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養成記

公司內網有個帖子。
說的是一個 37 歲的男同事得了癌症,已經病到不能工作了。
治療費用高昂,老婆全職在家,還有 2 個孩子,每個月還要還房貸,生活很拮据,號召大家捐款。
我一開始還挺唏噓,覺得年紀輕輕就得了癌症,挺慘的。
再一看這個男同事的職級,P8。
什麼概念,我們這家公司裏,P8 職級對應的年薪範疇是 150~300 萬。
而我,一個區區的 P6,年薪剛過 30 萬,我給他捐款,不是搞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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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的時候,聽到同事們私下議論這件事。
大家就覺得很離譜,這個 P8 級別的同事,在深圳有套 2000 多萬的房子,孩子讀的是國際學校。
他們完全可以把大房子換成小房子,這個難關就能過去了。
爲什麼還要搞捐款?
合着他們自己是一點生活質量都不願意降低,讓廣大同事來爲他們家的不幸買單!
這讓人怎麼共情?!
但是更離譜的來了,下午回到工位的時候,部門老闆特意在羣裏轉發了這個捐款帖,號召大家獻愛心。
很快就一堆人速度響應,部門的 HRBP 還搞了個愛心榜,把捐款人和捐款金額都給標了上去。
真是牆都不服就服她,馬屁功夫練到家了。
我對面的姑娘惠元大大地翻了個白眼,然後端着電腦進了會議室。
直到 HRBP 來詢問還有誰要捐款的時候,她都沒出來。
她很勇,也很剛。
我不行,我業績沒她好,不敢在老闆那邊留下不好的印象。
所以,我不僅捐了款,在金額上還排進了前幾名。
因爲這個世界是劃分圈層的,P8 的朋友圈裏,常常也是 P8,我們老闆正是這位癌症 P8 的朋友。
我怎麼知道的呢?
那時候我還在其他部門,有一次業務對接的需要,我加過那位癌症 P8 同事的微信。
後來我在我老闆的朋友圈裏,看到過他們倆互相點贊評論,語氣上看,應該關係很親密。
我老闆這個人,怎麼說呢?
幹 BD
出身的,江湖氣重。
喜歡把”你是誰的人”這種話掛在嘴上,對你是不是跟他一條心這件事看得很重。
所以,我不想在這種容易踩雷的地方得罪他。

-2-
我當時只以爲自己是避了個坑,沒想到這個捐款愛心榜,居然還是我老闆的一次服從性測試。
兩個月後,當時沒捐款的 4 個人統統被裁掉了。
裁得很突然,上一分鐘這幾個人還在接打電話,處理業務,下一分鐘就被 HR 通知走人,工作電腦立馬被 IT 收走,HR 遞上一份離職補償協議,當場簽字,立馬收拾東西離開。
沒有客套的惜別歡送,沒有私下的離職談話,甚至都沒有工作交接。
被裁的理由是,IT 的人在監控他們的電腦,發現了他們對外發表了不利於公司的負面言論,泄露了公司的內部資料。
這樣的理由聽得讓人後背直冒冷汗,誰能想到公司居然還有人專門監控員工的電腦。
我後來問了我男朋友,他在公司的 IT 部門,他說,其實不是每個人都監控,你們老闆想搞誰,就監控誰,畢竟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永遠不犯錯。
被裁的其他 3 個人也就算了,默默收拾了東西就走人,惠元則衝到老闆辦公室裏待了半個小時。
出來的時候,臉紅脖子粗,妝也哭花了,嘴脣抖得厲害,看得出來,她很委屈。
其實我們都想不通老闆爲啥連她都要幹掉,她可是我們部門的業務骨幹。
但老闆辦公室裏隨即傳出一聲訓斥。
「這個公司,不存在離了誰就轉不下去的道理。」
估計在老闆眼裏,她還是太桀驁不馴了。
她強忍着眼淚收拾着辦公桌上的私人物品,身邊站着 HR 不停地催促她快一點。
我們一羣小嘍囉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靜如雞,誰也不敢動。
太殘酷了,說裁人就裁人,就算是給了 N+1 的補償,現在找工作多難啊。
惠元轉身的時候,我看到她褲子上滲出了血。
趁着 HR 到老闆辦公室彙報的當口,我趕緊抓了一件長外套跑出去。
還好,惠元沒有走遠,我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外面風大,穿上擋擋風吧。」說完,我就趕緊回去了。
那個外套的口袋裏,我放了衛生巾和暖寶寶,還有一張寫有我小號的便籤紙。
我們是同一批進的部門,關係還不錯,我知道,她媽媽最近生病了,她挺難的,她比那位 P8 更需要被捐款。
這麼突然沒了工作,不知道她該怎麼辦。
回到辦公室,我還是被 HR 抓包了。
「上班期間不要擅自脫崗。」她警告我。
我訕訕地低頭說下次注意,就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下午去茶水間泡咖啡的時候,又看見了 HR,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小聲道:」你還有心思可憐別人,本來該走的是你,老闆還不是看在你聽話懂事的份上才把你留下的,你好自爲之吧。」
我沒接話,心裏更內疚了。
的確,論工作能力,惠元強出我很多,也許該走的是我。
這幾年公司一直強調減員增效,躲過了這一批,也許下一批裏我還是跑不掉,誰知道呢?
事實證明,我錯了。
懦弱膽小的我,在之後的日子裏,不僅一直沒被裁掉,還被老闆拉進了所謂的小圈子,雖然職級沒變,但每年的年終都還能拿的不錯。
原因無他,我聽話。
不過,代價也是巨大的,我從原來的 996 變成了 24 小時待命。
有好幾回,凌晨 4 點釘釘炸我,說司機已經在樓下等了,讓我立即下樓和他去出差。
我男朋友都崩潰了,道:」我擦,樊快該不會和你有一腿吧,怎麼老這個點叫你。」(樊快是我老闆。)
「想什麼呢?真有一腿應該在半夜 12 點叫走人,而不是凌晨 4 點人最困的時候。」
男朋友罵罵咧咧地起牀,幫我收拾着出差的行李。
我知道,他也就是嘴上說說,我們是校園情侶一路走過來的,這點信任還是有的。
樊快這人,剛愎是剛愎了一些,工作上也着實勤奮,大部分的時候,也算是個正常的領導。至少在我這裏,他從沒什麼過界的行爲。
事實證明,我又錯了。
不過界,也分對誰,什麼場合。

-3-
我在被特種兵式的考察歷練了一年後,樊快開始帶我參加他們高 P 圈子的酒局了。
和我一起能有這個」殊榮」的,是部門的 HR。
我也是在他們零零星星地對話裏才知道,當年給 P8 捐款,是他們小圈子的一次暗落落的競賽,那個人最後死沒死根本不重要,他們看重的是自己對團隊的控制力。
而我來參加酒局的作用,跟 HR 的作用也是不一樣的,HR 是他的狗,用以展示他在團隊裏的權力感。而我是一個人形電腦,幫他在喝醉以後帶着腦子,再把他和 HR 安全送回去。
第二天彙報的時候,他要我事無鉅細的重複所有人的話和行爲。
沒辦法,出過幾次事兒之後,他們的聚餐就誰都不許帶手機了,只能靠這種原始的方法。
所以,就算是參加酒局,我也是在樊快默認的情況下不用喝酒的。
不過,老闆只是叫你保持清醒,沒叫你得罪人。
遇到來敬酒灌酒的情況怎麼辦呢?
我一般都統一回復:」在喫頭孢呢?不好意思喝不了酒。」
對方如果對方還是不依不饒,我就忽閃着大眼睛說:」真的不行呀,會死掉的。」
這個時候,一般只要不是傻子,就不會再強迫我了。
酒局參加多了,我也漸漸總結出一些心得。
酒桌上一般男多女少,女性的外形分數,決定了在酒桌上獲得的明裏暗裏的關注度。只要有 兩個以上的女性,我走了性冷淡風去參加,男性們就會一窩蜂奔向那個更高調的。
而通常 HR 就是那個高調的花瓶,我則是灰頭土臉的黑藍灰打工人形象。
男人們的殷勤,在我看來是」九路合圍」的困局,HR 卻似乎享受得很。
人各有命吧,看了 HR 的付出,我也不嫉妒她獎金包拿得比我大那麼多。
但她這種孔雀型的人格,也不是什麼場面都合適。
有一回,我們參加的是一個強勢王者局,主位上的老大是集團高管,不怒自威,對女的很不屑一顧。
他們那天就是談事兒的,用他們行話來說」這趟不打獵」。
我覺得很好,埋頭喫喫喝喝,偶爾捧幾句就算完成任務。
可 HR 非要顯擺,人家談地域政治,大國關係,她非要插進去搭話,搔首弄姿地把國際政治和家庭關係對應起來理解。
最後結束的時候,樊快罵她:」你這個人,參加個追悼會都恨不得換自己躺在中間。」
以後的局就不帶她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沒這個顯眼包在前面擋着,我以後得低調低調再低調。
好在樊快也知道我的作用,有時候還會幫我擋擋酒。
惹得酒桌上一羣男人揶揄:」喲,寵得這麼緊啊,那兄弟我就不奪人所愛了。」
我心裏一萬頭草泥馬奔過了,面上還得強裝友善。
但有一回,會所老闆說王老師來了。
我還沒弄懂王老師是何方神聖,同桌的幾個大佬就都起身去隔壁包廂敬酒了。
留下幾個二狗子,其中一個豬腰子臉的開始對我陰陽,纏着我必須要喝一口白酒。
我已經說了我在喫藥,他端着酒就是不走。
「望舒妹妹,你是不是不給我面子?」
「你不喝有種把酒倒了。」
我那天也是氣不順,接過他的酒,倒進一鍋湯裏,轉身笑盈盈地對他說:」大哥您看我多聽話,你說倒了,我就倒了。」
說完,我就轉身出門,不再搭理這羣 Low 貨。
但我沒想到,剛走出門,我就遇到了一個老熟人,惠元。

-4-
惠元和以前大不同了,不只是穿着打扮上不同,而是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怎麼說呢?變得特別有力量感,就像那些上位者。
我在她面前無端矮下去幾分。
我呀,真是奴才做久了,一下子就能聞到貴人味。
她問我:「你還好嗎?」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就這麼一句話,剛纔在酒桌上受的委屈,一下子就湧出來了。
雖然極力忍耐,大口呼吸,但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泛了上來。
惠元上前抱了抱我,我抽泣地像個 100 多斤的孩子。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在她面前這麼失態。
我以爲,受點委屈,都是工作的一部分,只要別太過分就行。
但是,這些事,我不能跟父母說,不能跟男朋友說,甚至也不能跟朋友說,既怕別人多想,也怕別人說我矯情。
可是,面對那些男人油膩膩的目光,我其實心裏噁心的要死。
好久了,可能惠元是唯一一個問我,過得好不好的人。
她拉着我走進一個小小的貴賓休息間,安撫我的情緒,替我擦淚,給我倒了一杯熱茶,還一直道歉:」對不起啊,剛剛的事兒我其實都看見ƭű̂₌了,我不該那麼問你。」
我則帶着哭腔問她:」兩年多了,你去哪兒了,打電話不接,發消息也不回,我還去你媽住院的醫院找過你,人家說你們出院了。」
她笑了笑:」這個以後再說,能在這兒看見你,挺好的。
來,你過來,我讓你看場好戲。」
她把我領到一個包廂裏傳菜的小隔間,讓服務員都出去。
我透過門縫往裏面一看,平時在我們面前宛如天神一般威嚴的樊快,此時正微躬着腰,手裏拿着一個小小的記事本和鉛筆,一臉崇敬地仰望着坐在上首的一箇中年男人。
彷彿男人口中所說的一切話都是金科玉律,他得隨時記下來。
十足的奴才像,比電視劇裏卑躬屈膝的太監還要謙卑幾分,他若是Ťũ₇有尾巴,肯定搖得像個電動小馬達。
而上首那個中年男人,我認出來,那是集團的最高決策層羅漢堂成員之一,真正的大人物,花名王陽明。
剛纔他們口中的王老師,應該指的就是他。
之所以能叫得這麼親近,應該這幫孫子之前參加過集團的管理層培訓課程,王陽明給他們上過課。
「你就在這兒看着哈,別亂動。」惠元囑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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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就看惠元嫋娜着身姿走了出去,從包廂的正門閃亮登場。
她一進去,王陽明就停止了說教,笑盈盈地站起來,把她牽引到自己身邊坐下來。
「這是惠元,我的藝術品投資顧問,你們認識一下。」
其他人還好,正常寒暄打着招呼,樊快已經滿頭大汗了。
因爲是個人都能看出來,王陽明和惠元的關係不一般,按照江湖上的規矩,恐怕得叫一聲小嫂子。
但老大不說破,衆人就只能稱呼一聲:」惠總好,以後多多指教。」
但這句話到樊快這裏,可就有些咬舌頭了。
他的」惠總好」三個字剛剛說出口,惠元立馬就打斷。
「樊總呀,別人客氣下也就算了,我怎麼敢在您面前託大。我可是您手底下出來的兵。」
「哦,還有這層關係呢?」王陽明道。
「王老師,您忘了嗎?以前,我也是咱們公司的,我的頂頭上司就是這位樊總呀。我不僅是樊總的兵,還是樊總手下最差的一個兵。被樊總親手清除出革命隊伍呢。」
惠元說話時帶着笑,嬌嬌俏俏的,可酒桌上卻安靜如雞,除了樊快在不停的擦汗,其他人都眼觀鼻鼻觀心地坐着不動。
一如當年惠元被裁時,我們這些辦公室的小嘍囉。
王陽明不愧是老江湖,喜怒不形於色,淡淡對惠元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沒有樊總的當年的助推,你又怎麼會轉戰藝術品賽道呢?咱們倆可也就沒機會認識了。」
惠元咯咯笑着,端起酒杯,走到樊快邊上,豪爽道:」王老師說的對,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樊總,我敬您,沒有您,就沒有今天的我。」
樊快如坐鍼氈,本能地端起酒杯,卻不敢喝這杯敬酒,一米八的大個頭,生生把自己彎成一個蝦米的樣子,拼命讓自己的酒杯放在惠元酒杯的下面。
「惠總,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當年有眼不識泰山,這杯應該我給您賠罪。」
惠元卻沒打算放過他,立即撤開酒杯,道:」樊總,您這就把我想低了,我是真心來敬您的。
若不是您當年一番話提點我,叫我知道這個世界不是強者生存,而是適者生存。我又怎麼會理解王老師說的知行合一和致良知是什麼含義呢。
您呀,正是我頓悟過程中的磨刀石呢。
這杯必須我敬您。」
說完,不由分說地強行和樊快碰了個杯,將一大杯紅酒一飲而盡。
主位上的王陽明卻不樂意了,立馬站起來奪下惠元的酒杯,點着她的腦袋說:」你呀,喝點意思意思行了,誰讓你喝這麼多的,頭暈了吧。
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去。」
然後攬着惠元的腰就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彷彿纔想起來屋子裏還一堆人呢,拱拱手抱歉道:」對不住了各位,小惠喝多了,我們先走,有緣再聚。」
好一個霸道總裁寵嬌妻的名場面。
王老師一句重話都沒說樊快,但親疏遠近,恩怨情仇,一目瞭然。
那天晚上以後,酒局裏所有的大佬,再沒主動跟樊快說過一句話。他人還在宴會上,但似乎已經死了好久了。
樊快那晚一個人喝了很多,渾渾噩噩的,連路都走不了。
我讓會所派個車幫我把他送回去,領班經理卻笑眯眯道:」不好意思,望舒女士,您知道的,我們會所是會員制,送客服務只能針對會員。樊先生還不是我們的會員,所以,很抱歉啦,您最好自己叫個車。」
「以前不是都可以的嗎?」
「以前啊,都是我們總經理幫忙簽單的,今天我們總經理不在,要不您看看剛剛飯局上有哪位會員可以幫樊先生籤個單?」
報應來的太快,這幫人太會見風使舵了。
我知道,不會有人來幫忙的。
我只好自己把爛醉的樊快送回家,但他家和我家兩個方向,我折騰到後半夜纔回到自己家。
男朋友半睡半醒地嘟囔:」怎麼又這麼晚?」
我坐在牀頭,平靜道:」我可能,要失業了。」

-6-
我說話的聲音不大,我以爲他沒聽清。
沒想到他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什麼?怎麼就要失業了?你是不是得罪樊快了?」
ŧṻₔ「有點困了,明天再跟你說。」
「不行,你快點去跟人家道歉。你這個時候不能失業啊,咱們婚房的首付已經交進去了,以後我的工資都得拿去還貸。你要是失業了,咱們家的日子怎麼過?」
「不是,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說。」
「你快說清楚,你不說清楚,我怎麼睡?」
我拗不過他,只好打起精神,把今晚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完了,完了,完了,樊快一倒臺,你肯定跑不了。你從明天起,開始好好寫簡歷吧,新工作趕緊找起來。」
我看着他,沉默了半天,雖然我也是這麼打算的,但他這麼說出來要求我,讓我心裏很不是滋味。
「你慢慢想,我先睡了。」
他躺下去不到 5 分鐘,就打起了呼,而我卻再也睡不着了。
起身披了件衣服,去客廳裏給自己倒了杯酒。
我清醒的時間太長了,想讓自己稍微醉一下。
然而,酒入愁腸,我卻更清醒了。
我和男朋友都是小地方考學來到的大城市,無論是找工作還是結婚買房子,家裏基本上都幫不上什麼忙,全靠自己打拼。
房子的首付是我們倆掏空積蓄才勉強湊上的。
房子交付以後,男朋友爸媽過意不去,非要給我們出裝修的錢。
我爸媽不甘落後親家,也是掏空了自己的口袋,給我們買了臺好車。
我後來才知道,裝修的錢都是借的,未來公婆的退休工資都不高,以後肯定都要我們來還。
當時雖然覺得有點被男朋友家算計,但是想想本來房子就是我們倆住,沒他爸媽我們也要自己出錢裝修,也就算了。
我們倆聽着收入還不錯,但大頭的獎金包在年終,我們倆的月薪在高物價的大城市,生活真就是勉勉強強夠用而已。
如果我驟然失業,生活的確會很困難。
這也是我一直以來忍氣吞聲在樊快手底下討生活的原因。
但是,我也希望我在遇到困難的時候,能有個肩膀靠一靠。
如果他能說一句:」失業了沒關係,我養你啊。」
我即便知道不現實,還是會努力去找工作,也會覺得身後有人是我的安全島,但是他就這麼急不可耐地催着我出去賺錢,讓我覺得好累。

-7-
無論情況怎樣,生活依然要繼續。
無論睡得多晚,頭有多疼,第二天,我依然需要準時在公司打卡。
辦公室裏一如往昔,這裏不是酒桌,消息也沒這麼快到這裏,大家如螞蟻一樣兢兢業業地忙着手上的項目。
樊快沒來,意料之中。
他現在不管是頹廢療傷還是積極去拜碼頭,都不應該出現在辦公室裏。
HR 神神祕祕地把我叫到小會議室,問我昨天發生了什麼,爲什麼今天聯絡不上樊快。
我只說樊快去見了王老師,那個包廂裏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
末了,她小聲說:」聽說集團最近要調整架構,會有比較大的人事變動,你多長個心眼啊。」
我冷笑:」就算提前知道了,這也不是我們這種菜雞多長個心眼就能怎麼樣的,安心工作吧。」
HR 走後,我直接端着電腦去了園區裏的咖啡廳辦公。實際上,辦什麼公,我切了手機小號去刷招聘網站了。
就在我刷得起勁時,一個人坐在了我對面,是惠元。
「不請我喝一杯嗎?」還是她先開口。
我趕忙起身,去前臺要了杯馥芮白,我記得她以前是喜歡喝這個的。
「昨天的事,有沒有嚇到你。」
「的確是有點,沒想到,你現在已經走到那麼高的地方去了。樊快算是栽了。」
「你不怨恨我嗎?畢竟,你現在是樊快的人。」
「嗐!你不用這麼想,我們打工的,給誰打工不是打工。沒了樊老闆,還有別的老闆。」
惠元好整以暇的看着我,她是丹鳳眼,黑瞳微藏,內勾外翹,這麼看着我,讓我有種被審視的感覺。
我藉口幫她拿咖啡,躲開了這種注視。
「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你還記得我的口味,心真細。」她讚道。
「我這個人,本事不大,業務上也不拔尖,只能混個好人緣。」
「不,望舒,這是你的天分,別浪費它。
當年,我以爲只要自己業務水平過硬,誰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其實,樊快說的沒錯,我應該多讀讀進化論,從古至今,從來都是適者生存,而不是強者生存,我搞錯了自己的生態位。」
我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打哈哈道:「什麼天分啊,察言觀色伺候人而已。你別抬舉我了。」
「你別小瞧這個天分,用好了,我保你平步青雲。不過,你現在還差點狠勁,還跟原來一樣,是個軟綿綿的小白兔。」
我正準備自黑幾句,她話鋒一轉,湊近小聲道:」咱們相識一場,你對我不錯。我就不繞彎子了。我跟樊快的事,我不想牽連你。
樊快下屬的整個部門,都會被裁掉。
我給你兩條退路:
第一,我幫你運作轉崗,你繼續留在公司拿你的安穩工資。
第二,你跟我走,沒有底薪,但我會教你賺錢的本事。」
以她今時今日和王陽明的關係,我知道,她所言不虛。
我也知道,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
但是,她所謂賺錢的本事,應當沒有那麼光明正大。畢竟,王陽明是有老婆的。
我雖然缺錢,卻也不想賺那種錢。
見我看她目光閃爍,惠元笑了笑,道:」你的時間還沒到,還是留在公司吧。
不過,你幫過我兩次。第一次是我媽生病時缺血,你趕過來捐了血。第二次是我離職那天,你用一件衣服遮住了我最後的尊嚴。
所以,我也給你兩次選擇,等你有需要的那一天,再來找我。」
她推過來一張名片給我,就施施然離去了。

-8-
之後的事情,如她所言,組織機構大調整,我們整條業務線被裁掉。
Ṭū́ₚ部分特別賺錢的業務併入其他 BU,但大部分人都被精簡掉了,尤其是樊快的部門,一個不留。
而我,在組織機構大調整之前,意外被調到江南會館做後勤採購。
看似從業務一線部門調整到了支持部門,重要性降低了,但江南會館是集團大老闆們的根據地、後花園,集團層面的重要接待任務都在那裏。
我這個崗位,雖然沒啥晉升空間,但油水豐厚,還沒業績壓力,最重要的是,日常可以接觸各類高層,不知道多少人羨慕。
我男朋友知道消息後,嘴都咧到了耳後根,直呼以後要夫憑妻貴,沾我的光了。
我走的時候部門還沒被裁,HR 張羅着大家給我開歡送會,我婉拒了。
這個時候,我不怕別人說我喜新厭舊,我只怕讓惠元知道我跟這些人有親密來往。
惠元的性格,我也品出來了,恩怨分明,這些曾經看她笑話袖手旁觀的人,她一個也沒打算放過。
上次會面,惠元不說我給她媽媽捐血的事我都忘記了。
就在給 P8 捐款事件發生後不久那段時間,她媽媽病危,急需輸血,但那時候醫院血庫也缺血,讓她組織親友來捐血,她一個外地姑娘,在這邊沒什麼親友,只能逐個打電話給辦公室所有的人,但最後去醫院的只有我一個。
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都沒去,也許各自有各自的苦衷,或是血型不合適或是身體情況不允許,但總要去醫院露個面吧,就算不捐血也可以安慰下惠元。
但他們真就沒有。寧可捐錢給素昧平生的 P8,也不願意幫扶下每天就坐在自己身邊的活生生的同事。
站在惠元的立場上看,挺讓人寒心的。
所以覆巢之下無完卵,當裁員計劃塵埃落定的時候,他們可能都沒意識到自己真正被裁的原因是什麼。
這時候,我有點理解那句」適者生存」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每個物種的生存策略都不一樣,如我一樣軟綿綿的人,也許又慫又ƭûₜ笨,但我的生存策略是凡事先出善手,雖然沒讓我大富大貴,但至少保得我平平安安。
然而,就在我爲自己的善良沾沾自喜的時候,生活又狠狠地扇了我一個耳光。

-9-
我男朋友出軌了。
起先是我發現他的私人物品裏,多了些我沒見過的東西。
比如,Dior 內褲。
男朋友是個工程技術男,又一向節儉,我不太相信他會花 1000 多塊錢買條褲衩子。
我問他,他就說隨便買的,很便宜,都是山寨貨。
但我在江南會館做採購,東西是不是正品,我一清二楚。
他在撒謊。
於是,我偷偷翻了他的購買記錄,但卻沒什麼異常,我甚至看到了 Dior 內褲的購買記錄,的確非常便宜。
但是,我不相信會有那麼好心的商家用山寨貨的價格賣正品。
於是,我在他的垃圾短信裏翻找,果然讓我發現端倪。
商家短信提醒他去使用即將過期的積分。
那是一個著名的情趣內衣品牌,但我沒有穿過。
疑心一旦坐實,蛛絲馬跡其實並不難查。
我的車裝了定位,週六的下午,它竟然顯示在我們剛裝修好的新房子的樓下。
而男朋友明明跟我說,他要去上游泳課。
新房裝修好要通風晾曬除甲醛,爲了怕有賊進去,我還特意裝了監控。
我打開新房子的監控,果然看見了情趣內衣的主人。
是我男朋友帶的實習生妹妹,還來我家喫過飯,甜甜地叫我姐姐,誇我做飯好喫。那個發誓要跟我死生契闊的男人,正在另一個女人身上。
他們倆,在我新房的婚牀上嘗試着各種高難度動作。
而我,像個自虐狂一樣,看完了全程。
我的世界觀,第一次崩塌了。
與人爲善,不一定善有善報。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後面幾天,我藉口工作忙,一直住在會館裏。
我們戀愛紀念日那天,我在家裏冰箱裏放了一個蛋糕和一盒泡菜。
並留了張小便籤,表達了自己工作太忙不能跟他一起過紀念日,親手做了個小蛋糕以表歉意。
這死賤人看到泡菜,果然第一時間想着去孝敬實習生妹妹。
居然真的在我們的戀愛紀念日裏,拎着我送他的蛋糕去和別的女人約會了,更誇張的是,這個死賤人爲了省錢,還把約會地點又選在了我們的新房,也不怕甲醛吸多了得白血病。
我在監控裏,看着這對賤人一口一口地喫完我爲他們特製的蛋糕,心中無比快意。
蛋糕的果醬裏,我放了新鮮的蟲卵。
相信 7 天之後,這些長大了的小蟲蟲會以別開生面的方式跟大家見面。
我本來只想噁心噁心姦夫淫婦,沒想到 7 天之後,正好趕上了他們大部門的年中述職。
當着滿滿一會議室的人的面,這兩貨開始翻江倒海的吐,一條條麪條般細長蟲子從他們的口中噴湧而出,先是一條接一條,後來乾脆如一捆面線湧出喉管,因爲蟲子太長太多,他們倆還不得不從中間咬斷,再嚥下去,以免自己窒息。
但很快,又被新一輪要湧出的蟲子塞滿口腔,只能不停地嘔吐、咬斷、嚥下、再嘔吐、咬斷……如此循環。
整個會議室裏都爬滿了蠕動的長條蟲子,消化液帶來的酸臭氣,更是久久彌散在這個密閉空間裏。
那場面,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
更何況現場的目擊者,估計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再喫任何條狀食物。
據說,這兩人被臺上救護車的時候,嘴巴里還在往外冒蟲子。
我也沒想到這些東西繁殖能力這麼強,也怪他們倆自己。
他們倆但凡有點良心,不把蛋糕全部喫完,哪怕假惺惺地給我留一塊呢,也不至於養出這麼多蟲子來。
我當時是覺得很爽,但這件事鬧大了,驚動了警察。
我還是被查了出來,進了派出所。

-10-
蟲卵是我從食品供應商的實驗室裏偷的,沒有購買記錄,也沒有目擊證據。
蛋糕老早喫光了,誰也不能確定一定就是蛋糕裏有蟲卵。
警察雖然高度懷疑我,覺得我有作案動機,但沒有證據。
好在蟲卵給他們倆造成的侮辱性和心理陰影極強,但在人身上的損害不大,灌腸洗胃後,基本就恢復正常了。
最後,警察只好把我放了,但需要有人來保釋。
不知爲何,我第一時間想到的人,竟然是惠元。
她笑盈盈地幫我簽好了字。
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那感覺不像是釋放,而像是畢業。
我們躺在她畫廊的白沙發上。
她問我:「感覺怎麼樣?」
「當毒婦的感覺,還挺爽。」
她嗤笑一聲:「你這才哪兒到哪兒。況且,你這個手段,過於簡單粗暴了,不高級。以後不能這樣。」
「以後?」
「你別在江南會館幹了,出來吧,我帶你見識見識什麼叫毒婦的技術流。」
這一次,她說的不是讓我考慮,而是直接命令我辭職。
「不行,婚房還有我一半的錢呢,我得先去把錢要回來。」
她丟了個抱枕在我身上,不屑道:」以後你就看不上那三瓜兩棗了,時間應該用在更值錢的地方。」
「不是錢不錢的事兒,總不能便宜了渣男。」
她見我很執着,直接打電話叫來一個律師,讓我全權委託律師去處理我和渣男的財產問題。
然後扔給我幾本書,讓我專心學習。
我一看,居然都是艱澀生僻的心理學專業書籍。
又過了一陣子,她又扔給我幾本手抄的制香古籍,然後有一位細長眉眼的香道老師來教我一些香粉香水的製作工藝。
最後,她帶我去了一個神祕的學校裏,在那裏,我才真正懂得惠元這些人是怎麼賺錢的。
這個地方,叫做幻門,與其說是學校,更像是一個武林門派。
這個門派的核心技術,是催眠術。
不同於臆想中玄幻的武林世界,他們的催眠技術,有堅實的心理學學理基礎,小到催眠一個人,大到催眠一個羣體。
催眠這個詞的翻譯,其實有所誤解,這種技術不是讓你睡覺的意思,而是讓你乖乖聽話。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廣告、新聞媒體的宣傳,都是一種催眠。
幻門擅長的是個體催眠,就是通過接這種需要被催眠的任務單,賺取佣金。
以惠元催眠王陽明爲例,惠元的目的是爲了把王陽明從公司挖走,跳槽到競爭對手公司。
她按照獵頭費用收佣金,就是王陽明年薪的 30% 以上。
王陽明是何等身價,搞定他這一單,惠元可以一年都不用再幹活。至於畫廊賺錢不賺錢的,不重要。
惠元帶我來幻門培訓的時候,恰好是王陽明從公司帶團隊出走的日子。
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就把自己蛻變成大佬心口的一點硃砂痣,相忘於江湖就好。
「我還以爲,你是王陽明的……」
她笑道:」你是不是想說,我是他的情婦?
也是,也不是。
在我這裏,他不過是我的攻略對象。
把自己變成他理想中女人的樣子,給他提供一個週期的催眠服務,讓他產生愛情的幻覺,進而讓我容易對他實施更大的影響,這是我的工作。」
「實際上,論賺錢的速度,榜上大佬拿大佬的資源賺錢,不是更容易嗎?」我不解
惠元正色道:」 幻覺總有一天會破滅,我不可能會是他理想的樣子。
你要記住,我們手藝人,永遠不要對攻略對象產生移情,無論他再有權有勢,我們最終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本事。」
我點頭記下。

-11-
幾門功課學下來,我發現,幻門對於是兩性關係的研究已經到達了讓人歎爲觀止的地步。
比如,幻門裏經典的」戀愛三式。」
第一式,建立弱連接。
惠元說,女人絕對不可以倒追男人。因爲在兩性關係中,男人必須成爲佔主導的一方纔符合他進攻性的本能。但這並不意味着女人只能被動等待,相反,女人要主動出擊,營造出一種氛圍,讓男人覺得,是他喜歡上了你,是他要主動來追你。
怎麼做這個氛圍呢,就是建立弱連接。
你要繞過男人的意識識別區,去跟他的潛意識對話。
這就需要你想辦法讓他的意識過載,放鬆。
心理醫生會用擺錘、沙發倚來實現,但日常生活中,你不可能拿個擺錘在人眼前晃悠,但你可以用用手勢、眼神、語速、語調、呼吸節奏等各種合適的身體語言,去配合響應他。
他自己可能都意識不到,但他的潛意識已經在歡呼了。
這一切說來簡單,真正要做到精準控制自己的呼吸、語流、眼神、體勢是一件極困難的事。這就像武林祕籍中的」大音聲希」,看似什麼都沒說,卻什麼都說了。
普通的心理學高手做到這裏已經是極致,但幻門弟子,還有傳承下來的制香祕術,通過獨一無二的味覺加持,讓被催眠者迅速進入狀態,欲罷不能。
心智稍微弱一些的男性,會在這個階段直接拜倒,陷入戀愛的幻境中。
但對於心智堅強的人,就要到下一步。
第二式,建立強鏈接。
要建立強鏈接,就要種心錨。
種心錨簡單來說,就是在訓練巴甫洛夫的狗。
這個部分要考驗施術者的方案設計能力,如何能在重複的時間、重複的地點、做重複的事情,還需要讓被催眠者覺得合理,毫無察覺。
等心錨的鉤子一起,大部分的男人都扛不住。
後來的日子裏,我曾見過惠元精心設計了一場小車禍,故意溜坡,讓目標對象的車追尾我們的車。
之後,她就順理成章地在固定的時間Ṫű̂⁰發車禍處理的進度給目標對象。
並且,她發的是語音,不是文字。
惠元說,我研究了目標對象的成長經歷,他曾經在初中時暗戀英語老師。每天的語音裏,我都會模仿他英語老師的慣用小尾音,這個鉤子,他必然會咬。
魚兒一旦咬鉤,她就會迅速撤離,那種悵然若失的無助感,會讓目標對象迅速反撲倒追。
絕大部分人,都會在這一步愛上她。
如果仍未成功,就要祭出絕殺。
第三式,建立隱祕的鏈接。
建立隱祕的鏈接,簡單來說,就是要讓男性產生要撲倒你的衝動。
這一步的施展簡直猶如巫術,在心理學專業書籍的描述中,女性可以通過撫摸高腳杯、口紅等條狀物喚醒男性的本能。
也有某些戀愛培訓班教給學員怎麼製造身體接觸,撩動身體本能。
但是對於很多火眼金睛的情場老手來說,可能會把糖衣喫掉,炮彈吐出來。
遇到這樣的攻略對象,幻門中人,只需將一點香蜜塗抹在嘴脣上,便能讓人如癡如狂。
只是,香蜜的煉製,需要一人一方,配香過程複雜,其中奧妙變化萬千,那是高端生化武器,別說是我這樣的初級菜鳥,連惠元都沒有掌握精髓。

-12-
從理論學習到跟着惠元實習,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真正可以獨立展業。
我也沒想到,我的第一個攻略目標,居然是樊快。
任務簡報發下來的時候,我和惠元都苦笑了一下,孽緣啊。
攻略樊快,對我來說,好處是我對他非常熟悉,節省了資料收集和方案設計時間。壞處是,他對我也非常熟悉,如果我的催眠技術露出了痕跡,容易被他察覺,從而中途醒來。
思前想後,我還是決定接單,其實我很想看到當年我像奴婢一樣伺候的主子,拜倒在我腳前會是什麼樣子。
樊快人品雖然一般,但工作能力還是牛的。
他被裁後,輾轉去了一家創業公司做 VP。剛好那家公司踩中了這兩年智能家居的風口,他主導幾個產品都賣成了爆款,這讓他在創投圈裏聲名鵲起。
好多人來挖他,都被他拒絕了。
我這次的任務其實很簡單,促使樊快接受僱主公司的 Offer。
我看了下資料,僱主公司開出的待遇條件非常優厚了,樊快不接受 Offer 的主要原因,應該是智能家居公司 CEO 待他有知遇之恩。
畢竟,他當年被前公司被掃地出門,十分狼狽。四處碰壁之時,是這家公司收留了他,還給了他 COO 的禮遇,讓他充分發揮自己的才幹。
但是利用兩性關係挑撥離間這種事兒,對幻門中人來講,太簡單了。
這也是爲什麼這單會放給我這樣的新人。
於是,我入職了這家智能家居公司,成爲了 CEO 的祕書。
實際上,樊快的部門也在招人,也有合適我的崗位,但是對於他這樣大男子主義的男人來說,他的東西他可以不要,但別人不能撿,即便是他以前的跟屁蟲。
所以,當我第一次跟着 CEO 出現在高管會議上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眼裏一閃而過的嫉妒。
那天,我坐在 CEO 身側做會議紀要,但潛意識全程都在跟樊快對話。
我全程感受着他的呼吸,調整自己的節奏,與他同頻。
我回應他每一個下意識的小動作,他摸一下頭髮,我就扶一下眼睛。
他發言,我就輕輕重複他末尾的幾個詞,
會議中段休息時,我借給大家發新材料的機會,故意讓髮梢掃過樊快的後背。
我記得,他的癢癢肉長在後背上,以前酒局上有人來勾肩搭背,他都會敏感地格擋開。
果然,會議的後半程,樊快的整個身體都開始湊向我的方向。
甚至,我每抿一次嘴脣,他居然都會下意識地喝一次水。
太沒挑戰了,我甚至後悔今天使用了特調的香粉,我幾乎可以判定,只要走出這個會議室的門,他必然會拉住我。
然而,我怎麼會給他這個機會呢?
愛而不得,纔是最動人的。
會後,我緊緊地跟在 CEO 身後,不給他一點可以單獨和我說話的機會。
直到下班,辦公室裏的人陸陸續續都走了。
他才晃到我面前說:」走吧,一起喫個飯。」
一如當年他命令我凌晨 4 點起牀跟他去出差的口吻。
我笑笑,道「不了,晚上要加班。」
「第一天上班有什麼好忙的,走吧。」他繼續命令。
我指了指 CEO 的辦公室,道:」抱歉,現在他纔是我老闆。他不下班,我怎麼能走。」
他哽住了,彷彿剛剛意識到這個問題,良久,悠悠道:「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那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我調笑道。
「變得既熟悉又陌生……」
他還想說什麼,我抱歉一笑,打斷了他,因爲要接一個重要電話,外賣到了。
我拎着晚餐進了 CEO 的辦公室,然後ţü⁴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喫起了晚餐。
我幾乎可以想象到樊快的臉會有多陰沉。
第二天,我把家裏的咖啡機搬進辦公室,手衝了一杯瑰夏。並在 CEO 和樊快開會的時候送了進去,當然,我只衝了一杯。
我能明顯得感受到樊快的呼吸亂了țù₂,後面 CEO 跟他說話,他都心不在焉。
因爲整個辦公室彌散着瑰夏特有的花果香氣,以前,這是他的專屬。
現在這杯專屬的咖啡也屬於別人了。
而與此同時,我不經意地撩了撩長髮,髮尾再次掃過他的後背,轉身回去的時候,尖細纖巧的鞋頭,拂過了他挺括的西裝褲。
惠元說過,撩撥的時候,一定要用身體的末梢或者延伸,如羽毛般輕柔的撓到人的心吧上。
我想,我做到了。
當天下午,我就收到一大束晴島桔梗,花裏卡片上只寫了一句話:「把我微信加回來。」
沒有落款署名。
我知道是樊快。
因爲,如果說我們倆之間還有什麼共同愛好的話,大約就是喜歡同一部動漫《犬夜叉》了。
以前有一次一起出差,我用手機偷偷看動漫被他發現。
他問我:」你覺得犬夜叉應該和戈薇在一起,還是和桔梗在一起。」
我當時說話沒過腦子,直接道:」我覺得戈薇和桔梗都是很好的女孩子,犬夜叉配不上她們,應該把犬夜叉殺了,讓她們倆在一起。」
他看了我一眼道:」看來你是桔梗。」
如今送我桔梗,他還真是噁心,把自己當犬夜叉了,我呸!
我把花扔了,明晃晃地扔在垃圾桶裏,惹得經過的同事紛紛側目。
與此同時,我微信收到了 17 條的好友申請,在他發第 18 條好友申請後,我拉黑了他。
他終於怒了,趁人少的時候,把我拉進了消防通道。
「爲什麼不加我微信?」
「沒這個必要吧,公司規定日常溝通都用釘釘的。」
「我什麼意思你不懂嗎?」
「就是懂了纔不加,嚴禁辦公室戀情是你定的規矩。」
「翅膀硬了,敢懟我了。」
「你已經不是我老闆了,需要我配合的工作請知會一下 CEO。」
說着,我就推開他,準備離開。
他一把拉回了我,壁咚在牆上,一個深吻落下來。
我不着痕跡地瞄了一眼監控,心內暗爽。
此刻的畫面裏,定然記錄了一個男上司性騷擾女下屬的全過程。
但監控無法拍到的是,預判到今天會跟樊快有身體接觸,我昨晚特意用黃糖+蜂蜜,做了手部去角質,此刻握在他手心的我的手,柔滑細膩。而塗抹在頭髮上的香粉,更是讓他欲罷不能。
計已售出,我不再喫虧,膝蓋一個頂胯,他疼得當場蹦起來。
我則裝作慌里慌張地跑到 CEO 辦公室,紅着大眼睛說我要報警。
CEO 作爲樊快的好兄弟,當然是護着自己人,努力爲樊快開脫辯解,說我誤會了,樊快不是那樣的人。
可明晃晃的花還在垃圾桶裏,手腕上被掐出來的青紫痕跡還歷歷在目,只要警察來了,樊快百口莫辯。
爲了維護兄弟,安撫我,CEO 不僅承諾給我漲薪水,還當着我的面親自教訓了樊快,最後還把樊快派往外地出差, 想用物理上的分離,讓樊快理智回籠。
可惜, 樊快此時已無法理解老大哥的良苦用心, 只感受到自己的權利被壓制,在這一輪雄性動物間的鬥爭中,他再次失敗。
這種挫折感在一個月後的公司團建中化成實質性的憤怒。
那天,公司組織了燒烤露營, 恰逢歐洲冠軍聯賽。
夜晚, 啤酒烤串配足球,男人們的雄性荷爾蒙高漲。女同事們大多不感興趣,早早回房車休息, 而我,雖然也不喜歡看一羣男人爭奪一個皮球的遊戲, 但我知道今晚是絕佳的機會。
我換上了一套類似足球寶貝的運動緊身衣, 坐在 CEO 的邊上安靜的舔着一根棒棒糖。
我能明顯地感受到, 隨着棒棒糖越變越小, CEO 看我的時間, 比看球的時間更長。上半場還沒結束,CEO 就情不自禁地把手搭在了我的大腿上,我還沒來得及反應, CEO 就已經被樊快一拳打倒在地。
兄弟正式反目, 團建變成了散夥飯。
我又進了警察局做筆錄,兩個曾兄弟相稱男人互相控訴着彼此性騷擾, 但都極力維護着我的純潔。
同事們都認爲哭得梨花帶雨的我, 纔是最大的受害者。
因爲我什麼都沒做, 無端端被騷擾被牽連。
最後,」善良」的我沒有追究他們的責任, 黯然辭職離場,給職場留下一個傳奇的背影。
又過了一個月,我的賬戶裏收到第一筆佣金,那是樊快 30% 的年薪,我很滿意。
惠元卻說:」你推進速度太快, 收手時的處理過於生硬, 容易給目標對象留下心理陰影。」
我嚼着塊口香糖,懶懶地回應:」知道了,下回注意。」
然後就把注意力集中到新分發的任務簡報上。
惠元猶豫了下, 道:」你要不要再去做下售後,樊快現在到處找你,天天去你原來的房子那邊蹲守,怪可憐的。」
我吹了個泡泡, 道:」別了吧,哄老男人很麻煩的,耽誤我接任務賺錢。」
「那個,有個事兒我告訴你下, 當年你在大部門被裁員前調到江南會館,是樊快運作的,不是我。」
(全文完-香柏慕作品)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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