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出貧困大山後我毒死全村人

我是百年貧困村幾百年來唯一的大學生。
爸媽得了癌症,爲了省錢供我讀書,連一次醫院都不肯去。
弟弟因碰了一下媽媽給我攢的存錢罐,被打的三天下不來牀。
爲了給我湊學費,全村人東拼西湊掏光了家底。
所有人都說,我是耀宗村的驕傲,無人可比。
無數個深夜,我都在暗暗發誓,一定要將他們都記在心裏。
所以接到清北大學錄取通知那天,我掏出所有積蓄請他們喫了頓斷頭飯。
對着他們歪七扭八的屍體,淚流滿面的磕了三個響頭。

-1-
空氣中瀰漫的刺鼻的腥臭味和濃重血腥氣,噁心的味道直衝人的天靈蓋。
警察趕來時,我正在檢查屍體中的最後一個人。
是小時候見到我經常給我喫糖的王伯伯。
他喝的水不多,毒藥發作的慢,樹皮般的臉因痛苦緊緊皺在一起。
「快停下!住手!」
咔嚓——
警察的咆哮聲傳來時,我已經利落的扭斷了王伯的脖子。
至此,耀宗村除我在外的九十八口人,無一生還。
「把手舉起來,雙手抱頭!不許反抗!」
湧上來的警察將我團團圍住,用槍口對準我。
我抬起手,欣賞着自己的戰果,滿意一笑,絲毫沒有想反抗的任由他們給我戴上了手銬。
臨走時,還順帶踹了一腳腳邊的爸媽。
「祝瑤,你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做?」
審訊室裏,經驗豐富的老刑警第五十八次對我問出這個問題。
看着他嚴肅的表情,我無所謂的撇了撇嘴:
「警官,我早就說了,我這是在爲社會做貢獻。」
「那羣老不死的活着也沒用,還佔用社會資源,我出手把他們解決了,難道不算是做好事嗎?」
「你給我嚴肅點!」
一旁做筆錄的年輕警官看不下去我的態度,沉着臉出聲呵斥。
老刑警翻看着手裏厚厚的資料,臉色愈發難看:
「你知不知道你父母已經得了癌症,但爲了給你省錢讀書,他們連一次醫院都沒去過?」
「啊?」
我歪了歪頭,一臉無辜:
「這我還真不知道,不過也無所謂啦,反正得了這病的最後也是要死的,更浪費資源,與其等着他們病死,還不如我早點爲民除害,幫他們解脫。」
「還有你奶奶,爲了供你能衣食無憂的上大學,連棺材本都砸進了去給你讀書。」
「害,別提了。」
我臉色一沉,有些不滿道:
「那老不死的省了這麼多年,摳摳搜搜的纔拿出兩百給我,打發乞丐呢?」
老刑警被我理所當然的樣子氣的一噎,臉色像喫了蒼蠅一樣難看。
我打了個哈欠,索性幫他補充了接下來要問的話。
「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麼,還有村長,王伯,李嬸整個村子都對我有恩,所以怕他們孤單,我就把他們一併弄死了,這樣他們黃泉路上也有個伴是吧?」
「警官,你說我夠不夠貼心?」
「夠了!」
做筆錄的年輕警官猛地一拍桌子,力道之大直接將手中的筆掰斷。
「祝瑤!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嗎?他們都是你的大恩人,再生父母,你做了這種事竟然還笑得出來,簡直畜生不如!」
他氣憤地站起身,狠狠啐了一口。
要不是保留着最後一絲作爲警察的理智,估計早就衝上來打我了。
不過看他這麼生氣,我卻並不害怕:
「警官,你這麼生氣幹嘛?要是你不滿意,那也一起下去陪他們好咯。」
「你!」
年輕警官氣的面紅耳赤,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後,再也忍不了摔門離去:
「我審不了她,換個人來,這傢伙簡直畜生的令人髮指!」
我撇了撇嘴,油鹽不進的樣子讓審訊再次陷入了僵局。
一旁的老刑警仍不肯放棄。
他用指尖點着桌面,鷹隼般犀利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事出有因,有因必有果,祝瑤,你要是老實交代,或許可以爭取減刑的機會。」
「減刑?」
我看着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沒忍住嗤笑了一聲,像是看傻子一樣:
「喂,我說警官,你們當警察的都不用測智商的嗎?我殺了一百多口人,你跟我談減刑,蠢不蠢啊?」
「無可救藥!」
老刑警終於忍受不了,一臉菜色的摔門離去。
又氣走一個。
切,真無聊。

-2-
審訊室大門再次打開時,已經過了三個小時。
這次除了警察,他們竟然還帶來一個我的老熟人。
我的班主任,趙婷婷。
本以爲她會像其他人看我一樣露出嫌惡的眼神,沒想到她見到我,第一反應竟然是紅了眼。
「祝瑤,你怎麼可能會這麼做?」
她撲上來抱住我,哭的泣不成聲:
「這裏面一定有什麼隱情對嗎?好孩子,你心裏要是有什麼委屈,跟老師說好嗎?老師不信你會做這樣的事。」
聽着她哽咽的聲音,我面無表情地抬眼對上門口氣勢強大的陌生男人,諷刺地咧了咧嘴:
「怎麼,知道跟我熟的人都死絕了,就找了個老師來,硬的不好使,就想對我用懷柔術?」
男人眸色低沉,拉開凳子坐下:
「我叫靳風,刑偵科副主任,這次的案件社會影響太大,過於惡劣,所以你接下來的審訊由我負責。」
哦,原來是去搬救兵了。
我無所謂的扭了扭頭,動了動被手銬銬發紅的手腕:
「喂,老師,你能先起來麼。」
趙婷婷僵了僵,紅着眼起身,靳風用筆敲擊桌面的聲音像是地府判官一樣傳來:
「祝瑤,你在校成績優異,表現也正常,老師和同學對你的評價都很高。」
「且你的心理測試也沒有絲毫問題,沒有任何反社會人格的傾向。你說你犯案沒有原因,我不信。」
他眯了眯眼,一雙銳利的眼睛似是能洞悉人心。
不過我既然能不眨眼的殺了全村人,又怎麼會被他唬住:
「你們警察不是最講究證據麼?你要覺得我說謊,那就ťûₚ拿出證據,反正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我只是在爲社會做貢獻而已。」
「祝瑤,不是這樣的,你在學校明明都很好,爲什麼」
「閉嘴!」
我大喝一聲,猛地開口打斷了趙婷婷的話。
「用不着你在這幫我說話,滾出去!」
她被我猩紅的眼睛嚇了一跳,囁嚅了半天脣,纔在靳風的點頭示意下,邊抹淚邊走了出去。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我的情緒漸漸平穩下來。
視線一轉,才發現靳風正一眨不眨的緊盯着我,似是不想錯過我臉上的任何一個神色:
「一個生平毫無劣跡,在校表現優異的好學生,竟然會犯下滅村的慘案。」
他邊說邊從手中的文件袋中抽出幾張紙,上邊畫的是剛剛老刑警審訊我時不同角度的樣子。
「我不得不承認,你擁有不符合這個年齡的出色心理素質及一定的反偵察能力。」
「但,人下意識的微表情是騙不了人的。」
「祝瑤,你在說謊。」
他話中的肯定以及眼底運籌帷幄的自信都彰顯着,他好像讀懂了我的內心。
可我只覺得可笑。
「警官,像你這麼自大的人都能當上副主任,省廳是沒人了麼?」
靳風沒有因爲我的陰陽怪氣發怒,反而逼問:
「我說的不對?」
「好吧,你猜對了。」
做筆錄的新警員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麼斬釘截鐵的鬆口回答,不由得一時愣住。
我掃了眼牆上的鐘擺,又看了眼靳風:
「我知道你是這裏的話事人,你要是能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將真相告訴你。」
「你這個惡貫滿盈的殺人犯竟然還敢提要求,真是不知死活!靳主任,這女人指不定又要使什麼詭計,千萬不能答應她!」
靳風挑了挑眉,並未理會旁邊氣憤的筆錄員。
沉吟了片刻,他抬起眼看我:
「你可以說說看,如果想減刑,抱歉,辦不到。」
我笑了笑。
要是怕死的話,我就不可能動手。
「我不想減刑,我想出去看看。」

-3-
我跟靳風說,想去上州最高的塔上看看。
他們內部商討了兩個小時,最終答應了我的要求。
雖然只能戴着手銬活動,不過我也算短暫的恢復了自由。
只是沒想到,剛走出警局,便發生了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變故。
警局門口圍滿了情緒高昂的羣衆,見到我出來,個個氣的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我。
「大家快看,那個白眼狼出來了!」
這一聲在人羣中擊起了千層浪。
圍觀的羣衆紛紛拿出身上攜帶的東西朝我砸來。
哪怕現場已經有警察在維持秩序,我仍被腥臭的爛雞蛋和餿飯餿菜砸了滿身。
「小畜生,你還敢出來,大家快砸死這個禽獸不如的賤人!」
「警官,你們一定不能放過她,這人要槍斃都侮辱了警察的子彈,就應該把她五馬分屍再遊街示衆!」
「看到了麼,你犯的案在社會上已經引起了巨大的輿論,外面想要你死的人萬千不止,哪怕這樣,你還想出去?」
我淡定的拂去臉上的雞蛋液,回應靳風:
「想去。」
他皺了皺眉,似是也不理解我的執着。
「大家都閃開!」
人羣中不知誰大喊了一聲,原本熙攘的人羣瞬間讓開了一條小道。
還沒來得及看清,我已經被迎面扔來的不明液體潑了滿身。
刺鼻的臭味和尿騷味很快蔓延開。
始作俑者是一個模樣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他手裏拿着髒臭的糞桶,眉宇間充斥着凌厲:
「像你這樣的人活着都是污染空氣,讓小爺我好好給你洗洗!」
人羣靜默了片刻,很快就爆發出接二連三的叫好聲。
少年在一聲聲的擁簇誇讚中,眉頭越揚越高。
好像打了勝仗的英雄。
而我,渾身沾滿了蛋液和餿飯水,還混着不知名的液體,臭的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看着他意氣風發的樣子,我突然不想出去了。
「算了,回去吧。」
我側頭看了眼跟我移開一定距離的靳風,並未錯過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疑惑。
「我原本只是想看看,讓所有人拼命想擠進去的大城市究竟長什麼樣罷了,但現在見了這些人,突然覺得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我將鬢邊的頭髮撩到腦後,意圖維持最後一絲尊嚴。
「所以我也沒興趣再去看了。」
「走吧,靳警官。」

-4-
因爲我是惡犯,不能解開手銬,加上警局裏的所有人都對我嫌惡至極,
所以也沒有人願意幫我洗澡。
除了一個人,趙婷婷。
她一直沒走,反而主動接手了幫我洗澡的任務。
此刻就像是失去了感官一樣,利索的把我從頭到腳的洗了個乾乾淨淨。
看着她的樣子,我皮笑肉不笑的嗤了一聲:
「老師,你怎麼還是那麼愛多管閒事啊。」
趙婷婷沒有說話,只是繼續沉默的幫我擦拭着身體。
反倒是不遠處的幾個女保潔看不下去,憤憤的瞪了我一眼:
「趙老師,您還管這忘恩負義小畜生幹嘛?她這種人纔不會記得別人對她的好,做了這種事,死一百次都不夠的。」
「就是,就該讓她又爛又臭的去死纔好呢!」
本以爲趙婷婷不會理會她們對我的唾棄,沒想到她竟直接將手中的帕子甩到地上。
那張向來溫婉的臉上罕見的出現了怒氣:
「結案了嗎?」
「什麼?」
「我問你們,這案子結了嗎?」
女保潔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趙婷婷緊接着又道:
「你們在警局工作,耳濡目染,難道連最基本的底線都不知道?就算我的學生有罪,法律自然會審判她,輪不到你們在這說三道四。」
那邊沉默了半晌,突然爆發出一陣爆笑,幾人像ŧṻₑ是看神經病一樣打量着她。
「什麼啊,虧我還以爲這女人是個正常人,沒想到也是個狗咬呂洞賓的主。」
「算了,跟她們多說什麼,人家又不領你的情。」
「算我多管閒事咯,也是,我怎麼忘了,能教出這種學生的老師,又能是什麼好老師?」
女人們翻着白眼撤到了門外。
我抬眼看了一眼趙婷婷的後腦勺,正想出言諷刺幾句。
沒想到她突然沉默的繞到了我身後。
細長的手指穿過我的髮絲,手腕上常年纏着的小花橡皮筋熟練的在我頭上翻轉着。
她絲毫沒有理會我惡劣的態度:
「一日爲師,終生爲父,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老師,有如今這個結果,都算是我沒有教好你。」
留給我洗澡的時間不多,她絮絮叨叨的和我說了許多,不過都是一些在學校的瑣事,小的不能再小。
連我生物實踐課上救活了一株給快枯死的樹苗她都記得。
真煩
「祝瑤,時間到了。」
直到門口響起了警員的催促。
她梳頭的手才停下。
我再次戴着冰冷的手銬走向那道審判之門。
「祝瑤。」
趙婷婷突然喊住了我:
「老師最後還想跟你說一句。」
我腳步未停,心想這人果然很煩,我馬上都要死了還要跟我說一大堆說教的話。
「生日快樂。」
我的身體猛地一僵。
「祝瑤,老師祝你,十八歲生日快樂。」
那道帶着歲月靜好的溫柔溫柔嗓音,像一柄利劍,穿透了我重重防禦的內心。
押着我的警察動作一頓,神色古怪的掃了一眼。
「這麼好的老師,怎麼偏偏教出你這種學生,真是奇了怪了。」
我對他口中的嘟囔置若罔聞,待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手背時,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
我閉上眼,在心裏自嘲。
看來,我還是輸了。
懷柔術,果然好用。
「喂,警官。」
我抹了把淚,拽了拽身側警員的衣服。
「帶我去見靳主任,我願意把真相說出來。」
不少警員聽說我這塊難啃的硬骨頭終於肯鬆口,偷偷圍過來在門口觀望。
哪怕我面前的只有靳風和筆錄員兩個人,我也知道四面的監控外,一定還隱藏着無數雙眼睛在看。
做筆錄的警察嘴裏不滿的嘟囔着:
「還能有什麼隱情,這人就純一變態,我就不信她嘴裏還能說出花來。」
哪怕他嘴裏這麼說,眼神卻仍舊忍不住朝我投來。
我抬起頭,突然笑了幾聲。
從低低的笑逐漸過渡爲癲狂的大笑,很快就留下幾滴生理性眼淚。
在大家都以爲我瘋了時。
我開口說了一句讓所有人都傻眼的話。

-5-
「祝耀不是我弟,他是我兒子。」
氣氛詭異的沉默了一會,筆錄員黑着臉猛地一拍桌子:
「你他媽唬誰呢,爲了脫罪什麼都敢編是吧,祝耀死的時候才五歲,虧你說的出來!」
「這女人真是瘋了,人都死了還往一個孩子身上潑髒水,真噁心!」
「就是」
門外響起悉悉索索的低罵聲。
我面無表情的又爆出了第二句更震碎三觀的話。
「還有,我流產過八次。」
「我知道你們的法醫團隊很先進,就算是死人也有辦法做 DNA 檢測,你們要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去查。」
「鎮裏的醫院有我產檢的記錄,也有我多次做人流的記錄,你們也可以去核查。」
口供並不能算作最權威的證據,這句話一出,我知道他們一定會去核實。
尤其,還是這麼炸裂的事情。
「還有,其實我本名不叫祝瑤,而是叫祝夭。」
出生時,爸媽和奶奶見我是個女孩,本想扔到河裏溺死,後來不知爲何又改了主意。
我一直以爲,他們留下我是因爲我有用,長大能幫他們幹活,所以爲了不被丟下,我很小就搶着做家裏的髒活累活。
但即使我已經喫的很少很少,乾的活是喫的十倍多,他們對我依舊沒有好臉色。
整個村子裏對我最好的人是王伯。
小時候每次見到我,他都會掏出兜裏的糖遞給ṭũ₊我喫。
我聽村裏不少人說過,他這麼大年紀無妻無子,是老光棍,晦氣。
但我不覺得,我只知道他對我很好。
他最後一次給我喫糖,是十三歲那年,那顆糖和我喫過的都不一樣,一喫下去就睡着了。
依稀記得,他把我抱到腿上。
身下傳來的劇痛撕扯着我的身體,讓我ṭū⁰的神智瞬間恢復清明。
血,好多血。
血色籠罩着我的記憶,那天的王伯像個力大無比的可怖怪物。
我第一次慶幸,從小幹活養成了很大的力氣,拼死把他推開後,我跌跌撞撞的衝回了家裏。
可奶奶見到我滿身是血的樣子,只是第一時間把我拉進了房間。
她沒有問我發生了什麼,只是告訴我,千萬別把這件事說出去。
「爲什麼?」
圍觀的人中不知誰問了一句。
「因爲她早就知道唄。」
「後來我偶然聽到她和王伯的談話,才知道,原來她早就把我賣了。」
我也第一次知道,原來甜甜的糖衣底下包裹的是不爲人知的髒污。
我像是在敘說自己今天喫了什麼一樣的平靜語氣,讓現場的氣氛再度陷入了沉默。
後來,這件事最後還是被爸媽知ťųₒ道了。
他們和奶奶在屋子裏商量了好久Ṱű⁰,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除了媽媽臉色不太好看,奶奶和爸爸臉上的笑容我看不懂,只是覺得不太舒服。
我小心翼翼的靠近媽媽,想要問個究竟,沒想到手剛碰上她的衣角,就被一巴掌扇倒在地。
她紅着眼,掐着我的脖子罵我爲什麼不早點去死。
她說我是前世債,毀了她的一切,是報應。
我不懂。
但當夜,我就懂了。
王伯摸着黑又來了,絕望再次籠罩着我的全身。
我知道,怪物又來了。
我拼命呼喊媽媽的名字,可漆黑的夜中沒有一盞屬於我的燈。
清醒後,我本能的只能找到媽媽哭訴。
可她只是冷漠的拂開我的手。
「都是你這個掃把星害我這麼多年生不出兒子,趁你還有點用,這些都是你欠老祝家的!」
後來,我就被一直關在家裏。
喫了數不勝數的帶籽食物,一碗碗的喝各種令人作嘔的偏方草藥和肥膩的雞油。
只爲了能生出兒子。

-6-
從那開始,村裏的人慢慢都變成了怪物,只要給奶奶錢,他們就能進我的房間。
我從一開始激烈的反抗,變成絕望的麻木。
生下祝耀後,全家都很開心。
村裏其實有很多的「祝耀」,其他生下來的被置換成了錢,或是牛羊賣掉,如果不是「祝耀」,那就會被打掉,根本生不下來。
其中一個祝耀被留在了祝家。
對外,他是我的弟弟,對內,我噁心透了他。
我甚至不知道他的父親是誰。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村裏來了幾個陌生的年輕人。
聽大人們說,他們是城裏來的老師,是來支教的,但村裏人對外來人大多是沒有好臉色的。
更不肯讓自家孩子去讀什麼所謂的書。
他們一家家的上門,說幹了口水,終於好說歹說地勸動了幾家人。
來我家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
那是我第一次見城裏人,她穿着白裙子,美的像是仙女一樣不真實。
見我躲在柴房後不肯出來,她邊溫柔的靠近,邊從兜裏拿出糖果遞給我。
她動作很溫柔,可我卻像是見到怪物一樣嚇的抱頭尖叫。
在我的認知裏。
喫了糖,怪物就要來了。
但她沒有嫌棄我,也沒有害怕,反而抱住了我,任憑我身上的污穢染髒她純白的裙子。
我從來沒有體會過這麼溫暖的懷抱,也沒聽過這麼溫柔的聲音。
她說她叫趙婷婷。
讓我別怕。
那天的糖不算甜,但沒有怪物來。
我好高興。
趙老師說我很聰明,領悟能力也強,所以她極力的遊說家裏人讓我去城裏讀書。
我ťũ̂⁼不知道她是怎麼成功的,後來我成功跟着她去了城裏讀書,沒忍住開口問過。
她只是笑笑:
「也沒說什麼,我只是告訴他們,你如果讀了書可以賺更多的錢。」
那時我才漸漸意識到,她可能早就看出了什麼。
她跟我說,好好讀書可以改變我現在的生活。
我記下了,於是埋頭苦學,別人努力,我就拼命。
寒來暑往,廢寢忘食,就這樣日復一日,寫廢了好幾箱筆,十個手指也磨出厚厚的老繭。
那幾年,是我過過的最好的生活。
沒有罵聲,也沒有怪物,更沒有痛苦。
高考結束後,我不得不回村裏,分別時,我抱着趙老師哭了好久。
她安慰我,說以我的水平,考上清北大學不是問題。
祝瑤這個名字也是她給我取的。
家人盼我去死,早日夭折,可她卻說:
「瑤者,美玉也,美好而珍貴。」
她說我會有光明的未來,餘生定能一片坦途。
「既然考上了清北大學,又爲什麼非要殺掉全村人?」
靳風抬眼看着我,嗓音有些艱澀。
再次回憶起那段痛苦的至暗時刻,我壓抑已久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崩潰大喊:
「因爲他們該死!」
「我本來已經慢慢放下了,是他們該死!」

-7-
回到村子裏後,我考上國內頂尖大學的消息不脛而走。
大家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但態度確是友善了不少,很多人上門道賀,爸媽和奶奶笑的樂開花。
我以爲,他們徹底對我改觀了。
直到,那一晚。
媽媽哄騙我喝下那杯牛奶。
意志昏沉間,我數不清進我房間的人到底有多少,只記得有幾張非常熟悉的臉。
村長,王伯,張叔
他們肆無忌憚的在我身上施暴,凌虐,而我的親人就站在門外數錢。
清醒後,我崩潰的想要自殺。
我終於知道了他們上門原來並不是道賀,而是一邊爲了讓我放鬆警惕,一邊在商量着給我定價。
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當年懵懂的我,我知道了這些行爲都是不對的。
所以我第一次反抗了他們,撲上去對着他們又錘又打。
爲什麼。
爲什麼我明明這麼努力了,還是逃離不了?
可奶奶絲毫不管我的崩潰,惡狠狠地抓着我的頭髮把我拖出來。
枯槁般的皺紋緊緊皺在一起,像個老巫婆。
「小賤人,你生是耀宗村的人,死也是耀宗村的鬼,別以爲讀了幾天書你就厲害了,左不過還是一個賠錢貨!」
「我給你的兩百,要是賺不回二十萬,看我不剝了你的賤皮子!」
祝強齜着一口黃牙,在一旁邊數錢邊附和:
「是啊,反正你出去讀書也要花錢的,咱家可沒有那麼多錢,用你的身體換學費給自己,夠賺了吧?」
在他們的交談中,我得知了真相。
他們這麼做,原來是怕我去大城市上大學後會變成野性子,不認祖宗,也不認他們。
索性就想了這個辦法,把我和他們永遠的綁在一起。
「你們不是人!」
悲憤交加下,我爆發出驚人的力氣,一把推開身上的奶奶,衝上去猛地咬住祝強的胳膊。
血淚交雜,腥鹹相混。
我好想死。
「壞女人,不準打我爸爸!」
混亂的撕扯間,我背後傳來刺痛。
五歲的祝耀手裏拿着刀,惡狠狠的盯着我:
「老巫婆,壞女人,你快點滾!」
那張臉,和我很像,和祝強也像,和媽媽也像。
噁心,太噁心了。
所以我扇了他一巴掌。
在他哇哇大哭時,一直沉默的媽媽衝上來拽着我的頭髮狠狠地還了兩巴掌。
她把地上的祝耀抱進懷裏,像看仇人一樣瞪着我。
「小賤人,我看你真是反了天了,竟敢打我的寶貝兒子!」
我再也忍不住,顧不得背上流血的傷口,跌跌撞撞的衝出去瘋狂嘔吐。
「所以,那晚開始,你就想殺了他們?」
靳風抿了抿脣,喉結滾動。
「難道他們不該死嗎?」
我邊哭邊笑:
「我還嫌讓他們死的太輕鬆了!」
生我的媽ƭū́₂媽恨極了我,她認爲她身上一切的苦難都是我造成的。
祝耀只要一跟我接觸,她的反應就會特別大,甚至會氣的直接動手打祝耀。
有時下手狠了,她又會半夜偷偷去給他上藥。
「乖兒子,祝夭身上又髒又晦氣,媽不想你和她有什麼聯繫,等她賺到錢了,媽一定要什麼給你買什麼。」
那時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媽媽也有這麼慈愛溫柔的一面。
她哄祝耀的樣子我從沒見過。
屋內是溫暖有愛的的一家人,而我只能在門外蜷縮着,像一隻陰暗的老鼠般捂嘴哭泣。
無數個深夜,我的腦海裏都揮之不去村裏的那一張張人臉。
明明是他們的錯,但村子裏的人都在怪我。
那些女人罵我是狐狸精,騷貨,勾引她們的男人。
村長他們威脅我,要是把這些事說出去,就告訴所有人我有多賤,靠陪睡賺學費。
我腦子裏崩了十八年的弦,徹底斷了。
內心深處壓抑的野獸在他們的一次次傷害下,徹底失控。
「接下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我假意妥協服從,請他們喫席,然後在他們水裏下了百草枯,眼睜睜看着他們痛苦的去死。」
「所有人都是我殺的,我認罪。」

-8-
室內一片靜謐。
我終於說出了真相,親口認罪了,但衆人卻梗在原地,絲毫沒有預料中結案的輕鬆。
筆錄員一字一句艱難的寫下我的口供,握筆的手明顯在顫抖。
我看了他一眼:
「警官,麻煩在你寫我名字的時候,寫上祝瑤。」
這次,我想當一回祝瑤。
瑤者,美玉也,美好而珍貴。
可惜啊,我這輩子已經爛透了。
審訊室大門被推開,去核查的警員拿着資料打破了詭靜的氣氛。
「靳主任,結果出來了,祝耀確實是祝瑤的孩子。」
「還有鎮醫院的不同診所裏,都查到了她早年多次流產的記錄。」
這個結果,無疑是極大程度的佐證了我的話。
怕不夠,我又添了一把火:
「你們要是還不信,就把那些死人全和祝耀做一個 DNA 吧,遲早能找到生父是誰。」
我被銬着出去時,這次再也沒有警員不滿的推搡我。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帶着複雜。
有同情,有懊悔,也有羞愧。
靳風最後問我,爲什麼突然選擇說出來。
我只是摸了摸頭上帶小花的橡皮筋。
「因爲你答應帶我出去,雖然沒有成功,但你是我這輩子第二個願意聽我說話,完成我的願望的人,即使這只是交易。」
「還有,不得不說,你的懷柔術很成功。」
靳風沉默了。
我想,他應該也知道了爲什麼我見到趙婷婷時,理智會失控。
趙老師是皎皎雲間月,杳杳天上星,又怎麼能因爲我這種人,染上任何污點呢。
我本以爲自己只要渾身長滿尖刺,就算傷人傷己,至少也能一定程度的保護自己。
但我沒想到,真的有人會義無反顧的抱上來。
不懼傷痛。

-9-
再次見到靳風,已經是半個月後。
是我被押赴刑場,執行死刑的時候。
我沒想到他會來送我,也沒想到趙老師也會來。
其實,在我被關押的時候,靳風也來過一次。
「如果你還想去州塔看看,我可以試着跟跟上級請示。」
「不必了。」
我開口打斷他。
隔着一層牢房門,通過那個小小的方格,再次對上他的眼睛。
「我早就已經不想去了。」
這個世界,這座城,這座城的人。
都已經不再值得我留戀。
趙老師穿着第一次見我那件白裙子。
她從兜裏掏出一顆糖果,平日只需要幾秒就可以解開的糖衣,她卻抖着手解了半天。
我低下頭,將糖含進嘴裏。
她轉過身,抹了把眼睛,擠出一抹難看的笑:
「這地方風真大。」
「趙老師。」
我看着她,扯脣一笑,想要將她的臉牢牢刻在腦中。
「下輩子,我不想做你的學生了。」
她紅着眼,有些錯愕。
我回頭燦然一笑:
「下輩子,我想跟你姓,你做我媽媽吧。」
躺在刑椅上, 我閉上眼,感受着針管刺破皮膚, 推進體內。
死亡也沒有那麼可怕嘛。
比活着的感受好。
意志逐漸陷落,瀕死之際, 我好像感覺到了一縷柔和的微風拂過。
像趙老師一樣,溫柔又暖心。
白光乍現,我的腦中最後響起了一句熟悉的話。
「瑤者, 美玉也,美好而珍貴。」
下輩子, 我不想再做祝夭了。
我想做一回祝瑤。

-10-
離祝瑤被執行死刑已經過了一年。
這起轟動全國的滅村慘案隨着塵封的檔案袋一起被人們逐漸淡忘。
當初,警方首次公佈案件真相時,還遭到了不少外界的質疑。
外界衆說紛紜,討論度一度打破熱搜記錄。
而跟這起案件最直接接觸的兩個人, 卻並沒有理會外界的聲音。
上州, 州塔。
這座數百層高的建築佇立在市中心,威嚴又肅穆。
頂層隱隱可見一道身影。
男人雙手插兜,神色隱晦地俯瞰着下方的繁華的城市羣。
那雙洞悉人性的眸子閃過一絲迷茫。
這一年裏,靳風辦了很多案子, 都完成的很出色, 但他腦子裏卻仍舊忘不了一年前那個案件。
他本是市局最年輕的主任,仕途一片坦蕩。
那起案子雖然已經結案,卻讓他陷入了深深的反思, 以至於每每案件遇到瓶頸時,他都會來這州塔看看。
爲什麼呢?
靳風問自己。
也許,是鞭策自己永遠不要忘記身爲警察, 維護正義的使命。
也許, 是提醒自己要戒躁戒躁, 正確且全面地處理每一個案子。
另一邊。
某個山村內的書堂正響起歡快的笑聲。
身穿白裙的身影坐在中間,被率真的孩童擁簇着。
「趙老師, 您離開以後還會去幹什麼呀?」
趙婷婷抱着懷中的少女, 抿脣一笑:
「等老師結束了這裏的課程,還會去不同的地方繼續支教, 遇到無數個不同的你們。」
少女似懂非懂的點頭,又脆生生地問:
「趙老師, 你這麼喜歡孩子, 難道不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嗎?當你的女兒肯定很幸福!」
趙婷婷扎頭髮的手一頓。
眼眶有些酸澀。
她抬頭看了一眼遙遠的天際, 好半晌, 回答了一個想。
「那趙老師,你會給自己的孩子取什麼名字呢, 你更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呀?」
「我知道,趙老師肯定更喜歡女孩!」
「不對,是男孩!」
孩子們嘰嘰喳喳的爭吵着, 爭論不休。
眼見馬上要起風了, 趙婷婷起身牽着孩子們往教室裏走去, 邊走邊回答:
「只要她願意來做老師的孩子,這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老師都喜歡。」
「趙老師, 你還沒說會給你的孩子娶什麼名字呢。」
「老師的孩子,名字已經想好很久了。」
微風裹挾着女人溫柔的嗓音傳去遠方。
「她啊,叫趙瑤。」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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