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顧延之帶來一個年輕女孩,說要取代我總監的位置。
我挑眉:「延之,她纔剛大學畢業,你確定?」
他冷靜下來,讓女孩先從基層做起。
可後來女孩出差的時候被首富灌醉。
丟了清白,成了籠中雀。
顧延之怨恨地瞪我:「秦玥,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找人灌醉我,欺凌我至死,只爲了讓我體驗和她一樣痛的滋味。
重生回到顧延之衝進會議室的那刻。
這次我笑着說:「好啊,那我不做了。」
然後平靜地離席,坐等顧氏倒臺的那天。
-1-
我死在一幢爛尾樓裏。
四周寂靜無人,是顧延之選的好地方。
晨會結束,他說有個經銷商想和我聊聊:「他對你的產品不滿意,你去安撫一下吧。」
祕書剛好被叫去開會。
我剛好獨自前去。
又剛好輪胎被鉚釘扎破,下車檢查。
然後便是小混混把我拖進爛尾樓,灌了一瓶又一瓶氣味刺鼻的廉價白酒。
我在混沌中聽到布料撕裂的聲音。
然後被撕裂的便是我自己。
「……顧總說了,隨便玩……」
我疼得快要喘不過氣,可更讓我覺得鑽心剜骨的,是他們提到了顧延之。
我很快想明白了今天發生的一切。
郊區、開會、釘子……所有的巧合背後,都是顧延之的手筆。
可,爲什麼啊?
我進入顧氏八年有餘,既有忠心也有勞心,幾乎是廢寢忘食地替他們家打下半壁江山。
我和顧延之更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就連工作上有所分歧,也總是我低頭認錯,沒有一點他受氣的可能。
除非……
是爲了白羽。
白羽辭職的那天,顧延之喝醉了衝進我的辦公室。
掀翻了我的計算機桌,連帶毀掉了我加班整晚的成果。
「秦玥,如果不是你,白羽怎麼會走上這條路……
「她那麼單純的一個女孩子,都是你……」
單純?
我不懂顧延之是怎麼看人的。
可和酒鬼爭辯無用,於是我拿起車鑰匙,越過他往外走。
「顧總,你喝醉了,回家休息吧……」
我好言相勸。
可顧延之卻用力地把我推倒在地。
「你讓白羽出差,是不是故意的?」
我無法回答顧延之。
因爲那天晚上,我被撞在牆角,尾椎骨斷了,趴在病牀上住了兩個月的院。
在每個陰雨天,都痛得下不了地。
所以沿着切骨之痛。
我很快便想明白了,顧延之爲什麼要做這一切。
大概是因爲前幾天——
圈中傳來了白羽懷孕的消息。
-2-
「秦總監,你覺得呢?」
濃重的汗臭味兒和酒精味兒突然消失了。
我聞到了一股醇香的咖啡味兒。
反應過來,自己正坐在寬敞明亮的高管會議室裏。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我身上。
再看着一臉堅定,雙手撐在桌上的顧延之,我突然明白了。
我重生了。
還是重生在顧延之要把白羽帶進公司的那天。
「秦玥,你別擔心,」顧延之向我保證,「你的薪水不會有任何影響,整個部門的員工也還是彙報給你,白羽只是在你和我之間加一層——」
我還沒說話。
財務部的元老就先忍不住了:「延之,你聽聽自己說的什麼渾話!」
老張五十多歲,平時擅長和稀泥、打太極,職業目標寡淡得只剩下退休。
可他此刻滿臉通紅,是真被氣到了。
因爲顧延之的這個提議是夠離譜的。
白羽確實是他資助多年的孤女,和他關係匪淺,可說到底,不過也就是個畢業生而已。
一個應屆生拿我當跳板,傳到圈子裏,也不知道大家是先笑我,還是精蟲上腦的顧延之。
沒辦法,白羽好像就是有能讓他發瘋的本事。
白羽畢業了找不到工作,去顧延之家裏哭上一場,就拿到了顧氏高管的直通車票。
我呢?
幹了八年,才靠着血汗爬到這個位置。
此刻,顧延之正神色淡淡地替我做出放棄的決定。
「如果秦玥這邊沒什麼問題——」
上一世,我挑眉質疑:「延之,她纔剛大學畢業,你確定?」
顧延之接手顧氏不過也才三年,我一表態,高管們集體反對。
一羣在商場摸爬滾打的老將逼着顧延之後退。
可從那個破舊的爛尾樓走過一遭後,我真的累了。
我一直相信努力必有回報。
可上一世的顧延之卻教了我,什麼叫作農夫與蛇。
於是這次,我在衆人注視下,笑得嫣然。
「好啊,顧總。」
-3-
顧延之驚訝了一瞬。
然後便是勝者般放鬆的笑容:「你懂事就好。」
可下一秒,顧延之被我打斷。
「顧總,我正式地向您提出離職。
「我今年 10 天年假一天都沒休過,按照一個月的離職時間算,這週五就是我最後一天進公司——」
我還沒說完。
「秦玥!」
顧延之一掌拍在桌子上。
這是他真的生氣了的標誌。
放在以往,我會馬上低頭道歉,放棄那些我覺得「正確」的決定。
畢竟上班時的我,和古時賣身的青樓女子沒什麼差別。寄人籬下,最重要的是哄着恩客開心。
顧延之就是我的恩客。
只是我今天實在想爲自己贖身了。
「顧總,辭職信我會儘快地發到您和 HR 的郵箱。」
我給了他一個禮貌的微笑,離開了會議室。
顧延之的臉色陰沉得可以滴出水。
……
我和顧延之本不該這樣的。
我們青梅竹馬,一同長大。
我 10 歲那年,被顧叔叔從孤兒院選中,接進了顧家的別墅。
顧延之最開始只當我是空氣。
後來上了初中,他大概是看我沒什麼攻擊性,態度緩和了一點。
每天願意等我一起上學。
偶爾在學校會叫我一起喫飯。
有次我被班上男生嘲笑:
「秦玥?不就是顧延之的童養媳嘛?」
「哦,不過大學霸牀上可能挺無聊的,顧少爺還不一定願意——」
那天顧延之剛好來找我回家。
他直接抬起拳頭,把男生揍得滿臉是血,跪地求饒。
最後是顧叔叔花錢擺平了整件事,又在暑假關了顧延之一個月禁閉。
我給他送飯的時候,他正在打遊戲機。
突然就按了暫停,兇巴巴地對我說:
「秦玥,你是不是真把自己當童養媳了?家裏這麼多用人,不需要你做這些。」
後來我不送了。
他又晚上摸過來敲我門:
「秦玥,這題我不懂,你教教我唄?」
顧延之平時幾乎不學習。
但我還是耐心地從頭教起。
畢竟他和顧叔叔,都是拯救我於水火的恩人。
我那時候想,那麼好的顧延之,那麼好的顧叔叔,我一定要用這輩子的人生,來報答他們兩個人。
於是我沒畢業就進了顧氏實習。
於是我工作比誰都賣命。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未來的某一天,自己真的要用命來還清曾經的恩情。
-4-
「秦玥……姐姐?」
我一拉開會議室大門,就看見了清瘦纖細的白羽。
她穿了條材質有些廉價的白色紗裙,但這衣服掛在她身上,反而襯出幾分落魄小白花的味道。
此刻,小白花滿臉都是倉皇和愧疚。
然後拉住了我的衣襬。
「姐姐,延之哥哥和我提過你,他說你很厲害的țű̂₈……
「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做事情。沒有別的意思!」
上一世,我就是聽了這番話,把白羽收進了自己部門。
我派最好的下屬親自帶她。
定期安排她和我一對一彙報,只爲了讓她有更快的升職速度。
可白羽做得並不好。
甚至是,一點心思也沒放在工作上。
我派她找顧延之簽字,她能在總裁辦公室裏待一下午。
我進去的時候,她正在替顧延之按摩肩背。
「對不起秦姐,我看延之哥哥太累了……我馬上回去!」
顧延之擺擺手讓她留下。
然後對我的彙報方案,逐一地挑刺,擺明了要給我下馬威。
最後我回去加班。
白羽坐在顧延之的跑車裏,看星空頂。
如今重活一世,我看着眼睫微溼的白羽,在她臉上捕捉到了一絲得意。
我突然笑了。
顧延之一直以爲白羽是一朵堅忍不拔的小白花。
可他不知道,自己養的,其實是一朵攀附高枝才能活下去的菟絲花。
於是我說:「恭喜白總新官上任。」
白羽的臉上浮現笑意,又擺出驚訝的樣子:「秦玥姐姐,我不行的——」
我搖了搖頭。
「不過呢,我已經向顧總提了離職,下週就開始休假。
「時間比較急,要不我們下午就開始交接工作?」
我話說完,四周突然安靜了。
白羽的臉突然就灰了。
也是,菟絲花這麼嬌弱,怎麼可能自己幹活呢?
-5-
「白羽,別怕。」
顧延之大概是和其他高管掰扯了一會兒,剛從會議室出來。
他面色疲憊。
可看到白Ṭúₓ羽滿臉憂慮,又露出心疼的表情。
「延之哥哥,是不是我讓秦玥姐姐不開心了?她才突然說要走?」
「可是我真的很喜歡她呀……」白羽快哭了。
我快被這股綠茶味兒燻吐了。
可惜顧延之鼻炎,聞不出來。
他只說:「秦玥,來我辦公室。
「別忘了,我現在還是你老闆。」
我跟着低氣壓的他走進總裁辦公室。
我也懂,本來他們的計劃多好啊——我幹活,白羽領功;我是業界聞名的秦玥,白羽踩在我肩膀上,只能是更優秀的存在。
只要我在,白羽什麼都不需要做,什麼都不需要懂,就能做一朵美麗的菟絲花。
可計劃唯一的意外就是我。
「秦玥,你一定要這麼倔嗎?
「你現在跟白羽道個歉,我可以當作剛剛會議室裏的一切沒有發生過。」
我沉默地看着顧延之。
他似乎覺得我是在猶豫妥協。
「你自己想想,這幾年,你和我強過多少次嘴?
「如果不是因爲一起長大的情分,顧氏這裏,早就容不下你了。」
顧延之擺出一副大度的樣子,好像在我頭上加個上司,已經是從寬處理的決定了。
可每次爭論真的是我無理取鬧嗎?
還是,剛接班三年的小顧總,必須要通過否定我的方式立威呢?
「顧總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出去了。
「無論你再問多少次,我的決定,也都是一樣的。」
「啪——」
桌上的相框被顧延之揮倒在地。
裏面裝的,是高中畢業那年,我們二人和顧叔叔的合照。
而那個有些陳舊的玻璃相框,是我送他的畢業禮物。
現在相框碎了。
我和顧延之兩輩子的情誼,也就到此爲止了。
-6-
我只猶豫了一瞬,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往後便是如走馬燈一般。
高管們輪番地去顧延之辦公室「抗議」。
只是這一世大概是因爲我氣到了顧延之,不管元老們怎麼軟磨硬泡,他也不願撤回白羽的任命。
「現在的市場部總監,就是白羽。」他很堅持。
於是我很快地和新總監交接。
白羽依然滿臉心不在焉,頻頻地點頭說「知道了」。
可等我前腳說完,她後腳就鑽進顧延之辦公室。
「延之哥哥,不知道是不是我惹秦玥姐姐生氣了……她下午說得好快,你能不能和我再解釋一下什麼意思?」
我某次路過,看見白羽幾乎和顧延之幾乎臉貼臉。
兩人的視線拉絲,氣氛繾綣。
好像下一秒就要巫山雲雨。
我笑了。
他們倆越是沉溺情愛。
我將來給他們準備的禮物就越精彩。
……
我最後一次來公司的那天,整個部門的員工哭着和我告別。
祕書小陳更是抱着我,直接在我的白西裝上擦眼淚。
「秦姐,你要是走,怎麼不帶我一起走……」
小陳跟了我四年,人聰明,也能幹。
我親眼見證着她從話說不清楚的畢業生,一路蛻變至現在獨當一面的存在。
好下屬和好老闆一樣難得。
可此刻,我還是推開了她。
「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你表忠心。
「先在顧氏活下去,等我回來接你,嗯?」
小陳愣了一秒,然後在我身上擦了最後一個鼻涕泡。
等她眼淚乾了,我打開了辦公室的百葉窗。
她對着我喊:「秦玥,你怎麼還沒收拾完!難道還讓我們白總等你嗎?」
這一天,我在衆人複雜的目光中離開。
這一天,在業界叱吒風雲八年的秦玥,消失了。
但我知道,我準備的好戲,馬上要開場了。
因爲我走的時候——
剛好在樓下遇到首富岑柏峯。
-7-
上一世,他和白羽的相遇,確實不是我安排的。
但白羽的沉默讓我背了鍋。
似乎都是因爲我讓她出差,她纔會遇上岑柏峯,被強行灌醉後沒了清白。
我就是雪崩最開始飄落的那片雪花。
可明明,我在事後聽下屬說,出差那天和供貨商喫飯的餐廳,是白羽選的。
港城的邁醉軒,貴到付錢的供貨商臉都差點黑掉。
可偏偏是岑柏峯最常去的地方。
「而且,我們當時局都散了,也不知道白羽怎麼又回去了。」
我當時聽完點點頭。
挑了個週末,和顧延之說了這件事。
本想安慰他人各有志,白羽如今——可能也算是過上了夢想的生活。
可他卻對我發了火。
「秦玥,我怎麼以前沒發現你這麼惡毒?
「她就是一個單純的小女孩,能有什麼心思?你不要以爲在她身上加這些莫須有的揣測,就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是我錯了。
竟然忘了,這一兩年顧延之已經變得,不相信我說過的任何話語。
工作上的提案他都要質疑個遍,更何況如今我是要戳破白羽的純潔面具?
所以重活一世。
我明白了良言苦口,多說無益。
那就讓白羽本人,演一出好戲給顧延之看吧。
……
不過我倒也沒做什麼特別的。
只是以白羽的名義,發了封合作提案的郵件給岑柏峯的祕書。
提案從我以前寫過的資料裏隨便地拼湊了一份。
重點是落款處白羽的那張照片,是我精心地挑選的。
清秀而嬌俏的神情,七成像極了岑柏峯的前妻,和他這些年裏交往過的女伴們。
沒錯,這纔是上一世白羽攀上高枝的祕訣。
也是這一世,我真正地送給岑柏峯的邀請函。
首富確實是個深情的好男人。
如今甚少離開港城的他,居然欣然赴約,踏入顧氏的大門。
甚至在會上聽了白羽牛頭不對馬嘴的演講,還能面色從容,眼睛也不眨地說:
「小白講得不錯ƭűₚ,先投一個億試試水吧。」
顧延之又驚又喜。
乾脆提前結束了白羽的實習期,直接簽了轉正合同,真正地坐實了她總監的位置。
那晚我躺在浴缸裏,收到了他的信息:
【秦玥,你看沒了你,世界也是會轉的。
【甚至還能轉得更好。】
我笑着滅掉屏幕。
因爲十分鐘前,我剛收到小陳的消息。
【岑柏峯的祕書要了白羽的聯繫方式,我在旁邊都聽到了,嘖。】
我噙了一口酒,突然開始好奇。
你說,等顧延之發現小白花攀上高枝的那一刻,會是什麼表情?
那可是他心愛的,單純小女孩啊。
-8-
上一世,白羽是因爲懷孕,才被岑柏峯接回港城的。
所以在她發現懷孕前,依然乖乖地在顧氏上班,扮演着純情小白花的角色。
我甚至某天刷到了她和顧延之的熱搜。
【顧氏總裁資助女學生多年,二人合照曝光!】
一張是四年前,白羽剛入學江大。
一張是最近,曾經稚嫩的少女已經換上了職業裝,堅定地站在顧延之身邊。
確實,好一對般配的璧人。
【好好嗑啊,憑着自己努力走到霸總身邊的小白花,嗚嗚嗚!】
【恕我直言,四年前,顧總的眼神就不太清白……】
【第一次知道顧氏還在資助山區女學生誒,這次雙十一我要買顧氏的產品!】
【+1+1,就算我的份子錢了,哈哈哈!】
我瞬間就懂了。
這十有八九又是公關部年底了預算花不完,買來拍顧延之馬屁的廣告位。
不過大概顏值即正義,微博上確實有了不少「羽延 CP」的粉絲,甚至還建了超話,日日打卡。
話題熱度一高,顧氏整個雙十一的預售金額,都漲了幾倍。
顧延之春風得意。
大手一揮,給公關部的人加了一個月的獎金。
甚至自己下場回覆:【謝謝大家的祝福,白羽是個很努力的女孩子,我還在追求中。】
粉絲們高喊着「嗑瘋了」。
可我卻聽說,白羽拒絕了公關部註冊微博賬號,一起下場回覆的提議。
「我嘴笨,不懂怎麼回覆合適啦。
「而且我還有很多要學的,現在的我……還配不上延之哥哥。」
我懂。
大概是另一條大魚還沒上鉤,白羽不願意爲了顧延之早早地收網。
可備胎依然笑得寵溺。
「不,小羽,你配得起。
「不過沒關係,我能等。」
小陳說,兩人之間的氛圍,都快要拉絲了。
只可惜。
那是一個四五十人的跨部門會議。
已經晚上八點,餓肚子的叫聲此起彼伏,沒人想繼續看總裁和小白花的言情戲。
可打工人一向敢怒不敢言。
只有壞心眼的小陳,在發給全公司的會議紀要裏,如實地寫下了這段膩味的對話。
第二天,行政部的姑娘們一邊嗑瓜子,一邊在座位上演起了小劇場。
「小李,這個報表你記得下午給我啊。」
「趙姐,我手笨,學不會這些事情啦。」
「……沒關係,我可以等!」
白羽路過的時候臉都快僵了。
等她來找小陳算賬,卻看見一張無辜的臉:
「啊?白總,不是上次您說,我的會議記錄要做到一字一句複述嗎?」
「……你!」
白羽眼眶都紅了,整個人彷彿下一秒就要碎了,可她卻找不到反駁小陳的理由。
因爲這確實是自己說過的話。
白羽記得顧延之的口味、喜好,甚至按摩時哪裏喫力。
可她永遠不記得工作上的信息。
有次被老張諷刺了一句「年輕人怎麼老年癡呆啊」,她眼睛含淚跑出會議室。
然後私下罵了小陳一通:「你怎麼會議記錄都寫不全?開會都在幹嗎?」
從此小陳打字打得腱鞘炎都犯了。
尤其顧延之和白羽一起開會的時候,她偷偷地發消息給我:
【我感覺自己像一臺……霸總文自動碼字機。
【有時候還有點 18 禁。】
-9-
我離開江城的那天,晦氣地撞見了顧延之。
他穿着筆挺西裝,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秦玥,去散心,還是去找工作?」
他很自信。
畢竟我從顧氏離職,並不算是好聚好散。
靠着顧氏在江城的影響力,不會有第二家公司願意接下我這個燙手山芋。
我要跳槽,只能是灰溜溜地離開這座城市,另尋出路。
「……你要是想回來,服個軟,我還可以給你個機會。」
顧延之看着我,有種十拿九穩的篤定。
甚至直接拿起我手中的登機牌,看了一眼:「毓城?風景不錯,適合度假。
「你再休息一個星期,然後回來上班,還是原來的位置,怎麼樣?」
我看着神色輕佻的顧延之,覺得好陌生。
是不是在他眼裏,我就是個沒感情的泥人,可以任他羞辱?
反正不管怎麼樣,受過顧家恩情的秦玥,最終都會乖乖地回到顧氏,繼續低頭做事?
如果是上一世,可能吧。
可死過一次的秦玥,不會了。
我從顧延之手中抽回登機牌。
「顧總的笑話,挺好笑的。」
轉身,大步地離開。
聽見顧延之在我身後氣急敗壞地罵。
「秦玥,我最討厭你這樣——
「倔得像塊茅坑裏的臭石頭。」
-10-
哦,石頭怎麼了?
齊天大聖還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呢。
沒有石頭就沒有《紅樓夢》呢。
我確實脾氣臭,性子硬。
可這些年遇到的種種難題,哪次不是靠我硬着頭皮解決的?
顧延之最近說了那麼多的瘋話,但這次他罵我像塊石頭。
我卻覺得,還挺好。
比起弱柳扶風的小白花。
我寧可做一塊擲地有聲的臭石頭。
-11-
落地毓城。
我循着上一世的記憶,找了間客棧。
老闆程寧是個畫家,每天都在院子裏創作。
天真,年輕,有激情。
一如剛進顧氏的我。
我反正也沒事幹,乾脆搬了凳子過去,一邊曬太陽,一邊和他聊天。
聊了幾天,我們漸漸地處成了朋友。
他知道了我在江城經歷的荒謬故事,替我打抱不平。
「那個姓顧的,真是個傻逼。
「姐姐,我要是他,就乾脆把公司交給你。這樣你專心幹活,我專心畫畫,不知道有多好。」
我笑着喝了口他泡的普洱:「那是。」
然後掛上一個有些寂寥的表情。
「只是幹了八年,我也確實是累了。
「可能這次也算是個……激流勇退的好機會吧。」
男生張口想勸說些什麼,神色又動搖了一瞬。
最後還是把目光放回畫板上。
我靜靜地喝着茶,等待着時機。
沒過兩天,圈子裏傳來了程氏總裁貪污潛逃出國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我準備去巷口早餐店覓食時,剛好撞見了出門的程寧。
他脫下了一身寬鬆的休閒服,換上了襯衫西褲。
「……去參加婚禮?」我面露驚訝。
程寧搖了搖頭:「家裏有事。」然後又神色複雜地看了我幾秒。
但最後他什麼也沒說。
我便也只是點點頭:「路上小心。」
還需要一點時間。
不着急。
果然程寧離開的日子裏,有獵頭朋友找我。
「你去程氏面試了麼?怎麼聽說他們的人在打聽你?」
我沒回復,如常地在院子裏曬太陽。
任由程氏在外打聽。
果然,等到三天後,程寧回來。
已經是巷子裏一片沉寂的時間,他卻敲響了我的門。
面前的人神色疲憊,彷彿剛被一場暴風雨席捲過,可臉上卻有了幾分陌生的凌厲。
程寧凝眸看我。
「秦玥,我有個提議,想和你商量。」
-12-
江城顧氏。
海城程氏。
不僅公司規模差不多,老一代掌舵人的去世時間,也很接近。
三年前,顧叔叔和老程總前後腳離開。
剛讀完研的顧延之從國外趕回來接手。
而程氏那邊的小程總,卻找了職業經理人出任總裁,除了每年一度的股東大會,從不參與公司事務。
衆人笑他,把大好江山拱手讓人。
可被顧延之打壓幾年,如今又重活一世,我卻覺得,程寧是個懂得放權的聰明人。
他一個學藝術的,在國際上甚至小有名氣,有什麼必要放棄自己的事業,非得回家經營公司不可?
懂得用人識人,就夠了。
因此這輩子重生後,我覺得程寧會是一個不錯的合作對象。
更何況我記得,差不多就是白羽出場後,程氏傳來了總裁貪污的醜聞。
程寧正好需要一個新的職業經理人。
而我正好需要一個比「總監」更高的位置。
所以搬進他的客棧,我是故意的。
我要做那個和他相識於微時的秦玥。
那個和鎮上小畫家一起曬太陽聊天的秦玥。
而不是簡歷堆裏,一張冷冰冰的 A4 紙。
如此這般,等他發現自己被背刺後,第一個想到的可以信任的候選人,就會是我。
於是此刻。
「秦玥,你覺得怎麼樣?」
程寧看似淡定的臉上,細密的汗在微微地冒出。
說實話,他已經給了我相當豐厚的 Offer。
可我沉默了很久。
遲遲地沒點頭。
-13-
人對輕易地得到的東西都不會太珍惜。
這是顧延之教我的道理。
所以,我在等程寧三顧茅廬。
更何況,他雖然給我翻了幾倍的年薪,但只拿工資,我就永遠只是一個打工人。
一枚可以被替換的棋子。
於是等程寧二顧茅廬的時候,我提了股權的事,並要了一個有些危險的比例。
我等着他面露難色,或是指責我貪心。
畢竟商業談判就是這樣。
我想要一百塊,就會提出兩百塊的價格。
而對面即使揣了兩百塊,也會裝作爲難的樣子,張口就說自己只有二十塊。
我以爲程寧在這個圈子裏長大,也該是這樣的。
可他居然爽快地說:「行,我回去和律師聊完,就回來找你籤合同。」
然後像只搖着尾巴的小狗,輕快地離開了我的房間。
……就這?
我愣住了。
這場談判,順利得都沒有什麼「談」的過程。
純屬我單方面地佔程寧便宜。
直至我跟着程寧飛往海城,還覺得一切像一場美夢。
好像上一秒我還在那個骯髒的爛尾樓裏。
這一秒,鈕祜祿秦玥,已經成了程氏的新總裁。
簽完合同的那刻,程寧表情有些如釋重負。
多年後我想起來,還是會覺得好笑:「程寧,你當時怎麼就這麼相信我?」
畢竟我們在鎮上,也就是住了一週的交情啊。
男人難得地從畫板上挪開視線。
「你在顧氏的八年,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忠心和能力,我沒必要再去懷疑。
「找你來坐總裁的位置,是我這麼多年,做過最值得的……一筆投資。
「秦玥,你很好。
「除了那個姓顧的,誰都知道。」
-14-
我正式上任程氏總裁的第一天,又刷到了顧氏的熱搜。
只是可惜,這次變成了全民羣嘲。
起因是一系列顧氏新拍的廣告。
比如內衣吧。
【不穿它,你怎麼能在職場上贏得過其他女生呢?】
或是酒店。
畫面上一個穿着清涼的女孩子對着鏡頭笑,配音是:【便宜的酒店,也能遇到命中註定的她哦~】
又或是洗護用品。
【研究證明,女人的臭味是男人的 3 倍!用這些產品纔會好!】
簡直把我逗笑了。
顧氏有七成的消費者都是女性,能寫出這樣的廣告文案,可以說是在趕客。
可我並不意外。
因爲上輩子,我讓白羽做過類似的工作。她給我的文案,怎麼說呢……
讓我覺得世界是一個巨大的愛丁堡。
我試圖和她解釋:「我們的消費者是女性,你的角度,可以轉換一下……」
可她只是淚眼朦朧地抬頭看我。
「秦玥姐姐,我是不是很笨?
「我怕你不滿意,發給你之前還找延之哥哥幫我看了一眼,他覺得沒什麼問題我才發給你的……」
得。
我那時候就知道,這兩個人都幹不了這行。
而且白羽拿了顧延之做擋箭牌,我也懶得再教導她什麼,等她的眼淚自然風乾,這件事就算翻篇了。
所以這一世,聽到顧延之讓她做市場部總監的時候,我只覺得好笑。
好啊。
做吧。
顧延之不懂。
白羽經手的廣告文案,簡直就是黑熱搜的直通車門票啊。
【顧氏究竟是把我們當消費者還是當商品???】
【2023 了,怎麼還有這麼男凝的廣告啊,再也不用顧氏的產品了。】
【顧氏是不是之前營銷總裁 CP 的那個啊,好惡心,廣告不好好拍,賣什麼 CP 啊?】
【樓上對……我之前還嗑過,好想戳瞎自己眼睛!】
顧氏的股價一落千丈。
許多曾經的忠實用戶,此刻都紛紛倒戈,開始尋找替代品。
這時大家突然發現。
程氏的產品作爲老國貨,低調實惠,功效也不比顧氏差。
【突然好愧疚,我一直以爲 xxx 是個三無牌子,結果它居然是程氏的……】
【程氏的國貨品牌彙總,這些居然都是程氏的,@程氏集團,求求你們營銷一下,好不好啊?】
上一任總裁對營銷不甚關心。
但好在他是個理工男,曾經花了不少人力物力,讓研發部門研究了大量專利技術。
於是我安排市場部迅速地跟上。
產品的特殊成分、功效、價位、適用人羣,全部整理得清清楚楚。
消費者對產品的意見,也都在官方賬號逐一地回覆了改進計劃。
因爲產品過硬,態度良好,一時之間和顧氏之前的惡臭廣告形成了鮮明對比。
兩家公司的股價曲線在面板交錯。
程氏爬高。
顧氏還在持續走低。
-15-
聽說顧氏上熱搜那天,白羽悄無聲息地離職了。
顧延之被壞消息纏身一天,下班前,還想去白羽辦公室安慰一下失落的少女。
卻只看到一個空蕩蕩的房間。
桌面上只剩一封辭職信。
「白總最近,下班很早呢。」已經提了離職的小陳,輕飄飄地路過。
可顧延之沒聽懂這句暗示。
他以爲白羽這朵倔強的小白花,是因爲強烈的愧疚心,才悄然離職。
顧延之連忙趕到自己給白羽買的大平層。
可人去樓空。
電話也打不通。
他慌了,報了警。
警察見慣了大風大浪,聽顧延之怒號一通,眼皮也沒抬:「等過了 24 小時再來。」
他便紅着眼,自己找了白羽一整天。
於是在公關危機的黃金 24 小時裏,顧延之沒再想起那條糟糕的熱搜,甚至沒再踏入公司大門一步。
可他再次看到白羽的消息,是在兩天後的港城報紙上。
【首富岑柏峯協新女伴返港!新人舊容,疑似懷孕?】
他記憶中倔強而樸素的小白花,正穿着一身珠光寶氣的奢侈品,挽着中年男人的手臂。
像是捏住了下半生的飯票那樣緊。
滿臉笑意盈盈。
上一世,是白羽出差港城,也便沒有這樣大張旗鼓,和岑柏峯攜手回家的新聞。
顧延之便相信了圈子裏的傳聞——可憐的白羽,是出差那晚被首富看上,灌酒失身的。
那這場悲劇該怪誰呢?
當然是讓白羽出差的我。
可如今,整個故事沒了我的參與,是白羽自己選擇在顧氏的危難關頭全身而退,滿心歡喜地投入岑柏峯的懷抱。
顧延之只能被迫認清現實。
而這時,是顧氏上熱搜的第三天。
程氏已經穩穩地接住了潑天的流量。
顧氏的公關部,卻還在等着顧延之回覆選哪套應對方案。
他最後只回了一句:【隨便吧。】
然後一連在酒吧,失戀買醉了一整週。
怎麼說呢。
在小說裏,霸總爲愛發瘋,可能還挺浪漫的。
可在現實世界裏,顧延之在動盪時期直接消失,只會更失人心。
於是我買了去江城的機票。
我知道,屬於我的收割時間,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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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想死你了!」
小陳見到我時,鼻涕眼淚又抹了我一身。
她如今已是程氏的總祕,升了職,加了薪,再也不用做打字機。
我們一起見了不少以前的供貨商。
觥籌交錯間,收穫頗豐。
本來年底就是重新籤合同的時候,現在顧氏大有在發瘋中滅亡的勢頭,程氏則在我的帶領下風頭漸盛。
該怎麼選擇,聰明人心裏都有數。
然後某天,我在飯局上聽到了顧延之的愛情故事。
最新一章,是顧延之趕赴港城,追到白羽面前,要帶她私奔。
「小羽,你一定是被他強迫的,對不對?」
結果白羽沒說話,緊張地甩開了他。
天真的小顧總,被暗處的保鏢打了個半死。
「他難道不知道,岑柏峯是靠着黑道勢力起家嗎?我看是他喝酒喝傻了。」
朋友這樣吐槽。
我想這可能要怪我和顧叔叔。
把顧延之保護得太好,以至於他時至今日,身上仍有種唯我獨尊的幼稚。
不過我確實也沒想到。
顧延之醉酒的終點,居然是我家門前。
看見我的時候,他眼神都亮了,腳步蹣跚地走過來。
掛着一臉的血痕,深情地喚我:「阿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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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延之上一次這樣叫我,好像還是十年前。
後來我們的關係一點點地日漸崩壞。
他開始把我當成了某個假想中的反派,處處貶低,處處傾軋。
可此刻。
他居然說:
「阿玥,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
「我想明白了,只有你纔是真心地對我……」
我覺得好可笑。
便直接扭頭,轉身,繞過他。
可下一秒,我卻被男人用蠻力推到了牆上。
陷入黑暗的那一瞬間。
我忍不住聯想起上一世某個壓抑的畫面,刺鼻的酒味……整個人無法控制地開始顫抖。
可顧延之還在自顧自地表演。
「阿玥,我被白羽騙了,我一直覺得她那麼像你,像曾經的你,所以我纔會喜歡她……
「可她不是你,她只是個徹頭徹尾的拜金女。阿玥……
「回來吧,好不好?」
顧延之啞着嗓子哀求我,神情越來越激動。
卻完全沒有注意到我驚恐的表情。
最後ŧũ̂⁵我只能壓住恐懼,告訴自己冷靜下來。
在一呼一吸間,我很快找回了重活一世的狀態。
然後抬腿,用力——
踹了顧延之下半身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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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顧延之倒地喫痛的瞬間,我轉身解開了大門的指紋鎖。
他還在堅持喚我:「阿玥……」
繾綣的呼喚聲在下一秒暫停。
因爲穿得不太整齊的程寧,從浴室走到了大門口。
「姐姐,我們家門口怎麼有條瘋狗?」
他牽起我被顧延之拽紅的手,吹了口氣:「手都紅了,姐姐痛嗎?」
我搖搖頭。
顧延之愣了幾秒,然後很快認出了我身旁的這張臉。
顧家和程家本就偶有交際。
「秦玥,我說怎麼程氏讓你做了總裁……
「是我錯了,你和白羽根本就是同一類人,靠着男人,賣肉上位!」
顧延之語氣憤怒。
卻隱隱地有種窺破神女墮落的激動。
似乎我越無恥,便越能襯得他高潔無比。
「顧總,我不是你,不至於把工作和私人生活混在一起。」
程寧下巴落在我肩膀,視線落在顧延之身上。
像在看一隻低微的螻蟻。
「不過說起來,我和姐姐之間……還得感謝你。
「如果不是你這麼輕易地放姐姐離開顧氏,恐怕我還等不到她,來替我坐總裁的位置。」
程寧關門,落鎖。
顧延之在外頹然失神。
我則看着沙發上的那隻懶貓。
「程總畫展看完了?打算什麼時候回海城?」
程寧不回答,只是單手撐着下巴看我。
「姐姐,我剛幫你出了口惡氣,不先謝謝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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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得謝。」
「那要麼,就用借住在我家的房費抵了吧。」
說真的。
我和程寧之間沒什麼緋聞可寫。
無非是他來江城參加畫展,又討厭住酒店,才跑來我家借住。
然後湊巧見到了那個故事中,他最討厭的顧延之。
不過最開始,我確實以爲程寧是以最大股東的身份,來監工我這個新總裁的。
可他住了幾日,一句關於工作的過問也沒有。
以前顧延之連點雞毛蒜皮的決策都要和我胡攪蠻纏幾句,現在程寧對我信任到這個程度,我卻覺得有點不適應。
他走的時候只說:
「嗯?我就來看看你過得怎麼樣啊。
「經營公司具體的事情我又不懂,我只知道你狀態好,就是一切迎刃有餘,來年我的分紅就多。」
程寧在冬日的陽光裏,笑得沒心沒肺。
「姐姐,說好了我就當個富貴閒人的,不是嗎?」
可能是錯覺。
在全年最冷的這一日,我卻好像聽到了冰雪消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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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的日子便如多米諾骨牌一般滾動。
程氏在江城開了分公司,股價和份額節節高升。
顧氏的原材料供貨商解約了過半,本就生意逐漸下滑,居然還出現了產能供應不足的問題。
營收不足,顧延之只能大刀闊斧地砍業務線、裁員。
他在等着熬過這個寒冬。
可天道好輪迴。
初春時節,顧延之沒等來股價回升,反倒出了場車禍。
就挺巧的,上一世的這天,是我死前被灌了一鼻子的廉價白酒。
而這一世,變成了他雙腿截肢,生活無法自理。
「秦姐……那個姓顧的,又打電話來了。」
小陳試探地看着我的臉色。
顧延之術後醒來的這段時間,每天都在打電話給我,求我去醫院看他。
可我正忙着江城分公司的新業務,理都不想理。
「他說,那棟爛尾樓的事情,想向你道歉。
「姐……你知道他在說什麼嗎?」
我愣住了。
一瞬間彷彿又被拉回那棟潮溼又陰冷的樓裏。
手腳被捆住,呼救卻得不到響應。
爛尾樓啊。
上一世顧延之的手筆。
我怎麼可能忘記?
難道——
顧延之這次車禍後,也重生了?
我聽見自己說:「……行,那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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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門的時候,面色蒼白的顧延之正看着窗外。
一棵梨樹上,正開着朵朵嬌弱的小白花。
他見我來了,露出一個有些滄桑的笑容。
「阿玥,你看那花,像不像你?
「純潔,單純……又脆弱,很需要我的保護。」
我笑出了聲。
可能曾經在某一段時間裏,我確實仰望過顧延之,感謝過他的出手相助。
畢竟那時候我是英文發音一塌糊塗的秦玥,而他是網球、騎馬樣樣精通的顧家少爺。
我在地底,他在天際。
可這麼多年,我若還是一朵脆弱的小白花,怎麼能走到今天?
我若還需要人保護,誰又來護着剛回國的小顧總,坐穩總裁的位置?
所以顧延之。Ṫŭⁱ
我只能是塊頑石啊。
顧延之凝眸看我:「阿玥,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你一定是……纔會對我失望透頂,那麼幹脆地離開顧氏。
「可是阿玥,上一世我不是故意要你死的……我只是讓他們嚇嚇你,只是想讓你回頭服個軟,認個錯。是他們自己擅自……」
擅自什麼?
擅自給我灌了那麼多酒?
擅自脫了我的衣服?
擅自決定了我該死的結局?
「可是顧延之,人是你找的啊。
「你給他們的指令是什麼,是把我綁起來揍一頓?是凌辱我一通但不至於死?還是可以做一次,兩次,但就到此爲止?
「還是……隨便玩?
「顧延之,你覺得這有區別嗎?
「如果不是你找了這些人,不是你自以爲是、識人不清,覺得我害了你的白羽。我從一開始,就不會去那個地方啊。」
顧延之臉都白了。
空蕩蕩的病房陷入冰冷的沉默。
過了很久,他再次ẗũ̂⁰抬頭,露出一個近乎病態的笑。
「阿玥,是我不對,花了一輩子的時間才認清,你纔是那個真心誠意地對我的人。
「我知道錯了,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好不好?」
我擦乾了眼角的淚。
既然已經確認了顧延之重生的事實,剩下的,也就沒什麼好聊的了。
「沒必要。
「有本事,你彌補給上一世的秦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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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顧延之見面後的那晚,我做了好久的夢。
在那些碎片般的記憶中,我拼拼湊湊,回憶起了他對我日漸滋長的恨。
可能是高中時的某次考試。
曾經發音稀爛的我,在他唯一擅長的英文科目,考了年級第一的成績。
也可能是大學,我進了顧氏實習後的某一個暑假。
我和顧叔叔在餐桌上聊了半天工作,全都是顧延之聽不懂的專業術語,他莫名地摔了筷子離席。
等顧延之進公司後就更是了。
我畢竟在顧氏熬了五年,很多事情,經驗自然更豐富一些。
可無論我怎麼擺低姿態建議,顧延之似乎總覺得,我在賣弄資歷。
而賣弄就是嘲弄。
就是看不起他小顧總。
於是顧延之總要打壓我。
貶低我。
否定我。
好像只有我低頭認錯的時候,他的臉上,纔會有一些些的快意。
類似的瞬間太多,我已經回憶不過來了。
我想,十幾歲的顧延之和秦玥,就是在這些瞬間裏,逐漸地走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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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段時間。
聽說顧延之終於能下牀,坐上了輪椅。
他開始着手拯救奄奄一息的顧氏。
甚至不惜厚着臉皮,去港城約白羽喫了頓飯,只爲了求岑柏峯出資救顧氏。
可白羽還要去做孕期普拉提。
任顧延之求了多少次,也只擠出一杯咖啡的時間。
這一次,顧延之沒敢動手動腳,驚動暗處的保鏢。他只是乖乖地坐着,講完了合作方案。
可結果依然不盡如人意。
「顧先生,我真的幫不了你。
「我們家那位說,我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養胎。所以你要不還是找別人吧,比如秦玥?」
年輕的女孩輕輕地撫摸着小腹,離開了還沒坐熱的位置。
「這家咖啡好難喝,以後不來了。」
她這麼說。
然後那天的普拉提課上。
白羽在一陣劇痛中血流不止,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據港城的小報說,那天救護車上都是血。
可深情如岑柏峯,只去看過白羽一次。
沒了生孩子的價值,白羽也不過是另一座馬上要被燒掉的倉房。
岑柏峯很快有了更像前妻的新歡。
白羽也很快被趕回了江城。
後來我聽說,她一直沒去上班,而是不斷地周旋在有錢的男人中間。
可你不自愛時,別人也不會愛你。
白羽最後鎖定的那個中年富商,一直沒和老婆離婚。
甚至在原配發現的那天,白羽被人抓着頭髮,在市中心的商場罵了一小時。
然後又是相似的場景出現。
突然地板上出現了滴滴答答的血跡。
白羽因爲流產過,第二次懷上的胎本就不穩,在一番激烈爭吵後,孩子——又沒了。
「這就是惡有惡報啊——」
我聽小陳講着八卦,有些恍如隔世。
然後想到了都市傳說的另一條支線。
消失的顧延之。
沒錯,白羽喝的那杯咖啡裏,有顧延之提前放的流產藥。
他大概從沒想過要和岑柏峯拉投資。
畢竟咖啡喝完,他就坐上了去機場的車,逃之夭夭。
只是像我之前說的,岑柏峯起家,靠的是不太乾淨的關係。
顧延之逃到國外後,好像還是被抓到了。
有人說顧延之被賣去了越南。
也有人說在某個東南亞景點,看見了身體殘缺不全的他。
我唏噓有餘。
卻也不太痛心。
反倒是趁着顧氏羣龍無首,股價跌停的時機,向董事會展示了我準備已久的收購計劃。
畢竟釜底抽薪,是我們商人的看家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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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顧氏的那天,全公司上下可以說是夾道歡迎。
大家都知道, 混亂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
完成收購的那天, 我打開手機,又重新看了眼顧延之早前發來的信息。
【阿玥,上一世欠你的, 我都還清了。
【沒人教給過我什麼是恨,所以我以爲我一直是恨你的,後來我才明白,我只是愛你愛得很痛苦。
【上一世我獨自苟活的時候看到這句話,瞬間想起了我和你。
【阿玥, 我錯了這麼多年, 其實只是想你再抬頭仰望我一次。
【你不在的時候……我真的好想你。
【阿玥, 我愛你。】
我抽了口煙, 長嘆氣。
然後低頭, 刪除了這條發來已久的短信。
不知道上一世的顧延之,在我死後活了多久。
但這麼多年過去, 他還是很擅長自顧自地演戲。
羞辱我的是他,恨我的是他,如今說自己已經還清ṭų²債的, 也是他自己。
顧延之到底愛我嗎?
不知道。
可這重要嗎?
倒也不重要。
這一世,我還好好地活在陽光下, 手裏還握着顧氏的股份。
對我來說, 這纔是最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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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年。
在我的主持下,幾家公司的淨利都翻了好幾倍。
業務板塊也越來越豐富。
在和程寧商量後, 我準備把程氏改名成「玥程集團」。
他剛從國外拿了獎回來,對公司的事情越來越不上心。
「你做主就好, 改成秦玥集團我也沒問題。」
程寧看也不看我,只是仔仔細細地擦着他的寶貝獎盃。
算了……沒心沒肺也是一種本領。
可等我工作完, 居然在玻璃櫃的一角, 看見了那個熟悉的獎盃。
忽然就想起小陳前兩天說的。
「秦姐, 程總這次的獲獎作品, 畫的人怎麼和你這麼像……」
程寧畫的是個在海邊哭泣的少女。
我當時只看一眼, 回憶便瞬間湧入腦海——
那是我剛進顧氏實習的時候。
顧叔叔讓我跟着負責某個政府項目的競標。
可顧氏沒被選中。
現在想來, 沒被選中,有一千個更重要的原因。
但 21 歲的我, 執拗地把這份責任背在了自己肩頭。
爲什麼我還不夠好?
爲什麼我還不能爲顧叔叔做點什麼?
爲什麼?
……
忽然, 某個路過的少年把我一把撈起。
「活着多好啊,怎麼想不開?」
「……啊?」
他居然以爲我要跳海。
可我只是淚水模糊了視線, 沒注意到漲潮。
最後大概是被情緒驅使着,我向這位好心的少țū⁵年,講了好久的故事。
記憶中他在笑。
他說自己家裏也是經商的, 從來只聽過互相甩鍋, 沒聽過我這種上趕着背鍋的。
「如果我有你一半的責任心,我爸恐怕做夢都在偷笑。
「要不,你畢業了來我們家工作吧?給我爸介紹個好員工, 他可能還能少打我兩頓。怎麼樣?」
我被他逗得破涕爲笑。
卻還沒有意識到,這段不經意的對話,會成爲未來某段旅程的新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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