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奶奶

我奶是個戲精。
爸媽第一次買帝王蟹，忙活了一上午。
她說太貴了，死活不肯吃。
等我們吃完之後，她轉頭就搬著小凳子坐在大門口，抹著眼淚說爸媽不給她吃肉。
鄰居都罵我們不孝。
我爸氣到跺腳：「明明是你自己說不吃的！」

-1-
奶奶的表演型人格，全家人都領教過。
我高三的時候，她淩晨四點就把我喊醒，問我早飯吃什麼。
四點半又來問一次。
到了五點鐘，我被她煩的實在是睡不著準備起來吃早餐的時候。
她卻說沒做早飯，因為不敢做，怕做了我不吃。
她身體健康卻非說自己有病，逼著我媽帶她去醫院。
結果出來，只是簡單的骨質疏鬆，醫生建議多喝牛奶。
她突然驚恐：「牛奶？！我怎麼喝得起牛奶！」
醫生用震驚的眼神看我媽……
我爸見她整天沒事找事，跟她說實在是太閑的話就把屋子打掃一下。
於是她半夜躲在房間裡哭自己命苦，一把年紀還要被逼著幹Ŧű₅家務。
全家人對她這幅樣子都十分無語。
但好在她也沒鬧出過什麼大事，再加上她只有我爸一個獨子，實在不好把她趕出去。
只能一忍再忍。
沒想到忍到最後還是出事了。
我爸上個月業績不錯，這個月剛拿到獎金就去買了一隻帝王蟹。
他和我媽在廚房忙碌了一上Ṭű̂₇午，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飯桌上，我奶奶聽說那只帝王蟹花了兩千多的時候，死活不肯吃一口。
「這麼貴的東西，我可捨不得吃。」
「你讓你老婆孩子吃，我吃兩根榨菜配白飯就行。」
我爸好言寬慰她說菜很多，不用讓來讓去。
還把最好的那塊蟹肉夾給她。
可奶奶像是怕菜裡有毒一樣，二話不說就把碗端走。
好好的一塊蟹肉就這樣掉在了地上，落到了大黃嘴裡。
之後我媽又給她夾了幾次菜，她每次都避如蛇蠍。
「我一把老骨頭了，不用吃那麼好的，給我吃也是浪費。」「我隨便對付兩口就行。」
她往碗裡夾了幾根青菜之後就端著碗匆匆下桌了
奶奶有個怪癖，吃飯不喜歡在桌上吃，非得搬個小板凳縮在大門口吃。
搞得鄰居還以為我們不給她上桌一樣。
我爸媽說過她好多次，她都不改。
久而久之，也就隨她去了。
本以為這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沒想到我卻因此斷送了職業生涯。

-2-
最近幾天出門的時候，碰到社區裡的鄰居，總感覺她們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但是由於忙著工作的事，我也沒想太多。
我在現在這家公司兢兢業業幹了五年，終於把部長給熬走了。
領導跟我說，不出意外的話我會頂替她的位置。
所以這幾天我一直在準備我的晉升述職報告，修修改改好幾次，終於寫出一個滿意的版本。
述職結束之後，我滿懷期待的等著我的好消息降臨。
可領導卻臉色難看地告訴我，我晉升不了。
職位給另外一個人了。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我當時就懵了。
過了好久才想到要問為什麼？
為什麼我業績這麼突出，為什麼我能力這麼強，卻把部長的位置給了一個遠遠不如我的人？
領導原本不想透露太多，但是看在我平時工作努力的份上，還是把她知道的都告訴了我。
「這次公司副總也來了，他是出了名的大孝子，最看不慣忤逆不孝的人，他說品行比能力更重要，人品不好的人只會影響我們公司的口碑。他不拍板，我們也不敢同意讓你當部長啊。」
「曉倩啊，你回去好好想想，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好端端的怎麼會傳到副總耳朵裡去了呢？」
得罪什麼人？不應該啊。
我從不與人起爭執，在工作上也是光明磊落，一直都是憑本事賺錢。
想半天也想不出到底得罪過誰。
領導見我心裡難受，特地給我批了半天的帶薪假。
我如行屍走肉一樣在街上遊蕩，喉嚨像哽著什麼東西，想哭卻哭不出來。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社區門口。
迎面走來幾位阿姨，一見到我，她們臉上的笑容就消失。
交頭接耳嘰嘰咕咕。
壓抑了那麼久的情緒突然像火山爆發一樣，全都噴發了出來。
我沖上去對著她們大聲質問。
「如果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們可以明說！不用每次見到我都像見到鬼一樣！」
兩個阿姨被我戳穿，臉上閃過一陣尷尬。
但很快，她們就理直氣壯起來。
「看來你奶奶說的真沒錯啊，小小年紀就目無尊長苛待老人。我們怎麼說也是你的長輩，輪不到你在這裡大呼小叫。」
奶奶？
關奶奶什麼事？
在我的追問下，兩位阿姨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我。
原來那天我們一家三口在客廳裡吃帝王蟹的時候，奶奶正捧著個飯碗蹲在大門口的角落裡默默抹眼淚。
我們家住三樓，老小區沒有電梯。
路過的鄰居看到她這樣，都忍不住問一句怎麼了。
她一邊往嘴裡塞白米飯，一邊跟鄰居賣慘。
「沒事，就是吃青菜噎著了。不過不打緊，我人老了，對這個家沒有貢獻，吃青菜是應該的，一會兒喝點自來水就好了。」
「肉啊？當然有，不過家裡還有三張嘴和一條狗，哪裡輪得到我這個老太婆啊。」
「沒什麼委屈不委屈的，人上了年紀就是會被嫌棄的，兒媳孫女能給口飯吃就不ťŭ₄錯了，哪裡敢有意見啊。」
聽到阿姨們複述這些話的時候，我整個人都要炸了，雙手控制不住的發抖。
不用想，這些話肯定已經在社區裡傳的到處都是了。
回來的路上，我做了千百種設想。
或許是同事對我使陰招，或許是領導看不慣我故意搪塞我，又或許是人選已經內定了……
但我萬萬沒想到，竟然是我的親奶奶在背刺我！

-3-
我懷著滿腔怒火沖回了家，一進家門就直奔廚房。
「老太婆，出來！」
爸媽見我這麼早回來，又見我如此無禮的稱呼奶奶，便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奶奶此刻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雙手在圍裙上來回擦，又開始演了起來：「人老就是討人嫌啊，連親孫女都開始煩我了。」
見她又裝出這幅死樣子，我壓抑許久的情緒徹底崩潰了。
沖著她瘋了一樣大喊：
「我是你仇人嗎？你為什麼要這樣害我？」
「為什麼你不能像別的老人一樣善良一點老實一點？！為什麼你那麼喜歡歪曲事實，為什麼你要編造謊話來害我！」
「演演演！一天到晚就知道演，你是戲精上身嗎？」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到處造謠，公司的領導對我有意見，本來就要到手的職位就這樣被你給毀了！」
一想到我為了這次晉升所熬的大夜就這樣付諸東流了。
我心裡的怨和恨就達到了頂峰。
抄起手邊的花瓶就往地上砸。
我媽見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連忙幫我順背。
我爸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氣得臉色鐵青。
「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在外面亂說，你知不知道病從口入禍從口出？你要把我們這家人害到什麼程度你才滿意？」
奶奶猶豫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也不想的。是她們一直問，我才實話實話的。」
「實話實話？」連我爸都被她氣笑了。
「我們不讓你吃肉，不讓你上桌，連開水都不讓你喝，你只能被迫去喝自來水？媽，你說這些話的時候，你的良心不痛嗎？你到底為什麼那麼愛裝可憐啊？！」
「我們體諒你年紀大，所以對你有求必應，平時家裡有什麼東西也是緊著你吃緊著你用，可你呢，你是怎麼對我們的？在家裡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搞得我們夫妻不和，父女離心，出了家門還要把我們往死裡坑！」
爸爸是個脾氣溫和的人，很少發這麼大的火。
奶奶被嚇得連話都說不清，哆嗦著解釋：
「我真沒想到我的話能傳到曉倩領導口中，我要是知道事情會這麼嚴重的話，我當時寧願躲廁所裡吃也不會去門口！」
都這時候了，她還在狡辯！還不肯承認自己的錯！還在裝無辜！
我沖她尖叫：「別裝了！」
「就算知道你也不會改的，從小到大你坑我坑得還不夠嗎？」
第一次被她坑，還是在我上初一的時候。
過年我跟爸媽回村裡走親戚。
家裡活多，我媽就吩咐我去洗碗。
奶奶就站在我旁邊看著我洗，一會兒說我洗潔精放多了，一會兒說我力度太大會把碗磕爛。
她到處挑刺，可就是不會伸手幫忙。
結果一有人來，她立馬推開我自己拿個碗在洗。
邊洗邊說自己平時都是把我當公主一樣伺候，從不讓我幹活
因為這件事，家裡的親戚對我陰陽怪氣了好久，說我沒有公主命，一身公主病。
那時候還不知道表演型人格這個詞，只知道奶奶很愛裝。
只要有人聚在我家吃飯，她就會莫名其妙拿起掃把，一邊掃一邊說：「小姑娘的手是用來讀書寫字的，這種髒活累活還是我這個老太婆來幹吧。」
正在備考的我，常常因為受不了她的演技而不得不中斷學習出來幹活。
她明明不幹家務，卻一直帶著個圍裙，給人一種一天忙到晚的感覺，連累我媽被社區的人說懶。
意識到她是一個深度表演型人格之後，從她搬進來的那天我就再三叮囑她，我領導一家就住在這個社區，讓她出門在外謹言慎行，別演戲演到人家面前去。
丟了面子事小，丟了工作才要命。
沒想到千叮嚀萬囑咐，依舊逃脫不了被她坑的命運。
我哭的幾近暈厥，我媽怕我出事，不停的哄我。
奶奶低著頭站在一旁道歉，說自己不是故意的，自己什麼也不懂。
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久，見沒人理她，說著說著還委屈上了。
心裡那點愧疚煙消雲散，瞬間變得理直氣壯。
「我都道歉了，你還要我怎麼樣？難不成要我這個老太婆跪下來給你賠罪你才開心嗎？」
以往每次她犯了錯我們說她的時候，她都用這一招。
我爸是個孝順的人，所以每每都讓她得逞。
現在沒人理她，她站在那兒，半跪不跪，樣子像個小丑。
良久，她撇著嘴直起了身子，小聲嘟囔：
「領導怎麼會因為我幾句話就不讓你升職了，要我說，肯定是你平時工作偷懶被領導發現了。」
「從小我就教導你做人要勤快，不能偷奸耍滑，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哎！」
如果她不是我奶奶，我現在真的會一巴掌扇過去！
明明是自己的錯，卻非要把鍋往我身上甩！真沒見過這麼無德的老人。
可偏偏一個孝字像一座大山一樣壓住了我，什麼也幹不了。
我被她的話氣到呼吸不順，一口氣憋在嗓子眼裡，怎麼也出不來，臉色慢慢發紫。
我爸沖她大吼：「是是是，你最厲害，全世界你最厲害！」
「我求求你閉嘴吧行嗎？不要把我逼你送到養老院去！」
聽到養老院三個字，奶奶終於偃旗息鼓。

-4-
有人的地方謠言就傳的特別快。
我「虐待老人」的英勇事蹟一下子在公司傳開了，甚至越傳越離譜，說我外表看著心地善良，背地裡卻把老人趕到廁所去住。
我解釋過幾次。
可是在別人看來，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Ţû₃。
因為受不了別人的議論，再加上在這家公司已經升職無望，思慮再三，我向公司提出了辭職。
奶奶見我收拾東西回家，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這幾天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為了彌補我，不停的關心我。
但關心我的方式總避免不了夾帶表演的成分。
比如有時候我坐在社區的石凳上曬太陽，她會突然沖出來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大聲地說怕我凍感冒。
可我身上明明穿著羽絨服。
見我幾次推開她的衣服，她忽然縮了縮肩膀躲在一旁，唯唯諾諾地地說：「我是在關心你，你不要趕我走。」
這要放在以前，我會跟她解釋說沒人想趕她走，讓她不要想這麼多。
可現在，衣服掉在地上我都不會看一眼，更不用說會安慰她。
此種方法行不通，她又改用其他策略。
拿出自己的私房錢讓我去買點自己喜歡的。
對於她的刻意討好，我不為所動。
我知道，如果我拿了她的錢，第二天我在外人眼中的罪名又多了一條：啃老。
連續幾次在我這裡吃了閉門羹之後，奶奶不裝了。
她在家裡又哭又鬧，撒潑打滾，指著我的鼻子臭駡。
「我都給你道歉了，你還想要我怎麼樣？難不成要把我這個老太婆逼死你才滿意嗎？」
「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了你爸，原以為老了可以享幾年福，沒想到還要受孫輩的氣，我這命怎麼那麼苦啊。」
說著說著她手腳並用爬到爺爺的臥室，趴在爺爺身上，哭得那叫一個淒厲。
「老頭子，你醒醒啊，你不在，家裡所有人都欺負我。」
「我就是不小心說錯了一句話，孫女就要跟我斷絕關係，這樣子的日子過著有什麼意思？」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演，腦海裡第一次生出一個想法：如果得腦梗的人是奶奶就好了。
門口傳來一聲響動，是爸媽下班回來了。
原本已經漸漸微弱下去的哭聲又恢復了響亮。
我爸一臉疑惑：「怎麼了這是？」
奶奶演的更加起勁了。
「是我不中用了，是我討人嫌，既然這個家容不下我，那我乾脆死了算了。」
說完，她顫巍巍地走到窗戶邊，打開窗戶，做勢就要爬上去。
我爸媽嚇得連忙跑過去攔住她。
平時一直喊著虛弱無力的人現在比過年的豬還難抓，死命掙扎。
「讓我死，讓我死！反正活著也遭人嫌。」
看著家裡亂成一團，我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好累，忍無可忍徹底爆發了！
二話不說沖到窗戶邊，把她剛才沒打開的窗全都打開。
沖她尖叫：「跳啊！有種你就跳，你死了我立馬去下麵陪著你！」
這一瞬間，所有壓抑的情緒都發洩了出來，我喊得嗓子都啞了，卻還覺得不過癮。
乾脆一把拉過Ŧũ̂⁼老太婆，把她往窗邊推。
「我說到做到，只要你跳下去，我立馬跟在你後面跳！」
原本還在哭天喊地的老太婆頓時閉了麥，她瞄了一眼三樓外面的風景，嚇得臉色慘白，悄悄收回了半個身子。
幽怨的看著我爸：「你這個閨女，脾氣是真夠大的。」
我冷笑出聲，學著她平時的腔調對她陰陽怪氣。
「我脾氣再大，也比你這個以老賣老的老東西討人喜歡！」
「你表面上說自己錯了，其實心底裡委屈得不行，覺得是我們欺負了你！」
「你那哪叫道歉啊，你分明是想用孝道來逼我向你道歉！你是這個家裡年紀最大的人，你的地位最尊貴，我們應該對你言聽計從，誰要是惹你不開心，誰就該死！」
我們家人這些年深受奶奶的毒害，早已心有怨言。
奈何百善孝為先。
我爸是傳統的中國家長，一直以來秉持著「上贍養父母，下護養兒女」的觀念，所以這些年哪怕奶奶不斷作妖，他也始終沒有把奶奶送到養老院去。
所以在我媽再次提議要將奶奶送走的時候。
他肉眼可見的為Ťŭ̀⁰難起來。
在考慮了三天之後，結果還是一樣：不送。
我早已猜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
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收拾自己的東西，從家裡搬了出去。
既然改變不了她，那就遠離她。
離開的那天，我爸滿臉愧疚，為了彌補我，主動提出要我承擔我在外面的房租。
被我婉拒了。
我看著他佈滿老繭的雙手，看著他不知何時染上皺紋的眼角，心裡泛起一絲絲難過。
我從來沒有怪過他。
相反，我理解他作為一家之主的不易。
奶奶再討厭，也是生他養他的人，他割捨不掉也是很正常。
但我不同。
她沒生我養我，我不需要對她感到愧疚。
臨走前，我給我爸提了一句忠告。
「看好奶奶，不然以她的性子，遲早釀成大禍。」

-5-
還真被我說中了。
奶奶消停了沒多久，又開始作妖了。
這天我媽來我的出租屋看我，剛到沒多久，奶奶就打來了奪命連環 call.
電話那頭她又哭又喊，萬分著急。
「桂芬啊，你爸大小便失禁癱在地上了，怎麼辦啊？」
我媽問她，好端端地爺爺怎麼會在地上？
她支支吾吾一問三不知，只知道哭。
我媽沒辦法，只能讓她現在家等著，我們立馬趕回去。
我原本是不想再見到那個老太婆的，但一想到爺爺小時候對我很好。
只能暫時忘掉以前的不快，和我媽飛奔回家。
剛打開門，一股令人作嘔的屎臭味就撲面而來，客廳的地板上還有一條長長的黃色痕跡。
我們來不及管那麼多，直奔爺爺的臥室。
可除了地上一癱髒汙之外，並沒有看到爺爺的身影。
就在我們不知所措的時候，廁所裡傳來一陣聲響。
我和我媽立馬跑過去，卻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
爺爺正躺在廁所的地板上，下半身全都是污穢物，他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我們，那眼神無助又絕望。
我媽氣的發抖：「你在幹什麼！？」
奶奶被我媽的喊聲嚇到了，小聲的解釋。
「老頭子拉褲子上了，我想給他洗洗，但是我又抱不動他，只能把他從臥室拖到這裡來。」
聽到「拖」這個字的時候，我媽差點氣暈過去。
「跟你說過多少遍了，腦梗病人不能隨意挪動，你為什麼就不聽我的？」
「剛剛在電話裡我也交代你了，讓我回來再處理，你為什麼還要自作主張！」
「你把爸害得腦Ťű⁹梗還不夠，還想把他害死嗎？」
我這才知道，原來爺爺是因為受到了老太婆的刺激才突發腦出血癱瘓在床的。
她低著頭，畏畏縮縮地說到：「我，我這不是不想麻煩你嗎？」
聽到這，我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
「那你現在這樣就不麻煩我媽了嗎？你把家裡的地板弄得那麼髒，最後打掃的還不是我們？什麼時候見你動過一次手？」
「你要是真不想麻煩我媽，你就不應該打電話給她，而是打給你兒子！」
本來我還想好好把她說一頓的，但我媽攔住了我。
「算了，當務之急是把你爺爺給安頓好。」
我和我媽合力把爺爺抬回到床上，正想給他擦身的時候。
卻發現爺爺身上的紙尿褲不見了。
「我出門前剛換的紙尿褲，現在怎麼不見了？」
老太婆站在一邊，小心翼翼地說到：「我給扔了。」
「扔了！？」
我媽再次暴跳如雷。

-6-
在我們的再三逼問下，老太婆終於說出她扔爺爺紙尿褲的理由。
聽完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竟然說爺爺是男子漢，用紙尿褲會有損他的臉面。
我媽氣的渾身發抖，靠在牆上。
「爸都癱在床上了，生活不能自理全靠別人照顧，都這時候了還要什麼臉面？」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擅自做主！上次也是，不經過我們同意就給他吃螃蟹，拉了一床，最後還不是要我來處理！」
我媽把我那句藏在心裡不敢說的話，大聲吼了出來：
「為什麼癱的人不是你？」
「為什麼你要處處折磨我們？」
聽到這句話，老太婆臉上先是難以置信，隨即閃過一抹驚恐。
她嗷的一聲，扯開嗓子大哭。
一邊哭一邊往外面跑。
「嗚嗚嗚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吧。」
她這一鬧，吸引了不少圍觀的人。
人一多，她演的更起勁了。
號喪都沒她大聲。
「兒媳婦，我錯了，求求你不要趕我走。」
「你放我一條生路好不好，我給你跪下了。」
不明所以的人看到她一個年邁的老人跪在地上，紛紛指責我媽心太狠。
我媽面如死灰站在原地，不解釋，也不生氣。
這些年不分晝夜的照顧爺爺，已經使得她筋疲力盡。
奶奶的天天作妖，更是讓她感到崩潰。
再壯的身體再強大的意志也經不住這麼摧殘。
但我媽不生氣不代表我也不生氣，我是絕不會任由這個老太婆欺負我媽的!
她會演，我也會演！
我擦了擦那不存在的眼淚，哭了起來：
「奶奶，我知道你討厭爺爺，但是你也不用害死他啊。」
老太婆頓時不哭了，一臉懵逼。
「你瞎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要害死你爺爺了？」
「你不是想害死爺爺的話，那為什麼要把爺爺從床上推下來？還把他從臥室一路拖到客廳？醫生說了，腦梗的病人是不能這樣暴力拖拽的，你明明知道，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眾人一聽，頓時把矛頭指向老太婆。
有些鄰居家裡也有腦梗患者，聽到奶奶的所作所為之後，氣的牙癢癢。
說她心狠手辣，連多年的老伴都能下此毒手。
奶奶左看看右看看，見沒有一個人幫她，情急之下，又使出了撒潑打滾那一招。
就在這時，我爸回來了。

-7-
我爸聽到老太婆做的事情之後，發了很大的火。
把老太婆教訓一頓之後，連忙過來哄我媽。
他以為還會像以前那樣，說幾句好話就能把我媽哄好。
可我媽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然後說了一句：「要麼把她送走，要麼我們離婚。」
我爸愣住了。
他想不通為什麼我媽好端端的要提離婚。
甚至還覺得我媽是在拿離婚威脅他。
「我知道今天的事是我媽不對，讓你受委屈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但你也不能用離婚來逼我把她送走啊，她只有我一個兒子，不跟我住，還能跟誰住？」
「你能不能體諒一下我的難處？」
聽到這句話，我真的想罵人。
「爸，你說我媽不體諒你，我這個當女兒的聽了都覺得心寒。爺爺腦梗癱瘓在床之後，是誰日復一日的在照顧？是我媽！爺爺躺了那麼多年，身上沒有一點異味，沒有一顆褥瘡，全都是因為有我媽在精心照料。」
「可這些本不是她的責任。爺爺沒生她沒養她，她只是因為嫁給了你，和你成為了一家人，才會把你的父母當做父母。」
「可你呢？當初死活要把爺爺接回來，還信誓旦旦的跟我們保證絕不會麻煩我們，可到頭來，還不是我媽一人承擔了所有。你對爺爺的孝心僅限於口頭上，用現在的話來說，你這就叫孝心外包。」
我媽看看我，眼眶逐漸濕潤。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
小時候她保護我，現在該輪到我保護她了。
我爸被我說的面色羞愧，低著頭解釋：「我這不是工作忙嗎？」
「難不成我媽就沒有工作了嗎？」
他被我噎的久久不說話。
最後，他歎了一口氣，向我媽誠懇的表示了感謝。
「你說的對，我不應該孝心外包。明天我就去跟領導說把我的業務分一些出去，絕不會再讓你媽操心爺爺的事了，你奶奶那邊，我也會好好說她。」
這些話他說過好多好多次了，以至於我們都免疫了。
我媽開口了：「照顧你爸我是心甘情願的，畢竟他以前沒少貼補我們這個小家。可你媽，沒幫襯過我們就算了，還每天作妖！每次她犯錯誤，你都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她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樣，有一半都是你縱容出來的。」
「我的想法不會改ŧű₁變，要麼把你媽送養老院，要麼我們離婚。」
我爸一臉痛苦，雙手捂臉。
躲在房間裡偷聽的老太婆蹭的一下跑出來，一跪在我媽面前。
「桂芬，我錯了，求求你別和我兒子離婚。」
說完她又看向我爸。
「兒啊，你還是把我送到養老院去吧，只要你們一家三口過得幸福，我受點委屈也沒什麼的。」
見沒人搭理她，她又跑到爺爺的房間，做勢要把他拽起來。
「老頭子快起來，我帶你走，我們人老了不中用了，不能留在這裡打擾人家的幸福。」
「我帶你回鄉下。」
她雙手抓著爺爺的腿，使勁把他往床下挪。
我爸立馬沖過去制止，急的滿臉通紅。
「你幹什麼啊！」
「我要帶著你爸走，再也不打擾你們的生活了。」
我爸氣的在原地跺腳：「別鬧了！媽，我求你別鬧了！爸禁不住你這麼折騰的。」
就在他們母子倆你爭我吵的時候。
我媽突然大叫一聲：「爸不行了！」

-8-
爺爺走了。
因為老太婆想用把爺爺帶回老家這一招來博同情，在拖拽的過程中不小心磕到爺爺的腦袋，造成了腦出血。
爺爺還沒堅持到醫院就走了。
奶奶又開始了她的表演，坐在醫院的地板上又哭又鬧。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會這麼嚴重。」
「我只是想帶你爸回去，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
她每次做錯了事都這樣，從來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只會說「不知道」「我不懂」。
爺爺的死對我爸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他從醫院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兩天不吃不喝。
出來的時候，胡茬長了，臉色憔悴了，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可眼神卻變得異常堅定。
他看向我媽：「桂芬，我愛你，我不會和你離婚的。」
說完他轉頭看向老太婆。
「媽，我也愛你，但你不能繼續和我們住在一起了。爸已經被你折騰沒了，我不想我的妻子和女兒也會因為你離我而去。」
「我已經給你聯繫好了養老院，一會兒就把你送過去。」
老太婆一聽到要送她去養老院，坐在地上扯著我爸的褲腿哭到瘋癲。
「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會再犯了，求求你不要把我送走。」
「養老院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劉嬸就是去了養老院之後沒的。」
「你爸剛走，你就要把我趕出家門，你的心怎麼這麼狠啊，虧我懷胎十月把你生下來。」
見我爸不為所動，她又哭著來扯我和我媽的褲腿。
這些年，在她一次又一次的作妖下，我們對她的淚水早已麻木，對她也早已沒有了心疼，剩下的只是疲憊。
她哭到難以自已。
見無法撼動爸爸的決心, 她擦了擦淚水, 默默走回了房間。
我爸心裡對她還是有愧疚的，所以找了個條件相當不錯的養老院。
一路上, 她都沒跟我們說過一句話，遇見好事的鄰居多嘴，她那張板著的臉才有稍微的鬆動。
「兒子有了媳婦就忘了娘, 我在這裡打擾到人家的生活了。」
「還能去哪兒？家裡容不下我，只能去養老院了。」
我爸媽臉色十分難看，但也懶得解釋。
到養老院辦好手續之後, 就匆匆離開了。
「以後我會每週來看你的，你不用擔心我不要你。」
老太婆不在之後，我把外面的房子退了, 搬回家和爸媽一起住。
少了老太婆的磋磨之後，我媽肉眼可見的年輕起來, 開心得每天多吃了兩碗飯。
我爸履行了他的承諾, 每週都會往養老院跑。
而我和我媽一次都沒去過, 對此, 我爸並未說什麼。
經歷過這麼多事之後，他也徹底看清了老太婆的為人，也終於明白，奶奶是他的責任, 而不是我和我媽的。
老太婆在那兒待了兩個月之後，一直嚷嚷著要回來。
具體原因我們還是從社區一位大嬸口中聽到的, 她家婆婆和老太婆在同一個養老院。
聽她婆婆說，老太婆剛去到那兩天還挺正常的，後面就慢慢開始生事了。
護工問她吃飽了嗎？飯不夠還有。
她當著護工的面說吃飽了，可轉頭就跟領導說護工克扣她伙食。
人家借了她的東西忘記還了, 她哭著跑到人家面前問為什麼要偷她的東西。
有個小姑娘帶著自己的男朋友去看望自己的奶奶, 老太婆表面上誇人家郎才女貌很般配，可周圍一沒人就逮著人家男生勸分。
被小姑娘發現後，她還不承認，哭哭啼啼地裝可憐：「我也是為你好，你嫁過去那麼遠, 以後肯定少不了吃苦。」
但我知道真實原因並非如此。
老太婆之所以處心積慮要拆散人家小情侶，無非就是看小姑娘的奶奶和家人關係融洽。
她羡慕，嫉妒, 最後演變成恨。
所以才想出了這麼個損招。
聽說那天小姑娘把她罵了半個小時, 直接把她罵哭了。
她的這些騷操作傳出去之後，其他老頭老太都不理她了。
她受不了被孤立的生活, 所以每次我爸去看她, 她都嚷嚷著要回來, 甚至還以死相逼。
好在我爸下定了決心, 不管她怎麼鬧都絲毫不動搖。
鄰居大嬸感慨了一句：「都怪你家那個老太太在外面亂說，害得這麼久以來我們都錯怪了你們。」
我和我媽相視一笑。
以前對我這個「不孝女」深惡痛絕的副總也通過前領導找到了我, 向我做出了道歉。
他的外婆不想麻煩家裡人, 死活要去養老院, 正巧和我奶去的是同一家。
老人家去了之後沒多久，就聽說了我奶的一系列事蹟，轉頭又把這些事蹟當成八卦說給副總聽。
他這才意識到是誤會了我。
他邀請我回到原來的公司。
被我拒絕了。
因為我這個人有個原則：堅決不走回頭路。
況且, 我早就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從今以後，我和我媽會在沒有老太婆的地方，快樂的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