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五口人,爸爸買了 10 只螃蟹,蒸好上桌的時候卻只剩下 4 只。
奶奶很自然地一個碗裏夾了一隻,獨留下我碗底空空像個笑話。
不等我癟嘴委屈,晚下班的媽媽走上前,一筷子夾走奶奶碗裏的那隻遞給我。
並對她說:「你這個年紀配喫蟹黃嗎,給你條蟹腿自己嗦。」
-1-
我長得像媽,但性子卻像外公一樣柔軟。
每每我受欺負了回家嗚咽時,媽媽都會感嘆,我怎麼就隔代遺傳了外公。
「琪琪不要怕,媽媽教你,是男生欺負你就踢他嘰嘰,是女生欺負你你就捶她胸,百試百靈。」
她蹲在我面前,耐心地教我怎麼快狠準地報復回去。
坐在一旁的爸爸十分不自在地夾緊了腿,沒過一會就藉口煙癮犯了去了陽臺。
我懵懂地看着媽媽,內心有些不解,她是如何用嬌媚的面孔,一句話帶八個【日】的。
直到我看到她和外婆喝醉後互飈黃腔。
我這才知道,原來有個詞叫作一脈相承。
媽媽對我這個怎麼也硬不起來的脾氣十分沒辦法,總是嘆息地和爸爸說,將來會給我找個一米九的山東爺們,讓他保護我。
索性後來出生的弟弟提前彌補了這一點,纔不到八歲的他就有一米四,未來妥妥的高個硬漢。
但弟弟頑皮好動,爸媽上班出差時間居多,不是很有空管他,而我性子軟,弟弟也不怕我。
這時在老家的奶奶說話了,她說她很空閒有時間帶孩子,積極主動地搬了過來。
爸媽也覺得這是個培養感ŧū́⁼情的好機會,也就沒拒絕。
於是在弟弟七歲半,我 12 歲的這年,奶奶正式和我們一起住了。
我和弟弟對奶奶的印象不多,除了每年過年回去住幾天外,基本就沒見過她。
但爸爸和我們講了很多奶奶的人生故事,告訴我們奶奶年輕時很不容易,讓我們一定要愛奶奶。
所以我很是期待奶奶的到來。
但我失望了……
「搞什麼啊,琪琪和龍龍住的房間怎麼差距這麼大!」
剛進門行李還沒放下,奶奶就揹着手把整個屋子轉了一遍,指着我的房間問爸爸:
「她一個女娃要得了這麼大的房間嗎,你看看把龍龍委屈的……」
說着她便蹲下問正在撥弄足球的弟弟,想不想和姐姐交換。
弟弟沒說話,只是白了她一眼,拉着我的手往外跑:
「我約了同學踢球,爸你自己招待奶奶吧!」
這話把奶奶氣得半死。
隔着老遠,還能聽見她在家裏咆哮說媽媽把弟弟養歪了。
「姐你以後長點心,別搭理奶奶知道不。」
商店裏弟弟買了根棒冰,掰了一半遞給我:「一把年紀了還搞重男輕女,真拎不清。」
我握着棒冰吸了一口,有些不知怎麼回他的話,半晌也只擠出一句:「她是奶奶呀,想來不會太過分吧。」
「得,以後我還是多看着你吧,省得她把你賣了,你還樂呵地問價格合不合理。」
弟弟無奈地嘆了口氣,和我差不多高的他抬手就捏住了我的鼻子:「你個小白花。」
「啊討厭!你怎麼這麼沒大沒小,我是姐姐誒你捏我鼻子!」
陽光下我生氣地追着他打,他笑着躲開了。
我原以爲換房間只是一個小插曲,萬Ṭù₈萬沒想到卻只是我接下來人生的開端。
-2-
換房間的事被媽媽冷笑着當沒聽見,任由奶奶在家裏怎麼舉例拿老家封建迷信那套說辭,都沒用。
媽媽不聽不理會,萬年妻奴的爸爸就不可能同意。
弟弟嘛,他沒站出來嗆嘴,已經算是對奶奶的孝順了。
除了我。
那些天奶奶怎麼都看我不順眼,但她不敢當着爸爸媽媽的面說,只在背地裏拉着我聊老家的女孩幾歲放牛幾歲下地種田,說等我初中畢業了就跟着她回去幹活。
把我聽得連做幾晚噩夢,夢裏全是牛羊追着我問怎麼還不打草給它們喫。
弟弟見我憔悴了好久,問我怎麼了。
我扭捏了下到底是害怕,於是和他講了。
他沒說話,只是夜晚跑到奶奶房間裝神弄鬼,嚇得老人家摔了個屁股兜,連夜送到醫院拍片正骨。
在被爸媽雙人混打前,弟弟來到我房間,蹲在我的牀前對我說:
「你啊你,寧願做幾晚噩夢也不敢和我說,乾脆以後你就別當我姐了,做我妹妹吧。」
「快,喊聲哥哥讓我樂呵樂呵。」
沒等我反駁回去,黑着臉開門的媽媽一把將他薅了出去,只聽見外面一陣女高音咆哮:
「小王八羔子,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先是搞得奶奶摔跤,後是叫你姐當妹。」
「再不看着你點,過幾天你是不是站老孃頭上撒尿當爹啊!!!」
說完就是巴掌挨肉的啪啪聲,弟弟很爭氣一句哭嚎都沒喊,甚至在幾分鐘後挑釁地對爸爸說:「一點都不疼。」
於是爸爸也挽起袖子上場了。
我躲在門後幾次要出來制止,都被弟弟甩手趕回去。
他無聲地對我做口型:【沒事,不疼的。你不要插手,省得那個老巫婆回來了記恨你,以後對你作妖。】
我哭着點頭,但沒過一會還是沒忍住,跑出去和爸媽說了前因後果。
他倆有些詫異,但聽完我的話後也沒有說什麼。
爸爸邊給弟弟的屁股上藥邊對我說:
「琪琪,爸爸之前和你說了那麼多,不是讓你一定要讓奶奶的意思。她那個年代的女孩確實苦,八九歲就要下地幹活是常態,但這不代表現在也是這樣。」
媽媽接過他的話繼續往下說:「我跟你爸小時候再苦也就餵過幾回豬,少聽你奶奶的話。什麼初中畢業回去幹活,都是屁!」
她脾氣一上來嘴巴里就是屎尿屁,雖然粗蠻但話語裏全是愛我。
我點點頭擦了眼淚,答應他們以後都不理會奶奶說的話。
這件事在我眼裏算是翻篇了,但在媽媽心裏留了個疙瘩。
奶奶出院後,媽媽就給她買了個智能機,還教她怎麼玩微信。
有事沒事就給她發小視頻,裏頭全是有關「多嘴老太被狗咬/買菜被撞/頭砸花盆」的推送。
奶奶不會拉黑刪人,只能每天黑着臉看着手機裏那些和她年齡相仿的老人是怎麼因爲嘴上不積德出事的。
「琪琪不要怕知道嗎,像你奶奶這種老人都是紙老虎,一把火就能揚了。」
泡澡時媽媽溫柔地幫我洗頭髮,對我說:
「下次她再敢和你逼逼,我就叫你爸把她踹回老家,讓她重溫八九歲下地幹活餵豬的生活。」
-3-
可能大家維護我的意思太直白了吧,之後奶奶再也沒有暗示我那些話。
但她不喜歡我卻也是真的。
我曾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見到她和小區裏的老人聊天,談到我的時候總是說爸媽嬌慣我,說我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以後嫁人肯定喫苦。
我不明白同爲女性,她爲什麼要用這麼惡毒的話揣測我的未來。
但我已經答應了爸爸媽媽和弟弟,不會再將她的話聽進心裏。
所以我很自然地走到她身邊,喊了她:「奶奶,我餓了。」
她嚇了一大跳,腿上的瓜子皮來不及清理便站起身:
「是琪琪啊……你……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今天週五啊,少上一節課。」
我笑着看她:「奶奶我餓了。」
「聽你說的我還以爲琪琪長歪了呢,這不還是以前那樣嘛!」
一同聊天的齊奶奶白了她一眼:「要不是我打小看着她長大,還以爲你說別家的孩子呢。」
「就是,你說王家李家孫家我都信,琪琪?開什麼玩笑。」
一起閒聊的老奶奶們紛紛開口擠兌她,說得奶奶臉上很難看,沒聽幾句就匆匆轉身上樓。
「琪琪,你和你媽說一聲,叫她把這個婆婆ţŭ₈看好了。」
齊奶奶喊住我:「我們都知道你們一家的脾性,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架不住別人不知道啊。她這天天沒事就在外人面前掰扯的,真是黃豆口袋朝外撇,栓不緊!」
「嗯,我會和媽媽說的!」
告別老人們我快步上樓,放下書包後開始寫作業,打算等晚些時媽媽回來再和她說。
今天也是爸爸回來得早,他抱着一隻大泡沫箱,神祕地把我和弟弟喊來叫我們看。
「哇!這螃蟹好大一隻啊!」
弟弟左右手各拿了一隻舉着玩:「爸先別喫唄,讓我玩兩天。」
「臭小子,等你玩兩天都臭了還喫什麼,你現在玩會還行。」
「那感情好,咱們直接喫臭蟹!」
「你個小王八蛋!」
我小心地拿筷子戳了戳還在吐泡泡的大螃蟹,笑眯眯地聽着他們拌嘴。
奶奶從廚房探出頭,也看到了箱子裏的螃蟹,很是感動:
「斌子,你怎麼知道我最近想喫螃蟹!」
「啊?媽你喜歡喫啊?」
爸爸撓撓頭:「我之前怎麼沒聽你說,早知道多買點了,這才 10 只。」
「夠了夠了!」
奶奶走出來將箱子端進廚房:「多得很呢!」
弟弟沒螃蟹玩,哼了聲回房了,我留着和奶奶說不上話,索性也回去了。
等到螃蟹的鮮香味飄滿屋子時,我們纔出了房間坐上餐桌。
「真大!」
弟弟看着盤子裏的螃蟹垂涎欲滴,奶奶笑着給他夾了兩個最大的。
之後又給爸爸夾了兩個,只是到我的時候沒了。
「媽?」
爸爸停下筷子看她:「琪琪的呢?」
「你急什麼,沒看到我也沒有嗎!剩下的還沒蒸熟呢。」
奶奶夾了筷子青椒肉絲邊喫邊說:「螃蟹大了不好蒸,那些再等等,省得喫了拉肚子。」
這話有理,所以爸爸也就沒再說什麼。
只是接下來喫飯的時候,我聽見弟弟咔嚓咔嚓咬螃蟹的聲音,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先讓你一隻解解饞,看你那樣。」
碗裏突然多了只螃蟹,弟弟回頭撞了下我的胳膊:「等會我要挑你最大的一隻啊!」
「好。」
我笑着拿起螃蟹,剛要扯開殼就被奶奶夾走了。
「搶他的幹嘛,本來就不夠分,做姐姐的怎麼能這樣!」
我被說得一愣,眼睜睜地看着奶奶又將螃蟹放回弟弟碗裏,還在飯裏壓了壓。
頓時那隻螃蟹身上就全是白黃色的米飯了,我的心突然跳痛了一下,眼睛紅了。
「你幹嘛啊,我就是要給她,關你什麼事!」
弟弟放了筷子站了起來,氣呼呼的。
「崔龍軒!!!」
看見弟弟即將脫口而出的髒話,爸爸生氣了:「奶奶是長輩,不准你說這種話!」
「她年紀大就了不起啊,憑什麼欺負姐姐!」
「……奶奶可能不會表達,但她一定不是不愛姐姐,你沒看見她碗裏也沒有螃蟹嗎!!」
這句話壓倒了弟弟。
確實,奶奶和我一樣也沒有喫上螃蟹,她夾走弟弟的那隻,想來也不一定是針對我。
所以我嚥下喉嚨裏的哭聲,揉揉眼睛繼續喫飯。
弟弟沒說話,撿起地上的筷子走到奶奶身邊說了聲對不起,去了廚房重新換了雙。
餐桌上重新開始喫飯,只是這次氣氛很是壓抑。
爸爸要將自己碗裏的那隻夾給我,我拒絕了。
我看了一眼奶奶,輕輕地說:「奶奶還沒喫,先給奶奶。」
爸爸摸了摸我的頭,誇我真懂事。
那隻螃蟹便進了奶奶的口。
一直到喫完飯,廚房的蒸汽鍋還在響。
我想那四隻留着我和媽媽喫宵夜也不錯,索性也沒開口提。
但等到夜深了,媽媽洗完țű̂⁶澡坐在沙發上敷面膜追劇,我也沒等到螃蟹。
心裏說不出什麼感受,我只覺得眼睛好熱,忍不住想哭。
「怎麼了琪琪,是弟弟又惡作劇你了嗎?」
媽媽對我招招手:「不哭呀,媽媽敷完面膜就去揍他給你出氣。」
「嗚……媽……」
我埋在她的肩上問:「奶奶爲什麼不喜歡我?」
「啊?她啊……」
媽媽抱着我放在腿上,摸着我的頭:「腦殘唄,自己年輕時淋了雨就想撕破別人的傘,神經病別理她。」
「她今天……」
我抱着媽媽的手臂說了今天經歷的事情,聞言她扯下面膜,帶着我來到廚房。
「螃蟹啊,媽媽來了小日子了不能喫,你幫媽媽全喫掉唄,你可以喫四隻哦。」
她笑着打開冰箱:「不給那個臭小子喫,全給你。」
我破涕爲笑,重重地點頭。
可是我們翻遍了整個廚房都沒看見剩下的螃蟹,按理來說還有六隻的,但是廚房裏除了還剩餘一點的鮮香味,哪都沒有螃蟹。
媽媽深吸一口氣,牽着我的手來到奶奶門口敲門。
重重的巴掌聲很響,也反應了媽媽此刻的不耐。
弟弟從房間探出頭,對我比了個手勢問我怎麼了,我搖搖頭告訴他:「螃蟹不見了。」
「哈?你還沒喫到嘴裏啊?」
弟弟竄出門納悶極了:「這都過了五六個小時了,你怎麼還沒喫上。」
「……」
我沒有說話,垂着頭不吭聲。
-4-
「這麼晚你幹嘛,我都睡了!」
奶奶打開門臉是黑的:「我可和你們作息不一樣。」
「喲!我還以爲你躲房裏偷喫不敢開門呢!」
媽媽白了她一眼,推開她走進屋子翹着腿坐下:
「我螃蟹呢,崔長斌給我買的螃蟹我怎麼一條腿都沒看見,你藏哪了!」
「誰說給你買的,那是斌子孝順我的!」
「你也不想想擱老家見過幾回螃蟹,還給你買的?」
媽媽一甩頭髮,表情很是不屑:「少扯偏題,我螃蟹呢!」
「你!」
奶奶被堵得半死,眼睛一翻把槍頭對準我:
「好你個崔文琪,飯桌上我不讓你搶弟弟的螃蟹,你就背後告狀是吧,也不……」
「我說了少扯其他的,我的螃蟹呢!!」
媽媽重重地一錘桌子,站起身俯視奶奶:「是我問你,你再敢說琪琪一句試試!」
房間裏火藥味十足,奶奶陰霾地掃了我一眼,不再開口。
我後退一步,只覺得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爲什麼奶奶要用那種仇視的眼神看我,難道就因爲我不該提那份本該就屬於我的螃蟹嗎?
弟弟將我護在身後瞪了回去:
「我說你幹嘛就端四隻螃蟹上桌呢,感情就是爲了膈應我姐,不讓她喫是吧!」
「你這什麼奶奶,還不如隔壁齊奶奶疼我們!」
「你!!!」
奶奶捂着心臟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哭嚎:「我一把年紀了還要受這種委屈,我不活了!!!」
她鬧的聲音很大,二樓書房裏的爸爸也被她驚到了,走下來問我們怎麼回事。
見爸爸下來,奶奶就像有了主心骨,趕緊拉着他叫他評理。
「螃蟹?怎麼又是螃蟹?」
爸爸很納悶,轉頭看媽媽:
「崔龍軒找你告狀了?下午那事是他不對在先啊,你可不能聽他胡扯。」
「你兒子是那種喫虧告狀的人嗎!是你女兒!」
媽媽不耐煩地踹了一腳房門:
「你的好媽藏着掖着騙琪琪叫她等會喫,結果這都快第二天了她還沒喫上!」
「不會吧,媽!」
爸爸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奶奶:「你不是說晚點給她端房間喫嗎,螃蟹呢!」
「是啊,螃蟹呢!」
媽媽抱着手嗤笑:
「藏哪了,那麼捨不得你乾脆連夜帶回老家種地裏得了,說不定來日長一樹螃蟹。」
-5-
壓力來到了奶奶這邊,質疑的眼神都要將她燒穿了。
奶奶見爸爸也不幫她說話,頓時又坐在地上開始哭:
「我還活什麼啊活,幾隻螃蟹沒喫着就來找我算賬,斌子他爸誒,你怎麼死的那麼早啊!」
老人不講理起來真的很無力,但媽媽向來脾氣硬又臭。
她眉毛一挑看向弟弟,懂事的他立即 get 到了意思。
從客廳櫃子裏拖來了一大堆零食放在桌子上,拉着我坐在一旁邊喫邊看奶奶哭。
起初爸爸還想說什麼的,但瞥見媽媽眼睛裏滿是壓抑的暴戾後,立即不開口了。
於是奶奶的房間裏,大牀上排排坐了四個人,一人手裏一袋零食,邊喫邊看地上的奶奶哭。
「噥,蟹黃味瓜子仁,先喫着墊墊肚子。」
弟弟遞給我一袋零食,對着地上哭樣的奶奶嘖嘖稱奇: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人賴地撒潑,真是長見識了。」
聞言媽媽笑了:「那還真白嫖了一次,還不快謝謝你奶奶。」
我和爸爸沒有吭聲,嚼着嘴裏的零食靜靜地等。
直等了大概四五分鐘吧,奶奶哭嚎的沒有了力氣,央在地上瞪着我們。
「哭完了?哭完了就說說螃蟹的事唄。」
媽媽懶洋洋地開了口:「說不清楚那你可以繼續哭,我不急的。」
躺在地上的奶奶恨得牙癢癢,立即翻身爬起來指着媽媽罵:
「怎麼着我就是不給你們娘兩喫!那幾只螃蟹我送人了也不留你們嘗一口!!」
說完這句她又轉頭指着我:「小小年紀心機這麼深!還告狀!我告訴你,像你這種小東西擱我們村,生下來活不過一秒就丟河裏淹死了!!」
她話裏的惡毒讓人害怕,我縮了下身子,恐懼極了,差點連零食袋子也握不住。
「你踏馬!!」
媽媽起身朝她撲了過去,
「你怎麼敢這麼說琪琪!」
媽媽的體格看着不大,但據她說她打小就是校園一霸,從來沒在打架上怕過誰,一對六都是常態。
所以從她起身撲人,到壓着奶奶撲倒在牀上時,我們都是蒙的。
還是爸爸反應快,衝上去抱着媽媽,將她從奶奶身上扯開:
「嬌嬌你彆氣彆氣,你再捶幾下老人都挺住了!」
「是啊媽媽,害死人坐牢不划算!」
反應過來的弟弟也跟着說:「我力氣小,我幫姐姐出氣!」
說完他就要繼續媽媽的動作,撲到奶奶身上撕扯。
幸虧爸爸反應及時,一把薅住他的後脖子給扯了回來。
不然奶奶還真說不好會被打成什麼樣。
說實在的,這事態發展真的是我沒想到的,我蒙圈地看着爸爸攔在中間,阻止化身大小惡龍的媽媽和弟弟。
「我不活了!!!」
被推倒的奶奶哭得更開了,躺在地上直打轉:「爲了幾隻螃蟹就打我,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媽你再鬧我不客氣了!」
爸爸被煩得沒辦法,轉身吼了一句:
「本來就是你的錯!都什麼年代了還搞女孩不能喫好東西那套說法,今天要不是嬌嬌先動手,我也要找你算賬!!」
「你太偏激了,崔龍軒是你孫子,崔文琪也是你孫女啊!我看你是活糊塗了!!」
爸爸眼底的戾氣一點都不比媽媽少:
「他們都是我的孩子,你再搞這種重男輕女的把戲,就給我回老家去!我這裏不歡迎你!」
-6-
奶奶被吼蒙了,僵硬着身子看着爸爸,確定他說的不是玩笑話後,縮頭縮腦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
「行了少說兩句。」
不待她說完,爸爸拉着我們將門關上:「說話不過心就別說,省得聽的人心裏膈應。」
這一夜過得真的很夢幻,我直到凌晨纔將將合上眼。
等再醒時是媽媽喊我喫早飯,中午 11 點喫早飯。
她很體貼地沒有問我眼底的黑眼圈怎麼回事,只是溫柔地問我想不想喫蟹黃包。
「是那家很有名的招牌蟹黃湯包嗎!」
弟弟興奮極了,高興得一蹦三跳:「我要喫我要喫!我能一口氣炫八個!!」
「炫你的空氣去吧,還炫八個!」
媽媽朝他翻了個白眼,從廚房裏端了五抽屜的包子放桌子上。
「先去洗手,讓包子涼涼。」
「蕪湖!」
我的心情也好了些,洗完手和弟弟一起坐在餐桌上,大口大口地喫着湯包。
「你太慢了,這樣喫什麼時候能比得過我!」
弟弟不滿地夾了幾個放我碗裏:「真是的,怎麼就長了這麼點嘴,快喫!」
「明明是你嘴巴大!」
我忍不住頂了回去:「越喫越大,將來肯定嘴巴長到耳朵後面去!」
「嘿!那我要天天偷你的飯喫!」
弟弟阿諛地看了我一眼:「還偷你的口紅用,讓你一個月買三支也不夠!」
「啊!你好過分啊!將來我纔不要和你一起住!」
我氣得搶走他筷子上的包子:「你個混蛋!」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肆意極了,長相和爸爸一樣俊郎的面貌上滿是陽光的味道。
我真的很喜歡他,喜歡這個弟弟。
所以我也跟着笑了,學着他的模樣咧開嘴哈哈大笑。
媽媽也笑了,不過她的笑容裏全是惡意:
「崔龍軒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娘娘腔塗口紅,我不介意提前把你送到泰國去,省得你擱家裏作孽!」
媽媽纔是一家之主,她說的話就是警告,我和弟弟一起打了個哆嗦,完全相信她能說到做到。
「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毒毒毒!!」
弟弟站起身一邊唱一邊瘋跑出門:「你越說越離譜,我越聽越糊塗!」
「這混小子!」
媽媽氣到笑:「什麼時候學的歌,還擱這用上了!」
「刷某音刷到的吧。」
我笑到擦淚:「他真的好能作怪啊。」
「純粹的逗逼一個,都不知道怎麼長的。」
媽媽憂愁地嘆息:「我和你爸也沒他這麼能作啊,不會是遺傳你太爺爺的吧。」
我即將吞下肚的包子一嗝,完全沒想到媽媽居然能拿那麼久遠的人說事。
「還記得媽媽小時候過年,你太奶奶說要用一塊黑布縫棉襖,你太爺爺不肯,非說黑色不襯他要白色,太奶奶不同意,他就偷走黑布拿到鎮上去漂……」
媽媽感嘆極了,張口便是太爺爺年少不羈的往事。
從她的口中我聯想到了弟弟囂張的一抖黑布,對着媽媽嘴一撇:「醜,拒!」
「噗!!!」
一口湯汁來不及吞被我笑嗆出來。
-7-
奶奶徹底老實了,或者說她再也不敢找我麻煩了。
距離那天的螃蟹事件已經過去三個多月,之後她對我和弟弟都是一視同仁。
見她有悔過自新的樣子,媽媽也就沒有硬着脾氣叫爸爸攆她回老家。
「算了,一把年紀了,我針對她也沒意思。」
喫零食追劇的時候媽媽對我說:
「但是琪琪呀,如果奶奶揹着我們搞小動作欺負你,一定不要怕知道嗎。媽媽和爸爸從來不會偏私一個人,誰錯了誰道歉。」
我重重地點了頭。
暑假爸爸媽媽工作更忙了些,弟弟覺得在家玩沒意思,很是痛快地在假期第一天就收拾行李和同學去了夏令營。
於是家裏長期就我和奶奶獨處。
剛開始我還挺緊張的,和她待一塊的時ţṻ⁰候很是拘束,但後來隨着時間久遠,我發現奶奶其實也是個很有意思的老人。
她做什麼事都很利索,說今天打掃衛生就絕對不拖到第二天,我很欣賞她的這股幹練。
慢慢地也和她交談多了。
「琪琪你去把那碗豆莢剝了。」
晚飯前奶奶喊我:「今天你爸媽說加班不回來了,就咱倆喫飯弄得簡單些啊!」
「好!」
我從房間走了出來,洗了手坐在椅子上開始剝豌豆莢。
我從來沒在飯桌上見過這個,這是我第一次喫很是好奇,所以剝得小心翼翼,生怕弄碎了。
奶奶出來看到我的速度,小聲罵了句我蝸牛,沒說什麼轉身又去炒菜了。
這碗豆莢當真剝得很慢,差不多在奶奶做完飯前纔將將剝完。
我對上奶奶無語的眼神,訕訕一笑,趕緊跑去洗手回房寫暑假作業。
但不知是不是我心裏作用,總覺得豆莢上那種毛毛的感覺還停留在手上,弄得我抓了好幾次。
飯桌上奶奶見我總是不安分地抓手,還問了我幾句。
我說不習慣豆莢的那種感覺,很不舒服。
她笑罵了我一句金貴病。
這種話並不是罵人的意思,我懂老人家習慣話裏帶點渣子,所以並沒有介意。
但直到洗完澡,我雙手的癢還是沒有停止,皮都撓破了還是燒心的癢。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了,但這一定不是好事,於是敲開了奶奶的房門,讓她帶我去醫院。
「去醫院幹嘛?手癢癢而已就要去醫院?」
她質疑地看了我一眼:「你去燒點開水把手放裏面泡泡,過會就不癢了。」
「能行嘛,我覺得有點難受啊奶奶,我們還是去醫院吧。」
我話裏帶了哭腔:「泡手真的能止癢嗎?」
「我們那時候腳蘚都是這樣治的,肯定行。」
她堅定地對我說:「沒事,過會就好了。」
她說得很從容淡定,覺得這是小事。
看到她的態度我也就寬心了,忍着麻癢燒了壺開水,慢慢地開始洗手。
真的很疼。
我的手本就破皮了,一沾水鑽心地疼。
我忍着淚去瞧奶奶:「要泡多久啊?」
「不癢了就不用泡了。」
-8-
我換了三盆熱水才感覺手心好了些,但等夜晚躺在牀上休息時,突如其來的呼吸困難纔是我噩夢的開端。
我像是失去了吞吐氣息的能力,努力地張大嘴巴,卻缺氧到眼前迷離。
趁着還沒暈厥,我跌跌撞撞地掙扎到奶奶門口,哭着求她帶我去醫院Ṱŭₓ。
「我……我喘不上氣……」
一掌又一掌地拍着奶奶的房門,聲音哽咽到幾乎無音,好一會我才求得她開門。
「又怎麼了,你手還癢啊!」
打開門的奶奶一臉被打擾的不悅,但看到我哭成這樣又收回了臉色。
「你這是不是有點燒啊。」
她摸摸我的腦袋:「我去給你衝板藍根,你喝完再發發汗就沒事了。」
「醫院!!!」
我哭喊着搖頭:「去醫院,我好難受!」
「我說你金貴你就真把自己當娘娘了是吧!去什麼醫院不花錢啊!!!」
她狠狠擰了我一眼:「知道看病一次多少錢嗎!小小年紀體質差成這樣,剝個豆子就弄得發燒了,我都沒說你!!!」
我當時真的感覺自己快要死了,明明已經很努力地喘氣呼吸,但真正吸進體內的卻沒多少。
我拉着她的手哭着求她快走,我真的要不行了。
她沒有絲毫動容,扯着我來到沙發叫我躺着,接着跑去櫃子裏開始翻找藥。
「沒了啊,那我給你拍個蒜煮水喝吧,那個效果更強。」
她嘟囔了一句,轉身去了廚房。
我真的要瘋了,能感受到體內劇烈的燃燒,像是一把火在孜孜不倦地吞噬着我這根柴火。
我掙扎着從沙發上爬起來,踉蹌地跑到奶奶房間翻找她的手機。
「媽媽……爸爸……」
我翻了很久,牀上一片狼藉仍然沒找到,還被煮完蒜水的奶奶逮個正着。
「好啊你,這個背後告狀的習慣還沒改是吧!你給我過來!」
她拽着我再度到沙發,一碗濃濃辛辣味的黃色水擱在那靜靜地等着我。
「我不喝!!!」
我尖叫着扯她的手:「我要爸爸!我要媽媽!我要去醫院!!!」
她從未見過我哭嚎得這麼厲害,一時間拿捏不住,竟是讓我甩開了她的手。
我要逃!
我對自己說:去找別人,找別人救自己!!!
我爬到門口打開了門,毫不猶豫地一頭撞向鄰居齊奶奶的大門。
哭喊着讓她幫幫自己。
「怎麼了這是……」
被吵醒的齊奶奶疑惑地看着躺在地上狼狽的我:「這……」
「小孩子鬧脾氣不肯喫藥。」
追出來的奶奶淡定地解釋着:「沒事,我這就帶她回去。」
「醫院……」
我拉着齊奶奶的褲腿不肯鬆手,執拗的看着她。
「我要去醫院!」
這是我清醒時最後一句話。
-9-
「琪琪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孃今天劈死你!!!」
「誰他媽來了都不好使!!!」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愣愣地看着頭頂的白熾燈,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倒是旁邊不知道是誰一直在吵,一直在罵。
伴隨着尖叫罵人的同時還有打砸的動靜。
而且還是很多人。
「姐……姐姐醒了!!!媽!爸!姐姐醒了!!」
一聲哭嚎炸在我的耳邊,我感覺到有誰突然撞上來,抱着我開始大哭特哭。
眼淚砸得我臉生痛,我有些莫名其妙。
所以轉頭看着他。
「姐……你怎麼這樣看着我?」
哭嚎的男孩頓住了,他擦擦眼淚鼻涕,風一般衝到隔壁大喊:
「別打了!!!快去看看姐姐,她不會說話了!!!」
霎時間病房一片安靜。
就在我生疑的時候,一對男女瘋跑過來,顫抖地蹲在我的牀邊拉着我的手。
「琪琪……」
女人先開口:「媽媽錯了,媽媽該死,媽媽就不該讓那個老竇婆擱家裏禍害你的!」
接着男人也開口了:「爸爸這就讓她回老家,再也不要她來了,琪琪你說話啊,你別嚇爸爸!」
他們是在喊我嗎?
我迷糊地想着,只覺得大腦像是生鏽的齒輪,每轉動一下都在卡。
但好歹我沒傻,沒過多久我就想起他們是誰了,也想起自己到底經歷了什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哭到難以自已,窒息得快要死掉的那種感覺還停留在我心裏,讓我發瘋讓我恐懼。
拉着齊奶奶的那刻,我真的覺得自己會死在門口,死在那個灰撲撲的走廊裏。
「不哭不哭,媽媽在這……」
媽媽咬着牙頂住喉嚨裏的酸澀,抱着我拍拍țũ̂ₐ,努力控制情緒。
爸爸紅着眼睛站起身,拉開隔離的窗布,將狼狽的奶奶帶到我面前。
「您說的,會親自給琪琪道歉。」
他冷漠地對老人說:「可以開始了。」
「斌子!!!」
老人哭喊起來:「我是你媽啊!!你怎麼能這麼對我!讓我給一個小丫頭道歉?我不活了,我這就一頭撞死陪你爸去!!」
說着她突然嚎叫一聲,倒在地上:「你們這是要逼死我!!!你們都會遭報應的!!!」
門外突然出現了外公。
這個風塵僕僕,連領子都是歪的老人,沉默地把弟弟往旁邊一拎。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插手。」
他看了一眼弟弟:「省得她回頭咒你。」
-10-
「說得對,龍軒你別管,這事外婆來!」
外婆踩着拖鞋快步走了進來,她先是掃了一眼地上耍賴的奶奶,接着將杵在中間當杆子的爸爸一推。
「崔長斌我今兒告訴你,你媽我是打定了!!」
話音還沒落下,外婆一甩拖鞋就撲了過去,壓在奶奶身上扭打起來。
嘴上也沒閒着,開始花式罵人。
外婆不愧是媽媽的語言啓蒙老師,一句話二十個字裏十六個字都不乾淨。
既暴力又帶渣。
我哭到一半發現聲音都被她壓了下去,完全聽不到自己了。
奶奶尖叫地撕扯,但是完全沒幹贏外婆,幾次爬起都被她重新拽回地面。
外公只是靜靜地看着,順帶給我削了個蘋果切瓣遞給我。
「沒事,你外婆知道分寸的。」
外公柔和地對我說:「讓她發發脾氣,不然回去就是我遭殃了。」
我咬了一口蘋果,有些膽怯爸爸的反應。
畢竟躺在地上被打的是他的媽媽。
「喝點熱水吧,剛醒嗓子可能還幹,你等等爸爸。」
爸爸的反應很淡,他從頭到尾都沒看地上一眼,反倒不錯落地盯着我瞧。
「你等下。」
說完他起身走出了病房。
再回來時,一杯濃濃的紅糖水放在了我面前:
「不算燙,爸給你轉過杯子了已經溫了不少,你嚐嚐。」
我慢吞吞地喝着糖水,低着頭聽大人們討論我過敏休克的後續。
爸爸媽媽這次說什麼都要送奶奶回去,一刻都不想看見她。
任憑奶奶怎麼哭,怎麼拿爺爺說事都沒用,爸爸甚至還威脅了她。
「你再鬧以後的生活費我都不會打給你!」
這句話成了壓死奶奶的稻草,她立即收聲不再反抗,乖乖地讓爸爸送回家收拾行李。
媽媽沒有多說什麼,哪怕她已經恨到眼圈都紅了,也沒有插嘴爸爸的決定。
畢竟那是她的婆婆,是爸爸的媽媽,不到萬不得已她還真不能拿她怎麼樣。
所以剛纔奶奶尋死覓活的時候她沒有開口,幸虧這口氣外婆幫她出了,不然未來幾天媽媽指定要把脾氣撒在爸爸身上的。
Ŧű̂ₛ爸爸帶着奶奶走了。
房間裏頓時就全是孃家人。
外婆二郎腿一翹就開始罵起來:「老東西還不如人家鄰居親,一點醫藥費比得上命重要嗎!要不是琪琪沒事,今兒個我是要帶刀來的!!」
罵完奶奶,外婆臉色一變心疼地揉着我的頭:
「乖囡,現在還難不難受,呼吸順暢些了沒,身上有沒有哪疼的啊,不瞞着都講出來。」
我搖搖頭,輕聲地說沒事了。
-11-
我這個問題以後只要不再碰過敏源就沒事了。
但全家依舊把我看作寶,一刻不落地守着我,生怕我眼睛一閉又 yue 了過去。
爸爸媽媽再也不拼命加班了,弟弟也退了夏令營,剩下的一個半月,我基本就是在他們眼皮底下活動的。
就連隔壁的齊奶奶有事沒事也會來我家轉個彎看看我,用她的話是那天嚇壞她了,讓她很不放心非得看到我活蹦亂跳纔行。
據她回憶:當時我就那麼不動地躺在地上,不說話也沒個喘氣,要不是她兒子反應過來,抱着我一路飆車闖紅燈去了醫院,她當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爸爸媽媽感激地給他們磕了兩個頭,說要不是送得及時,我再晚幾分鐘大腦缺氧壞死了。
從那之後,我們家和齊奶奶家關係更親密了。
我再也沒見過奶奶,逢年過節哪怕回老家了,爸爸媽媽也儘量避免讓她見到我。
弟弟曾偷摸地告訴我,說奶奶一直都記恨着我,說要不是我體質弱根本搞不出這些事,她也就不會被趕回老家,丟掉城市裏清閒的生活。
「一輩子都活的不清醒。」
媽媽聽完嗤笑一聲:「下次她再嘀咕你就錄下來,拿去給你爸聽,成功把你爸惹毛了她也就真的完了。」
「都 2022 年了還守着那些陳規舊矩,搞不搞笑啊。」
說完她藏好我的被角,輕輕地對我道了聲晚安,拉着弟弟走出了房間。
我聽見外面傳來爸爸的聲音,他說永遠都不會再讓奶奶有機會犯這種錯誤。
他們是如此的愛我,而我也亦是愛他們。
奶奶的到來和離開,終究是我人生的插曲,未來她不會再來傷害我。
因爲我的家人一直守護着我。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