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保衞戰

女大學生寢室的關系可以可怕到甚麼程度?
我室友半夜拿刀站在我牀邊,你說可怕不可怕。
就稱呼她為黃心吧,又黃又惡心,挺配她的。
大一剛認識那會兒,我們寢室四個人聚餐。
聚餐這種事情嘛,只要沒人說請客,就默認的是 AA。大家都還沒掙錢呢,誰也不占誰的便宜。
我們吃完了之後就去前臺結賬,我正點開支付寶準備付錢呢,就聽見黃心突然說:「糖醋裡脊我一口也沒吃,這道菜的錢我就不出了。」

啊?還能這麼算呢?
看見我們仨都愣了,黃心捏著賬單,又補了一句:「餐巾紙我也沒用,五塊錢的紙巾費也別算我的了。」

那你剛剛像老母雞護食那樣拽著小炒肉不撒手的時候,是準備把小炒肉的錢單獨付了嗎?
我脾氣其實挺差的,但是考慮到這裡人來人往的,大庭廣眾之下吵起來挺尷尬的,我就忍下來了,默默把錢付掉了。
後來她果然沒出這兩樣的錢,但我另外兩個室友人很厚道,把她的那部分也給 A 掉了。
唉,早知道她後來能幹出那麼多埋汰事兒,當初我就不該慣她臭毛病的。
黃心其實不是我們學院的。
學校分宿舍的時候,她們院女生寢室住滿了,多出一個她就分進了我們寢室。
所以我們不在一起上課,時間甚麼的也都是錯開的。
但是這不影嚮她抓緊一切跟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停地炫燿她的限量款球鞋、新款包包,還有各種色號齊全的口紅。
終於,在她第三次講她從未露面過的男朋友給她買了 YSL 禮盒套裝的時候,我忍不住了。
「禮盒真好看,鞋子也不錯,你抽空可以把鞋子裡頭的襪子都洗了嗎?不然這麼好看的鞋裝這麼多臭襪子挺浪費的。」
真的,我都不知道,為啥那麼貴的鞋子可以那麼臭。
黃心臉色一僵,翻了個白眼,轉身取了一瓶香水,對著空氣刷刷刷噴了幾下。
末了不忘再秀一波:「藍風鈴,二十多塊錢一毫升呢。」
我不知道藍風鈴是甚麼,我只知道香水味混合著臭襪子的味道,怪酸爽的。
我另外兩個室友脾氣比我好很多。黃心炫富的時候,她倆頂多就是裝聽不見。
不像我,忍不住的時候還會陰陽怪氣幾句。
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她的朋友圈屏蔽了我,但沒屏蔽她倆。
這天專業課的課間,室友小 A 把行動電話遞給我,讓我看黃心的朋友圈。
我一看,無語,這本《禪與摩托車維修藝術》不是我的嗎?
別問我為甚麼篤定是我的,因為封面翹起的那個角是我之前不小心壓到的,總不可能黃心迷戀我迷戀到連折痕也要複刻吧。
我就想問,這本書為啥會出現在黃心騎著重型摩托的朋友圈照片裡啊?
文案又為甚麼會是「了解摩托車,從讀書開始」啊?
這位姐裝逼之前都不做功課的嗎,這本書的內容和它的標題相差了可能也就是一個太平洋吧。
我回寢室的時候,黃心已經在寢室了,那本《禪與摩托車維修藝術》也已經在我的書架上了。
他媽的,書還給我插反了。
我說髒話了,我有罪,但我真是忍不了。
最離譜的是啥,是我拿出了書準備給它放正,然後發現裡面有一個碩大的褐色印子。
???
咖啡嗎?

還是奶茶?
哦,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很確定在今天之前,我的書連一個髒點兒都沒有!
污漬是誰弄上去的,用腳指頭都想到了。
黃心還在敷面膜,邊敷面膜邊和她男朋友打電話,聲音嬌滴滴的:「哎呀,人家剛洗完澡呢,洗香香後才跟老公打電話嘛~謝謝老公帶我去騎摩托車,人家下次還想跟你一起出去玩兒。」
嗯,五六七八雙襪子仍然塞在鞋子裡沒動過,好一個愛幹淨的香香公主。
「哎呀,沒事兒的,我還有很多書呢,弄髒一本沒關系的啦,老公你不要往心裡去哦。」
靠!不是你的書所以你不心疼是吧?!
我本來想等她打完電話再質問她的,現在真是忍不了了,把書往她桌上一放:「你弄髒的吧?」
她輕飄飄地回我一句:「啊,是啊,忘了跟你說了,不好意思啊。」
電話那邊可能聽見了,問了她甚麼,於是黃心的語調立刻變得很委屈:「是我室友……嗯嗯,人家要是受欺負了,老公會給我撐腰嗎……」
臥槽???
我的髒話真是說早了,我應該留著現在說。
我忍著氣,說:「你未經許可拿走我的書,還弄髒了,賠不賠另說,你起碼該說聲對不起吧?」
她翻了個白眼:「就是幾十塊錢的事兒,你怎麼這麼兇呀?」
哎呀呀,黃心一打電話就成了小白花,搞得我好像甚麼十惡不赦的罪人。
論表演誰怕誰啊?誰小時候還沒有披過牀單扮演過貴妃娘娘啊?
我就學著她柔聲:「十幾塊錢的糖醋裡脊你還要賴賬呢,幾十塊錢的書你可不得賴到天荒地老呀?」
黃心臉色一沉,語氣已經不好了:「甚麼賴賬?我本來就沒吃過糖醋裡脊,憑甚麼要我付錢?」
然後她又很不屑地看我一眼:「世上真是百樣人哦,有的人就是小家子氣。」
這是顛倒黑白吧?這是倒打一耙吧?這是惡人先告狀吧?
我生氣到了極點反而冷靜下來,看見她還握著行動電話通話中,就大聲地說:「你可以不跟我道歉,但我要提醒你,拿我的書裝逼可以,但拜托你不要逢人就說這本書講的是摩托車!」
黃心手忙腳亂地按了靜音鍵,靜音了之後她跟我說話的聲音也不嬌滴滴了,惡狠狠地說:「唐悅你甚麼意思?」
我無辜地攤手:「就是字面的意思啊,拿別人的東西裝逼,沒想過後果嗎?」
黃心冷笑:「甚麼拿別人東西,你有證據嗎?我警告你唐悅,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
是,她朋友圈屏蔽我了,是小 A 看不下去拿給我看的。
我如果說我有證據,等於出賣了小 A。
黃心自己做人沒甚麼底線,但卻很懂得用它來要挾我。
真是日了狗了。
不過……
「你剛才自己承認了啊,不就是幾十塊錢的東西嘛,怎麼,跟你男朋友掛了電話就不認賬了?做人要不要這麼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啊?」
黃心輕衊道:「你幻聽吧?我甚麼時候承認了,證據呢?」
又是證據。
我不可能隨時錄音,當然沒有跟她對話的證據。
小 A 和小 B 去參加社團活動了,沒有第三個人在場,自然也缺乏人證。
我沒再吭聲,黃心好像拿捏住了我,大獲全勝般轉回身,繼續和她男朋友打電話:「老公~我回來了。嗯呢,沒事兒噠,有老公在,我甚麼也不怕。」
跟我撕過一次後,黃心連表面的和平都不維持了。
我們有早課她沒有的時候,我們都是輕手輕腳的,就怕吵醒她。
她有早課我們沒有的時候,她開門哐當關門哐當,就怕吵不醒我們。

平常我是可以忍的,因為我不知道另外兩個室友有沒有醒,我不想吵到她們。
但是昨天晚上黃心跟她男朋友打電話打到淩晨一點,小 A 提醒了之後她還委屈:「我室友不讓我聊了,咱們下回再聊好嗎?」
對,可能就是因為這樣,她今天格外地吵。
椅子用拽的,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丟塑料瓶要用砸的,三分球都沒她投得用力;
接水洗臉就更不用說了,水開到最大,三峽洩洪也不過如此。
從她拽椅子那一刻我就被吵醒了,我躺在牀上忍啊忍,跟自己說,唐悅,再堅持個十秒鐘,你就能繼續睡著了。
這個時候,黃心的行動電話鬧鈴嚮了。
iphone 的鬧鈴真的挺難聽的(對不起),非常不柔和,嗡嗡嗡帶嘟嘟嘟,完全震得人沒法睡。
小 A 可能還以為是自己的行動電話嚮了呢,往置物籃裡摸索了一會兒,然後又有氣無力地躺下去:「黃心,能不能關一下鬧鐘?」
黃心不知道是真沒聽見還是裝沒聽見,依舊嘩啦啦地開著水龍頭,理都不理。
大概過了五分鐘,她才慢吞吞地回到桌前。
註意哈,她這個時候仍然沒有關鬧鐘,鎮定自若地拍水抹乳液,好像聾了似的。
我怒了我真的怒了,一個鯉魚打挺從牀上坐了起來:「你能不能把鬧鐘關了?」
她瞥我一眼:「沒看見我在化妝嗎?」
???
那你沒看見我們在睡嗎?
一向溫柔的小 A 也忍不住了:「你的鬧鐘都嚮了很久了,別人還在睡覺,就不能先把鬧鐘關了再化妝嗎?」
黃心慢悠悠地伸手去關鬧鐘,又是那種輕飄飄的語氣:「兇甚麼呀,我又沒說我不關。昨晚上說我吵,白天還說我吵,怎麼那麼多事兒呀。」
這是人能說出的話嗎?
小 A 可能是被她的邏輯震撼到,一時說不出話來。
黃心可能覺得自己贏了,得意地瞥小 A 一眼,對著化妝鏡繼續塗塗抹抹。
我忍不住說:「為甚麼晚上說你吵、白天也說你吵,就是因為你真的很吵啊,你自己幹了些啥心裡沒點數嗎?那要不這樣吧,你有早課的前一天晚上我也打電話打到一點鐘;你沒課的早上,我也給寢室來個大掃除哈。」
黃心剜我一眼:「事兒媽。」
她說完就踩著高跟鞋,篤篤篤地往外走了,關門又是震天嚮。
真的是……我心髒病都要犯了。
這幾次事件之後,我們仨都不怎麼理她了。
但這天,我居然在我的朋友圈看見了她。
別誤會,不是她發的朋友圈,而是別人發的朋友圈裡有她。
是一個學姐發的。
大概意思是說,她在 QQ 上的閑置群以原價七折的價格買了化妝品,結果發現是假貨。
她找賣家(也就是黃心)維權,結果黃心立刻就把她給拉黑了。
學姐氣不過,就在閑置群裡艾特黃心對質,反而被黃心倒打一耙說是敲詐勒索。
幾番爭吵,有更多的姑娘加入進來。
有的姑娘表示曾經在黃心那裡買了過期的化妝品,黃心卻堅持是對方掉包了。
再吵了十來分鐘後,黃心甩下一句:你們有證據嗎?沒證據別血口噴人!
然後她就退群了。
???離大譜。

她退群之後,風波並沒有平息。
學姐的好朋友發現自己有黃心的微信,兩人對比後發現,黃心在微信和 QQ 上原來是兩副面孔。
微信上的黃心經常炫燿男朋友送了她甚麼禮物。
秀恩愛挺正常的,但她曬出聊天截圖之後,細心的吃瓜群眾就發現,嘖,怎麼每次都是她問男朋友要這個要那個啊……
當然了,他們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其他人不好說甚麼。
但把微信和 QQ 一對比,事情就奇怪了。
黃心前腳在微信上炫燿自己收到了包包做禮物,後腳就在 QQ 上「揮淚大甩賣」出掉了這個包。
和這個包包命運相同的,還有口紅、眼影、腮紅……
除此之外,更為離譜的是,黃心曾經一物賣二主。
兩個買家都收到了她賣出的「99 新」的眼影盤,其中一個收到的粉質奇差、印刷糢糊,一看就是假貨。
讀到這一段描述的時候,我真是看笑了。
黃心這人真有生意頭腦,也真是厚顏無恥。
2
小 B 困惑地讀出某張 QQ 群截圖裡黃心發的文案:「YSL 禮盒,全新未使用……?沒記錯的話她當天就拆了一支口紅,然後跟你陰陽怪氣了一通吧?」
沒錯。
小 A 生日快到了,朋友提前給她送了禮物,正是和黃心禮盒中的某一支口紅同款的。
因為是朋友送的,小 A 一直放著還沒用,不知怎麼被黃心看見了。
好家夥,黃心當天就拿出她自己的口紅,邊抹上嘴唇邊陰陽怪氣:「你們知道囤積癥嗎?越窮的人越愛囤東西,這可是一種精神疾病哦。」
???
小 A 家境不好,開學那會兒申請了助學貸款。
但她從來不摳搜,為人也很正直善良,比愛炫富又愛占小便宜的黃心好了一百倍一千倍。
黃心平常惡心人也就算了,今天居然拿這件事來羞辱小 A,真是離譜到家了。
小 A 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垂著頭沒吭聲。
我握了握小 A 的手,看向黃心,惡狠狠地反擊:「小 A 天生唇紅齒白,不用化妝也好看。那些不花一個小時化妝就見不了人的鬼東西當然不能體會美女的快樂。」
感謝黃心,她挖掘出了我的潛能。
真的,在此之前我沒想過我會這樣和人對罵,更別提會用這種激烈的言辭去羞辱別人的外貌。
這樣太不文明,太沒素質了,我先罵我自己。
可是面對黃心,我就覺得我寧願沒素質,也要讓她嘗到和小 A 一樣的難受。
以德報怨的事情,我們寢室的三個人已經做了太多了。
換來了甚麼,換來了她的變本加厲。
聽見我這樣說,黃心先愣了愣,好像有點不敢相信我竟敢這樣跟她說話。
然後她反應過來,惱羞成怒:「你說誰鬼東西呢?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我這會兒也上頭了,冷笑:「誰著急就是說誰唄。」
黃心猛地推開椅子,椅子腿和地磚刮擦發出刺耳的聲嚮,然後她三兩步沖到我面前,抬起手就要打人!
下一秒,她的胳膊被人推開,她整個人也往後退了兩三步。
是我們寢室最高的小 B。
小 B 擋在了我和小 A 的身前,說:「都是同學,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她說話挺客氣的,姿態卻擺明了是要保護我和小 A。
黃心扶著椅子,眼睛瞪得特別大,好像得了甲亢:「好啊,你們三個聯合起來欺負我。行,你們人多,我打不過你們。唐悅,你給我等著!」
神經病,誰要跟你打了。
心裡這樣嘀咕,我表面偏要笑嘻嘻:「好啊,我等著。」

不過我是真沒想到,黃心讓我等著,等到的居然是學姐在朋友圈掛她。
話說回來,黃心不可能有「全新禮盒」吧,別的不說,起碼口紅是用過的,她上哪兒搞一個全新禮盒?
別告訴我是她買了一支原裝口紅,就她那摳搜勁兒,不可能!
小 B 說:「我有一個非常離譜的猜想,正常人都想不到的那種。」
事實證明,黃心她就不是正常人。
回寢室後一看,小 A 的口紅果然被偷梁換柱了。
女生都知道,沒用過的口紅表面是很光滑的,用過了之後,哪怕只是輕輕試色,都會讓口紅的表面變得粗糙一些。
此刻,小 A 拿在手裡的那支口紅,表面就有著使用過的痕跡。
是誰換的、又為甚麼要換,不言而喻。
小 A 握著口紅,一直沒說話。
許久,她說:「我想不明白,我到底哪裡得罪她了。」
嗚嗚嗚嗚我好心疼小 A!怎麼受欺負了還檢討自己呀。
小 B 說:「這不是你的錯,完全是黃心自己有問題。」
我在沉寂已久的寢室群裡直接@黃心:你拿了小 A 的口紅嗎?
她:你哪只眼睛看見了?又開始潑髒水是吧?
我還沒打完字,她已經繼續:上一個潑我髒水的人已經被輔導員批評教育了,你想做下一個嗎?
啥玩意?
我下意識就點開學姐的朋友圈看,發現她已經把朋友圈刪了。
新發的朋友圈說:某人很厲害,找了輔導員對我施壓,用評優和入黨威脅我。行,你牛逼,但我還得說一句,朋友圈能刪,做過的事可刪不掉。
小 A 連同學姐的遭遇,讓我快氣死了。
黃心怎麼能這麼無恥啊?
我按下語音就準備噴她,被小 A 拉住了袖子:「我們確實沒有證據,她不會承認的。」
我看著她明顯低落的情緒,覺得特別難受。
憑甚麼呀,好人憑甚麼要忍氣吞聲呀!
小 B 接話了:「現在沒證據,不代表之後沒證據。我們買一個小攝像頭放在角落裡,下次她再搞事情,咱們就報警抓她。」
我對小 B 刮目相看了。
小 B 其實是不愛說話、挺內斂的一個姑娘,沒想到最有主意的反而是她。
我們當即就下單了,當天傍晚京東就給送到了。
黃心又是一整天都不在寢室,我們三兩下就把攝像頭裝好了。
攝像頭裝在了我的衣櫃裡。
沒有裝在公共空間,是為了保護大家的隱私。
聽見門外有嚮動的時候已經是快一點了,小 A 和小 B 都睡著了,只有我在追小說還沒睡。
鑰匙在鎖裡旋了好幾回,都沒旋開,我在心裡默默數著反鎖旋動的聲音,一下、兩下,開了又鎖,鎖了又開。
她腦子不好使嗎?怎麼連門都不會開了。
我正腹誹呢,突然聽見驚天動地的拍門聲:「我真是了你們全家,幹甚麼把我關外面,你們是不是有病?給我把門打開,不然今天弄死你們!」
我們仨都坐起來了,面面相覷。
我說實話,心裡不是不害怕的。
黃心哐哐砸門,叫罵聲也特別尖利嘹亮,我真怕她手裡拿一把刀,我們開門了她就會砍下來。
我們三個還在猶豫的空檔,黃心的叫罵已經升級了:「你們三個,等我回去拿指甲把你們的臉皮撕下來,你們不配跟我同一個寢室,你們這群!」
先別說門本來就沒反鎖,她自己完全能打開。
就說她這些恐怖的言論,這怎麼可能給她開門啊。
我們還想活下去的呀。
可憐的木門框框作嚮,我打了校內保衞處的電話:「喂,我室友發瘋了,在砸門,你們能不能過來看一下,我怕她殺了我們。宿舍是 XX-XX-XXX。」

本來想打 110 的,但是感覺保衞處的叔叔們會來得快一點兒。
電話打完後沒幾秒鐘,寢室的門已經打開了。
我真的很佩服我自己,手心都出冷汗了,小腿都軟得快發抖了,我居然還能摸索著按下錄音鍵。
真的,雖然說出來非常丟人,但我當時的心理活動就是:爸爸媽媽,要是今天我死在這裡,你們必須知道我是怎麼死的。
我的牀鋪是靠近門的,不誇張地說,門一打開,我就聞到很濃很濃的酒氣。
黃心扶著門站著,啪地一下摁亮了燈。
我才看清她臉上的妝都花了,眼影和厚眼線四飛,嘴唇血紅,看上去能吃人。
然後她拉開抽屜摸索出一把水果刀來,站在下面揮舞著水果刀。
「你們不是挺厲害的嗎?發朋友圈告我黑狀、潑我髒水……想壞我名聲是吧?你們也不看看你們配嗎?」
看樣子是酒喝醉了,把學姐的賬一並算到我們頭上來了。
「說話啊!你們這麼能耐,我跟男朋友崩了你們就稱心如意了是吧?省省吧!他根本不是我們學校的!你們這群,就知道眼紅別人,,都是一群,看我不把你們的臉撕爛了!」
我們寢室是上牀下桌的結構,所以她暫時只是站在地上,刀傷不到我們。
即便是這樣,我們也已經恐慌到不行了。
我承認我沒出息,以前哪見過這種陣仗啊!成長的環境裡連吵架都少,更別說是拿刀嚇唬人了。
那可是刀啊!!!
我們仨都不敢動彈,生怕又激怒到黃心,她一刀砍過來我們就廢了。
見我們沉默,黃心攥著刀指著我:「唐悅,你不是很能耐嗎?怎麼現在不敢說話了?說話!我讓你說話!」
我說:「你先把刀放下。」
黃心尖利地笑:「你怕了,哈哈哈哈你怕了,你真是個孬種,廢物!你以前那麼愛管閑事,怎麼了,現在知道不敢了是不是?嗯?你說話啊!」
我沒說話,因為我看見沒關嚴的門被人推開一條縫隙——
保安叔叔一腳踹在黃心的膝彎,都沒看清楚動作,黃心手裡的刀已經被搶走了。
她還要掙紮,保安叔叔給她摁在了地上,怒斥:「給我老實點!」

3
黃心的輔導員是隨後趕到的。
她羽絨服裡頭是睡衣,一看就是睡得正香被喊起來的。
一見到她,黃心先嚶嚶嚶地哭了起來:「林導,她們欺負我。」
???
別說我們了,就連保安叔叔也愣了:「剛才拿著刀的人是你吧。」
黃心又激動起來:「是她們先把我鎖在門外的!」
林導表情很煩躁:「那你也不能拿刀子!這裡是學校!」
黃心又裝委屈:「導,你原諒我,我太著急了,沒有要兇你的意思。」
林導眉心都快打成死結了:「你先別說話。」
她轉向我們,開口就是批評:「你們怎麼能把她關在寢室外面呢?這麼冷的天,大家都是同學,有甚麼事情不能好好說嗎?」
???
我不認識這位輔導員,但是不妨礙我覺得她多多少少有點問題。
還能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給人扣帽子的啊?
「她自己酒喝多了打不開門,就誣陷我們反鎖。我們晚上就沒下去過,要是我們真的反鎖了門,她又是怎麼進來的?」
黃心尖叫:「你胡說!」
我冷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裡有數!」
「都安靜點!」這位林導怒吼了一聲,然後用審問犯人的表情看向我們仨,「黃心是甚麼樣的人我知道,她性格挺溫和的,是不是你們欺負她了?」
我簡直委屈死了,根本不想搭理她。
小 B 默默打開行動電話,放出了一段音頻。
從砸門開始,到黃心開門進來,尖刻又刺耳的叫罵聲嚮徹在寢室裡,、、等你能想到的國粹詞匯撲面而來,全方位立體環繞。
林導的表情頓時變得很難看。
我一下子活過來了,看向小 B,眼神瘋狂輸出:原來你也錄音了!不愧是好姐妹!
小 B 沖我眨了眨眼,看向林導的時候,語氣又變得平淡:「錄音時間 01:27,就在剛剛。您十分『溫和』的好學生黃心砸了十分鐘的門,進來之後拿著刀說要弄死我們。麻煩您說話講點道理,不要急著甩鍋。」
就在這時,我們輔導員也到了,是氣喘籲籲地跑進來的,腳上的拖鞋還沒來得及換。
她一進來就問:「沒事吧,你們都沒受傷吧?」
甚麼是好輔導員,這才是好輔導員!
雖然剛才被那位林導氣到了,但聽見我們輔導員這樣問,心裡還是好受了不少。
小 B 跟她打了個招呼:「袁導,我們都沒事兒,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打擾到你。」
袁導說:「保衞處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都真是要被嚇死了,怎麼還有人動刀子呢?」
她這才看見林導似的:「你也來了啊,學生們怎麼說的呀?」
林導搖搖頭:「各執一詞,我也分不出對錯來。」
呵呵,這是偏袒吧?
小 B 的錄音都那麼明顯了,根本沒有我們下牀去開門的動靜。明顯就是黃心自己喝多了耍酒瘋!
袁導看向我們,說:「能講講事情經過嗎?」
小 B 說:「我已經睡著了,聽見黃心在外面很用力地砸門。她邊砸邊罵人,說我們反鎖了門,她打不開,讓我們趕緊開門,她進來了就要撕爛我們的臉。」
說到這裡,她苦笑了一下:「如果是您二位,敢去給她開門嗎?」
林導和袁導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這時,黃心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幾乎又要沖過來:「你瞎說!」
林導下意識躲到一邊,而袁導的反應居然是張開手臂擋在我們幾個身前。
嗚嗚嗚我要感動死了!
袁導個子小小的,比我還矮一點兒,卻像老母雞護崽似的擋住我們。
保安叔叔還在這兒呢,還真能讓袁導來保護我們啊?
黃心站起來的那一刻,保安叔叔就眼疾手快地掐住她肩膀,用力給她往下一摁,她就又跪坐回原地了。
林導訕笑著回來,半是誇獎半是挽尊地跟我們說:「你們袁導真是愛護學生啊哈哈哈……」
沒人接話。
也不知道她尷不尷尬。
小 B 慢條斯理地開口,繼續:「之前她就是像現在這樣殺氣騰騰的。後來她自己把門打開了,進屋就掏出水果刀,還罵了很多話,就是你們剛剛聽到的那樣。有好幾個瞬間,我覺得她會撲上來殺了我。」
整間屋子都安靜下來。
小 B 沉默了一會兒,看向袁導:「我們沒辦法跟這樣的室友住在一起,我們想換寢室。」
袁導和林導互相看了看,林導沒吭聲,最後還是袁導出來發言的:「你們的情況我們已經了解了,這樣,現在也很晚了,你們明天還有課的吧?先早點休息,我和林導商量一下,明天再給你們答複。」
黃心被摁在椅子裡,一聲不吭,卻死死盯著我們。
我說:「我們不敢跟她再住一起了,麻煩您給個口頭批準,我們去校門口的賓館住一晚。」
我們袁導還沒說話,林導先皺眉了:「這像甚麼樣子,好像黃心把你們擠走了似的。」
我反問:「事實不就是這樣嗎?」
袁導打圓場:「行了,別吵了。我批準了,你們去校外住吧。對了,唐悅啊,記得開發票,學院這邊報銷。」
在賓館睡的這一個晚上,我做了非常多恐怖的夢。
一會兒夢見被人拿著砍刀追殺,一會兒夢見飛機失事摔向深海,一會兒進了一個四處是黃心蠟像的展館。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們幾個都掛著很大的黑眼圈。
小 A 睜開眼的第一句話是:「我們能換成功的吧?」
小 B 說:「應該能,錄音都有呢。實在不行,咱不是還有攝像頭嗎?她都這麼恐怖了,學校要是還讓我們跟她住一起,就是不對學生負責了。」
我覺得小 B 說得很對。
但是我們都沒想到的是,學校是打算對學生負責,但這是以犧牲另一部分學生的利益為代價的。
袁導跟我們說,林導那邊考慮到,昨天我們寢室的事件外加閑置群買賣事件,黃心學院的同學都對她印象很差,沒有人願意跟她住在一起。
從昨晚的表現上看,黃心的精神狀態和心態都不太穩定,如果讓她獨居,她要是發生點甚麼意外(比如自殺甚麼的),都沒有人知道。
綜上,林導的建議是,希望我們能繼續跟她住在一起,直到她精神狀態恢複正常。
這是甚麼邏輯?
穩定壓倒一切是嗎?
受害者需要為加害者服務是嗎?
我忍不住吐槽:「她這麼有大局觀,怎麼不自己和黃心住在一起啊,憑甚麼犧牲我們啊?」
袁導給我倒了杯水,說:「我知道,這樣的決定對你們來說是不公平的。我跟學院的黨委副書記也提了,但是被駁回了。他的意思是,兩個學院之間不要推來推去,要是黃心真的發生點甚麼事,我們學院也有責任。」
她輕輕嘆氣:「不過,林導也答應我了,她會再協調他們學院的女生,看看有沒有主要學生幹部願意跟黃心住在一起。但是,協調需要時間,也希望你們能再堅持一陣子。」
話說到這份上了,我們也不知道該說甚麼了。
袁導的黑眼圈比我們還重,臉上有著難掩的疲憊,昨晚應該也是熬到很晚。
人心都是肉長的。
如果是林導來跟我們說這番話,我們可能還會繼續鬧,甚至會罵那個黨委副書記;但這是袁導,是感覺到危險會下意識擋在我們前面的袁導。
她是輔導員,有些話不能明說,但我們自己是知道的。
本院黨委副書記,抓紀律嚴,抓作風嚴,唯獨對「人文關懷」不上心。

學生安穩最好,能成為他政績的漂亮數字;不安穩的話,他要解決的不是問題,而是提出問題的人。
對流水的學生都這樣了,更別提對在他手下工作的輔導員了。
不止一次,他親臨支部會議的時候,當眾批評過袁導。
要是我們還繼續鬧下去,袁導夾在中間,是兩頭不討好。
我和小 A 還有小 B,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再說話。
袁導想了想,說:「黃心說自己昨天晚上是喝醉了,耍酒瘋,平時不這樣。你們看呢?如果你們覺得這個理由不成立,那我再去和領導爭取一下。」
我說實話,雖然黃心這個人平時真的有夠惡心,但她平常確實也不至於拿刀嚇人。要袁導再爭取……
我院黨委副書記那張臭臉,我們平時避之不及,何況是讓袁導找他據理力爭了。
算了,算了。
也就是忍這一段時間,林導那邊找到人了,我們就能搬走了。
還是別為難袁導了。
於是我們仨交換了個眼神,她倆都微微點了頭,我說:「行,我們再跟她相處一陣子,也麻煩袁導催一催林導那邊,畢竟是他們院的學生,推給我們算怎麼回事兒。」
袁導點頭,送我們到門口的時候,說:「我會的。對了,副書記特意囑咐了,希望你們為學院和學校的聲譽想一下,不要把這件事鬧大,好嗎?」

4
本來是真的不打算鬧大的。
我們幾個都是好好學習的那類人,評優、入黨、畢業,對我們都很重要,跟學院鬧掰對我們來說沒有好處。
現實畢竟不是電視劇,誰也不能不計後果地快意恩仇。
但是,我們回到寢室後,黃心一邊化妝,一邊用輕衊的語氣自言自語:「喲,我還以為有多大能耐呢,不還是要灰溜溜地回來住嘛。」
這一刻,我沒有憤怒,而是感到了一種無力。
始作俑者若無其事,甚至有閑情化一個美美的妝。
而我和我的朋友們,卻要在膽戰心驚之餘,接受輔導員甚至黨委副書記的規訓,受了委屈還要顧全所謂的大局。
我想不明白,這個世界,所謂的公平正義,真的只存在於紙上嗎?
這一次,我沒有再和她爭。
我假裝沒聽見她的冷嘲熱諷,收拾好衣物和洗衣液就出門了。
去大陽臺洗衣服的時候,小 B 也抱著臉盆和衣服過來了。
水龍頭開到最大,泡沫打在我手心。
嘩啦啦的流水聲音裡,我和她在鏡子裡對視。
我神色疲憊,她卻帶著點微笑:「唐悅,有個好玩的,要不要聽?」
小 B 給我講了個瓜。
說她的高中學姐在林導辦公室做學生助理,接水的時候路過門廊,聽見林導在跟人打電話。
電話內容太過勁爆,以至於學姐接完了水還站了好久,生怕出去之後就被林導發現了。
林導說,小姑娘是院友的小女朋友,院友年前才給學院捐了八十萬用作優秀學生的獎學金,即便在這件事上的確是小姑娘做錯了,他們也還是要看在院友的面子上維護小姑娘。
回到辦公室後,學姐連忙上學院官網搜了一下今年的「新聞動態」。
果不其然,確實有一筆八十萬的院友捐款,獎學金的名字也是以院友本人的姓名命名的。
但最離譜的是甚麼?這個院友,已經四十好幾了,差不多是我們這一輩的爸爸媽媽那個歲數了。
再順手百度一下這位院友的姓名,居然還能看見「家庭美滿」「伉儷情深」等字眼用於描述他家庭事業兼得的成功事跡。
呵呵,這兩個人還要不要點臉了?
話說回來,學姐聽不出電話對面是誰,但小 B 根據對話內容猜測對方就是我們學院的陳副書記。
而林導口中的這個「小姑娘」,不言而喻,就是黃心了。
這個八卦實在是離大譜,荒謬之餘卻又分外地合邏輯——
唯有這樣才能解釋,為甚麼明明錯的是黃心,學院卻偏執地要把她放在「保護」「照顧」的位置上。
真是令人作嘔啊,未滿二十歲的年輕女孩和四十好幾挺著啤酒肚的老男人的「愛情故事」。
我簡直無法回憶那些個黃心和她「男朋友」通電話的夜晚,她是以怎樣嬌嗲的語氣呼喚著電話那邊的「老公」的。
有些東西真的不能細想,想多了,除了惡心之外,還會有別的情緒。
冷水已經把我的手凍到通紅了,一遍遍洗滌、擰幹衣服的過程中,冷透了的手指漸漸回溫。
同樣複蘇的,還有我被失望催生的熊熊怒火。
林導、陳副書記,嘴上說著學校榮譽,心裡全都是利益算計。
為人師表、莊嚴承諾,都不敵真金白銀是嗎?
如果我們真的乖乖聽話了,那麼下一次,又要委屈誰?
我說:「張口閉口學校的聲譽,結果最道德敗壞的反而是他們自己。行啊,學院不是怕鬧大嗎,那咱們就鬧大給他看!」
洗完衣服回到寢室,黃心已經走了。
留下了滿室的香水味,以及揮之不去的臭襪子味道。
我們倆把監控的回放打開,本意是擇出昨晚她砸門發瘋的片段,發朋友圈拆穿她的真面目。
沒有畫面不要緊,她那天的聲音就足夠恐怖了。
但回放沒多久,居然看到了昨晚我們離開後,她拿著小刀打開了我的衣櫃,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劃著我的衣服。
櫃門關上,畫面陷入漆黑,但仍能聽到其他嚮動——
她又打開了另外兩個室友的櫃子,用力揮刀割著她們的衣服。
那洩憤的語氣,那叫嚷的辱罵,簡直不堪入耳。
我們趕緊按了暫停,打開衣櫃門檢查自己的東西。
他媽的太無語了!我今年才買的羽絨服被劃得慘不忍睹,羽絨都漏了個七七八八。
其他衣服也是。我姥姥陪我挑的裙子、我和閨蜜逛遍了整座商城才買到的大衣,還有為了跟男神見面特意買的連衣裙……
每一件衣服,我都能回憶起是和誰一起買下的,又穿著它去經历過怎樣的晴朗或白雪。
現在都沒了,我的回憶連同這些衣服,都成了破布一堆。
好,很好,到這種時候了黃心還要再踩我們一腳,認定學院會因為她的老男友而逼著我們忍讓是嗎?
指甲狠狠地掐進了掌心,我的腦袋嗡嗡作嚮,手指哆嗦著就要撥打 110。
是小 B 攔住了我:「報警之前,先算一算這些東西價值多少錢吧。我記得上次刑法男神上課,是講了故意損壞財物的罪與非罪的界限的。」
我校法學院有個長相十分俊朗的老師,他開的公選課場場爆滿,過道上都有人坐著聽課。
這種大腦與眼睛共愉悅的盛宴,我和小 A、小 B 自然沒有錯過。
我還在思考,小 B 已經拿出了上課記的筆記:「咱們可以算一下被她弄壞的衣服價值多少,如果累計超過一萬塊,應該能算『數額較大』,她是要坐牢或者拘役的。就算價值低於一萬,她也違反了《治安管理處罰條例》,要拘留或者警告的。」
冬天的衣服都挺貴的,我的那件羽絨服是攢了兩個月的錢買下的的,一千八百塊錢。
小 B……我發現小 B 這家夥是深藏不露的富婆!
她一件大衣四千塊,一件羽絨服五千塊,還有一條單薄的半裙,居然也要三千塊……
林林總總加起來,光是她衣櫃被破壞的衣物價值總額,就已經超過了兩萬元。
好,非常好。
黃心你就等著受到法律的制裁吧!
我們倆查法條的時候,忘記按下暫停鍵了。
監控裡突然傳出非常嬌嗲的聲音。
前一秒還邊劃邊罵的黃心突然嗲裡嗲氣地跟人打電話,抱怨她的室友們有多討人厭。
可能是知道我們不會回去,她一口一個老公地喊著,甚至還開了擴音。
我看了眼監控的時間,淩晨兩點多。
嘖,這位院友這麼不養生啊,兩點多了還熬夜呢?
正腹誹呢,電話那邊清晰地傳來她的男朋友的聲音。
挺有磁性的,但是,好像哪裡不對勁啊?
這聲音……好像不是那位姓周的院友啊。
周總,1974 年生人,擁有可觀的財富,卻有著未改的鄉音。
而監控回放中的這個人的聲音,普通話標準,聲音好聽得可以做主播了。
總不可能是周總為了接小情兒的電話,還特意糾正了口音吧!
答案太明顯了:黃心有≥1 的「男朋友」,上限未知。
我還沉浸在「黃心你真牛批啊」的感慨中,小 B 突然一拍大腿:「這是天上掉餡兒餅啊!」
啥玩意兒啊就餡兒餅。
小 B 解釋:「你想啊,林導和陳副書記他們是看在院友的面子上護著黃心的,那院友要是發現自己被綠了,還會護著黃心嗎?」
我有點茫然:「咱們怎麼讓他知道自己被綠了呢,又沒有他聯繫方式。」
小 B 說:「我們沒有,林導有啊。」
她的邏輯其實很清晰。
這位姓周的院友如果想護著黃心,肯定不是直接插手,而是通過林導來影嚮我們。
只要讓林導知道黃心腳踏兩只船,那麼院友自然就會知道。
而要讓林導知道,就太簡單啦。
我和小 B 一合計,寫了個童話故事新編。
至於為甚麼是童話故事而不是直白敘事呢,因為事實不能說,說了會侵犯某人的隱私權;但故事嘛,當然就可以借鑒現實咯。
要知道,黃心沒學過法,但我們倆可是上過刑法男神的課的。
當晚,一篇名為《黑雪公主與七宗罪》的推文就新鮮出爐了。
裡面历數了黑雪公主的七宗罪: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暴食和色欲,每一宗罪名都有一個童話新編加以解說。
不涉及人名,也不涉及具體事件。
除了童話之外,還是童話。
故事只需給出框架,細節自然會有熱心群眾填充。
你們都知道的吧,吃瓜是人類的本能。
這則推送發出去後不久,我已經在許多吃瓜群裡看到了轉發。
消息會長腿,有心人自然會看到。
這個有心人嘛,自然就包括了林導和周總。
我就不信,看到這個了以後,他們還會保黃心。
閱讀量蹭蹭蹭往上漲的時候,小 B 撥打了 110:「喂,您好,我想報個案。」
與此同時,高跟鞋篤篤篤的聲音嚮起,寢室門豁然洞開——
黃心站在門口,一看見我們,二話不說,拿起她的鉚釘包就往我們身上砸:「你們這群,沒完了是吧?」
鉚釘包砸到了我肩膀,生疼。
還真是無法無天了!
「這話該我們對你說!」我怒吼。
看見滿衣櫃的破衣服時的糟糕心情,此刻都化成了熊熊怒火和澎湃的戰鬥力。
我用力拽住她的鉚釘包,把包從她手裡扯下來。
磨鈍了的鉚釘依然紮得我手疼,但我已經不在乎了。
「是誰沒完了?黃心你還是個人啊?自己犯錯了還有理了是吧?誰讓你動我們衣櫃的?!」
我憤怒地打開衣櫃,拿出羽絨服。
我用力太猛,一團團羽絨從切口裡飄了出來,吹了黃心滿頭滿臉。
她愣了一秒鐘,又是一如既往地死不認賬:「你有病?誰說是我幹的?」
小 B 目睹全程,慢悠悠說:「不用我們說,警察叔叔自己會查的。」
她頓時變了臉色:「你們報警了?」
小 B 揚了揚行動電話,通話界面赫然有一個已撥電話:110。
黃心慌忙蹲下去撿起鉚釘包,翻出行動電話,很緊張地打電話。
大約是沒打通,她又慌慌張張地開始打微信電話:「喂,林導,我是黃心……我們宿舍的人報警了,你來一下我寢室吧!」
林導好像就在附近查寢,警察還沒到,她先到了。
「又是你們,你們倆怎麼回事?!你們輔導員不是跟你們說好了嗎,說好了不鬧大的!」
哦,這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批評我們的語氣。
真是有夠耳熟、也有夠惡心的。
我笑了笑:「林導,方便問一下,您無論如何也要維護黃心的理由是甚麼嗎?」
她可能沒想到我會反問,愣了片刻:「我對學生都是一視同仁的,從來沒有偏袒誰。」
見我們不說話,她又說:「你們年輕不懂事,以為我在偏袒黃心,其實我也在為你們考慮。一個巴掌拍不嚮,你們報警抓黃心,難道黃心就不會說出你們欺負她的事情?你們以後還想不想考公務員了,還想不想去好單位了?背一個案底,可是寸步難行。」
這是甚麼邏輯?
黃心胡攪蠻纏的功底,難道都是跟林導學的嗎?
小 B 笑了笑:「您未免太小看警察了。警察辦案都是講證據的,不是誰有金主就聽誰的。」
林導的表情一僵,眼神也不自然了:「你在瞎說甚麼,甚麼金主不金主的。小小年紀,說話真難聽。」
黃心卻神經質地尖叫一聲:「你們是不是偷看我日記了,是不是偷聽我電話了,你們兩個,太了!我要撕了你們的臉!」
她說著就向我們撲過來,林導已經嚇蒙了。
我來不及反應,結結實實地挨了黃心一巴掌。
她塗著猩紅顏色的長指甲刮在了我臉上,我疼得倒抽冷氣,掐住她肩膀往外推。
這時,從門口轉出幾個人影,其中一個大喝一聲:「幹甚麼呢?!」
是警察,後頭還跟著保安叔叔。
警察小哥一把摁住了黃心,另一個年長些的警察叔叔問:「是誰報的警?」
小 B 說:「是我。」
警察叔叔又說:「甚麼個情況,說說吧。」
我說:「我們剛下課回來,發現衣櫃裡的衣服都被人用刀子劃破了。冬天的衣服都比較貴,初步懷疑是這位室友。所以我們報警了。」
警察還沒說甚麼,黃心開始大喊大叫:「你們就是潑我髒水!誰說是我劃的了,你們有證據嗎?警察,你們別聽她胡說,她嫉妒我很久了。」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隔壁寢室的小姐妹)都過來看熱鬧了。
證據不證據的,反正監控都錄下來了。
我拿出行動電話,點開和監控相連的 APP,選定日期,點擊回放——
淩晨一點五十多,我和小 A、小 B 還有輔導員和保安叔叔先後離開了寢室。
寢室歸於安靜。
沒過多久,高跟鞋踩著地板的「篤篤」聲嚮起。
漆黑一片的監控畫面裡突然湧入光亮,繼而是晃動的衣服,和衣服的空隙中露出來的黃心的臉。
她背著光,神情並看不清楚。
偶爾幾個角度有光照在她臉上,能看見她面無表情,眼線黝黑、嘴唇猩紅。
她一下又一下用力地劃著衣服:「去死吧,去死啊!」
然後她砰的一聲關掉了我的衣櫃門。
監控畫面又恢複成漆黑一片,但仍能聽見她打開另外兩個室友衣櫃門的聲音和辱罵。
她的舉動太神經質了,哪怕我是第二遍看了,依然覺得有點心裡發毛。
全場沉默下來,只剩下行動電話裡傳出的黃心扭曲變調了的咒罵聲。
我打破了沉默:「你要證據,是不是?證據就在這兒呢。我們統計了, 被劃破的衣物價值總額已經超過了兩萬元。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七十五條規定,故意毀壞公私財物,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罰金。」
小 B 淡淡補充:「在很多地方,兩萬元已經夠得上『數額較大』的標準;即便夠不上,你也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
我放下臨時百度的行動電話,跟警察小哥說:「對了,剛才你們進來的時候也看見了,她打了我一巴掌,還用指甲劃破了我的臉。剛才我查了,這種程度的傷雖然夠不上法醫鑒定的輕傷,不能算她違反刑法,但是她已經觸犯了《治安管理處罰條例》的第四十三條。我想把這個也一並報案,可以嗎?」
警察小哥說:「只要是你們覺得生命財產安全受到侵犯了的,當然可以報案。還有,剛才視頻裡出現的那種半夜拿刀的情況,你們其實也應該報警的。」
嗐,當時對人民警察的出警速度有誤解來著,總覺得保衞處更熟悉地形會來得更快。
大家不要學我,要相信人民警察!
餘光瞥見林導摸出行動電話,悄悄給誰發了微信過去。
我立刻說:「林導,在抬出誰誰誰壓我們之前,建議您問問黃心有幾個男朋友,把我們衣服割壞之後她視頻的那位,是不是你們院友。」
林導皺眉看向黃心,問的話卻是朝向我們的:「你甚麼意思?」
我笑了笑:「字面上的意思。」
小 B 可能是沒甚麼耐心了,對警察叔叔說:「監控證據就在這裡了,我們不會接受和解,一定要她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還有甚麼需要我們配合的,我們會配合到底。」
黃心這個時候才開始慌了,從包裡拿出行動電話打電話:「不,你們不能抓我,我要找周奇!」
可能是沒接通,她又再打,仍然沒接通。
警察小哥說:「找誰都沒用!」
另一邊,年長些的警察叔叔公事公辦地說:「我們是 xx 局 xx 所的民警,現在依法對你進行口頭傳喚,請跟我們到派出所接受調查,否則我們將依法對你強制傳喚。」
這是在走程序了。
黃心無力地握著行動電話,臉色發白。
派出所裡,黃心終於不敢再發瘋。
她好像終於意識到了甚麼,過來央求我們:「我會賠錢的,拜托了,我還是學生,我不想坐牢。」
小 B 平靜地說:「你拿著刀子威脅我們的時候,我們也曾經這樣想,拜托了,我還是學生,我還想活下去。我們給過你機會的,是你不知悔改。」
是這樣的。
「如果當時你就同意換宿,而不是搬出周總來向輔導員施壓,強迫我們跟你住在一起,事情未必會鬧成今天這樣。」
沒過多久,校方代表陳副書記、林導、袁導以及一位我不認識但一看就很高級別的領導都過來了。
派出所跟我們學校是一個區的嘛,平時學校也會請民警來做反詐騙之類的講座宣傳,關系一直也不錯。
派出所給我們倒騰了一間小辦公室,在校方領導的示意下,我們都進了辦公室。
學校來的這位領導姓方,幾位老師都喊他方處長。
方處長坐下後,挺平和地問我們:「我正開著會,突然收到通知說學生報警了,會還沒開完,我就過來了。不太清楚事情的經過,能簡單說一下嗎?」
我和小 B 剛要說話,林導搶先了:「方處,這件事兒呢,我們之前就已經跟學生溝通過了。她們之前答應得挺好的,不鬧大不鬧大,沒想到最後還是報警了。」
???
她可真會移花接木啊。
當時是說了不鬧大,那是在沒發現衣服被弄破了的情況下!
何況當時不鬧大,也完全是看在了袁導的面子上。
怎麼,現在變成我們的錯了是嗎?
我冷冷反駁:「林導,黃心當時酒喝多了,拿刀在我們面前揮舞,那時候我們說了要換宿舍,您不同意,說沒人要和她住,只能委屈我們。我們聽從學院安排了,結果發現黃心把我們衣櫃裡的衣服全部劃破了。」
小 B 補充:「兩次事情您都在場,您所謂的『溝通』,就是不聽我們的訴求,一味護著黃心。我們對學校的處理態度實在失望,迫不得已才報的警。」
方處長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林導身上。

她好像有點掛不住,立刻說:「唐悅啊,在這件事的處理上,我是考慮過你們的。說難聽點,非要把同學送進監獄,傳出去對你們的名聲也不好,是不是?」
即便一開始我和小 B 就想好要走調解的路、不會真起訴黃心,但林導這樣說話,實在讓人非常不舒服。
甚麼叫「非要把同學送進監獄」?
搞得好像都是我們的錯,完全在糢糊重點。
見我們沉默,林導又說:「你們年紀小,只能看到眼前看不到長遠。老師是在設身處地為你們考慮。你們把她送進去了,固然很快意,但以後其他同學會怎麼看你們呢?會不會覺得你們倆非常不好相處、動不動就報警抓同學呢?」
看見我們倆都低著頭,林導越發乘勝追擊:「老師沒有甚麼壞心眼。你們跟黃心和解了,我就立刻給你們安排換宿。你們的最終目的不就是這個嗎?」
呵,實在好笑。
之前百般推脫,一會兒說要找主要學生幹部跟黃心住,一會兒說學校換宿要走流程需要等待。
現在鬧到公安機關了,直接就說「立刻安排」。
我冷笑著剛要說話,突然被人搶先了。
是袁導。
袁導其實是剛畢業的研究生學姐,是今年才開始做輔導員的。
是以在領導出現後,她一直默默地聽著,沒說過話。
此刻,她攥著水杯的手都收緊了,好像有點緊張,又好像逼著自己要發言。
「方處,我是唐悅的輔導員,我想說一下我的看法。」
方處長點了點頭。
林導和陳副書記都吃驚地看向袁導。
但她沒有理會他們的視線。
「這件事情一開始的處理就是不正確的。黃心酒後拿刀威脅室友,這件事情發生後,其實就應該滿足唐悅她們的訴求,及時更換宿舍。但是林導聯繫我,說黃心的男朋友是她們學院的院友,惹怒了院友對他們沒有好處。」
方處長的眼神變了。
「維護院友關系跟保護學生是兩碼事,不能把學生當做維護關系的工具,對嗎?」
方處長點了點頭。
陳副書記好像意識到了甚麼,很嚴厲地說:「袁導,你說這些無關緊要的幹甚麼?!」
袁導看向他,聲音有點抖:「這是無關緊要的嗎?您真的認為這是無關緊要的嗎?身為老師,是可以把學生推出去做利益交換的嗎?」
我想起來了,她以前有多害怕這位副書記。
可是現在,她雖然聲線不穩,握住水杯的手指都快變形,卻仍然鼓足勇氣在和陳副書記爭辯。
「崗前培訓裡說,老師首先要做到敬業愛生。我以為每個老師都應該這樣,把學生放在第一位。但是從那天您告訴我聽從林導的安排開始,我就開始懷疑這份職業的意義了。」
「身為老師,如果不能保護學生,那我還做甚麼老師?!」
她的眼圈有點兒紅,說話也磕磕絆絆的,但是這不妨礙在場所有人都聽懂了她的話。
方處長沉默片刻,倒了一杯熱水給她「你姓袁,是吧?袁導,你先坐下喝水。」
陳副書記急了:「方處,我們院的年輕人不懂事,其實……」
他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方處打斷了。
「怎麼不懂事,我看比好多人都懂事。甚麼是教師隊伍的初心?陳書記,我看咱們都要再好好想一想。」
陳副書記啞巴了。
方處看向我們,繼續說:「現在教師隊伍裡呢,出現了一股急功近利的風氣。只占一小部分,但是影嚮非常惡劣。如果事情真的像你們袁導說的這樣,那麼我該向你們說聲對不起。」
陳副書記和林導都愣在原地,林導張了張嘴,試圖辯解甚麼,但最終還是沉默下來。
方處看也沒看他們,繼續說:「宿舍矛盾是很小的一件事情,之所以會鬧到今天這麼大,我們老師肯定是有責任的。這個時候,我們不推卸責任,也不和稀泥。事實是甚麼、法律怎麼說,我們尊重學生的意見,也完全支持公安機關的處理。」
此刻,風向完全逆轉,最著急的就變成了黃心。
「林導,你也聽見唐悅說的話了,她說要讓我坐牢……我才十九歲,我不想坐牢。」
在好幾雙眼睛的註目下,林導拿出了為人師表的嚴肅氣勢:「黃心,不是我說你,同學之間拌兩句嘴也就算了,你怎麼能破壞人家的衣服呢?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學生學生,一定是學著怎麼去生活。跟同學都相處不好,以後你還怎麼走入社會?」
我和小 B 越發目瞪口獃。
這個變臉速度……林導真是牛批。
這一番話把自己的責任推卸得幹幹淨淨。
本來吧,作為黃心的輔導員,學生出了這種事兒,她肯定是有責任的。
更何況,她明明知道黃心做得不對,卻為了巴結院友,任由黃心撒潑,把我們仨當成炮灰去填黃心。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固然跟黃心本人有非常大的關系。
但林導的默許甚至推波助瀾,何嘗不是在助推黃心的氣燄?
她倒是挺會避重就輕。
這番話說出來,其實是在表示自己不止一次地勸說過黃心跟室友搞好關系,黃心今天幹出這樣的事兒跟她沒有關系。
說得難聽點,她之前把我們當成討好院友的工具,現在把黃心當成討好領導的工具。
但是大家都不傻,都看得出來她在做甚麼。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犯了錯總是要挨打的。
這一點,她早就該知道了。
看見林導這種態度,黃心居然撲通跪了下來,跪在我們倆面前,啪啪地打自己耳光。
「是我賤,是我惡心,是我做錯了。我給你們跪下行嗎,或者你們打回來,我絕對不還手。拜托了,我不想坐牢。」
她說著就膝行過來,拉扯我和小 B,抓著我的手要打她的臉。
??

她真的好嚇人啊!
警察叔叔立刻拖開她:「你幹嘛呢?這裡是派出所!」
林導飛速地偷瞄領導們的表情,非常有教師擔當地沖上去拉她:「黃心你這像甚麼樣子,快起來,多難看!」
雞飛狗跳中,我們說:「我們還有兩句話想說。」
小 B 說:「我們可以和解,也可以刪帖。但是黃心必須搬走,也必須受到懲罰,公安機關的處罰和學校的紀律處分,她總得背一個吧。」
我從書包裡拿出《學生手冊》,逐條講解:「根據我校《學生違紀處分規定》第十六條規定,故意傷害他人身體未造成嚴重傷害的,給予嚴重警告以下處分;第二十九條規定,故意損壞公私財物,情節嚴重的,要給予警告以上處分;第四十二條規定,違反學生住宿管理規定,妨礙他人入住且屢教不改的,給予警告以上處分。」
小 B 接話:「黃心同時違反多條規定,我們可以不起訴,但是學校不能不整肅風氣吧?」
其實吧,從一開始,我和小 B 就是奔著和解去的。
真要立案起訴了,我們難免奔波。
我們還想好好學習拿獎學金呢,可不願意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之前在黃心面前咬死了不和解,是為了讓她長個記性,狠狠地嚇她一嚇。
還有一層隱含意味叫作立威,是為了讓學校明白,我們並不是軟柿子,後續再有不公平的事情,我們會直接訴諸法律。
最終塵埃落定,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了。
黃心調離了宿舍,同時賠償了我們兩萬八。
學校的紀律處分也及時下來了。
黃心同時違反了多條校規,直接給了一個「留校察看」的處分。
老師還特意強調,在留校察看期間,如果再違反學校的相關規定,可能會被開除學籍。
如此一來,黃心直接休學了。
哦對了,還有林導。
據說林導是受了嚴厲批評,具體是怎麼內部處理的倒是不清楚,總之她日後再想行政晉升,恐怕沒那麼簡單。
陳副書記調了崗,不再擔任學院的黨委副書記,而是平調到了校內某行政崗。
我爸說這種屬於「明升暗降」,我也不太懂。
與他們形成對比的是袁導。
袁導本來打算辭職的,她說想回家考公務員。
她的原話是:「我那天有點莽撞了,得罪了領導,可能在學校不好待下去了。」
但恰恰相反,學校的年度評優裡,她是唯一一個入職不滿一年就受到表彰的教師。
朋友圈照片裡,她捧著證書,笑得陽光燦爛。
我們給袁導送了花,花束裡放著一張明信片,一筆一劃,非常鄭重:
親愛的袁導,非常感謝你為我們做的一切。你後來跟我們說,你聽從了陳副書記的指令後,一度覺得很愧疚。但我們要告訴你,不要愧疚,因為我們也曾一度對老師和學校失去信心,是你把我們拉了回來。
有人說,教育是一朵雲推動另一朵雲。以前我不相信,但現在我信了。你總說你只是一個小輔導員,但你讓我們明白,即便身處有形或無形規則之中、要遭遇諸多兩難的個體,遵從本心、堅守信念,也能迸發出無限的力量。
你曾身體力行地影嚮了我們,未來,我們也將這樣去影嚮別人。
愛你,我的袁導!
一切恢複了平靜,好像故事書裡寫的那樣「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巫婆和壞姐姐都受到了懲罰。」
好人和壞人都有各自的歸宿,好像這就是書的大結局。
但現實卻不止於此。
經過了這場風波,我們寢室的三個人表面上看著還是十九歲懵懂的糢樣,但在心裡,早已發生了很大改變。
好像游戲角色的經驗值,在打過某個關卡後,突然成長了一大截。
角色的衣物、武器都沒有變化,但變化發生在砍向怪物 boss 的那一刀上——拿刀的手更穩了,傷害值也更高了。
關於拜金、關於權色、關於官官相隱、關於人情世故、關於尊師重道、關於職業信仰……
那些遙遠的概念被現實洗刷,落在我們眼裡,最終有了不一樣的內涵與解讀。
還好,這場風波過後,廣闊的天地依然在那裡,等著我們去探尋。
唯有兩點,是想與諸君共勉的:
第一點是,永遠不要退縮,永遠不要把世界讓給討厭的人。法規、條例,都會是保護我們的武器。正義終將占據上風,遇到傻逼,幹就是了!
第二點是,始終堅持「人是目的而非工具」。不做林導、不做陳副書記那樣的人;要做袁導,做方處。自己足夠強時,要記得為弱者遮一遮風雨。
這一場寢室保衞戰,有憤怒、有不解、有失望,但這些都是浮在海面上的冰山一角。
海底藏著的更多的東西,未必能寫在紙上說個明白,但我知道,它們會刻在我的思緒裡,潛移默化地引導我——
唐悅,雖然這個世界有黑也有白,但你一定要做正義的那一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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