剛出生的女兒,我的孩子還那麼小,她還沒能叫我一聲媽媽,我真的是,嗚嗚,法官大人,馮満全天生殘疾內心陰暗,佔有慾極強,只要我在外面和別的男人說一句話,哪怕是對視一眼就對我拳打腳踢,就連我懷着身孕都不能避免。」
「我做證,我姐說的都是真的,馮滿全就是個畜生,三天兩頭就打我姐一頓,這事村裏人都知道。」
村長看向聽審席,村民紛紛避開他的目光。
我把手上攥着的紙捏成了一團,氣的渾身發抖。
這些人爲了得到家產,無所不用其極,張口就污衊我爸。
但法庭不是和他們打嘴仗的地方,這種對結果用處不大的誣衊,沒什麼用。
我深呼吸壓下心頭的火氣,拿着整理好的一份資料,給律師使了個眼神。
「法官大人,我的訴訟人申請爲馮満全男士與李智女士補發離婚證書,這是我們的申請書。」
「離婚?誰說離婚了?我們不同意離婚!」
「根據民法典規定,分居超過兩年就可以提出離婚訴訟,而李智女士一走就是二十三年,期間從未回來過,並且對自己的女兒沒有做到一點撫養義務,對自己的婚姻更是沒有盡到妻子的責任,並且根據我方調查得知,李智女士在出走的第二年就和一名姓陳的男子生下了一個女兒,期間如正常夫妻一般生活近十年,直到陳姓男子意外去世,十年前李智女士又與另一名劉姓男子結婚並誕下一子,目前,二人仍有往來,綜上所述,我方有實際性的證據能證明李智女士犯有重婚罪。」
老李家的事情並不是一堵不透風的牆。
之前只不過是我爸不願意去深究,所以從沒打聽過。
但自打出事以後,我就通過所有渠道打聽李智的事情。
其中清河村的村民提供了大量的消息。
李智當年走了去投奔她的真愛,第二年就生下個女兒,但那男的短命,沒幾年就死了。
她現在帶在身邊的這個小男孩,其實是她第三個孩子。
她想要我爸留下來的家產,那我就從根源上切斷她和我爸的關係,村長準備的一堆亂七八糟的證據,根本就沒有用武之地。
村長被氣的臉紅脖子粗,半個身子趴在原告席上指着我罵,法官的小錘敲了三遍才堪堪讓他閉嘴。
開庭時間兩個小時,最後我爲我爸爭取到了一份遲來的離婚證明。
村長不服審判,當庭叫嚷着提出二審。
我也不服,我要狀告李智重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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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院的門口,李家人一個個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以村長爲首站成一圈,看着我咬牙切齒的。
我剛要和村民們離開,一輛奧迪唰的一下停在了我們的面前。
從車上下來了一個男人,穿着倒是樸素,看着像個知識分子。
他下車就奔着李家人過去了,李茂像是看見了救星一般迎了上去。
「老弟,你可算是來了,你咋纔來啊,你找的那個人也不好使啊,不是說開庭絕對沒問題嗎,怎麼還……」
那男人一揮手打斷了村長的話,接過庭審判決書一目十行的看完,眯了眯眼睛。
我早在他下車就認出了他,人中的那個黑痣太顯眼,他就是李家的第三子,林業局二把手,李威。
他轉過身在人羣中掃視一圈,眼神直接釘在了我身上。
「這位就是我外甥女吧,我是你小舅,你小的時候我們還見過。」
他笑意不達眼底,一臉的虛情假意。
「小丫頭長大了啊,真沒想到幾十年不見,竟然這般厲害了。」
我還是沒說話,摸不準他到底要幹嘛。
他傾身靠近了我些許,小程叔剛要上前把人擋開,見我沒動也停下了腳步。
「但你真以爲你一個孤女還能翻出天來嗎?我不過是去出差剛回來,沒趕上這次開庭而已,你也別得意,小外甥女,我們二審見。」
這話聲音小了很多,只有我和我身邊的小程叔聽見了。
我裝作被嚇到的樣子倒退了兩步,小程叔及時伸手扶住了我。
他見我害怕,這次是真的笑了。
「小舅舅要是真能出手,倒是讓我心驚膽戰,只可惜啊……」
他皺着眉頭看我,等我的下文。
「只可惜您自身都難保,還敢大言不慚。」
「你什麼意思?」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給你句忠告,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他一臉陰鬱,眼中全是算計。
我帶着村民轉身離開,開庭之前錢大哥給我打來了電話,給我喫了一顆定心丸。
「李威的結果已經下來了,但他前幾天去出差了,目前人還沒回來,等他回來直接就能逮捕,他犯的事情不算小,要是真能全都落實,最起碼十年起步。」
李威下馬,李茂就不遠了。
果然,當天晚上,錢大哥傳來消息,李威被抓了。
一起被抓的還有好幾個受李威牽連的領導幹部,拔出蘿蔔帶出泥,縣政府發生了一場小規模的地震。
這件事情最明顯的作用就在於,李茂沒時間找我麻煩了。
李家的官司打輸了,按照李茂的性格,他不會善擺甘休,但他老弟現在出了事,他頭上的烏紗帽岌岌可危,搞不好會跟他老弟一起進去,他顧不上管我了。
我也樂的清閒,拿着法院開的證明,直接越過了村委會,趁着這個時間把本本上的名字全改成了我的。
我每天早出晚歸,我家的房子早就被小程叔撬開了門鎖,但奶奶不想讓我一個人回去住,強硬的把我留在了她家。
這天,最後一個房產證上的名字改完,我開着小程叔的車剛回到村裏,在村口被李智攔了下來。
-11-
她站在路中間張開雙臂,大有我不停車就把她撞死的意思,我一腳剎車停在了那裏。
但我沒下車,在她走過來的空檔幾下點開了手機上的錄音功能。
她扒着我的車窗,雙膝一彎跪了下來。
村口還有些來來往往的村民,看見這一幕全都停下來看熱鬧。
「小賀,媽求求你,停手吧,放過你舅舅,我認,法院的宣判我認還不行嗎,家產我不要了,全給你,我只求你舅舅他們都能回來。」
我皺着眉頭看着她,也沒讓她站起來。
她既然想做秀,那願意跪就跪吧。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只是個孤女,沒那個通天的本事,他們自食惡果,關我屁事。」
「小賀,他們是我的親人啊,你就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出事嗎?」
「是你的親人, 但和我有什麼關係?還是那句話, 他們出事是他們自找的, 與我無關。」
「但他們被抓的時機正好是這個時候, 你說和你沒關係我怎麼會信!」
她用手砸車門, 哐哐響。
「你愛信不信, 缺德事幹那麼多, 被抓是早晚的, 就趕巧了這個時候被抓,怎麼的你還要賴上我?」
她見我油鹽不進,抹了一把臉也不裝了, 站起來看着我。
「當初扔下你, 我一點都不後悔, 你和你爸雖然不像,但也是兩個極端,他木訥無趣, 你尖酸刻薄,他把你養成這幅六親不認的樣子, 更加堅定了我當初的選擇,沒有錯!」
我冷笑的看了她一眼。
「既然你認爲你沒有錯, 那我希望你在承受這件事情的結果時, 也能如現在這般自信。」
「你什麼意思?」
「重婚罪啊,你以爲我當初那麼說,是和你鬧着玩呢?」
「我是你媽, 你狀告你媽也不怕天打雷劈!」
「抱歉哈,我只有爸爸,沒有媽。」
一腳油門,我給她留下了一串車尾氣。
回到家我才聽奶奶說,原來就在今天上午,派出所的人過來把李茂帶走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李威倒臺, 李茂被抓,村民們嗅到了機會, 當初被欺負過的, 受到了不公平待遇的,一窩蜂的衝向了派出所。
李茂當個小小的村官, 在村裏一手遮天,光是政府下撥的各種建設村屯的錢款就不知道被吞了多少。
我也沒辜負李智,第二天就代表我爸對李智提起了訴訟。
李家這一代的三個人, 一個都別想逃。
李家的事情徹底告一段落之後,我白天揹着小鋤頭和村民們一起上山照顧果園,晚上學習材料準備上岸。
第二年,我成功的通過了考試, 成爲了清河村最年輕的村長。
我研究直播帶貨, 帶領着村民們嘗試電商之路,雖然路途艱險,但我相信, 只要我們齊心協力,日子就會越過越好。
我沒有辜負爸爸,我成爲了能讓他驕傲的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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