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二十萬欠款以後

表哥欠我二十萬遲遲不還，卻在朋友圈曬新買的奧迪。
找他要賬，永遠都是那一句：「沒錢，有了再還你。」
他爸媽還怪我沒事找事。
「你表哥馬上要結婚了，這時候要錢你覺得合適嗎？」
「你媽生病又不是我們造成的，別把壓力甩給我們！」
我氣個半死。
直接說錢我不要了。
表哥一家卻崩潰了，死活求着要給我還錢。

-1-
刷到表哥朋友圈。
我瞬間火大。
幾個月前，我媽查出腎病，每個禮拜要做三次透析，喫昂貴的進口藥。
我還請了個護工，經濟壓力陡增。
幾次找表哥要賬，他都堅稱自己沒錢。
結果幾十萬的奧迪說買就買？
我立刻給他打電話。
「哥，行啊，買新車了。」
表哥理直氣壯：「要結婚了，沒個像樣的車怎麼行？」
好好好。
你結婚得有好車。
那我媽看病需要救命錢，就能拖着不還是嗎？
我忍着怒意：「那你欠我的錢是不是……」
話還沒說完，被他打斷。
「你不知道，買車、裝修，加上各種婚禮籌備都要花錢，我現在是真沒錢了！這樣吧，你再給我點時間，下個月一定能給你還上！」
下個月，下個月，又是下個月。
我真想罵人。
兩年前表哥找我借錢，信誓旦旦保證一個月就能還上。
出於對自家親戚的信任，我毫不猶豫借給他二十萬。
一個月到期，我沒催。
半年過去，我沒催。
一年後，我終於忍不住委婉問了下。
表哥說手頭還不太寬裕，不過讓我放心，他一有錢馬上就給我。
就這麼一拖再拖。
他每次都是同一說辭：沒錢，有了立刻還我。
「哥，我家現在什麼情況你也知道，我着急用錢。而且我不要你利息，只要那二十萬。」
「我知道，可我現在真的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不騙你！」
再信他我就是豬。
我斬釘截鐵：「不行，就今天，沒錢就把你奧迪抵押了。」

-2-
表哥頓時語氣有些怨懟：「我的車是要當頭車的，總不能因爲二姑生了病，我連婚都不能結了吧？」
我真是服了。
誰不讓他結婚了？
他想用飛機結婚都是他自由，但前提是能不能先把欠我的錢還了？
我決定退一步。
「那你先還我五萬吧。」
五萬塊不多，但至少能解我燃眉之急。
沒想到表哥卻開始批評我：「小文，爲了幾萬塊你跟我在這糾纏，你不覺得難看啊？你好歹是個公司老闆，做人做事要大氣！」
我登時大怒。
他明明知道，公司加上我才三個人，給別人做做賬，每天照樣起早貪黑掙辛苦錢。
髒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畢竟是親戚，我不想鬧得太難看。
「哥，這兩年生意不好做，我……」
沒想到電話那頭先不耐煩了。
「好了好了，後天就是婚禮，我忙得很，回頭再說吧。」
說完表哥就掛了電話。
我氣了個倒仰。
想再打電話過去，卻怎麼也打不通。
這時，【李家大院】裏消息一條接着一條。
原來是大舅在曬表哥新房。
大理石瓷磚，真皮沙發，80 寸電視，水晶吊燈，進口馬桶……
大姨點了個贊。
「房子裝修得真不賴！」
緊接着，舅媽又曬出了香格里拉的超大無柱宴會廳。
「婚宴二十桌，要不是親家的身份不能太高調，我們肯定要更隆重一點。」
二舅感慨：「建坤這次結婚，大哥大嫂花了不少錢吧？」
舅媽得意洋洋：「就這麼一個兒子，花多少不都是應該的嘛。而且建坤沒跟我們要多少，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出的錢。」
大舅不無炫耀地說：「親家門第高，我們家雖然比不上，但是也不能被人看扁了。」
羣裏頓時各種好話恭維。

-3-
誇表哥是個孝順孩子，大舅舅媽以後只管享福就行。
羨慕表哥找了個好老婆，未來還有老丈人幫襯，一定前途無量。
我怒氣更盛。
把剛剛跟表哥說過的話，給大舅和舅媽都發了一遍。
沒想到兩人的回覆讓我更加吐血。
大舅說：「結婚到處都要花錢，你這時候催你表哥，你覺得合適嗎？」
舅媽說：「你媽生病又不是我們造成的，你不能把壓力轉移到我們身上啊！」
難以置信。
這種自私又冷血的話，是從自家親戚嘴裏說出來的。
舅媽孃家遠，交通不便，當初生了表哥後是我媽伺候她坐月ţù₃子。
表哥初中，大舅舅媽去外地打工，表哥借住在我家，一住就是三年。
表哥上大學，幾家親戚給紅包，我媽給的是最厚的。
這些年我家對他們不說有大恩大德，至少也是能幫就幫。
沒想到卻幫了一羣白眼狼！
氣得我一晚上沒睡着。
第二天醫院通知我。
住院費該續了。
看着卡里的餘額，我直奔表哥家。
一家三口正喜滋滋地佈置新房。
見到我，表哥笑容收斂。
「小文，你這就沒意思了，我都說了下個月會還你，你咋還跑家裏來了。」
我擠出一絲笑，語氣乞求：「哥，醫院那邊催得緊，我是真沒辦法了，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來的路上我就想好了。
大不了我姿態放低點，只要能要到錢。
表哥卻皺着眉不說話。
此時此刻，我終於深深理解：什麼叫欠錢的是大爺，要賬的是孫子。
我繼續求他：「哥，二十萬沒有，五萬也行，五萬沒有，那兩萬總該有吧？」

-4-
大舅不悅地嘖了一聲。
「你這孩子，怎麼就說不聽呢，沒看我們這兒正忙着呢麼？」
我不甘心道：「舅，我媽是你親妹妹，不是外人。以前你們有什麼忙，我媽可是二話不說就幫的。」
舅媽不樂意了：「親妹妹怎麼了？早都各自成家了不是嗎？你媽是幫過我們，但那都是她自願的，我們可沒逼她！建坤明天就結婚了，你非要今天跑過來鬧，安的什麼心？」
我鬧？
我都低聲下氣地求他們了，怎麼就是鬧了？
我臉色越來越難看。
舅媽渾然不覺。
說出的話越來越離譜：「你媽好歹也是建坤的長輩，就不能爲他着想下？這病生的可真會挑時候，我還沒說你們晦氣呢！」
我氣得發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尼瑪說的是人話？
「砰」的一聲巨響。
茶几上的菸灰缸被我摔到ťū́₍四分五裂。
三個人都被嚇了一大跳。
舅媽呆愣片刻，失聲尖叫。
「你幹什麼？！要死了啊你！」
我一屁股坐到沙發上。
「反正你們今天要是不還錢，我就不走了！」
表哥勃然大怒：「一直好聲好氣跟你說話，你還蹬鼻子上臉了！就爲了那麼點錢，這兩年天天追在我屁股後ţű⁹面要，你他媽丟不丟人！跟你說我忍你很久了！」
我去他大爺的。
到底是誰忍誰？
從前顧及大家是親戚，很多事不計較罷了。
真以爲我是包子？
我火力全開，把這家子白眼狼罵了個狗血淋頭。
舅媽跟表哥齊上陣。
我們三個吵到臉紅脖子粗，誰也不讓誰。
大舅怒斥我：「到長輩家裏大吵大鬧，還摔摔打打，難道這就是你們家的家教？你信不信我現在就給你媽打電話？」

-5-
我臉一沉。
我媽本來就因爲生病花錢的事自責內疚。
經常揹着我偷偷抹眼淚。
我怕她再有心理壓力，所以今天到表哥家要賬，都沒敢告訴她。
看我不再吭聲。
表哥冷冷道：「跟你借錢是把你當自己人，可你呢？你把我們當親戚了嗎？最後跟你說一遍，錢的事，等婚禮結束以後再說！」
走的時候我憋着一肚子火。
舅媽還在背後嘀嘀咕咕：「建坤結了婚就得馬上要孩子，等生了孩子，要錢的地方更多了去了，哪有多餘的救濟他們……」
後悔。
太后悔了。
當初真不該信了表哥的鬼話，輕易就把錢借給他。
我甚至萌生了去告他的念頭。
但是想通過起訴追回借款，哪有那麼容易啊。
這時堂妹給我發了條消息。
「哥，學校突然要實習證明，你公司給我開一個唄~拜託拜託！」
雖然我這邊焦頭爛額，但堂妹的這個小忙肯定要幫。
我回她：「小事。」
「謝謝哥！你不知道，沒有這個就不讓畢業，我好多同學都發愁呢。系裏兩百個人，現在弄到證明的還不到十個。」
兩百個人。
喫席都得坐二十桌。
一個大膽的念頭突然從腦子裏浮現。
心跳忍不住加快。
這招說不定真能管用，就是太損了。
畢竟是親戚。
還是在結婚這種場合……
可是不來點狠的，我的錢猴年馬月才能要回來。
腦子裏天人交戰的時候，護工劉姐突然給我打電話。
我心裏咯噔一下，趕緊接聽。

-6-
「小楊，阿姨鬧着要出院，怎麼都勸不住，你趕緊過來吧！」
我一驚：「好端端的，我媽爲什麼要出院？」
「還不是你舅他們，突然打電話說了些有的沒的，阿姨聽完心情特別不好，說不想拖累你，非要出院。」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又起來了。
我走以後，他們竟然還是給我媽打電話了。
「他們說了什麼？」
「亂七八糟的，反正意思就是，阿姨這病能不能治好還是未ťũₖ知數，錢花了大概率也是打水漂。小楊你說說，怎麼能對病人說這種話呢？太過分了！實在是太過分了！」
我死死攥緊手機。
「劉姐，我馬上到醫院！」
花了好幾個小時，費盡口舌，總算是把我媽勸住了。
對錶哥一家的憎恨達到了頂峯。
幾乎是瞬間，我就下定決心。
我立刻給堂妹打電話。
「瑩瑩，問問你們系同學，有誰願意來幫我的忙，實習證明我包了！來的人越多越好。」
堂妹懵了：「啊？什麼事兒啊？」
「我請大家喫席！」
我又馬不停蹄找了個廣告公司。
要求老闆給我加急做個橫幅。
聽了我的要求，老闆一頭黑線。
「你確定是這幾個字？」
我點頭：「字兒用金色，看着喜慶。還有，一定要大，要醒目！」
橫幅做好後，我給表哥發了條消息。
「建坤哥，我反思了一下，你結婚這個節骨眼上，我確實不應該跟你要錢。」

-7-
他沒回我。
我繼續發：「自家親戚，爲錢傷了和氣不好。」
他還是不理我。
我又說：「以後我絕對不催你了，你不用有負擔，就當沒借過我的錢。」
表哥這次終於回我了。
「你剛不是很厲害麼？牛逼轟轟的來我們家發瘋撒野，現在知道錯了？」
他噼裏啪啦發來十幾條語音。
痛批我不懂事，沒格局，讓他很失望。
等他罵夠了。
才終於道：「既然你主動認錯，這次我就不計較了，下不爲例。」
「哥，既然你不怪我了，那我明天帶公司的人去喫席行吧？」
聽我說不用急着還錢以後，表哥顯然心情大好。
「來唄，你公司才幾個人，又不是坐不下。」
堂妹那邊很給力。
不到晚飯時間，事情就辦好了。
「全系 200 個人都能來！按你說的，十人一組，剛好分了二十個組！」
我有些意外：「都來？」
按我的預想，能來一百個就不錯Ṱüₓ了。
「我跟同學們說了你的事，大家都替你生氣，說無論如何都得來幫你。正好明天是週六，路線我已經查好了，明早一定準時到，所有人都聽你安排！」
給我整感動了。
「好，明天全靠大家了。」
第二天我早早等在酒店門口。
十點整，婚車車隊抵達酒店。
衆人下車後又是放鞭炮，又是擰噴花。
還起鬨着讓表哥抱着新娘在院子裏跑了好幾圈。
熱鬧了好久纔算完。
表哥這纔看到我。
「來得夠早啊，不是說還要帶公司的人麼，怎麼就你一個？」
我淡淡一笑：「都在裏頭坐着呢。」

-8-
舅媽聽見這話不高興了。
「建坤，咱們的酒席三千八百八一桌。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讓來，就隨個一兩百塊，還不夠一盤菜錢呢！」
表哥彷彿才意識到這點，面上出現一絲懊惱。
我心裏冷笑。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真不知道新娘子到底看中表哥什麼了。
「舅媽，哥，你們放心，我跟員工們都說好了，禮數上絕對差不了。每個人一千，就當是爲我昨天的不懂事賠罪了。」
聽到我這麼說，兩個人表情果然舒展多了。
舅媽哼了一聲。
「這還差不多，但是你讓他們都自覺點坐邊上去，今天女方那邊來的都是貴賓，好位置是留給他們的！」
表哥交代伴郎：「你幫我盯着點，不要讓一些沒眼色的人亂坐，尤其是給女方安排的那幾張桌子。」
舅媽不住點頭：「對對對！」
表哥老丈人在體制內身居要職，是他領導的領導。
丈母孃是三甲醫院主任醫生。
他未過門的媳婦，是大學老師。
就連女方家的親戚，好幾個人都是國企裏的領導。
難怪大舅要說對方門第高。
自打定下這門親事，表哥一家見了路邊的狗都恨不得炫耀一番。
所以他們對這場婚禮十分看重。
此時，新娘子已經去樓上換衣服了。
表哥在門口準備迎賓。
大舅和舅媽直接跑到馬路邊候着。
說是必須讓親家們一來，就能看得見他們，以示尊重。
其他人也是各司其職。
只有我原地不動。
表哥對我沒有眼力勁的表現不太滿意。
「你愣着幹什麼？去看看哪裏需要幫忙，搭把手啊。」
沒等我開口。
伴郎從宴會廳的方向匆匆跑出來，神色凝重。
「建坤，咱沒走錯酒店吧？」

-9-
表哥看傻子一樣看了他一眼：「你說呢？全市就這麼一家香格里拉，咋可能走錯！」
「那怎麼裏邊坐的都是人？」
表哥顯然沒理解這話意思。
「你這不廢話麼，坐的不是人還能是鬼啊？」
伴郎急得拍大腿：「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裏頭現在都坐滿了！二十桌全部……」
後面的話被大舅打斷。
「建坤，快看看誰來了！」
幾輛車停在旋轉門前。
陸陸續續下來十幾個人。
走在最前面的兩個，正是表哥老丈人和丈母孃。
表哥顧不得伴郎說什麼了，殷切地挨個叫人。
女方親戚們交口稱讚。
「新郎官今天可真帥！」
「聽說工作能力很出衆，真是年輕有爲呀！」
「還是咱大哥會選女婿~」
表哥老丈人微微一笑。
「別的都是其次，建坤踏實上進，待人真誠，我最欣賞的就是他這兩點，現在這樣的年輕人可不多了。」
我不禁腹誹。
他李建坤待人真誠，那這世界上就沒有騙子跟老賴了。
大舅扯謊不臉紅：「親家公，您眼光真準！建坤這孩子從小就本分，也特別善良，更不會搞什麼虛頭巴腦的。」
表哥謙虛起來：「我還要多努力，您就是我學習的榜樣。」
舅媽也嘚瑟道：「不是我自誇，我這個兒子雖然年輕，但最是穩重，遇事從來都不會咋咋呼呼，這點跟咱親家公還挺像呢！」
大家都笑了。
此時伴郎終於瞅準機會，湊近表哥說了句悄悄話。
表哥一聲大吼：「臥槽！怎麼可能？！」

-10-
在場人都被嚇了一跳。
尤其是舅媽。
纔剛誇完表哥就被打臉，她尷尬地看了眼女方爸媽。
然後嗔怪道：「你這孩子，喊什麼呢！」
表哥一邊懊惱自己的失態，一邊強笑：「沒事沒事，司儀說有個東西找不到了，讓我去看看。」
然後他把大舅拉到一邊，低聲囑咐。
「爸，一定要想辦法拖住他們，千萬不要現在去宴會廳！」
說罷他拔腿就跑。
我憋着笑跟上。
「哥，我也去幫忙唄。」
剛靠近宴會廳，就聽到裏頭人聲鼎沸。
跟晚上八點後打折的大賣場一樣。
表哥猛地推開門，眼前景象讓他兩眼一黑。
二十張婚桌座無虛席。
打遊戲的，嗑瓜子的，玩自拍的，睡覺的……
甚至還有個大嗓門在背英語單詞：「abandon！abandon！」
而剛剛跟着婚車一起來的第一批賓客，此刻都尷尬地擠在角落。
大姨看到表哥就抱怨：「建坤，你們家到底請了多少人？現在都坐滿了，你讓我們坐那兒？」
「大姑，我沒請這麼多人啊。」
二舅白他一眼：「我問了好幾桌，人說就是你請來的。」
急性子的大姨繼續輸出。
「我真是搞不懂了，爲了你結婚的事，我們幾家又出錢又出力，結果到頭來連個座位都沒有。你是怎麼想的？你爸媽怎麼想的？」
「你們家攀上了個厲害的親家，立刻就要跟我們劃清界限了？把我們當什麼人了！」
表哥自己都沒搞清楚狀況，就被大姨好一頓數落。
他也不爽了：「大姑你是狗血短劇看多了，把腦子看壞了吧？」

-11-
大姨一巴掌拍在表哥肩膀上。
「你腦子才壞掉了！」
「天天在羣裏炫耀來炫耀去的不是你們？給你們捧捧場誇你幾句，就真以爲我們低你一țŭ⁶等了？」
「你別忘了，這裏每個長輩都是看着你長大的，都給你把過尿！」
幾個氣性大的長輩直接就要走人。
表哥一個頭兩個大。
慌慌張張地攔了這個，又去拉那個。
伴郎着急催促：「建坤，沒時間再耽擱了，趕緊弄清楚怎麼回事！」
表哥神色一凜。
時間確實不早了。
先不說更多的賓客們很快就到。
最可怕的是他老丈人就在外頭，隨時可能進來。
他看了一圈，發現坐着的一個都不認識。
「你們走錯場地了吧？趕緊都給我出去！」
但是他聲音淹沒在一片嘈雜中。
壓根兒沒人鳥他。
表哥急了，伸手去扯離他最近的一個女孩。
卻被女孩旁邊幾個男生狠狠推開。
表哥大怒：「組團來蹭喫蹭喝的是不是？這是你們該來的地兒嗎？年紀輕輕的怎麼這麼不要臉！」
大學生們不滿了。
七嘴八舌跟表哥吵起來。
「憑什麼說我們蹭喫蹭喝？」
「你可以罵我是窮鬼，但不能說我不要臉！」
「我們大學生可不幹那麼沒品的事！」
那位單詞哥的聲ẗů₋音最響亮：「老子生平最恨兩種人，一種是欠錢不還的，一種是對女孩動手的，什麼叫不要臉？這才叫不要臉！大家說對不對？」
上百人異口同聲：「對！」

-12-
表哥一聽這話還了得？
擼起袖子就要動手。
結果被兩個一米八的男大輕輕鬆鬆就摁住了。
他五官都氣的變形了。
「叫保安，趕緊叫保安！」
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早就站臺上的我清了清嗓子，打開麥克風。
「建坤哥，你冷靜點，他們都是我公司的人。」
全場立刻安靜下來。
表哥皺眉：「你說什麼？」
「我說，這裏坐着的每一個人，都是我公司的員工。是你同意他們來的呀，你忘了？」
「你放屁！我什麼時候……」
話說到一半。
表哥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變了又變。
「楊博文我去你大爺！原來是你叫這些人來搗亂！他們要是你公司的，我倒立喫屎！」
坐在最前排的堂妹突然站起來：「各位，咱們公司的口號是什麼？」
「以信立身，以誠立業！」
「誠信爲基，信譽爲帆！」
「誠信爲本，共贏未來！」
兩百個人高喊口號，氣勢那叫一個恢宏。
每喊一句。
表哥的臉就黑一分。
站我旁邊的司儀目瞪口呆：「我的媽呀，這到底是婚禮還是公司團建……」
大姨他們意識到剛剛誤會了表哥。
開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批評我。
「小文，你到底要幹什麼？弄這麼多人來，不是胡鬧嗎！」
「你這孩子平時看着挺懂事，今天怎麼闖這麼大的禍！」
「有什麼事不能坐下來好好說，你表哥到底哪兒點對不起你了？」
是時候了。
我招了下手。
兩個男生飛快衝上臺。
衆目睽睽之下，十米長的橫幅嘩啦抖開。
【二十萬借款轉賀禮，恭賀李建坤先生新婚大喜！】

-13-
宴會廳裏瞬間炸開了鍋。
表哥怔怔地盯着橫幅，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一樣。
我揚聲道：「大家不要誤會，我今天帶這麼多人來真的不是砸場子，而是要給我的表哥，也就是今天的新郎，送上最誠摯的祝福！」
此時賓客越來越多。
秩序越來越亂。
簽到臺上的紅色桌布被人抓掉了，通道兩側的鮮花被撞倒了。
門口更是擠得水泄不通。
外頭進不來的人搞不清狀況，都跟大姨一樣，以爲是男方安排不當。
氣到大罵。
「你們男方會不會辦事？我們村裏老人過壽都知道多擺幾桌！」
「就是，這麼摳門乾脆別辦婚禮了！」
「太傻比了，頭一次參加婚禮連門兒都進不去，讓我們站外頭喝西北風嗎？」
表哥臉色鐵青。
那眼神，恨不得立刻把我生吞活剝。
自己斥資準備，要在老丈人面前好好表現一番的婚禮，卻被我給攪和得一團糟。
他不恨纔怪了。
但我根本不在意。
拿着話筒繼續道：「哥，我的錢既然你不想還，就不用還了。今天現場所有人都是見證，李建坤欠我的二十萬，算作我送他的新婚賀禮，我倆的賬一筆勾銷！」
話音剛落。
人羣中咕湧出來一個肥胖的身軀。
正是舅媽。
她滿頭是汗，只顧着催促表哥。
「建坤，外頭都亂套了！趕緊讓客人們先坐啊！」
「跟你說話你聽見了沒有？」
「你看什麼呢？」
舅媽順着表哥的目光看過來。
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14-
「我今天帶來兩百個人，二十萬每個人平均一下就是一千。舅媽，一千塊的份子錢，不算失禮吧？」
舅媽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指着我結巴：「你……你……」
大姨二舅他們都是一臉意外。
當初表哥跟我借錢的時候，特意叮囑我不要把這事兒告訴任何人，尤其是自家親戚。
我同意了。
所以直到今天，「李家大院」裏的人都不知道表哥借我錢這事。
伴郎爲表哥打抱不平：「我兄弟欠你點錢怎麼了？又不是不還你！你至於做的這麼絕嗎？」
現場也有一些看不慣我行爲的人幫腔。
「是啊，再怎麼樣也不能到人家婚禮上鬧呀。」
「知人知面不知心，這種親戚真可怕。」
「我要是新郎我現在立刻報警！」
我指着伴郎：「哥們兒，這麼爲你兄弟着想的話，要不這樣，這點錢你替他還我。這樣債務就轉移到你們倆之間了，反正你們是兄弟嘛，他肯定不會不還你。」
伴郎頓時屁都不敢再放一個。
一直沉默的大姨父突然道：「小文他媽現在住院，正是急需用錢的時候。二十萬不是小數目，說是救命錢也不爲過。建坤這邊，又是裝修房子，又是買車，好幾個二十萬都花出去了吧。」
衆人看錶哥的眼神都變了。
婚禮操辦豐儉由人。
可拿着別人的救命錢來大操大辦，說破天也不佔理。
表哥臉漲得跟豬肝一樣。
舅媽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對我破口大罵。
什麼龜兒子。
什麼小畜生。
什麼狗孃養的。
絲毫不顧及現場有多少人在看笑話。
甚至有人悄悄拿出了手機錄像。
大姨二舅他們實在聽不下去，直接把她嘴捂上了。
表哥陰沉着臉衝上臺，一把扯掉橫幅。
「你他媽鬧夠了沒有？」

-15-
我淡淡一笑：「我沒鬧啊。」
「老子今天的臉全被你丟光了！你滿意了吧？！現在趕緊帶着底下那些人走！」
「那怎麼行？」
我一口拒絕。
「我已經把話當衆放出去了，二十萬欠款算作我送你的賀禮。錢我都給了，那我們喫頓飯不過分吧？」
表哥額頭青筋暴起。
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我李建坤發誓，欠你的錢一定會還你！」
我不說話。
「婚禮一結束就還！」
我還是不說話。
「兩年的利息也給你算上！」
我佯怒：「哥，你再這樣我生氣了啊！我都說了這錢不用你還，不用你還，怎麼就說不聽呢？而且等婚禮結束，你們家用錢的地方多着呢，萬一你再有了孩子，那可是大支出，千萬別逞強。」
表哥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我相信他現在掐死我的心都有了。
司儀弱弱地問：「李先生，咱們婚禮還能按時開始嗎？」
賓客們也沒耐心了。
「你們倆搞什麼啊？婚禮還辦不辦了？」
「建坤，馬上十二點了，我們到底能不能坐？」
「新郎官，本來就是你欠人錢，趕緊給他還了不就得了！」
表哥又羞又惱，從衣服兜裏掏出手機，飛速點了幾下。
「錢給你轉過去了，現在馬上給老子滾，有多遠滾多遠！」
我點開微信。
呵呵。
確實轉了。
但是隻有五萬塊。
真不愧是他啊，都火燒眉毛了，還敢敷衍我。
我毫不猶豫把轉賬給他退了回去。
表哥眼睛都瞪直了。
「楊博文我艹尼瑪！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滿意？！」

-16-
相比於他的瘋狂，我平靜多了。
「哥，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才肯相信。錢，我不要了。」
表哥簡直要崩潰了。
舅媽從臺下衝過來，激動地喊：「建坤這婚要是結不成，我跟你沒完！」
在司儀和衆人的多次催促下，表哥只好再次拿起手機。
這回他老實了點。
給我一次性轉了十五萬。
「這是我身上所有的錢了，剩下的婚禮結束我馬上給你，騙你我窮一輩子！」
我沒有立刻表態。
表哥咬着牙，幾經猶豫後，終於低頭了。
「小文，我跟你道歉，我錯了，我不該拖着你的錢不給，我昨天也不該說那些話！我求你了，求你趕緊把錢收下行不行？」
舅媽快急哭了：「錢都給你了你還要怎麼樣！我們家碰上你，真是倒了血黴了啊！」
我點點頭。
「好吧，看在你求我的份兒上，我就勉爲其難收下了。」
表哥正要長出一口氣。
沒想到下一秒，我的話又讓他頭皮一緊。
「我讓他們給你騰出十五桌來。」
「爲什麼是十五桌？」
我認真道：「你要是給我二十萬，我就讓他們都走。但你只給了十五萬啊，那就只能先走十五桌了。」
表哥眼裏的震驚一點點放大。
最後一絲理智消失了。
他像只瘋狗一樣，撲過來要揍我。
「你他媽的，看老子今天弄不弄死你！」
「李建坤你幹什麼？！」
一道急促又嚴厲的聲音響起。
大舅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
他旁邊站着女方家所有親戚。
表哥老丈人和丈母孃眉頭緊鎖，一臉失望。
表哥渾身一抖。
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瞬間就蔫兒了。
舅媽徹底慌了：「親家公，今天的事兒可怨不得建坤吶，您千萬別誤會！」

-17-
鬧劇終結了。
我拿回了屬於我的十五萬，還開走了表哥的奧迪。
車子名義上算我跟他借的。
實際上，是他欠我剩下五萬塊錢的抵押。
這次我說什麼都不肯退讓。
什麼時候他把五萬塊還我，什麼時候我再把車給他。
反正已經鬧這麼大了，我無所謂鬧得更厲害一點。
表哥差點給我跪下了。
讓他把新買的愛車給我開，不亞於要了他的命。
但是當着他老丈人和所有賓客的面，大舅的老臉實在是掛不住了。
他狠狠給了表哥一個大逼鬥。
「拎不清的蠢貨，你到底還想不想結婚了？！」
這下可把舅媽心疼壞了。
她哭着喊着護在表哥前面。
「你幹什麼呀！不去打外人你跟兒子動手！鬧事的又不是建坤！爲了這次婚禮，他把能借的都借了你還要他怎麼樣！」
「你給我閉嘴！」
大舅臉色鉅變，厲聲打斷舅媽。
舅媽好像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刻閉嘴。
表哥不得不把車鑰匙給了我。
直到我們離開，他老丈人始終板着臉，沒有說任何一個字。
我把昨晚連夜弄好的實習證明交給同學們。
「謝謝大家，要不是你們，我的錢不可能要回來。」
堂妹說：「哥，你這就見外了哈。」
其他人也說：「小文哥，是我們要謝謝你纔對，不費勁就拿到了實習證明。」
單詞哥興奮地表示：「下次再有這種好玩的事，儘管找我們！」
我被逗笑了。
連日來壓在心頭的重擔, 終於輕鬆了一點。
可表哥那頭就沒那麼開心了。
原來我們走了以後，女方爸媽當場悔婚。
婚禮到底還是沒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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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是大姨父告訴我的。
「……老丈人追問了幾句，他就老實交代了, 辦婚禮的錢，都是他從各大網貸平臺上借的, 說是怕婚禮辦不好沒面子, 更怕老丈人不滿意。」
「人家女方可沒對婚禮提過什麼要求, 分明是他們自己虛榮。」
「哪家父母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負債累累的男人？尤其是一個不誠信的人！」
知道這個消息以後, 我沒有太大反應。
更不會內疚。
反正我不後悔，至於後面發生的事, 歸根結底是表哥咎由自取。
可當事人顯然不這麼認爲。
當天晚上，我就被舅媽從「李家大院」裏踢了出去。
我反手建了個新羣。
除了表哥一家, 其他人都拉了țůₔ進來。
大姨：「建坤找你們借錢了嗎？好傢伙，張口就跟我借五十萬！當我是開銀行的啊？我開銀行我也不借他！」
二舅：「也找過我了。」
二舅媽：「我可警告你啊, 你要敢借錢, 我就跟你離婚！沒看小文要了兩年都要不回來嗎？」
二舅：「放心, 我腦子有坑我才借！」
大姨父爲我擔憂：「小文，你大舅他們這次恨死你了, 肯定要找你的麻煩。」
我：「謝謝大姨父提醒, 我有心理準備。」
果然，第二天表哥一家氣勢洶洶地衝到醫院，要找我算賬。
他們哪裏知道, 昨天我就給我媽辦理了出院, 然後立刻轉去北京求醫。
沒找到我，氣急敗壞的表哥給我打電話。
「老子告訴你, 躲哪兒都沒用。你他媽毀了老子的婚禮, 這輩子別想再有安穩日子過！」
我冷笑：「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你欠我的那五萬, 我已經把債權轉讓給別人了。那可是專業討債的, 不會像我這麼好說話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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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在我這裏早就信譽破產了。
那五萬我根本就沒指望他能還我。
所以我寧願少拿 20%, 讓他跟別人扯皮去吧。
表哥大怒, 對我極盡辱罵, 還揚言要找人弄死我。
「李建坤，真以爲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找我借錢嗎？一個體制內在編人員，搞網賭算是嚴重違紀了吧？」
我威脅的意思很明顯。
表哥猛地住嘴。
這幾年他偷偷網賭，輸了不少錢, 連大舅跟舅媽的養老錢都賠光了。
走了狗屎運被領導看中, 便鉚足了勁要討未來老丈人的歡心。
結果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還欠下一屁股債。
要是工作再沒了, 那可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表哥沉默許久。
電話那頭隱約能聽到大舅跟舅媽的爭吵。
「都怪你，當初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把兒子害苦了！」
「姓李的你有病吧！當初你不也不想還錢嗎？現在成我一個人的錯了！」
「我哪知道這小子就是個瘋子！」
就在我準備掛電話的時候, 表哥認命般說道：「咱倆以後井水不犯河水，我的車總該還我了吧？」
「哦，車我用着呢, 下個月再說吧。」
車都被我開到北京來了。
還什麼啊還。
反正當初說的是借, 借多久我說了算。
表哥急了：「下個月？不行！立刻給我！」
我聲音比他還大：「你怕什麼，我還能不還你？你自己說的，做人做事要大氣。爲了一輛車你跟我爭來爭去, 你不覺得難看啊？」
表哥語塞。
我心情大好。
也該換他來體驗一下要不到賬是什麼感受。
表哥咬牙切齒：「楊博文，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
「彼此彼此。」
有些人很會僞裝。
經歷一次借錢，才能知道是人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