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畢設拿了獎，獎金有兩萬。
他用一萬給自己買了雙球鞋，五千給爸爸買西裝，剩下五千給爺爺奶奶報了旅遊團。
我以爲他給我準備了更大的驚喜，滿心期待着。
他發現我在等後，皺眉嘀咕：「你只是個家庭主婦，又沒有爲我付出過什麼，有什麼資格分我的錢呀。」
丈夫聽見後滿眼嫌棄：「家庭主婦那麼清閒，這天大的富貴都給你了，你還得寸進尺想花兒子的錢，簡直貪得無厭！」
後來，全家都交了保險，只有我一個人沒有。
他們說家庭主婦不累，不會生病。
結果全家就我一個人因過勞得了重疾。
他們一看手術費用太高，直接放棄治療。
最後，我孤零零地死在醫院裏。
睜眼醒來，我重生了。
兒子正在罵我是控制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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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天就知道管我，控制我這那，不許我喫喫喝喝，煩都煩死了。
「他媽的，你可不可以去死啊？！」
兒子的唾沫星子噴在我的臉上，令我一愣。
舉目四望，我被眼前熟悉的ţŭₚ一幕震驚到了。
Ṱú⁰我重生了，回到兒子初三這一年！
因爲就剩下最後一年了，我就給他制定了一份中考備戰計劃。今天是計劃開始的第五天，一回來，他就爆發了。
進門就罵罵咧咧，指桑罵槐。我纔開口問他一句，就被他甩了剛纔那句話過來。
他隨手把我給他買的詞典筆摔在地上，踩個稀碎。
「該死的英語！你他媽自己去學吧！別把你自己的理想摁在我頭上讓我替你去完成，自私鬼！」
這已經是他這周第三次發飆了。
我平靜地問他：「你不是說過，你非重高不讀？」
他發出不屑的冷笑：「老子自從上了初中，每次考試都名列前茅，區區重點，你以爲我考不進去？」
沙發上的婆婆搭腔：「是啊，崔念，你對樂樂太嚴格了，我們家樂樂那麼聰明，根本不用學那麼多東西，你的安排已經讓他喘不上氣兒了，你該反省自己。」
公公吐掉嘴裏的瓜子皮，也跟着點頭。
我問他們：「每天晚上自習一個小時，每週六補習三個小時，週日全休，這對於一個備考生來說，嚴嗎？」
樂樂把書包砸地上：「你他媽是個控制狂，你享受控制我的過程，當然不覺得嚴了，老子是人，需要呼吸！把老子的週末和晚上還給我！」
丈夫武池推門進來，眉心緊鎖：「又吵吵什麼，在樓道就聽到你們的聲音。」
他轉臉過來問我，「崔念，你又嘮叨樂樂了是吧？」
一家人全都認定是我的錯。
我想起前世這個時候，我拼命舉例樂樂不努力就會退步的證據，最後換來一家子的白眼和憤恨，就覺得自己很可憐很可笑。
這一次，我不生氣，也不着急了，問兒子：「那你想怎麼辦？」
樂樂詫異地看過來，彷彿沒料到我會這麼問。
他愣了好一會兒，纔出聲：「首先，我想喫什麼就喫什麼，幾點睡就幾點睡，你不許管我！」
我點頭：「可以。」
-2-
樂樂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不可置信地問了句：「你少敷衍我，我是跟你說認真的！」
武池斂下臉上的驚訝，插嘴說：「崔念，我不是第一次說你了，孩子正在發育，需要的不僅是學習，還有休息，你成天讓他埋頭苦讀，他都抑鬱了，你真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嗎？」
婆婆加火力：「我早就說過崔念這套育兒經有問題！我們家樂樂那麼乖的一個孩子，被她教得脾氣越來越古怪了，外面的人都問我，孩子是不是心理有問題了，讓我帶去看心理醫生！」
公公發出沉悶的一聲，一把將手裏的瓜子皮潑出來撒氣，雙眼冷冽地看着我：「作爲母親，你就不能那麼逼孩子！這要是在古代，把兒子逼成這樣，是要被遊街的！」
我樂了，攤手：「大家那麼激動幹什麼？我說什麼了？」
婆婆齜牙咧嘴地噴我：「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不同意樂樂多休息，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我沒搭理她，問兒子：「還有其他的要求嗎？」
兒子看了眼他們，試探地又說：「除了剛纔那兩個，我還要取消每日四十五分鐘的手機時間，我想玩多久就玩多久，想玩遊戲就玩，想直播就直播，就算我播到凌晨三點，你都不許管！」
我再次點頭：「好。」
他的眼神更直了，立刻拿出紙筆，埋頭唰唰唰地寫下十幾條要求。
我粗略掃了眼，上面的意思總結來說，就是讓我放手他的一切。
他遞過來：「簽字吧，只有簽字了，我才相信你！」
我掃了眼丈夫和公婆的反應。
他們都用一種早就把我看穿的眼神盯着我，就等着我說「不」，然後隨時準備像剛纔那樣出言批評我。
這種日子，我過了近十年。
兒子不是塊讀書的料。別人一分鐘能理解的知識點，他需要半個小時才能理解透徹，偏偏他從小就想當第一名，想讓別人喊他天才。
天賦不行，又想進重高享受別人羨慕的目光，就只能加倍地努力。
前世，我知道他的情況之後，權衡利弊，在事業跟他之間選了他。
辭掉教師工作，一心一意在家相夫教子，把他從年級吊車尾的成績拉到年級前十。
每天的日常除了做家務照顧公婆，就是給他買資料，制定學習計劃，輔導作業，鞏固知識，勞逸結合。
快十年了，年年如此。
這種日子雖然枯燥辛苦，可親眼看到他進步，我覺得一切都值了。
我忍下他一次次的無理取鬧，頂着一堆無中生有的罵名把他培養成 985 大學設計系的高才生，還以出色的作品拿下畢設獎金。
結果呢？
他上臺致辭的時候，口口聲聲感謝了許多人，其中包括他自己，也包括他爸，他爺爺奶奶以及老師同學，甚至連小區裏的野貓都謝了，就是沒有提我一個字。
獎金更是把我排除在外。
大學畢業後，他憑藉我幫他拿下的種種光榮拿下名企 offer。拿到工資的第一個月，就找房子搬出去住，一年到頭，連過年都不回來看我一眼。
後來，我積鬱成疾，躺在醫院的病牀上說想見他。
他慢吞吞，遲了半個月纔去看我。
見到我的第一眼還在低頭玩手機，甚至還能笑出聲。
我跟他說一句話，話還沒說完他就不耐煩地頂我：「老子都獨立自主了，玩個手機你都還想管我？」
在那之後，他再去醫院看我，就是我快不行的時候。
他匆匆趕來，跟醫生說放棄對我的治療……
此時，盯着眼前這張紙，我笑了笑，拿起筆利落地寫下我的名字。
「從今天起，你自由了，樂樂。」
-3-
兒子原地起跳，鞋子亂飛，衣服亂甩，抱着一大瓶可樂衝進房間裏開電腦玩遊戲，玩一會兒就衝外頭喊。
「奶，給我訂肯德基，我要喫炸雞！兩隻啊！」
婆婆一如既往地應下：「哎！我乖孫想喫什麼奶奶就給訂什麼，不像有些人，對待自己兒子連口吃的都要念叨。」
說話間，她拿出手機點外賣，眼神直直地往我這邊瞟，好像在等着我制止。
樂樂不愛運動卻愛喫油炸，一米八的個子，體重卻也逼近一百八十斤，十分笨重，各項指標都在邊緣蹦躂。
我努力幫他減肥，給他做減脂餐，也防不住他爸給錢讓他在學校買零食，所以回家後，我一般都不允許他再喫任何零食。
單因爲這件事，我跟家裏人就吵過不下五次。
婆婆看我不出聲，就故意跟公公說：「老頭子，你看，我訂了兩隻炸雞給樂樂！」
聲音響亮，似乎擔心我聽不到。
我拿着手機去外頭接電話，沒搭理。
剛纔給一個老同事發信息問工作的事兒，她回電了。
我們倆以前在同一個學校任職過，後來我辭職當家庭主婦，她辭職出去單幹開機構。
一年前我們碰面，她得知我一直都在家輔導孩子，沒有離開過教育行業，十分激動，拉着我去她公司入夥。
前世，我很動心，可一想到兒子需要我的一對一輔導，就毫不猶豫拒絕了。
這一次，我要重啓我的人生。
得知我願意過去，她興奮地邀請我喫飯。
我立刻收拾東西要出門。
婆婆見了，緊張地問我：「都快六點了，你出門幹什麼？不做飯了？」
「有約。」
「有約那也不能去啊，一大家子人等着喫飯呢！」婆婆凶神惡煞，嘴巴張得跟個血盆大口一樣。
「你們有手就自己做，沒手就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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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這句，我直接出門了。
和同事喫飯逛街做美甲，身心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以前我總想着幫兒子拿第一，照顧好家人讓丈夫能專心工作。
腦子的弦時時刻刻都在緊繃的狀態，臉上沒有了笑容，只有日復一日加深的皺紋。
今晚，只是跟同事做一些簡單的事情，卻讓我感覺回到了十年前。țū₇
回到家時，已經快十點。
客廳裏的燈沒關，武池黑着臉等我。
-4-
「你還知道回來啊？」
我平靜地面對他：「又不是路癡，當然知道。」
他臉色更黑了，指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說：「看到沒有，這都是你那寶貝兒子扔的，這滿地的瓜子皮，一路連着到他的臥室，還有各種薯片碎屑，髒紙巾！好好的家，被他弄得跟個垃圾場一樣！
「還有，你看看，這都幾點了，他晚飯前喫了兩隻炸雞，晚飯的時候又跟我們喫了一盒外賣，現在又讓他奶下麪條了！我看他再喫下去，明兒就兩百斤了！
「沒完呢，我剛纔翻了他的作業，今天的一個字都沒寫！這遊戲，從六點就打到現在了，像話嗎？」
他越說越激動，扭頭拍着牆上的日曆跟我強調，「還有十天就要段考了！段考完是要開家長會的！我都已經跟同事說了，我兒子成績好，次次考前十，還等着去開家長會拍照片給他們看呢，就他現在這複習狀態，怎麼拿前十？」
我靜靜地聽他絮叨，笑了一下：「原來你都知道啊？我還以爲你不懂，纔會每次在我管教孩子的時候指責我嚴厲，會逼瘋孩子。」
他臉色一變，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少跟我來這套，你是孩子的媽！怎麼做對孩子好，你是最清楚的！放任，絕對不是愛他！」
他揮Ṱù₆揮手，對我下令，「我知道你只是跟他做做樣子，但時間寶貴，你別裝了，趕緊去管管他！」
我挑眉：「沒有啊，我既然已經簽字，就絕對不會反悔，你要想管，你去咯，反正他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兒子。」
他理直氣壯：「我得上班賺錢養你們！」
我甩出剛籤的合同：「很巧，我也上班了，底薪八千有提成，明天入職。」
他撿起來掃了眼，渾身的火氣頓時垮了，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來真的？」
我聳肩。
他急忙走過來把我到沙發上坐下，苦口婆心地勸我：「你何必呢？家裏有喫有喝供着你，你幹嘛出去拋頭露面？我每個月給你三千塊還不夠用？」
我嗤笑：「你試試就知道夠不夠用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給我看一個女主播。
「你以爲教育機構的八千那麼容易賺啊，已婚婦女出去能找到什麼好工作啊，都是騙你的，到頭來，都是讓你去做這種拋頭露面的擦邊直播，你看這女的，多噁心多廉價，你也想成爲這種女的？」
他話裏滿帶着對女性的惡意，讓我噁心。
我冷冷地回他一句：「腦子裏進屎屁尿了吧，你自己髒，看什麼都髒！」
他冷笑，舔舔脣，又說：「不是，你兒子現在是最關鍵的階段，中考要是栽了，以後就得去一普通高中，普通高中能考上好大學嗎？那指定考不上啊！那他以後還能有什麼出息？」
我扭頭衝兒子房間喊了一聲：「樂樂，你沒有我的幫助可以自己考上重點嗎？」
恰好兒子出來上廁所，聽到後發出不屑的笑：
「說得好像以前每次考前十都是你幫我的一樣，那是因爲我聰明，跟你無關！」
呵，這些都是他爺奶巴結他所說的話，他居然信了。
智商果然堪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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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池見此，臉色很難看。
他一直都扮演慈父的形象，日常教育不見人，可每次兒子考好了，就去開家長會，好處全讓他佔了。
憋了半天，他吐出一句：「樂樂，你媽生氣了啊。」
兒子臉色驟然陰沉，殺氣騰騰地瞪過來：「臥槽，你他媽要反悔？」
婆婆搶我的話：「是啊，你媽要反悔了，你今晚喫得夠多得了，別喫了啊，省得她一會兒又嘮叨個沒完。」
看看，全家人都知道我是對的，只是沒有一個人願意被孩子嫌棄。
樂樂逆反心上來，捧着那碗麪當着我的面大口地喫下去，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真有點像豬。
武池和婆婆眼神盯着我，都等着我發飆。
我卻露出微笑，給兒子豎起大拇指：「你爸說得對，十幾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想喫多少就喫多少。」
這一刻，我從武池和婆婆眼裏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亂。
就這麼過了十天。
兒子段考成績出爐了。
年級兩百名，斷崖式下跌！
全家都篤定我裝不下去了，會撕毀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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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績出來那天，我的電話都要被班主任和各科老師打爆了。
我直接轉接到武池那邊，讓他解決。
他控訴我：「跟學校老師對接孩子的情況是你的義務，我還要上班呢，你會不會做人妻子啊？」
我不鹹不淡地回應：「覺得我不會的話，可以去離婚啊，我隨時有空。」
他被噎住：「你，你別動不動就扯到離婚，我可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
下一秒，他故意緩和語氣說，「崔唸啊，我知道你愛孩子，現在只是跟孩子賭氣，可是，鬧也鬧了十幾天了，足夠了！他已經認識到錯誤了，以後不會再跟你頂嘴了。
「你都不知道，昨天成績出來的時候他有多頹廢，直接就請了病假回家，現在窩在房間裏打遊戲喫炸雞轉移注意力，簡直要廢了！」
我樂了：「還喫得進東西，打得了遊戲，證明他狀態很好嘛。」
見我還是不急不躁的樣子，他無奈了。
「老婆大人，算我求你了，回來吧，好不？這樣，我把生活費給你提五百，每個月給你三千五，你趕緊辭掉那工作回來管家吧，這男主外女主內本來就是自古以來的傳統，你撒手不管了，這家不就塌了嗎？」
我輕輕嘆氣：「不行呀，我剛簽了合同，老闆還讓我帶提升班了呢，這要是突然走了，要賠錢的，總共五十萬的違約金呢，你有的話，就轉過來給我付一下唄？」
他炸了：「什麼違約金那麼離譜！不可能，我不相信！你騙我！」
我攤手：「你非要這樣想我也沒有辦法。」
他氣得撂下電話。
我笑着搖頭。
還以爲能堅持多久呢，這就求救了。
沒意思。
-7-
我回家時，一進門就看到貼在牆壁上的成績單。
「下降兩百一十六名」幾個大字被標註出來。
這要是換了以前的我，肯定會急哭。
先前也出現過這樣的事情。
那時候樂樂貪玩，考試前一週沒按照我給的計劃複習，導致成績下滑了二十多名。
我急得整夜睡不着，頭髮大把大把地掉，因此還被武池說過於緊張。
在他們眼裏，這次的成績足以讓我暴跳如雷，在家裏大開殺戒。
此時，他們所有人都坐在沙發上，偷瞄我的反應。
只有樂樂一個人自在地窩在沙發裏打手遊，時不時爆出一句粗口跟隊友打配合。
我淡定地換好鞋子，走進去。
看我依舊無動於衷，他們所有人都在我面前表演起來。
婆婆拼命地給樂樂喫高熱量食品，公公端着盤子給孩子喂水果，武池用百度給孩子找作業上的答案讓他抄進去。
還故意拔高聲音讓我聽到：「樂樂啊，沒事兒，題目再難答案都有現成的，你直接抄就行，用不着動腦子！」
孩子開心了：「我早就說過這樣行得通了，我媽還老是說要思考要思考，老古董一個！」
他抄得可歡了。
不一會兒，就把答案抄完了。
武池又說：「兒子，下次考試，爸爸相信你一定可以考第一的！崔念，你說是不是？」
我挑眉：「你們的事情，你們決定，不用問我。」
樂樂一聽，呦呵了一聲：「媽，你是不是覺得這次我沒考好，是因爲沒有你的幫忙啊？我呸！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那是故意放鬆，區區段考而已，又不是什麼大的考試，只要我認真，第一名還不是手到擒來。」
我朝他豎起大拇指：「厲害。」
他更牛氣了。
其他人卻坐不住了，連頭髮絲都透着焦急。
週末兩天的時間，用力地在我面前溺愛孩子，企圖讓我暴走。
武池還特地帶着孩子去上班，跟我說就算沒了我，他也能把工作和孩子兩樣都顧好。
結果，樂樂一到那裏就對房子發表各種自以爲是的風水發言，硬生生把看房的顧客全都嚇跑了。
武池黃了兩個大單，這個月的提成沒戲了。
可回來時，他還故作輕鬆，在我面前誇孩子有靈氣，就算黃了他的單子，也是值得的。
他認定了我會因爲緊張他而去管束孩子。
可我忙着在線上給機構的學生輔導作業，根本沒空也沒心思搭理他們。
週一那天，他們終於亂了。
樂樂打遊戲打到凌晨四點，現在起不來，不想去學校。公公和婆婆端着飯菜在牀邊，一口一口地喂他喫，哄了半天也沒把他哄起牀，還被他推了一把。
武池怒了，這陣子積攢下來的怒火全都化成一巴掌，打在孩子臉上。
孩子狂叫。
「我媽都沒打過我！你憑什麼打我！臥槽！」
樂樂把家裏東西全都砸了，發泄一通後，又鑽進被窩裏躺下了。
我出去時，三個大人都盯着我看。
眼神都是怨氣。
彷彿我是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可他們忘了，孩子一直都是這個德行，甚至更嚴重。
只不過之前有我管束，才一直沒有禍害到家裏。
我要走時，武池匆匆走過來拉住我：「你來真的？」
我笑了：「你終於相信了。」
他冷笑：「我不需要一個不會管家的女人，你就不怕我跟你離婚？」
婆婆叉腰：「離了婚ťú₆，你就別想再見樂樂了！」
看到他們自以爲是的嘴臉，我笑出聲：「隨便你們。」
武池咬牙：「我真的會離！」
兒子房門砰地打開。
他眼睛裏閃爍出精光：「你們要離婚？太好了，我要跟爸爸，媽，你什麼時候滾啊？」
我微笑：「現在就可以。」
我剛出家門沒幾步，身後就傳來兒子洋洋自得的聲音。
「放心吧，我可是她兒子，她就算死也不會不要我的，一個臭娘們，愛演戲罷了！我纔不慣她這臭毛病！
「而且，她當家庭主婦清閒慣了，是不可能受得了上班的辛苦的，看着吧，不到一個月，就得乖乖回來求我們了，到時候就是我們給她立規矩的時候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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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家後，我在機構的宿舍住下了。
鄰居主動私信我，說我走後，樂樂徹底成了家裏的皇帝，對他爺奶是吆五喝六。
兩個老人也是溺愛孩子，有求必應，不是在做飯，就是在訂外賣，生怕他們的孫子餓死。
武池回家回得越來越晚，還喜歡把同事帶回家，每次都在一羣人面前吹噓樂樂以前的成績。
他說孩子是天才，不學也能考第一。
轉眼，期末考結束了。
明天就是第二次家長會。
我輔導的一名學生家長拜託我，代替他們出席孩子的家長會。
他們都在外地，回不來。
我正好想看看這名學生的學習反饋，就答應了。
剛到教室，就跟武池爺倆撞了個正着。
樂樂比我上次見他的時候又胖了一圈兒，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了。
他見了我就皺眉：「又沒叫你來，你來幹嘛？」
武池冷哼：「這不是明擺着來搶你的勝利果實嗎？」
樂樂往地上呸了一嘴：「休想！這成績是我靠自己的本事考來的，是我爸我奶我爺的功勞，跟你沒關係！」
我淡淡笑了笑：「你們誤會了，我是來給唐一軍開家長會的，他正好在我的班裏補習功課，他爸媽又忙，就託我來了。」
兒子撲哧笑出聲。
「唐一軍？那小子這學期過半了才轉過來，差生一個，給他開家長會，你也不怕丟人！一會兒啊，千萬別說我是你兒子！」
武池也跟着笑：「差生啊？有多差？」
兒子一臉蔑視：「第一次月考，數學考了十五分，語文三十五，英語更差，他媽的就拿了個八分，其他的就別提了，加起來都沒有二十分，我們班的平均分都被他拖後腿了！」
武池發出哎喲喲的聲音，瞥我：「崔唸啊，你怎麼淪落到給這種孩子當老師了，是不是你水平太低，也就配教這種孩子？呵，也太好笑了吧，還底薪八千呢，你拿得安心嗎你？」
樂樂雙手插兜，輕飄飄地道：「看樣子，你很快就會被辭退了，可我爸已經請了一個保姆幹家務活，我自己的學習也不需要你管就能考好，你回不回來，其實沒有意義。」
「聽到了吧，兒子比你明白！好好的家庭主婦不當，非要來這出，你現在就是想回來，也沒那麼容易了！」
我輕笑：「還是等成績出來再說吧。」
兒子絲毫沒把我當長輩看，指了指我的鼻子，一臉囂張：「一會兒你等着死吧。」
很快，班主任宣佈班會開始。
多媒體投影儀投射出一張成績單。
上面明明白白地寫着第一名是黃藝，第二名是孫芳，第三名是唐一軍。
而樂樂的名字，在倒數第一名！
這一刻，幾乎全場人都扭頭望向武池兩人。
因爲，剛纔武池就不光在我一個人面前炫耀兒子會拿下第一名。
大家基於以前對樂樂的印象，都相信了。
現在大家看到這成績，都在憋笑。
「原來是拿下了倒數第一啊，我說他怎麼那麼有把握呢。」
「低聲些，倒數第一難道很光彩嗎？」
「他們父子倆就覺得光彩啊，沒看見他們剛纔那得意的勁兒，欠揍得很。」
「剛纔我還聽到他們嘲諷唐一軍呢，臉真是夠大的，倒數第一名嘲諷第三名是差生，腦子進水了吧。」
「兒子是個拎不清的就罷了，老子也跟着胡鬧，上樑不正下樑歪。」
父子兩人臉都綠了。
兒子低着頭，雙手握成拳頭，突然掀翻桌子，指着唐一軍大喊：「他作弊！他一定作弊了！他之前月考倒數第一，現在怎麼可能第三名！
「我卷子一定是錯判了！我要求看試卷！」
班主任非常嚴肅地制止他：「武樂，你的情況我不止跟你說過一次了，你以前成績是好，可是自從上次段考後，你就懈怠自己，經常請假，作業也不做，這種狀態，你怎麼可能考得好？
「來，這就是你自己的考卷，你自己看看，我們有沒有冤枉你！
「還有，沒有證據之下，不要空口鑑抄！唐一軍剛來的時候成績是差，那是因爲他身體不舒服，題目沒做完，而且，這段時間，他一直去補習班上課，每一次進步都很明顯，你不常來學校，你當然不知道！」
兒子哈哈大笑，頂着暴起的青筋大喊：「放你孃的狗屁！他補習班的老師是我媽，我能不知道我媽的底子嗎？就她一個家庭主婦，能教出什麼花樣？」
聽到這話，內斂的唐一軍突然拍桌站起。
「武樂，你怎麼可以侮辱自己的媽媽？」
樂樂正要反駁，班主任的聲音直接插進來：「你媽媽輔導你那麼多年，次次讓你考得名列前茅，現在她不管你了，你成績立馬就落了下來，而成績落後的唐一軍在她的教導下，一躍飛到前三名，這還不足以說明你媽媽的能力？」
班主任的眼神越來越犀利，「其實成績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學會做人，一個不懂得尊敬父母，尊重同學的人，就算真考了第一，那也是個敗類！
「武樂爸爸，希望你能帶孩子回去，好好教育。」
武池猛地回神，捂着臉點頭。
他臉已經紅透了。
據我所知，剛纔他爲了出風頭，特地開了視頻跟同事們對話，沒想到兒子考了個倒數第一，讓他丟臉丟大了，現在都沒緩過神來。
家長會結束後，他攔住我的去路。
「兒子考倒數第一，你就真的看得下去？你有功夫幫別人的孩子提升成績，卻忍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子墮落？」
我冷笑：「聽你這意思，是沒了我不行唄？終於承認了是吧？」
他狠狠噎住。
我哼出一道笑聲：「可我不樂意了，無論是做你的老婆，還是樂樂媽，我都不樂意了。」
他呆住數秒，突然爆出笑聲：「裝，裝吧你就，當初可是你追的我！」
-9-
這件事，也怪我。
是我主動追他，給了他強大的自信，認爲我離不開他。
但我覺得，時間會打敗一切。
他那自以爲是的自信心，遲早會破碎。
家長會之後，我的能力徹底被機構認可，給我漲了薪資。
越來越多的家長想把孩子往我的班裏送。
我的日子，過得充實又自由，每一秒鐘都散發着生機。
我終於知道，已婚女人除了家庭以外，還可以擁有更多的東西，更廣闊的天地。
樂樂似乎也意識到我的價值，忽然出現在機構門口。
他雙手插兜，吊兒郎當地攔住過往的家長和學生。
手裏拿着我和他的合照。
「你們看啊，這是我親媽，她就一個家庭主婦，啥真本事都沒有，你們看到的一切都是公司給她的包裝，都是假的！
「你們要是不想白交錢浪費時間，趕緊把孩子從她的班級裏領出來吧！
「她現在不管家不管孩子不管老公也不管公婆，自私自利，簡直就是社會的敗類，你們孩子跟着她就只會被教成白眼狼！」
看到這一幕，前一秒還跟我笑說孩子在挽回我的同事立刻就住嘴了。
她臉色很難看：「這孩子怎麼這樣啊。」
我說：「他確實在挽回我，只不過，他採取的方式是打壓我的退路，逼我走回頭路，讓我覺得，只有他和他爸是我的依靠。」
這就是樂樂本質裏的東西。
前世的我，花費了十幾年的時間和精力去改變他。
到了高中之後，終於把他教導成一個謙謙有禮的孩子。
我以爲我成功了。
其實，我從來沒有成功過。
孩子是變了，變得有城府，會僞裝了。
那是我最大的失敗。
十來分鐘後，樓下聚集了七八個學生，都是我班裏的。
他們面對樂樂，厲聲反駁他：「你胡說八道！崔老師纔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我們自從上了她的課，每次都有進步，學習也輕鬆了好多！」
「沒錯！崔老師還教我們跟父母多多溝通，根本不是你嘴裏說的那麼不堪！倒是你，跟陌生人詆譭自己的親媽，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樂樂眼芒一閃，操起拳頭就掄過去。
現場亂了。
最終，都去了警察局。
我作爲孩子的母親，跟所有孩子家長道歉認錯，把孩子領回家。
回去的路上，樂樂跟在我的後面走，一言不發。
我停步，他也停。
如此三次後，我回頭。
他立馬開口說話：「你可以回來。」
我忍俊不禁：「你說什麼？」
他彆扭又自大：「我Ṫű̂ₛ說，你可以回家，之前的事情，我不追究你的錯了，我允許你繼續當我媽，當然，也可以適當地管管我的，學習。」
像是擔心我拒絕，他急忙又添了一句，「你再不回去，爸爸就跟別的女人好了！」
我挑眉，笑了：「那就回去看看。」
他露出一抹得逞的笑，走路的步伐加快了。
回到家裏，門敞開着，公公和婆婆都紅着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到我後，慌亂地站起。
主臥裏傳來羞恥的聲音。
我推開房門，就看到武池和一個眼熟的女人在牀上喘息。
他們不慌不忙地拉上被子，忘我地繼續着。
我認出那個女人，是他之前很嫌棄的女主播。
事後，兩人走出來。
女人攀着武池的肩頭，輕蔑地看着我：「這就是你們家那位母老虎呀，果然名不虛傳，眼神嚇死人了。」
武池勾起脣角，問我：「想回來了？」
我淡笑：「我是來通知你，你婚內出軌，屬於過錯方，分財產的時候，喫虧。」
他得意：「出軌？請問你有證據嗎？」
我沒多說，轉身走了。
樂樂突然拉住我的手臂。
「你要去哪兒！」
我瞥他：「你都有新媽媽了，我就不多留了。」
女主播挽住兒子的手臂：「是啊樂樂，以後我來疼你。」
樂樂眼神有掙扎，似乎要掙開女主播，可下一秒卻反其道而行，拉住女主播的手，喊出響亮的一聲：「好的，媽媽。」
他的餘光，一直在我身上。
婆婆跑過來衝我使眼色：「你再不說話，老公兒子就都是別人的了！」
我哂笑：「我還說什麼，這一切都是你們自己的選擇而已，是你和公公告訴樂樂，我是個惡母，是武池在我管教孩子的時候刻意跟我唱反調，以此突出你們給我強加的惡母形象，你們所做的一切，不就是希望我兒子恨我厭我嗎？我現在正式通知你們，你們成功了，不用再跟我演這一套了。」
樂樂瞪直了眼，看向他們三人，若有所思。
這就是我此行想要看到的表情。
目的達到，我一秒也沒有多待。
回去後，我從針孔攝像頭裏把武池出軌的證據截取出來，送到律師事務所，準備起訴離婚。
這個攝像頭在我重生回來第二天就悄悄裝上了。
就是爲了錄到武池出軌的證據，以此拿到儘可能多的財產。
女主播在網上有一點知名度，視頻一發出去，就引起了不小的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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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我贏了離婚官司，由於孩子選擇跟爸爸，所以我只能分到二分之一的財產。
拿到離婚證的瞬間，我整個人都輕鬆了，跟朋友們喝酒慶祝，旅遊團建，過得瀟灑又自在。
可才過了半個月，警察就打電話到我的新手機上了。
他們說樂樂出事了，家人都在找我，沒轍了只能去警察局尋求幫助。
婆婆在電話裏哭着說：「樂樂媽，你快回來吧，樂樂突然就生病了，現在神志不清，嘴裏一直唸叨你的名字。」
我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紅酒，問她：「彆着急，慢慢說，怎麼了？」
婆婆咬牙切齒：「都是那個賤人的錯，我都說了樂樂太胖了，不適合喫太多東西，她非跟我反着來，每天晚上給樂樂點高熱量的東西，我一攔着，她就說我是惡毒奶奶，樂樂還信了！
「連續喫了一週的碳酸飲料和油炸食品，樂樂今晚犯了腸胃炎住院了，醫生還說，他的各項指標都超了，需要立刻減肥，否則就會有危險！」
我嘖了聲：「這些話，好熟悉啊。」
她支支吾吾：「是，我知道這些話你以前說了很多次，我們哪懂那麼多啊，都是糧食，以爲喫不壞人的，可我現在知道錯了，你纔是對的，你回來吧，只要你回來，我立刻把那個賤人趕走！悄悄告訴你，其實武池沒跟她領證，只是借她做戲，想讓你回來呢！
「這種女人又不會做家務又不會煮飯，就連學歷都只有初中，怎麼配做樂樂媽啊，更不配我兒子啊，還是你最好了，崔念。」
我笑出聲：「別別別，黃臉婆的日子我過夠了，不回了。」
我撂下電話。
爲了遠離這家子，我去了老闆開的分店當區域經理，離這裏有一千多公里遠。
中考成績出來那日，我收到許多家長的鮮花，感謝我幫他們的孩子提升成績。
作爲一名老師，我感受到無盡的自豪和快樂。
付出與收穫，終於成了正比。
同一天，老闆告訴我，武池跑去總公司那裏鬧了一通，要找我。
她把監控發給我看。
畫面裏，武池鬢髮斑白，眼袋厚重，眼底烏青，整個人看起來蒼老了十歲不止。
他到處喊我的名字，喊着喊着就哭出來了，對着監控攝像頭哭。
「崔念，我還知道你看着我，你快回來吧，樂樂連普高都沒考上去，沒書讀了，他一喪氣就喫東西，更胖了，現在爬樓梯都大喘氣。
「在家裏亂發脾氣，喊打喊殺，還成天做夢以爲自己是天選之子，不切實際，總之，這個家沒有你不行啊！」
當晚，我登錄之前的微信，給他打視頻電話。
他激動地給我看樂樂的現狀。
孩子已經胖成豬了，窩在牀上又喫薯片又打遊戲，胡茬滿臉。
聽到我的聲音, 他眼神亮了幾分。
「我媽要回來了？」
武池期待地看着我：「你聽，孩子在等你。」
我點頭：「嗯, 確實如你所說, 樂樂廢了, 那你抓緊時間再要一個孩子吧, 省得將來財產落到一個廢物手裏敗光了，連你晚年都護不了，一個連普高都考不上的人，能指望他將來有什麼出息，還是另做打算吧。」
那一剎，我看到樂樂的眼神發緊了。
武池張口就要罵我, 被我截斷視頻了。
三天後，一則新聞上了頭條。
【中考落榜生害怕繼子爭奪財產, 手刃生父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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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池失血過多, 又因爲沒有及時送醫, 最終死亡。
公公和婆婆白髮人送黑髮人, 哭得幾乎要斷氣兒, 扭頭就去揍樂樂, 反被一人踹了一腳，當場暈倒。
那女主播嚇得連衣服都沒穿就跑下樓，精神失常了。
樂樂抓着到一路追她, 最終因爲太胖跑不動，從樓梯上摔下去, 現在正在醫院裏搶救。
我到醫院時, 他已經轉到普通病房裏，門口有警察守着。
好久之後，他睜開眼醒來。
眼神變得格外不一樣。
見到我的時候，淚灑雙頰，喊出了第一聲：「媽，媽！
「媽我ƭŭ₋錯了, 我不該不給你買保險，更不該聽別人的話覺得你沒用，你走後我也廢了，公司不認可我的方案，爸爸找小三生小孩兒, 爺爺奶奶也不疼我了, 我欠了好多賭債, 沒辦法就跳樓了！
「這一次，我會好好聽話，只聽你的話, 媽, 你救救我！」
我知道，他也重生了。
我也知道，憑藉前世的記憶, 他如果能重考, 肯定能考上重高。
我更知道，他沒機會了。
果不出所料，最終, 他被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
而我，拿到國外的綠卡，走上了永不回頭的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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