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春

東區掌權人張行簡與豪門千金訂婚那日,處理了一批鶯鶯燕燕。
有要錢的,有要勢的。
也不乏想要張行簡一分愛的。
輪到我時,他坐在桌後問我:「林語,你想要什麼?」
我想了想,很俗地向他要了四套房子、三輛豪車。
我在他身邊待了七年。
細數歲月,一年一件,算得上合情合理。
如今,我不願再說什麼「不要錢,想要人」的客套話了。

-1-
我二十歲那年,就被當作禮物送給了張行簡。
那時候我剛出道不久,靠着臉在網絡短劇裏嶄露頭角,拿到了一些不錯的配角資源。
沒想到遇人不淑,被自己的經紀人轉手賣了,還被騙簽下了不對等條約。
新公司表面上是做影視業務的,實際運營的是些外圍生意。
他們將我們這些邊緣小明星包裝成「高端貨」,用於區別外面那些整容網紅,並熱衷給我們安排不同的金主。
而張行簡,並不在這名單之列。
他是東區的掌權者。
先不說公司能不能高攀得上。
就算有裙帶關係,也沒人敢打他的主意。
他在東區不光是有一個名號那麼簡單。
有人說他爲人冷漠,不好接近。
有人說他手段狠厲,行事難以捉摸。
總之,是個極其不好相與的角色。
也許是我足夠的幸運。
在多次以身體不適推脫,仍被公司強硬壓着去給一位四十多歲的老總陪酒時,恰逢張行簡正在同家會所裏談生意。
一個是中年好色的酒囊飯袋,一位是年輕矜貴的上位者。
我想換誰來,應該都會和我做出一樣的選擇。
我那個時候剛二十歲。
正經的戀愛還沒有談過。
光是想到自己要躺在不同的油膩男人的牀上哭泣自己可悲的靈魂,就感覺天都要塌了。
於是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推開了裹挾我的經紀人。
裝作踩空,跌倒在張行簡腳邊。
回想起來,那大概是我演藝生涯中最拙劣的一次。
表面要裝作不小心,是個意外。
實際上侷促到根本無法掩蓋自己的緊張、害怕。
以及……不甘心的孤注一擲。
甚至心急到在張行簡揮手招來保鏢之前,就主動攀上他的袖口,眼神哀切地望着他:「先生,您能否……幫幫我?」
我那天化着淡妝,穿着簡單的 T 恤、白裙。
看似心機十足,實則心裏犯怵。
我怕自己不漂亮,怕自己吸引不了張行簡。
我知道自己長了一張好看的臉。
但這世上好看的人太多了。
尤其對張行簡這類手握權勢的人來說,更是見得多了,也就不足爲奇。
好在經紀人趙姐臨行前爲我打扮時,說了句至理名言:
「就是要柔柔弱弱的,才最招那些老登們心疼。
「他們年輕時一無所有,最愛陪自己打拼的原配,等到財富加身,就酷愛在年輕女孩身上追尋自己逝去的青春。」
想來,男人大都逃不開對青春的懷念,就像古往今來戲Ţű̂₁曲裏經年不變的救風塵橋段。
柔弱可欺的年輕皮囊,總會引起人一兩分的憐愛。
那天的張行簡倚坐在皮質沙發裏,雙ŧŭ̀₃腿交迭,略放鬆的姿態。
他垂眸不動聲色地打量着我,讓我有些如坐鍼氈。
我看不懂他在想些什麼,整個人緊張到後背都被冷汗浸透。
直至他微涼的手指抬起我的下頜,那雙深邃的黑眸與我對視。
那一瞬,我感覺自己好似被他看透了靈魂。
我聽見他略帶質感的低沉音色響起:「你叫什麼?」
他主動問我的名字!
這是個好兆頭!
我暗舒一口氣,以爲自己要成功了,輕聲告訴他:「林語,我叫林語。」
我以爲他會繼續對我追問下去。
沒想到他聽後只是冷漠地「嗯」了聲,隨後說:「好,我記住了。」
便揮了揮手,示意一直嚇到不敢吭聲的趙姐來將我帶走。
我當時一下就蒙了。
人在歲數小的時候很難藏得住事,我在反應過來後,臉上血色褪盡,瞬間覺得自己的人生也就到這了。
滿腦子都是我賠不起公司鉅額的違約金,也即將離開這個圈子。
回去後,趙姐更是指着我的鼻子,對着我劈頭蓋臉地罵:
「林語,你他媽是不是不想給你那快死的媽治病了?
「張行簡你都敢招惹,是想大傢伙陪着你一起完蛋?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幾斤幾兩?前兩天最火的小花趙茹茹想攀上他不成,直接被斷了所有資源,你覺得你又憑什麼!」
我心如死灰地任憑她罵着,只覺餘生無望。
未承想她罵到一半,突然來了個電話。
我看見趙姐接起後先是驚詫,隨後支支吾吾地點頭響應,最後掛了電話,神色複雜地看向我。
我心中一顫。
當晚,我就和解約合同一起,被送到了城北的莊園別墅。
被作爲禮物,送給了張行簡。

-2-
我在張行簡身邊待了七年。
也是這些年唯一一個用拙劣演技成功接近他的人。
對於這種特殊情況。
很多人都喜歡美化成「他唯獨對你不一樣」「你是特殊的存在」。
作爲一個北漂打拼的女孩,我不是沒有這麼幻想過。
有時候我也好奇,當初張行簡爲什麼會上了我的鉤。
他在心情好的時候,會順着我的背脊撫摸,散漫道:「可能是你演技不錯吧。」
我聽得出,他是在打趣我。
其實張行簡併不像外界描述的那樣陰晴不定。
相反,他多數的時候都很安靜,只有我在一旁嘰嘰喳喳。
按理說我這樣吵鬧,並不符合當下的市場。
也許……也許是他也覺得,在這偌大的別墅裏不多說說話,還怪冷清的吧。
但如果憑好脾氣就斷定張行簡是個隨和的人,又有些過於天真。
在被接到他身邊大概半年的時候,我第一次被允許陪他去邁阿密談生意。
那時候歲數小,我對什麼都好奇。
雖然早就聽聞他的一些手段和勢力。
但仍舊覺得這個社會不是非富即貴,就是非黑即白。
大不了就像電視劇裏演的一樣,我裝作看不見聽不到,明哲保身就好。
可當張行簡強硬地握着我的手,操控我手裏的刀,剁下那個白人的手掌的時候,我還是恐懼到五臟六腑都止不住地痙攣。
我記得那天我跑到外面吐了很久,卻怎麼也止不住耳朵裏那人傳來的慘叫。
一直到後來漸漸沒了聲息……
我渾身顫抖,腦子裏完全不敢想象畫面,只有冷汗順着脖頸止不住地流進了衣衫裏。
也幸虧我渾身汗毛倒立,對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敏感起來。
讓我及時發現了張行簡出來時看我的神色——不在意,沒有意思。
總結來說,就是無趣。
我的心臟驟然一縮。
無趣。
這太致命了。
尤其是對我這種剛上位不久的小情人來說。
我當時慌極了。
以至於現在回想起來,都詫異於自己當時到底是害怕,還是真的年少無畏,竟敢在回酒店路上的邁巴赫後座上,主動引誘張行簡。
以拙劣的演技與沒有章法的姿態。
主動地投誠。

-3-
「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
在趙姐將我送給張行簡的那天,她最後提點過我:
「不要獻媚,不要賣弄風情。
「你保持住現在的自然狀態,能堅持多久就算你的造化。」
所以在牀事方面,向來都是張行簡主導,我被動承受,從來沒有主動大膽過。
而張行簡又是個很剋制的人。
他自制力很高,也只有偶爾煩心,會讓助理打個電話,將我接過去。
有時是陪他睡一覺。
有時是他安靜地坐在我旁邊,聽我給他講我拍戲時遇到的故事。
我絮絮叨叨,講得口乾舌燥,也不知道他聽進去多少,還是單純地在把我當催眠機器。
見他始終半闔着眼睛,我也沒敢多問。
因而在這過去的七年裏。
許多人都不解,我到底憑什麼在張行簡身邊待了這麼久?
要說臉,我不是最好看的。
要說性子,我又有點小衝動和碎嘴子。
沒少因爲這點和別人起衝突。
同好的女孩曾一臉認真地爲我分析:
「沒準他就是喜歡上你了唄!」
「我也覺得,不然他怎麼就對你這麼好!」
聽得多了,我也隱隱地生出過一兩分的遐想。
是不是在張行簡心裏,我真有那麼一絲絲的與衆不同?
畢竟彼時二十出頭的我喜歡上張行簡,是件極其容易的事。
……

-4-
從張行簡把我接到身邊後,我與公司之間的債務不僅一掃而空,就連我病了多年的媽媽也被安排了最好的醫療服務。
雖說這都是旁人眼裏跟了他之後最微不足道的好處。
但我打心眼裏對他感激。
我媽病了很多年,家底早已被掏空。
我爸因爲不堪壓力,選擇了躲避,拋下我們母女。
要不是被上個經紀人發現,帶着我小掙了一些錢,我媽也挺不到現在。
他幫過我,也賣了我,我們之間算伯樂與千里馬,也算仇人。
可張行簡不同。
我很難定義我們之間的關係。
因而在路過醫院,他提出要和我一起去醫院看望我媽媽時,我以爲這只是他的客套話。
張行簡一向是體面的。
我媽好奇地問我們是什麼關係。
我怕被她看出端倪,又怕得罪張行簡,緊張得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誰料張行簡卻坦然又理所當然地介紹了自己:「阿姨您好,我是小語的男朋友,我姓張,叫張行簡。」
我一愣。
男朋友……
我以爲,我是他不見光的情人來着。
而或許就是在這天。
我看着張行簡一反上位者的姿態,與我媽媽聊天,溫和微笑,毫無不耐。
才忽感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打鼓。

-5-
張行簡想寵一個人的時候。
那種潤物細無聲的滲透幾乎讓人無法忽視和拒絕。
他從不過問我想要什麼,卻總能直接看穿我的需求。
他給我資源,給我人脈。
帶我見人,從不抗拒對外介紹我的身份。
他會親暱叫我「小語」,對人說他是我的男朋友。
嗯,對,不是我是他的女朋友。
而是他,張行簡,是我Ţũ̂ₙ演員林語的圈外男友。
彷彿我們之間開始的那些牽絆與陰暗,只有我一個人在提心吊膽。
有時忙到天南地北四處飛時,他也會風塵僕僕地出現在我下戲的劇組,詼諧地調侃我一句:「瘦了點,眼睛更大了。」
第二日,早就準備好的專廚食物就被送到了整個劇組。
最有趣的,莫過於有一次他人在中東。
頭頂上反火箭導彈系統都快炸成爆米花了,他還不忘給我打個視頻,監督我早點休息睡覺,明天才有足夠的精神狀態拍戲。
「砰——砰——」,外面一聲聲震天的響動,隱隱能看見沖天的火光。
到了張行簡的口中,只有不讚許的一句:「小語,國內已經凌晨兩點了,你該睡覺了!」
就像是偶像劇一樣。
張行簡爲我出過頭,鎮過場。
更荒唐的是,我被他的仇家綁架,用來威脅他。
張行簡來救我,一把握住我手上被拔了一半的自制手雷,帶着我轉移到了防爆場,陪我度過了難熬的三分二十六秒。
我後來看到一個說法,說這叫吊橋效應,是一個人在特定情境下對情感認知的偏差。
還有個韓劇,稱之爲大片效應。
由於太過震撼,所以讓你終生難忘,之後就很難再看上別的男人給你的約會體驗。
其實現在想想,若張行簡真的愛上誰,像這種特意暴露自身軟肋、任人綁架威脅他的事,從根本上就不可能發生。
也幸好,當時的我在感情事上不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
有些自卑,也有些擰巴。
反覆懷疑,既怕他真,又怕他不真。
而也就是在這時,張行簡身邊出現了一個女人。
讓我在泥足深陷前,又重新站回了懸崖邊。

-6-
那是一個剛剛出道不久的女星。
叫方靈。
和我當年一樣,在最無助、最有勇氣的時候,碰到了最有權勢的張行簡。
其實這些年不乏使用各種手段想要接近張行簡的女人。
明豔爽朗的、嬌媚可愛的、清純無辜的,甚至有刻意複製我曾經成功的方式的。
但很少有人成功。
倒不是我自負於張行簡對我有什麼許諾,或者天真地以爲他在爲我守身如玉。
而是張行簡實在是太忙了,他抽不開身。
他的生意很大,範圍很廣,能維持如今的規模,大都離不開他的親自操持。
這讓他始終無法成爲小說裏的那些霸總:天天往高層的辦公室一坐,俯瞰一下自己的 A 市。
加上張行簡對於紙醉金迷的生活也並不怎麼感興趣。
更多的時候,他更願意坐在塌陷的沙發裏,享受片刻的放鬆。
所以這個方靈,就成了另一個意外。
張行簡剛將她帶回的時候,很多人都說我就要「失寵」了。
張行簡給她安排在了另一處居住。
同我一樣,給她資源,給她人脈,讓她在娛樂圈裏迅速地崛起。
我們雖然聽聞彼此,但從沒打過照面。
然而娛樂圈這個地方,低頭不見抬頭見。
沒過多久,我們兩個就在一個劇組裏撞了面。
我不清楚她平時是怎麼和張行簡相處的。
但我知道張行簡想寵人時,會讓人有種他願意將全世界都捧給你的錯覺,和那些只知道滿嘴渾話、有特殊癖好的金主一對比,實在是有些太不一樣了。
加上張行簡皮囊好,平日裏也隨和。
方靈大概是當了真。
在搭戲時,她惡意 NG,甚至對導演提出爲了真實,能不能像劇本里那樣扇我巴掌。
導演犯了難,我們兩個是同一個金主,他都不好得罪。
這讓方靈很不開心。
於是她當場就給張行簡打了個電話抱怨。
我聽見她刻意外放的電話音,以及張行簡低聲對她的安撫:「好,我知道了。」
像是得了某種許諾,掛斷電話後,方靈一臉準備看好戲的神情望着我。
她一臉的志在必得。
我當時是真以爲張行簡要爲她撐腰,畢竟那句「好,我知道了」是那樣的溫和柔情。
就連導演也不忍住唏噓「舊不如新」。
這讓我拿着手機戰戰兢兢了一晚。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等來的,卻是方靈和送她進來的製片人一起被劇組除名,從此業界查無此人的消息。
幾天後,張行簡來探我的班,接我回家。
等紅燈時,他忽然問我:「小語,你想要什麼補償?」
補償?
是說方靈嗎?
我側過頭,看着他被光鍍了一層金色的挺拔輪廓,腦海中不由自主想起方靈離開時哭到花了妝的臉。
她當時跪在我的面前,拉着我的裙角苦苦哀求:
「林語,林語,是我錯了!
「我不該針對你的,是我不該小心眼的,求求你,讓我見見張先生吧,求你了!
「我還有債要還的,我不能離開圈子,我家裏還有人等着我去養,能不能讓他這次饒了我!我知道錯了啊——」
……
要問我心裏爽嗎?
是爽的,畢竟誰不喜歡打臉的橋段。
要問我心裏開心嗎?
我是不開心的。
因爲方靈的結局,何嘗不是我的未來?
張行簡就像是一朵罌粟。
他用紙醉金迷引誘你,讓你成癮。
最後等到你沉溺其中,他又冰冷地告訴你,那不是他的本性,是我們自己貪婪,纔會信以爲真。
他願意時,給你三分疼愛。
不願時,你就什麼都不是。
所以,我根本就不該去反覆懷疑,糾結他對我是不是真心。
我要做的,只是垂下眸,低聲說一句:「不用的張先生,我不要錢,你能回來就好。」
就能讓我在他身邊待一年又一年。
讓我從一無所有,到財富累積。
從年少懵懂,到遊刃有餘。

-7-
如今,也是我認識張行簡的第八年了。
他讓助理處理過往身邊鶯鶯燕燕的時候,我剛在新聞上看見他與豪門千金訂婚的消息。
這場訂婚儀式很盛大,往來的嘉賓裏有不少政客。
張行簡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將他襯得格外挺拔。
他脣角勾着得體的笑,臂彎間有一隻手挽着,是他即將迎娶的未婚妻。
視頻裏,他們共同迎接賓客。
交談間,偶爾相視而笑,更多的時候,是張行簡偏過頭溫柔地看向她的畫面。
顯得那樣和諧而又溫馨。
無論是身家還是氣質,兩個人看起來都格外的相配。
我說不出此刻看着視頻心裏是個什麼感受。
有些酸酸澀澀,也有些空洞麻木。
大概就像是看一本連載小說,忽然提前翻到了 OE 結局時的堵塞。
又或者獨自一人喫飯時收到了短信,期待地打開,發現是來自運營商的問候。
我從前不是沒想過,張行簡有真喜歡的人或者要結婚的時候,我該怎麼辦。
是主動退出?
還是在趁機撈一筆?
只是後來想來想去,都沒有個結果。
到了張行簡這個位置,只要他不想,就沒人能催他的婚。
不像我,每次回去見我媽,都會被叨叨兩句:「小語啊,你和行簡也談了這麼多年了,怎麼還不結婚,是不是他不想啊?」
我自然不能告訴她張行簡根本就沒想過結婚,只能硬着頭皮說:「媽,我要演戲,是我還不想。」
我知道我媽不是沒看出一些端倪,畢竟當媽媽的,女兒哪裏不對勁,她們都能敏感地捕捉到。
可她卻最終嘆了口氣,選擇照顧我的情緒:「乖寶,要是在外面不開心,就回家,媽養你。」
我抱着她不說話,眼淚直往她懷裏流。
我以爲張行簡是不會結婚的。
至少在今天之前。
因爲在過去的這些年裏,我沒少聽過有關他的花邊新聞。
什麼與影后共築愛巢,婚期將近。
什麼與當紅小花熱戀,女方孕相明顯。
有企業千金,也不乏從未聽過的素人。
但不論真與不真,張行簡是否談過。
傳聞三兩天,熱度一散,就成了無人關心的閒談。
從我的角度,被拍到許多次約會「圈外男友」。
網上說他什麼的都有,有猜他是個四十多歲老登,或者二十歲軟飯男模的,他頂多挑挑眉,還當個樂子看。
只要不放他的照片,他根本不在意。
當然,也沒有人敢放他的照片。
張行簡從不理會,自然也從不給我解釋。
我以爲他對誰都這樣,也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主動處理自己的緋聞。
我想,張行簡這次,大概是認真的了。

-8-
他讓助理一一給了那些女孩們「封口費」。
有要錢的:
「只要錢到位,什麼都好談。」
有要勢的:
「你幫我把事情解決,我自當守口如瓶。」
也不乏想要張行簡一分愛的:
「張行簡,我是真的喜歡你,我只想留在你身邊,你別不要我好不好?」
這是拎不清的。
後果和下場,大概和當年的方靈沒有什麼區別。
輪到我時,我等了好幾天。
等到整夜整夜地失眠,卻始終沒等來助理的電話。
我還以爲是他們把我忘了。
直到忍不住想要主動撥過去的時候,我接到了張行簡的電話。
是他本人打來的。
給我了一個地址,讓我過去一趟。
我緊張地換了身衣服,在過去的路上腦海中排練了很多遍待會該怎麼說。
沒想到推開門,撞見的卻是一張略帶靦腆又燦爛的笑臉。
是張行簡的未婚妻,何婕。
我知道她。
不,確切地說,我瞭解過她。
何婕的外公是某軍區的一穗三星。
父母更是官商結合的典型範例。
張行簡這幾年將自己的事業轉白,一直想往深處走。
與何婕聯姻,無可厚非。
他今天叫我來,卻是因爲他的未婚妻,喜歡我。
嗯,對,單純意義上的喜歡。
何婕:「林小姐,你本人真漂亮,怪不得他們都說很多明星都不上鏡,鏡頭上還沒拍出來你一半的美。」
我笑了笑,回她一句:「謝謝,你也很美。」
不全是客套。
因爲她也是真的不錯。
不是娛樂圈裏常見的驚豔的臉。
而是氣質驚人。
那種與生俱來的氣場。
是我無論穿得再華貴,劇本人設再多金,也比不過的。
何婕的性子是自來熟的那種。
E 人,快樂小狗。
從不冷場。
讓我這個碎嘴在她面前都顯得有些文靜。
整個飯局都很輕鬆,時不時傳來歡聲笑語。
何婕也問過我和張行簡是什麼關係:
「林語,你和行簡是怎麼認識的啊?」
張行簡雖然沒有交代過,但這個時候,我知道我該主動說我們是「普通朋友」。
可張行簡卻在我之前開了口:「她是我前女友。」
他的聲音依舊沉穩與冷靜:「林語是我的前女友,我們談過。」
我臉上得體的笑意差點僵在臉上,擱在身側手緊了緊,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何婕倒是瞭然地「哦」了一聲,不甚在意地說:「這樣啊……那還挺可惜的。」
挺可惜的。
她不是在陰陽怪氣。
她是真的不在意。
卻比一巴掌打到我的臉上都讓我難堪。
彼時在場,我根本沒懂她是在可惜什麼。
一頓飯喫完,便主動有眼色地說自己還有事情,就匆忙離去。
直到回家後,坐在陽臺上,點燃一支菸。
透過煙霧繚繞的霧氣,我忽然間就懂了。
何婕是喜歡張行簡的。
她看他的眼神,很熟悉,讓我想起那年初次情動時的我。
但何婕喜歡張行簡是真,她不介意也是真。
而張行簡的坦然更是和當年他對我媽介紹說他是我男朋友時如出一轍。
他——
不。
是他們,他們都不屑於扯謊。
因爲在他們的圈子裏,根本不需要爲了達成目的而編造謊言。
比起我的自卑、敏感、僞裝。
何婕看起來與張行簡纔是真正的一路人。
甚至在問出那個問題後,她看出了我的尷尬,爲了緩解氣氛,還主動提起了自己在英國留學時也談過不少男朋友。
「我早就知道自己和他們走不到結婚的地步,婚姻也不可能由我自己做主,但這並不妨礙我享受婚前戀愛。
「沒關係的林小姐,我不介意,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何婕說她很喜歡我演的一部戲。
認爲劇中身爲女二的我對男主的付出太感人了,是男主沒有眼光,纔看不到我的存在。
而那部戲的名字叫《長安傳》。
長安,是劇本里女主的名字。
跟我沒有任何的關係。
是當年我剛到張行簡身邊不久時,他捧給我的資源。
其實那個時候我演技並不好。
我非科班出身,前面的幾部戲有些差強人意。
這個角色開始讓我出圈,第一次真正地出現在了觀衆的視野裏。
那時也不乏有人問我:「林語,你怎麼演戲突然就開竅了,進步這麼大?」
也有粉絲替我找好理由:「這說明愛而不得纔是我們姐姐的舒適區!」
但無人知曉。
彼時的我二十歲,既害怕張行簡,又沉溺於他對我無盡的好。
在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情下,纔有了這個角色的完美呈現。
……

-9-
我和張行簡終於還是坐到了談判桌上。
一場醞釀了許久的春雨,也隨之而來。
我想象中那些恩怨糾纏的橋段並沒有發生。
張行簡只是如往常一樣,回到別墅,陪我安靜地喫完了晚飯。
隨後溫和地看向我:「林語,你想要什麼?」
我知道這一天早晚會到來。
沒想到一晃幾年過去,會是這麼的尋常又簡單。
我想了想,我在他身邊待了七年。
這七年間,張行簡一直對我很大方。
金銀首飾、限量版包包。
最重要的,是那些資源和人脈,給了我無窮無盡的財富。
我的存款數額和繳稅金額,早已是尋常人想也不敢想的數字。
起初,我也只是想給我媽看病,改善生活而已。
現在,要問我有什麼想要的,我自然想不出個所以然。
最重要的是,我也不願再說什麼「不要錢,想要人」的客套話了。
所以我很俗地向他要了四套房子、三輛豪車。
張行簡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他漆黑的眸色看着我,語氣淡然:「這套房子也可以留給你。
「另外,我會讓人給你的賬戶上再打七千萬。」
看,他總是這麼的得體又善解人意,讓人拒絕不了他的這份體貼。
於是我安靜又妥帖地回他:「謝謝。
「這套房子我就不要了,可以的話都轉到我的賬戶上吧。」
張行簡聞言,抬眸看了我一眼。
他下頜放鬆,雙手隨性地交迭於身前,整個人依舊矜貴,既沒問我爲什麼,也沒再多說什麼。
他點了點頭,抬手招來了助理,安排好一切。
留下一句:「有需要的話,隨時可以給我的助理打電話。」
便整理了一下袖口,不再多留地起身離開。
外面從剛纔起就下起了細雨。
淅淅瀝瀝地打在玻璃上,大珠小珠落玉盤,讓整座院子愈發空蕩。
這座別墅本就面積不大,是張行簡名下房產裏最微不足道的一個。
只是當年的我很喜歡。
因爲院子裏有一排梧桐樹,像是小的時候我聽過的關於南京梧桐的故事。
可惜的是,我叫林語,ṱű̂ₛ而不是宋美齡。
從書房走到中庭,也不過用上張行簡短短的十幾秒。
或許是雨勢減小,或許是不需要在意。
我聽見來自他助理的疑問:
「張總,爲何不讓林小姐籤保密協議?
「畢竟她跟了您七年,是時間最久的一個。
「若是她在您和何小姐的婚宴上鬧起來,怕是……」
而在雨聲的漸行漸遠中,張行簡淺淡的聲音傳來:「沒關係,她不敢。」
我勾了勾脣,自嘲地一笑。
原來在張行簡的心裏,一直認爲我是不敢。
其實,我是不會。
我雖然膽小怯懦,卻永遠不會讓自己失去自我,而過得難堪。
……

-10-
離開張行簡,就像我當年被送到他身邊那樣簡單。
我交代了管家,把我的東西帶走,不要的扔掉。
第二天一早,就離開了那座園林別墅。
我本以爲我會因爲這件事傷春悲秋幾天。
畢竟七年時間,哪有嘴上說得那麼容易割捨。
現實卻狠狠地給我上了一課。
接二連三的進組、代言、發佈會,讓我忙得團團轉。
好不容易喘口氣,拿起手機,剛看見張行簡和何婕結婚的消息,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就被經紀人拿走,催促我馬上走紅毯。
張行簡結婚的那天,我和他同時上了熱搜。
只不過一個是娛樂頻道,一個是民間新聞。
【林語,紅毯造型】。
【林語,美神降臨,爲新戲宣傳】。
【何家嫁女,新婿竟是——】。
【談商政聯姻」。
我們的照片被放在了不同的版面。
如今角色調換。
我在聲名場,他在溫柔鄉。
忙完這段時間之後,我也並未空閒出時間。
因爲我媽當年的病又犯了。
我砸了大筆大筆的錢去治她。
我給她請了最好的醫療團隊。
錢如流水,始終花不完。
可我最終還是沒有能保住她。
我媽說生死不可怕,她怕的是這世上只留有我一個人。
「乖寶,媽從沒想過要你爲家裏賺多少錢,媽只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
「都怪媽媽不爭氣,拖累了你,還讓你這麼傷心。」
我握着她垂下的手,哭到泣不成聲。
回到以前的老房子給她收拾遺物時,發現她早就給我準備好了新年紅包。
裏面包了兩千塊錢,不是我給轉到她卡里的。
是她自己平時打了點小零工,一點一點攢出來的。
我捏着鮮豔的紅包,忽然悲從中來。
想不明白自己的這七年,想方設法地賺了這麼多花不完的錢,爲什麼連自己的媽媽都留不住!
於是我沉寂了一段時間。
推了所有的合作。
一個人揹着包,獨自踏上了征程。
我沒有去那些世界旅遊勝地。
而是去了墨西哥,轉戰中美洲,途經哥倫比亞,又踏入南美洲。
在路過委內瑞拉時,被卡過簽證,進過小黑屋。
面對着一羣人用外語連續不懷好意地審問。
我發現自己出奇的冷靜。
不僅穩穩地坐在椅子上,條理清晰地陳述。
雙手交迭於身前的冷硬姿態,都彷彿另一個人的影子。
我好像挖掘出了另一個自己。
這一路上,我給自己錄下了 VLOG,併發在了短視頻平臺上。
最開始,粉絲們和路人們都不解,我到底是在幹什麼,戲不演,評論不回,只是埋頭一個人在野外跋山涉水。
只是到了後來,他們陪我一起走過海拔最高的首都,路過極旱之地,到過世界的盡頭。
漸漸地,滿屏就變成了:【林語,記得替我自由。】
還因爲這個話題又再一次上了熱搜。
引爆了網友們對於人生的討論。
直到最後一站,我回到了東區。
用我媽媽給我留下的新年紅包,在老舊的小區超市買了一根快絕版的棒冰。
然後坐在陰涼的大樹下,慢慢品味。
等到棒冰化盡,太陽落山。
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在夕陽的餘暉裏,自此不再回首。

-11-
這天之後,我將自己的所有事業從臺前轉到了幕後。
最開始,很多方面不懂,不乏再度遭遇了背刺、打壓。
然而我做事雷厲風行,談判桌上隨性而坐,笑意淺淺,行動上卻絲毫不讓。
彷彿忽然間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生活。
而再見張行țų₎簡,是在我和一位老總對飲,洽談一個合作收益分紅的時候。
是的,很巧,他也在這裏談生意。
他大概是沒見過我喝醉的樣子。
因爲我以前在他的面前從來不敢多喝。
既怕自己失態,又怕自己被酒精麻痹而吐露心聲。
和張行簡撞見,是在去洗手間的路上。
其實清醒後一想,這應該是張行簡刻意的。
距離我們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一年多了。
我曾以爲再次見到他,我會無措,會尷尬,會疏離。
可等到真實發生,我只覺得像是見到了一位許久未聯繫的朋友。
很容易地輕輕點了點頭,用自己最常用的笑容,彎着眼睛,對他說一聲:「好久不見啊,張行簡。」
那天,張行簡將我送回了包房。
沒走。
反而在那位老總喜出望外的目光下坐下。
「嗨,早說林小姐您是張總的朋友啊!
「沒問題,就按之前說的,咱們七三分,明天一早——啊不,一會我就讓助理去把合同簽了!」
我側過頭,拄着胳膊看着張行簡。
見他眉心舒展,神色如常,只有脣角的弧度略微平整。
他是在生氣。
可他在氣什麼呢?
或許從前我會翻來覆去地思考一整晚。
現在只會覺得,這不過是一個簡單的情緒。

-12-
我沒有拒絕張行簡的幫助。
他的鎮場讓這份合作變得極其簡單。
讓我不由想起了我曾經演過的一部電視劇。
爲了談戀愛的設定,女主總是在關鍵過程時受到男主的幫助,從而成爲一代傳奇。
那個時候網上都在鋪天蓋地地罵:【這他媽什麼狗屁大女主,還不是需要男人來拯救?】
【笑死,真正的大女主都是靠自己的好吧。】Ṫū⁽
可從男頻角度看,男主靠爹靠媽靠老婆開外掛,卻會被人誇太爽了,妥妥的大男主。
那個時候我就覺得,我還是不要當大女主的好。
能簡單解決的辦法,我爲什麼要拒絕?
從酒店裏出來後,我站在路邊。
張行簡從大門裏出來,垂眸問我:「去哪?我送你。」
我看着他月色下矜貴的眉眼,忍俊不禁:「張總,您忘了,現在我也是出行配車配司機的人了。」
張行簡倏爾一愣。
難得的不在狀態。
他頓了頓,問我:「你把之前的我給你的東西都賣了?」
「嗯,對。」我點了點頭,畢竟房子這幾年掉價,車子放着會貶值,我不如變現,讓它們有更好的去處。
張行簡沉默了片刻,再度開口。
不知道是不是晚風過於清冽,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啞:
「你之前……爲什麼不打電話找我?」
找他?
我差點會錯意。
下一秒,反應過來。
他是在說我前一陣遇到麻煩時怎麼不找他幫忙。
畢竟他給我留過話:「有需要的話,隨時可以給我的助理打電話。」
這該怎麼回答呢?
我莞爾一笑,告訴他:「張總,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網絡上的一句話,一個合格的前任,就該和死了一樣,不是嗎?」

-13-
張行簡沒有說話。
那晚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我全身心投入我的事業,也越來越成功。
而張行簡從了政,身份地位的轉變讓他的事業發展同樣換了方向。
於是在東區,他的離開,讓我逐漸成了他的替代。
我在站穩腳跟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購那些打着影視旗號、幹着外圍生意的影視公司。
同意賣給我的,我同他們算好每一分賬。
不同意的,就不要怪我用些手段,空手套白狼。
而落在我名下的女孩,我讓她們每一份合同都乾乾淨淨。
久而久之,就讓每一個面臨陰陽合同問題的女明星,無論大大小小,都願意主動來我這裏。
在娛樂圈,很多事情不用多說,粉絲自會腦補。
因而那些資本都掀不翻的腌臢,終於開始暴露在大衆視野當中。
春去秋來。
酷暑寒冬。
直到有一天,我在跟人談生意時。
突然有個女孩慌張地跌倒在我腳邊。
她在保鏢圍上來之前,死死抓着我的袖口,用盡她的勇氣,眼神熾熱地看着我,求我「幫幫她」。
我低頭,看着她化着淡妝,穿着簡單的白裙。
配着一眼就能看穿的,害怕和拙劣的演技。
我笑着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她說:「我叫林語。
「姐姐,我和你同名。
「我也叫林語。」
番外 1 張行簡
張行簡承認。
最開始接受林語,是覺得她真的很有意思。
很像小時候他撿到的一隻貓。
明明怕得要死,但爲了一口吃的,還是戰戰兢兢地翻開肚皮對他示好。
張行簡也承認,後來確實是對林語動了心,所以他才選擇將她替換成方靈。
因爲對他而言,愛上一個女孩這種事,是不被他自己允許的。
這會讓他變得很被動。
會有弱點。
會狠不下心。
這不符合他對自己的人生規劃。
在他眼裏,女人和錢,是沒有任何分別的。
想要,可以爭。
到手後,要成爲享受,而不是束縛。
但張行簡一直弄不懂爲什麼方靈給他電話那天他會很生氣。
氣林語的不懂仗勢欺人,也氣她的不會利用資源。
所以那天接她的時候,纔會問她:「想要什麼補償?」
聽了林語的回答後。
張行簡不怒反笑。
嗯,她生氣了。
炸毛了。
番外 2 張行簡
最開始決定要結婚的時候,張行簡同樣沒當回事。
他是註定要往上走的。
這是他的事業規劃。
和何婕聯姻是他計劃裏的一環。
但越往上就要越乾淨。
解散那些鶯鶯燕燕,處理緋聞,卻不是爲了何婕。
他不阻止,是因爲這樣說出去讓人誤會,會無形之中給他增加一些好處。
林語的回答並不讓他意外。
他知道林語喜歡自己。
所以覺得無所謂。
沒了一個林語,以後自己可以再尋一個替代。
但張行簡後來發現,事情好像並非自己都能把控的。
有一次他應酬後回家。
喝酒後口乾舌燥,他下意識地喊了聲:「小語,幫我倒杯水。」
看見出現的是何婕時,他第一次破天荒地怔住了。
雖然何婕表示理解,也原諒了他。
但張行簡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他不是個濫情的人, 懂責任。
既然和何婕結了婚, 他就該給何婕最基本的尊重。
可他總控制不住地經常想起林語。
說不清是放縱,還是自己找藉口。
在一天夜裏,他鬼使神差地撥通了那個電話, 卻沒有打通。
林語不僅換了號,也換了住址。
連名下跟他有關的東西也全部變賣。
彷彿明擺着以後要與他劃分得一乾二淨。
張行簡忽然氣到忍無可忍。
他派人去找她。
得到的卻是她一人一包遊遍世界的消息。
林語媽媽的死, 張行簡不意外。
早在最初, 他就知道這個病治好了會復發Ŧù₋。
而且對張行簡來說, 生死無常,ţŭ̀ₘ 他並沒有什麼感想。
於是他從短視頻中窺探林語的生活。
從 VLOG 中看見她行走于山川, 也才第一次知道她其實善於交談, 熱烈、有毅力。
張行簡看她獨自攀登雪山,看她獨自徒步在野外, 看她路過敘利亞,在廢墟中找到了一朵大馬士革玫瑰。
和他之前見過的林語彷彿完全像是兩個人。
因爲在張行簡的記憶裏, 林語一直是有點小嬌氣的。
所以他在看到這些的時候, 甚至懷疑過,林語當初和他在一起的時候, 到底是真的她還是假的她?是她的僞裝?還是因爲在害怕他?
可張行簡自認閱人無數, 按理說不該看錯。
直到他找到了曾經林語的一期採訪。
採訪中的她言笑晏晏,說:「如果是我喜歡的人, 我就會特別嬌氣,喜歡撒嬌, 裝柔弱。」
張行簡頓時失笑,而後又回想了一下,那她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那麼嬌氣的呢?
大概是他帶回方靈的時候吧。
後來的後來。
張行簡終於隨着林語的更新看到了最後一期視頻。
在屏幕黑下的那一刻。
他知道, 她對自己怯魅了。
那些年他籠罩在她身上的一切,只不過是上層人的虛僞泡影。
她看過世界, 體會過自由。
也不再是自己就能隨手抓住的籠中鳥。
張行簡既欣慰,又懊惱。
欣慰於, 聽見林語手段狠厲,整頓內部的時候。
他也有普通男人的虛榮心。
大概就是——我養的玫瑰, 自然有我的影子。
懊惱於,聽聞林語並沒有受到當初和他的那段感情影響,重新談了一段公之於衆的戀愛時。
哪怕他暗地裏使手段, 將她曾經與自己的過去曝光, 她也泰然處之。
張行簡這才細細發現,林語和自己本質上有着不同。
要怎麼形容呢?
大概就是那天他要送林語回家, 其實懷的是要與她和好的心思。想要重新來過。
如果林語不願意, 大不了以強權壓制。
畢竟對他而言, 沒有什麼是他想要而得不到的。
而林語拒絕了他。
只是臨走時, 她忽然眉眼彎彎, 笑容明媚地對他說了一句話。
她說:「張行簡,我說完,你可別嫌我矯情啊。」
一如當年的夜, 在他的旁邊,嘰嘰喳喳地講着自己的所聞:
「我最近剛學了一句話,叫觀我舊往同我仰春,知我晦暗許我春朝。
「我想, 這是最適合我們的距離。」
意思是什麼呢?
意思就是——謝謝你曾經給我的幫助,但願我們未來,再也不見。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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