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食堂買飯的身影被掛上表白牆。
室友沖我擠眉弄眼,「我們詩寧不愧是表白牆常駐用戶,連買個飯都能被撈。」
我只當這是平淡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這時投稿人卻現身評論區。
【計科 23 級張詩寧是吧?】
【你窮到飯都吃不起嗎?要用別人男友的飯卡吃飯?】
【知三當三是不是很開心?你知不知道我妹妹已經因為你進醫院了?!】
1
看著重新整理出來的三個評論,我愣了一瞬神。
沒一分鐘,這條帖子下已經蓋起了高樓。
【甚麼情況??!】
【張詩寧知三當三??】
【怎麼還鬧進醫院了?啥情況?】
【說實話我一直覺得她挺綠茶的……】
我在學校裡向來有點熱度,這人說的話更直接激起輿情,瞬間引發各種不同的議論。
我緊緊皺起眉頭,看著那個發言人的 ID,完全沒有印象。
寢室裡一時間陷入沉寂,我看見室友的眼神落在我的飯卡上,面上露出一瞬的懷疑。
「沒事的詩寧,我們都知道你不是……」
與我最親近的室友張微開口,安撫的話語卻被另一位室友的驚呼打斷。
「你們快看那個人的朋友圈!」
在發帖人的朋友圈裡,是一張張截圖。
【為甚麼,為甚麼我送給你的東西你轉頭就送給她了?】
【她知道那個皮卡丘掛件是我排隊一個通宵才買到的嗎?她憑甚麼心安理得接受這麼貴重的東西?】
【你說你們沒甚麼,可真的好巧啊,連選修課都能選到同一節……】
……
【你告訴我你去參加會議,我一個人乖乖等你回來過七夕,可我的朋友卻告訴我,你們倆單獨在會議室獃了很久,那天的蛋糕好苦。】
……
【我心疼你條件不好,省下生活費給你充飯卡,可我卻看見你將貼著愛心的奶茶遞進她的掌心……】
……
【我只是一個普通女孩,我比不過那種校園女神,看見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有時甚至會恍惚,也許我的幸福才是偷來的嗎?】
【如果你們互相喜歡,能不能告訴我……我不想當傻子,我也沒那麼不知趣……】
一些細細碎碎的短小隨筆,從去年二月初持續到今日,整整一年零一個月。
裡面滲透了一個女孩的失落、眼淚,像沒有色彩的灰蒙蒙的天,讓人提不起一絲力氣。
寢室裡沉寂得一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張微清了清嗓子,大家的目光順著她的眼神,落在我斜挎包的那只灰色皮卡丘上,我桌上粉色的奶茶袋子已經累積了一遝。
「去年七夕……」
另一位室友開口,去年七夕,我費了好大勁兒打扮了一番才出門。
最讓人難堪的不是謾罵,而是好友的欲言又止。
我看見張微囁嚅嘴唇似乎想說些甚麼,但那些截圖裡的描述,一條條,都與現實對上了號。
倒扣在桌上的行動電話發出震動。
翻過來,是此刻最刺眼的兩個字,陳時。
也是給我掛件,給我買奶茶,和我曖昧的對象,陳時。
2
陽光從高窗灑下,卻沒半點落在我身上。
「所以你在和她談的同時與我曖昧,對嗎?」
我的語氣說不上好。
對面那張我熟悉萬分的臉,此刻卻蒙上一層我看不透的陰霾。
他眼神有些閃躲,側臉緊繃。
我出聲打斷他的猶豫,「知三當三這件事情我並不知情,這件事是你的錯,你去澄清一下,我們以後不要往來了。」
「對你女朋友造成的傷害,我很抱歉。」
在這件事情中,從始至終我都不知道他和那位女生之間的關系。
若是知道我斷不可能和他走得這麼近。
我和陳時是發小,初中他搬家了,沒想到大學會再次遇見。
我確實對他有好感,但不至於賤到知曉他有女朋友還沒臉沒皮地貼上去。
這件事情,是他隱瞞且拿捏不好界限而造成的後果,只能他去澄清。
我提出處理方法,陳時沉默半晌,卻緩緩搖頭。
「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
我凝神看向他,他的面色沒有一絲一毫的松動。
「我只是把你當做妹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那些行為給你造成了誤會,讓你誤以為我們在曖昧。」
「我只是習慣性照顧比我小的女孩子,從來沒對你有甚麼非分之想。這件事導致我的女友不開心,我希望你能當面向她道歉,我以後也一定會和你保持距離。」
他的一番話直接令我大腦嗡嗡轟鳴。
「甚麼意思?這件事明明是你的錯,你現在跟我說你把我當成妹妹。」
他攤手聳肩,「不然呢?一直以來誤會的人不都是你嗎?」
「帶奶茶是你暗示的,掛件是你找我要生日禮物,我沒辦法才給你,誰知道你居然真的會收啊?」
「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女友,為甚麼你會不知道?
你說你飯卡丟了,我好心將我的借給你,哪知道你就不還我了,還特意讓我女友看見,這不是挑釁嗎?
我對你好只是出於禮貌,是你ƭù₉一直做出過當行為,現在巧巧還躺在醫院,你必須給她道歉。」
在這一瞬間我只覺得完全認不出眼前這個人了。
借飯卡這件事明明是他主動提出的,說自己最近在校外兼職用不上飯卡,裡面的錢也是我自己充的。
我不是性緣腦,親情還是愛情我分得很清楚。
曾經陳時對我做過的那些事情,就是標準的求偶行為。
那些親密的稱呼,與對待他人時完全不同的態度。
以往我一直覺得我們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關系,出於較為傳統的觀念,我也在等他的表白。
卻沒想到他不是不敢表白,而是不能表白。
而現在,我在曖昧期表現出來的一些小矯情,居然全部成了我的不知廉恥?
他說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女朋友,但我恰恰就是從來沒有沒聽說過的那個人!
這次談話不歡而散,我以為他是來找我承認錯誤商量對策的,可他卻將一切都推到我身上,真是可笑。
而就在第二日,我的社交軟體就被各種消息沖爆了。
我倆對話的音頻,居然被剪輯後發布在了網上。
因為剪去了關鍵的幾句話,聽起來幾乎實錘了我的知三當三,我成了完全主動的那一方。
受害者還躺在醫院,陳時哭著得到了她的諒解,他說他只是拿捏不好分寸,現在錯的只有我。
是我蓄意勾引,是我沒臉沒皮,是我仗著美貌打壓同學。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我的所有行為都將被人拿出來過度解讀。
我喝咖啡的姿勢、微信的步數,甚至衣著打扮,都被架在了道德的顯微鏡下。
部門團建合照裡,我站在部長身側,而那現在成了說我是「慣三」的證據。
陳言和金巧的隱身,直接讓我站在了風口浪尖。
我發布的澄清,沒有翻起一點水花。
校園裡處處都彌漫著八卦帶來的狂歡,幾乎走到哪裡都能聽見流言蜚語。
我的社交媒體,甚至我爸媽的抖音賬號,都遇到了不少人的謾罵。
有人說我假清高,有人心疼那個被我毀掉感情的女孩子,有人說我看起來清純,背地裡指不定ŧũ⁹玩多花,他們罵我賤人,罵我殺人未遂……
一句又一句的惡言統統加在我的身上,明明是關於兩個人的謠言,陳時卻完全沒被波及。
甚至我聽見過周遭有男生暗暗羨慕他有一手,居然能搞到兩位美女的真心。
那一把把利刃,都像長了眼睛一般,繞開了他,只狠狠地刺向我。
外面的氛圍不好,寢室裡也好不到哪裡去。
除了張薇還與我說說話,另外兩位室友紛紛將我當做透明人。
「你別怪她們,她們只是一時無法接受……大家道德感都挺強的……」
張薇似是安慰般這樣說了一句。
我抿了抿唇,「陳時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他有女朋友。」
沒有證據的辯解如此蒼白,那些沒有宣之於口的懵懂心事,羞澀於外人道的隱祕感情,居然沒有留下一絲一毫能表明我清白的痕跡。
我去聯繫金巧,想解釋實情,得到的卻只有她說病沒養好,且暫時無法面對我的躲避。
一次又一次的自證,只換來更多的批判。
謠言沒有終止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時不時冒出一個聊天記錄、一張圖片來證明我的浪蕩。
而這件事的熱度在校園晚會上達到了高潮。
3
我是晚會的主持人,一直都是。
但這次很明顯,往日與我很熟的共事者,看見我時都有些尷尬。
一種無形的壓抑在後臺流淌著。
他們都沒開口,但我知道,這是我最後一次主持。
這次沒換人,只是因為時間太趕,他們來不及找到替代者。
我深呼一口氣,站上臺。
果不其然,各種打量的眼神和竊竊私語,審視、嘲弄……
我握著話筒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我的心理沒那麼強大,做不到面對這些謠言還能鎮定自若。
幸好,隨著晚會的展開,落在我身上的視線倒也少了許多。
九點,晚會結束,我站上臺說起最後一段祝詞。
大家的戾氣隨著晚會的進程消散了不少,更多的是心不在焉的游離,等待著按部就班的散場。
我揚起微笑,「此次晚會圓滿結束,我們下次……」
話還沒說完,只覺得一股冰涼迎面而來。
夾雜著污穢的水將我從頭淋到腳,發絲被水沾成一縷一縷,潔白的禮裙粘上了樹葉、煙蒂。
不用想都能知道我現在有多狼狽。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ţù₁那個發帖人,他眼裡只有赤裸的惡意。
「我的妹妹還在醫院,你憑甚麼像沒事發生一樣,光鮮亮麗!」
「你這個惡毒的賤人不配!」
臺下本該按序離場的同學們紛紛掏出行動電話,一個個圓圓的攝像頭,無聲地註視著這場正義的審判。
沒人對我的現狀表示同情,下面只有歡呼與吃到意外之瓜的喜悅。
「嗚呼,太解氣了!!」
「就該這樣!憑甚麼金巧躺在醫院,她卻站在聚光燈下!」
「有被爽到!」
我的手足無措和局促成了點燃煙花的火,現場一片嘩然。
我和金巧的哥哥都被輔導員叫走了。
那個一米八的漢子,卻先我一步紅了眼。
談及妹妹的現狀,他哭到哽咽:「我看不過去……」
「憑甚麼我的妹妹被她整到那樣慘……她卻安然無恙……」
「我恨不得……」
……
「……是我有點沖動了……」
輔導員與他聊了許多,也寬慰了他許多,他的聲音最後變得柔和,似乎是達成了某種和解。
但他離開時看我的那一眼裡,卻沒有半點釋然。
我知道,在他眼裡,這都是我應得的,甚至這樣他也無法解恨。
辦公室裡再次陷入了沉寂,就像有我存在時的寢室、教室……
輔導員喝了一口茶,好半天才開口。
「終究是你錯在先,金同學雖然有些過激了,但也能理解……」
「這件事就這樣吧。」
她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似乎也是對這件事的定音。
我抬頭看向她,「我沒做過。」
她擺了擺手,「已經這樣了,別想了,你們這些小年輕,亂的很。」
「因為你這件事的影嚮,獎學金估計拿不到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等時間久了,流言自然就消了,把一切交給時間吧。」
她說得淡然,我卻感覺身子都在微微發抖。
憑甚麼所有人都覺得這些是我應該承受的?
為甚麼我的每一次自證都被這場輿論的浪潮淹沒?
明明真相不是這樣,為甚麼所有的罪都要歸因於我?
我看向行動電話裡找到的一些線索,打開了那則對話框。
很快,一條表白牆內容再次爆了。
【重磅消息——後天下午三點,張詩寧要直播承認自己知三當三的惡行,並給金巧下跪道歉且自願給出賠償。】
看著激增的評論數,我沉了沉眼眸。
也許一開始我就不應該想著解釋。
在髒水潑過來時,蹲下擦裙角是最沒用的行為。
4
那條帖子讓這件本該慢慢沉寂的事件再次成為校園議論的中心。
所有人都在關註著我的一舉一動。
畢竟在那則消息裡,我寫得如此嚴重,是拋棄尊嚴、拋棄面子的下跪。
而這一行為顯然可以讓這件事情蓋棺定論。
我的罪行會成為刻在石頭上永遠抹不去的痕跡。
上午我收到了陳時的電話,他似乎斟酌了一番才開口。
「倒也不必如此過激,你就發表一篇文章,承認自己的錯誤,表示對巧巧的歉意就可以了。」
「我們曾經都是朋友,我也不想鬧得太難堪。而且巧巧現在情緒也沒有很穩定,我怕你的出……」
我直接提高了聲音打斷他的話語,「道歉不當面,怎麼能有誠意呢?」
「這件事情發展到了現在是一篇文章可以了結過去的嗎?」
「從她選擇傷害自己,並讓她的哥哥將這件事情公布在表白牆上那一刻開始,這件事情就小不了,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過去。」
「既然你們都說我是罪人,那我們就當面好好道個歉。」
「你們想要我的認錯,我Ṭŭ̀⁾也想要一個結果。」
說完這句話,我直接掛斷電話。
當務之急是整理最近收集到的東西,而不是浪費時間和陳時交流。
我早已找人ẗű̂ₛ打聽到了金巧所在的醫院病房。
在第三日,準時準點敲嚮了門。
裡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
跟在我身後的媒體部社員上前溝通,得到了錄制許可。
當門被推開,我第一次見到金巧的糢樣。
纖細瘦弱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
她縮在病號服中,劉海țū⁹有些微微遮住眼睛,看向我時,眼裡只有怯懦。
她像受驚的小鹿一般,沖我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張同學……麻煩你跑一趟了……」
她看起來就像她的文字一樣,人畜無害。
我看著她,也扯了扯嘴角。
沉寂片刻,金巧率先開口,「張同學其實沒有必要的,我不需要你的下跪道歉,也不需要你的經濟補償。」
「不管是我誤會了也好,還是你真的誤入歧途也罷,陳時已經保證了,說他以後不會再和你接觸。」
」從前的那些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不會再怪你。」
她的鴉睫輕顫,眼尾泛著紅,面對鏡頭,似乎還是不安。
她的瑟縮與我多年被舞臺鏡頭磨煉出的鎮定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她光是坐著就令人生憐。
我將手中提著的果籃放在她牀頭的矮桌上,輕輕攏了攏因低頭而微垂的耳側碎發。
「怎麼會沒有必要呢?你可是都進醫院了呀,就這麼容易釋懷嗎?」
我的語氣並不強硬,她卻微微發抖,輕輕扯了扯陳時的衣袖。
金巧的哥哥擋住我投向金巧的目光,面帶不善。
「我妹妹已經原諒你了,你還要怎麼樣?」
「你說你今天是來下跪道歉的,但我半個字都不信!」
「她已經被你害成這樣了,你就不能讓她好好養病嗎?!」
她眼神銳利,語氣裡只有滿滿的防備與不耐。
陳時站出來打圓場,「面也見了,你當面說句抱歉就算了吧,帶來的東西也提走,往後這件事情我們不會再提。」
「你發在表白牆裡的那些話,我們也只當是玩笑,各退一步。」
我噙著笑,盯著陳時。
「算了嗎?」
「憑甚麼?」
5
「你甚麼意思?」
陳時對我的話露出防備,「難道你還要倒打一耙嗎?你覺得有人會信你嗎?」
「那些聊天記錄我早就往外發過,說話曖昧的一直是你,我只是偶爾會附和你幾句,你便能順著桿子說上許多。」
「聊天記錄顯示得清清楚楚,就是你蓄意接近我!」
我點了點頭。
聊天記錄上當然沒有多少證據。
那是因為自始至終陳時都萬分小心!
他給我立的人設一開始便是線下熱切關懷,線上社恐寡言的形象。
從一開始,他就在算計。
「張同學,陳時已經跟我解釋清楚了,我相信他。」
「我知道你只是一時間走錯了路,我現在真的對你沒有怨念了。」
「其實我是不敢和你爭的,你那麼優秀那麼漂亮,有時我甚至會想,如果我是陳時,我也會選擇你吧。」
陽光照著她的眼睛即為清透,輕柔的話語盛著滿滿的真誠。
「你的歉意我收下了,可以結束了嗎?我不太舒服。」
她微蹙眉頭,捂著傷口,表達趕客的意思。
我眯了眯眼。
又來了。
永遠都有借口躲避和我交流,永遠都用著弱勢的形象,聽起來像是在捧著我,實際字字句句都在將我拉向吃瓜群眾的對立面,增加我身上的吐槽點。
我沒有回應她的話,而是搬了把椅子坐下。
「不好意思,我知道你身體不舒服,但很巧,我也不舒服。」
「不過和你不同的是,你的不舒服,是表演在所有人面前的,能被大家直視到的,是理所當然的。」
「而我的不舒服,是藏在情緒後面的難以言說。」
「你說你原諒陳時了,你說你知道事情的起因了,你說你相信他,那你知道他不止我一個曖昧對象嗎?」
「你是只發現了我一個,還是我是他所有曖昧對象裡你最看不順眼的那個?」
「亦或是,你只是單純地討厭我?」
「因為嫉妒一個人,而將那個人的名聲搞臭這種事,你沒少做過吧?」
我的話在房間裡回蕩著。
我看見金巧原本低垂的眼睛逐漸變得渾圓,顫動的手指暴露了內心的緊張。
而陳時側臉緊繃,面上滿是不可置信。
我好笑地往後一仰,雖是坐在低位,卻半分氣勢不減。
我好笑地看著陳時。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怎麼發現的?」
我揚了揚手裡的飯卡,卡套是一個定制圖案,制作應該費了一番心思。
當初金巧認出這張飯卡應該也是因為這個卡套。
飯卡在指尖翻了個花。
媒體部門的同學將攝像機朝我這邊湊了一點,似乎在等待我的解釋。
「這張飯卡還真是陪了你很久呢。」
「我說你怎麼第一次約我出去吃飯就知道殷勤的去買奶茶,原來是熟能生巧呀。」
飯卡裡可以查詢記錄,在遇見我之前,他早已開始買各種口味的奶茶。
有不加糖、三分糖、五分糖、全糖,有時一天甚至能多達兩三杯。
我好笑地看向金巧。
「這些人你查出來了嗎?」
「這麼精致的卡套到底保護著一張幾手飯卡呢?」
陳時慌了神,往前走了一步,聲音發著顫,「你不要污衊人!我自己就不能喝奶茶嗎?我就愛喝怎麼了?!」
看著他氣急敗壞的糢樣,我清了清嗓子,「陳時,有句老話說,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你當真以為你的所有行為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嗎?你覺得你所有的曖昧對象都能老是聽話忍氣吞聲嗎?」
6
我舉起行動電話對向屏幕。
這些天已經有不少人聯繫了我,在這些圖片中我進行了打碼處理。
和陳時曖昧的人不止我,被陳時騙的人也不止我。
他是個釣魚高手,很懂怎樣拿捏女孩的心。
那些女孩都和我碰到了相同的狀況,遇見的是一個線上高冷,線下卻熱情的陳時。
他就連和我們私下散步都會選擇沒有攝像頭的林間小道。
「你可真是反偵察一把好手,時間管理大師,我都忍不住要替你鼓掌了。」
我陰陽怪氣的話令陳時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他盯著我的行動電話屏幕,眼珠子轉了一圈,又回歸了硬氣,「誰知道你這些聊天記錄是不是偽造的?你能證明這些是不是你自導自演的嗎?」
我嗤笑一聲。
這時正在直播的那位同學發出一聲驚呼。
「好多評論說表白牆又曝光了猛料,是關於這件事的!」
金巧和陳時立馬翻起行動電話。
隨著指尖的翻動,陳時的臉色愈發難看。
我揚起唇角。
我當然知道表白牆上發的是甚麼。
那是幾位女孩子集體下場錘陳時的證據。
她們順便附贈上了陳時之前發的某些照片的 p 圖痕跡鑒定。
接縫處的像素斷層顯然比我們的各種證據有效。
到底誰在說謊一目了然。
啜泣聲低低地嚮起,金巧白著一張臉,淚水緩緩從眼角溢出,「陳時,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她哭得極為傷心,一抽一噎,儼然一副受害者的糢樣。
直播間一陣惋惜,許多人為她抱著不平。
有人咒罵陳時,有人心疼金巧,也有人說我蓄意報複。
金巧抱著自己的膝蓋,抽泣聲斷斷續續。
纖瘦的蝴蝶骨將病號服撐出弧度。
啪啪啪——
清脆的掌聲在寂靜的病房裡顯得尤為詭異。
金巧的哥哥看著鼓起掌的我,雙目猩紅。
拳頭直接沖我高高揚起,「你甚麼意思?!」
「你還有陳時,你們都滾出去,這裡不歡迎你們!我妹妹現在不想見到你們!」
說著他便想將我們往外推。
看著眼前這個護妹心切的人,我冷冷地說出了那句話。
「你妹妹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命嗎?」
「該說不說,你妹妹不應該來學理科,她應該去當演員。」
金巧的哥哥,因為我的話愣了一瞬,他皺起眉頭。眼裡是濃濃的不解,「你甚麼意思?」
我拍了拍衣服站起身。
金巧此刻已經抬起頭,她一臉破碎,並不出彩的面容,組合起來卻是這樣楚楚可憐,簡直讓人無法想象她曾經做出的那些事情。
看著眼一臉無辜的她,我開口了。
「金ŧū₋巧,你還記得張梅生這個名字嗎?」
她眼裡閃過一瞬獃滯,似乎在努力回想,過了許久後卻是瞳孔猛縮,臉上再無之前的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與驚恐。
我盯著她,開始念昨晚聽見的那段故事。
「2018 年,你看上了班裡一個男孩,奈何,他喜歡的不是你,而是一位與你截然不同的女孩。」
「你抽煙喝酒混夜店,而那個女孩卻是埋頭苦學的小書蟲。」
「你嫉妒、氣憤,找來小團體拍下她狼狽的照片。」
「將她正常進入辦公室去問題目的行為編造為與老師有不正當關系。」
「你利用女孩的善心去演戲,將自己塑造成受害者。」
「操作輿論這一手你玩的夠溜的。」
「同樣是女生,我對你這種無下限給同類造黃謠的行為表示無法理解!」
7
我將一段打過碼的視頻懟到金巧哥哥眼前。
視頻裡那位女孩精神狀況極差。
不是金巧這種刻意營造的破碎可憐,而是一眼看去便是飽受精神折磨的憔悴糢樣。
在那段視頻中,女孩字字泣血,說出了曾經那段黑暗的過往,那段被人、污衊被人造謠、被同學孤立,得不到家人理解的時光。
她說,「我甚麼都沒做,但一夜之間一切都變了。」
「因為那些莫須有的照片和謠言,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謠言愈演愈烈,沒有人願意聽我的解釋。”
“他們只願意相信他們看見的,他們只為那些能引發他們興趣的消息狂歡,而真相如何卻無人在意。」
「我當時真的不知道該怎樣活下去,每天閉上眼睛就是那些指指點點。」
「明明都是一些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但聽見那些話,我還是止不住的羞愧臉紅,就好像我真的做過那些事情一般……」
「就好像……我真的是他們口中的濫交糢樣……」
談及過往,那女孩牙齒都在打著顫。
我不忍心再繼續看下去,直接熄了屏幕。
這個女孩是我查找資訊時的意外收獲。
這麼多年,她一直在默默看著金巧的生活。
她從來沒有忘掉她。
我註意到她是因為她在金巧空間裡的一則留言。
【憑甚麼?】
但金巧已經忘記她了,只在留言下淺淺地扣了個問號。
加害者早已離開,只有她,被困在了那陰雨連綿的 18 年。
得知我的遭遇後,女孩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她將那段曾經宣之於口。
她遭受的是比我更惡劣,嚴重百倍的事情。
但為了我,她卻願意親自撕開自己血淋淋的傷疤,將那些回憶再次拉扯出來。
我呼出一口氣,看向金巧的哥哥。
「你的妹妹才是賤人。」
我掏出一遝文件甩到他的懷裡,「她的傷痕鑒定是偽造的,只是拿小刀輕輕劃了一下皮膚,甚至血都沒有出多少。」
「被她收買的護士和醫生會被停職調查,忘了告訴你們了,我的姑姑是這家醫院的主任。」
金巧的哥哥指尖不住地顫抖著。
翻看著我遞給他的文件,原本囂張的氣燄此刻已經偃旗息鼓。
他再看向金巧時眼裡已經沒有了一絲憐憫和可憐。
「你……」
我能看出他眼裡居然泛起一絲淚花,揚起的巴掌沒有落到金巧身上。
金巧一改虛弱的糢樣,變得刁蠻,對他怒目而視。
「你敢打我?你怎麼敢打我?!你做這個樣子給誰看?!」
「我爸媽養你這麼多年,你現在居然向著外人來打我?!你信不信我讓爸媽把你趕出去!」
金巧的聲音很尖銳,一股趾高氣昂的自負意味。
她站起身,按掉了媒體部同學的行動電話,微挑的眉眼裡只剩囂張。
「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你們這群傻子只配被我玩弄在鼓掌之間。」
「看我不爽又怎樣?反正爸媽早給我鋪好路,等拿到獎就可以去國外留學,到時候誰又知道這些過往呢?」
「我可不像你們這群可憐蟲,就算闖出再大的事,我背後也有靠山。」
她看著我,露出惡劣的笑。
「至於那個賤人,她居然敢背刺我,看來也是忘了當年受過的苦,我不介意,讓她好好回憶一下。」
她似乎篤定我不能拿她怎麼樣一般,沒有一絲退縮。
陳時沖我壓了手,「詩寧,算了。你不知道她的背景……」
他話沒說完,但我讀懂了他的暗示。
8
金巧的筆記是偽造的。
其實他和陳時是開放性關系。
陳時的那些操作只會惡心到觀眾,不會惡心到金巧。
而金巧那個筆記也不是積年累月寫出來的,那只是她在一天之內找人偽造的,就只是為了捶我。
我對比過她的字跡,那日記上的字與她的字沒有半點相同。
而她針對我的原因也很簡單。
我們參加過同一場比賽,而我力ẗű̂₇壓她拿下了第 1 名,加上她向來看我不爽,便給我設了這樣一個局,一個可以讓我名聲盡毀,背上道德枷鎖的局。
陳時不過是攀附她的一條狗而已。
畢竟陳時的學費,生活費全靠她來給。
這次直播就這樣詭異地結束了。
和預告沒有半點關系。
回到寢室後,我才知道這次直播的評論界面有多熱鬧,甚至一度沖上了同城熱搜。
令我沒想到的是,沒多久,就出現不少與這次直播相關的視頻。
不少被金巧造過謠的女生站出來發聲。
在有些人的故事裡,她是直接加害者,在另外一些人的故事中,她藏在重重人影身後。
但毫無意外,每次的謠言,都涉及女生的名譽。
那些不被管控的語言暴力、眼神暴力,它們從來不在光天化日下行兇,而是滲入生活中的各個角落,讓人無所適從。
那些被篡改的聊天截圖是新時代的貞操帶,每個輕飄飄的段子落在被造謠者身上都如同一座大山。
自證無人聽,清白無人在意,只有將水攪渾,將事情鬧大,才能消除身上的污泥。
而我也沒有就此罷休。
我直接收集證據將金巧和陳時告上了法庭。
這次我也不是孤軍奮戰, 那些被金巧造謠過的,被傷害過的女孩,都將她們的經历和證據一一整理好交給我。
有些經历看得我泣不成聲。
我很慶幸, 我遇見這件事是在我心智成熟的 21 歲,我無法想象, 若是我十幾歲時遇到這種大範圍的謾罵和白眼,我會成長為怎樣的一副糢樣。
腦海中不由得浮現那位女孩的身影,我抬腳朝法院走去,就讓這一切在我這裡結束吧。
這次直播的情況在校園裡傳播著,金巧和陳時的形象盡毀。
往日那些加諸於我的惡言, 此刻如回旋鏢一般,回到了那些跟風者身上。
因為這件事, 金巧和陳時分了,陳時很窮, 他現在真的吃不起飯了。
但他很好面子, 在眾人的議論下, 他也不願意去兼職,最後在窘迫的經濟狀況與他人的白眼中,他選擇了退學。
他的故事被人編成了故事,在校園裡流傳, 取名為《一百零一杯奶茶》。
很多年後我才再次聽見他的消息,是爸媽從親戚中得來的。
他為了錢傍上了一個富婆, 卻不收心, 還在外面拈花惹草,被富婆發現後還狡辯說是外面的女人勾引自己。
哪曾想,富婆不是一般人, 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本性。
聽說是折磨了他三天三夜,隔壁別墅的人聽他嚎了整整三個晚上。
不敢細想。
而金巧的後盾似乎也沒她說的那樣堅挺,我告贏了她,雖然沒辦法抓進去很久, 但她造成的惡劣影嚮足夠她的檔案上留下案底。
而她的出國夢也泡湯了。
因為她哥哥, 她哥哥是她爸爸和前妻的兒子,在他們家養了這麼多年, 早已將金巧當自己親妹妹看待,但這次事情讓他看透了。
原來自己從來沒有被承認。
從這之後居然直接黑化了, 先是潛入自家公司從基層幹起, 得到信任後居然直接舉報自己家公司偷稅漏稅, 還帶領精英團隊一起跳了槽。
金巧的爸媽忙到焦頭爛額, 根本沒空再管她。
沒法脫離學校的金巧,只能天天獃在那些流言中。
這次她是真的生病了, 厭食加不愛出門讓她看起來分外可怖,但我一點也不同情。
我無法代替那些因為她陷入抑鬱的女孩原諒她,我也無法代替同樣深陷過流言的自己原諒她。
有些事情, 只有親身經历了, 才知道那些痕跡不會被時間抹去, 只會永遠橫亙在心頭,記憶閃回,還是會驚出一身冷汗。
總有些痛苦無法釋然。
索性我已經邁過那個坎, 流言最怕不按套路出牌的人,跳出自證陷阱,才能不被那些負面言論影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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