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回家,小區被封鎖了。
看熱鬧的人說,17 號樓三層那男的把自己出軌的老婆捅死了。
同學金彩霞湊到我耳旁說:「完咯,17 樓三層,你家哦!」
「你爸把你媽捅死了,你媽是個騷貨,我早看出來了。」
「哈哈哈,看你以後還臭美不!遲早你也會被男人捅死的!」
我嚇得渾身瑟瑟發抖。
忽然一只大手把我拉走了。
我一看,是住我樓上的阿姨。
「卿卿,你媽給我打電話,讓我帶你去吃飯,她說她現在出不來。」
我擦掉眼淚:「啊?出事的不是我家?那是誰家啊?」
阿姨努了努嘴,指向拍手叫好的金彩霞。
「她家,十三樓,她爸把她媽捅死了。」
1
其實我們兩家關系不錯的,我媽媽和金彩霞媽媽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所以我和金彩霞從小就接觸頗多。
可我深知她一直討厭我。
高中以後,她的厭惡幾乎都擺在明面上了。
她一把薅過來我暗戀的班長顧嶼,笑嘻嘻地說:「班長,我跟你講,出事的是 17 號樓三層。」
顧嶼眉頭輕蹙:「哦,所以呢?」
金彩霞高高挑起她的八字眉,眼神瞟向我。
「你不知道啊!那是杜卿卿家!她媽一直是個騷貨,這下好了,出軌被她爸捅死了!真活該!」
「天吶,真的呀?」
其他住在附近的同學也都湊了上來。
「就說長得好看的都是狐貍精,沒一個好東西!」
「誰說不是呢!呸!死了活該!」
金彩霞扭臉沖我粹了一口。
「我要是你,我立馬就去跳樓!出這麼大的事,真丟人,你媽搞破鞋,你以後肯定也會搞破鞋!你們家出不來好女人。」
我整個人已經慌了。
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
怎麼會?
我媽媽和爸爸那麼相愛。
平時兩個人的表現我都是看在眼裡的,不可能是假的呀!
我媽媽平時除了會去練練瑜伽。
剩下時間不是在家裡照顧我,就是跟爸爸出去吃美食。
說誰出軌我都不會相信是她出軌的!
可看熱鬧的人說得那樣篤定:17 號樓 3 層。
18 歲的我在驚恐中無所適從。
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老天爺這是想要逼死我嗎?
這時,一只大手忽然把我拽走了。
2
我猛地抬頭,發現把我拽走的是住我樓上的阿姨。
「卿卿,出事了封樓了,你媽媽暫時出不來。她怕你餓,讓我帶你吃點東西去。」
我頭一歪:「啊?出事的不是我家?那是誰家?」
我臉上的淚痕還沒風幹,就聽到了另一個讓我震驚的消息。
阿姨努了努嘴指著金彩霞:「十三樓啊,就她家。別提了,可慘了!」
我一臉驚恐地看向金彩霞。
彼時的她,剛好也看向我了,那表情得意至極。
仿佛她討厭的人被五馬分屍了一般讓她感覺渾身暢快。
「走吧,想吃甚麼?阿姨帶你去吃。」
我木訥地指了指前方的開封菜:「就吃個漢堡吧。」
阿姨也沒說甚麼,直接把我帶進了餐廳。
她給我點好餐,讓我吃完後看會書。
「我去看看熱鬧,就在那邊,你有事就Ṱů₎過去喊我,好嗎?」
我點了點頭:「好的阿姨,謝謝您,您快過去吧!」
阿姨剛走沒兩分鐘,金彩霞就帶著一群同學烏泱泱地鑽進了餐廳。
她一見到我,目光瞬間亮起。
仿佛餓了一周的狼,見到了一只大肥羊。
「哎喲!你們快看,真躲這兒來了!」
幾個人快速地坐到我身邊。
金彩霞假惺惺地說:「知道你現在難過,作為發小,我特意帶同學們一起來勸勸你。」
勸我?我看你是帶人來看我笑話的吧?
3
顧嶼面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我對面。
他身後走來了一個中年阿姨。
阿姨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嶼。」
顧嶼一抬頭,喊了一聲:「媽?你怎麼在這。」
顧嶼媽媽淡淡地跟他說:「我看你進來了,特意來交代你一聲,別跟那些不三不四人家出來的女孩子做朋友,以後麻煩事多著呢。」
一聽這話,金彩霞馬上捂嘴偷笑,還轉身跟身邊同學蛐蛐。
她不停地使眼色,示意大家看向我。
顧嶼尷尬地應了一聲:「媽,我心裡有數,您別操心了。」
顧嶼媽媽走後,金彩霞把我的薯條袋子拽到了她面前。
「我說杜卿卿,你是真心大呀!你那個破鞋媽都死了,你還吃得下去?你看這些薯條,像不像你媽媽的手指頭!」
我生氣地把薯條拽了回來:「你媽才死了呢!說話註意點,沒根沒據的事說出口,那是造謠!」
她不屑地噴著鼻息:「切!死到臨頭還嘴硬!」
說罷,抓起一把我的薯條就往嘴巴裡塞。
吃相比豬還難看。
她唔囔唔囔嘴巴不停:「你媽死了,你爸進監獄,你說你以後可怎麼辦?」
忽然,她不知道想到了甚麼,一下子爆笑。
嘴巴裡的薯條渣滓噴了我一身。
我氣得站起身不停地往下拍醃臢。
「要不然,你以後來我家給我做洗腳丫鬟吧,哈哈哈哈!」
幾個平日跟我不對付的女同學也爆發出雷鳴般的笑聲。
「好好好,讓班花給你洗腳,好好幫你摳摳指甲蓋裡的泥!」
「是啊,那裡的泥最臭了,杜卿卿,到時候你聞聞甚麼味,也跟我們說說。」
我被她們惡心得直想吐。
顧嶼輕咳兩聲:「你們女生怎麼惡心起來比男生還過分?」
幾個女生立馬閉了嘴,尷尬地不敢抬頭看他。
「事情還沒有定論呢,大家最好不要瞎說。」
他沖我輕輕點了點頭。
我露出一絲難受的微笑,向他表示感謝。
「甚麼沒定論?一個說是她家是猜測,一群人都說是她家,還能是假的?更何況!我有證據!」
4
你有個屁證據你有證據!
出事的都不是我家,你還有證據?
搞得我都提起興趣想吃自己家的瓜了。
「你等下!」我連忙制止了她。
她下巴一仰:「怎麼了?怕了吧?」
我擺了擺手:「怕倒不至於,就是我想說,如果你的證據是假的,那怎麼辦?」
「假的?不可能!我親眼所見!」
「不然這樣吧,你倆打個賭。」
旁邊同學開始起哄。
「賭就賭!」金彩霞一拍桌子就躥了起來。
「那倒不至於,我就是想說……」我連忙制止她。
「你就是怕了!你就是不敢賭,對不對?」
她面露兇色,那駭人的糢樣讓我有點害怕。
我搖了搖頭:「有甚麼好怕的,只是覺得打賭毫無意義罷了。」
「那就跟我賭!」
我抬起眉:「賭甚麼?」
「如果我能證明你媽țū₎媽出軌了,那你高考就不能答語文卷子,必須交白卷。」
其他人一哄而起:「哇!太棒了!我喜歡這個賭註!」
「厲害厲害!太厲害了!」
「語文交白卷,就等於考不上大學,太刺激了!」
我冷冷地看著金彩霞:「那如果你不能證明呢?」
「那高考那天,我的語文卷就交白卷!」
我的心髒咚咚直跳。
想到從小看著我長大的阿姨已經被捅死了,我就十分難過。
現在她的女兒竟然還要跟我打賭。
而我明知道這個賭註她必輸無疑,我怎麼能同意呢?
這不是眼睜睜看著她跳火坑嗎?
我眉頭緊鎖,無奈地擺了擺手:「算了,我不想跟你賭。我們不應該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
5
可金彩霞卻不依不饒,她頭一歪:「你必須跟我賭,不是你相信我能證明嗎?我非要證明給你看!」
她湊近我,在我耳邊低聲說:「我告訴你,我去你家偷偷拍到過你那個騷貨媽媽換衣服的照片,你要是不想你媽媽死不瞑目,就必須跟我打賭。」
我氣得心率加快,呼吸幾乎要停滯了。
「你太過分了!」
「哼,我不管,從小到大你就喜歡壓著我,這次,我終於能騎在你頭上了!」
我一拳砸到桌子上:「賭就賭!金彩霞,你可別後悔!」
「哎喲喲țųₗ,我有甚麼好後悔的?你這個死了媽跑了爸的可憐蟲。」
「你!你記住了,未來發生甚麼,都是你自作孽!」
「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在所有同學的見證下,我被逼無奈地和她定下了賭約。
然後,她悠悠地開始講述自己手中的證據。
原來有一天放學,她看到我媽媽和一個男人拉拉扯扯。
那男人面目可憎,十分嚇人。
旁邊人都說,那是剛從監獄裡出來的殺人犯。
說是要來找自己的老婆孩子。
他和我媽媽眼看著就要打起來了。
金彩霞的媽媽沖了出來,她不知道說了甚麼,終於勸開了二人。
我越聽越害怕,忽然想起小時候迷迷糊糊睡覺的時候,聽爸媽說過悄悄話。
甚麼彩霞,甚麼不是親生的,甚麼以後是個雷。
這一刻一切都通了。
原來金彩霞根本不是她爸爸親生孩子,那個所謂的我媽媽的出軌對象,是她親爸!
而她親爸是個剛出監獄的殺人犯!
所以她現在的爸爸知道了這一切,就把她媽媽捅死了。
我越想越害怕,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怎麼辦?
她以後要怎麼活下去啊?
殺人犯親爸,後爸捅死了親媽。
我心口越來越緊,淚水竟然噼裡啪啦地砸了下來。
「嘖嘖嘖!嚇哭了吧?婊子生的女兒也會流眼淚,真是喜聞樂見!」
6
「你罵誰婊子!」
金彩霞的話深深地刺痛了我,她罵我可以,不可以罵我媽媽!
「就罵!再說了,我根本沒罵錯!」
眼看著我們兩個就要打起來了。
旁邊同學忽然扯了扯金彩霞的衣袖:「別吵了,快看!上新聞了!」
我們所有人都將目光移向了旁邊一個叔叔的平板電腦上。
叔叔見我們也想看新聞,還故意放大了音量。
【我市發生重大傷人事件,A 女士在自家被兇手所傷,兇手所持兇器是 A 女士家的水果刀。A 女士已經被送往醫院救治,現在情況非常危急。而兇手已經逃走,初步懷疑是 A 女士的丈夫 B 男士。警方快速地封鎖了現場,整個樓層並未發現 B 男士的身影。請市民外出多加小心,以免出現意外。】
新聞中附上了一張糢糢糊糊的照片。
照片中是個受了重傷的女人,但她臉上打了ŧũ₍碼Ţŭ⁼,看不出來是誰。
她躺在擔架上,看起來十分可憐。
金彩霞扯了扯嘴角:「瞅瞅這女人,死都要死了,還一副賤骨頭樣。」
我小聲地說:「彩霞,你想過沒,如果是你媽媽被捅了,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嗎?」
她瞪了我一眼:「哼,如果是我爸媽幹出這麼丟人的事,我立馬去跳樓!這種人的後代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主動點去死,就是造福社會。」
還沒等我開口說甚麼,樓上的阿姨走進了餐廳。
她把行動電話遞給我:「卿卿,你媽媽的電話,小區可以出入了。」
我接過電話,卻撞上了金彩霞驚訝的目光。
「甚麼電話?怎麼可能是她媽媽?她媽媽已經死了。」
阿姨臉色一沉:「瞎說甚麼,人家媽媽好好活著呢。」
隨即,她將電話貼到我耳邊。
電話中傳來了媽媽的聲音:【卿卿,你吃飽了嗎?要不要媽媽再給你煲點粥?】
不知道為甚麼,我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聽到媽媽的聲音,淚水瞬間擠滿眼眶。
【飽……飽了,媽。】
【今天便宜你咯,臭孩子,吃上了你心心念念的漢堡,這周都不許吃了,那東西不健康。】
我連連點頭:【嗯,媽,不吃了,不好吃,還是你做的飯好吃。】
媽媽在電話那頭笑了。
可金彩霞卻一把奪過了我手中的行動電話。
「我不信!不可能是你媽,你們在演戲!」
7
她按了免提鍵,毫不客氣地吼了起來:
【你是誰啊?在這裡演甚麼演?】
媽媽愣了一秒:【是,是小霞嗎?我是你陳阿姨啊。】
聽到媽媽的聲音,金彩霞徹底傻眼了。
從小聽到大,是不是本人,她不可能聽錯。
【什……甚麼……真的是陳阿姨,你,你怎麼沒死啊?】
媽媽在電話另一頭長嘆了一口氣。
她明白了一切。
金彩霞現在還不知道真相。
我伸出手,從獃住的她手中抽回行動電話。
【媽媽,我現在能回家嗎?】
媽媽這才再次開口:【能呀,快回來吧,媽媽下樓接你,現在外面不安全。】
掛斷電話後,我再次想起了金彩霞即將面臨的一切。
我想看在她媽媽的面子上,取消賭約。
可我剛扭過臉去,還沒來得及開口。
她搶了白:「就算死的不是你媽,那你媽也出軌了,我的證據絕對可靠!」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隨你吧。」
她一把鉗住我的大臂:「我告訴你,我們的賭約依然生效。」
我想推開她的手,可她似乎是想要掐斷我的手臂。
「生效生效,你松開我。」
這時,媽媽氣喘籲籲地推開了餐廳門。
「卿卿,呼,累死我了,媽媽還是不放心你自己在外面走,這陣子天已經有點黑了。」
我跑上前,一把抱住媽媽。
委屈感充盈著胸腔。
我好像個媽寶女,一點頭疼腦熱,見到媽媽就委屈。
一點意外驚嚇,見到媽媽就委屈。
她笑著拍了拍我的後背:「好啦好啦,還委屈上了,買個冰激淩能不能哄好?」
我抬起頭,看到門外走進來幾名警察。
他們小心翼翼地問:「請問,金彩霞同學在不在這裡?」
我慢慢回過頭,看向她。
她身體輕輕一顫。
強弩著擠出一絲微笑:「找……找我幹甚麼,呵呵,是不是我家沒人,你們怕那個捅人的男人藏到我家……」
8
警察叔叔露出十分為難的表情。
媽媽也抽泣著。
她緩緩向前一步:「小霞呀……」
可她如鯁在喉,再不能多說出一個字了。
金彩霞一下子就怒了:「你幹嘛呀陳阿姨!沖我哭甚麼哭!」
她越說越激動,手一甩,坐回了椅子中:「我不跟你們走,我又沒犯法,我不走。」
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勸她。
警察叔叔走到她身邊:「同學,你家裡出事了……」
可她根本不讓對方說句完整話:「出甚麼事出事了!不是我家!誰家找誰去。」
「17 棟 1306,是你家吧?」
金彩霞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倔強地抬起頭,脖子上青筋暴起。
「幹嘛?我家遭賊了?」
警察無奈地嘆著氣:「你媽媽現在躺在醫院,就剩最後一口氣了,她最後的心願就是見見你。」
「是的,你自己做決定,要不要跟我們走,去見她以後一面。」
「不,我不去,一定不是我家。」
我氣急了,為了爭口氣,連自己親媽都不要了嗎?
「金彩霞!你別發瘋了!就是你家,一直大家說的都是十三樓,根本不是甚麼三樓!那可是你親媽,你不去見最後一面,小心後悔一輩子!」
我氣鼓鼓地喊出這句話,滿腦子都是宋阿姨此刻期待女兒的悲慘糢樣。
「快,小霞,阿姨陪你一起去,我們快走。」
她這才耿耿著脖子站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不住地嘟囔:「杜卿卿,我看你就是在想陰招,把事情搞到我身上,對不對?我告訴你,我看得沒錯,去就去,到時候讓我媽親口告訴你真相!」
這人真是旱廁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我們陪著她來到醫院。
在護士的導引下,找到那個病房。
宋阿姨奄奄一息地躺在病牀上,看到金彩霞走進門,她死灰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金彩霞一滯,愣愣地杵在門口。
我媽媽在她身後輕輕地推她向前:「快……快去啊,小霞,見見媽媽最後一面。」
宋阿姨努力沖她伸出一只手:「小……小霞……媽媽……媽媽對不起你……」
金彩霞沖上前。
我被感動得淚水灑落一地,媽媽也哽咽到完全無法呼吸。
9
金彩霞跑到宋阿姨面前,宋阿姨露出楚楚可憐的笑容。
她伸出手,想最後一次撫摸自己的寶貝。
可金彩霞忽然開了口:「媽,你死之前先告訴我,陳阿姨是不是出軌了?那個殺人犯就是陳阿姨的小三,對不對?」
一聽殺人犯這三個字,宋阿姨一瞬間張大了嘴。
她幹動著腮幫,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良久,她才緩緩地擠出幾個字:「不……不是……那,那人是,是你……」
金彩霞急躁地跺著腳:「不是的不是的!你瞎說!你這個臭女人,你想害死自己女兒嗎?我恨你!你瞎說!」
她一拳砸在自己媽媽身上,然後猛地轉身,瘋狂朝外面狂奔。
宋阿姨被她這一拳砸得身體猛地抽搐起來。
醫護人員慌慌張張沖了上來,開始搶救。
其實搶救已經沒有意義了,宋阿姨本來也挺不過今晚。
但是她原本可以和自己的女兒好好說說話,在女兒的陪伴下離開這個世界。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走了。
警察跟在金彩霞後面,怕她一時想不開。
媽媽上前攥住宋阿姨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宋阿姨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喘息著:「小……小陳啊,我……我求求你了……幫……幫我照顧小霞……求求你了……求求……」
宋阿姨就這樣,在我和媽媽的陪伴下離開的人世。
她最後一秒都還在惦記著自己的女兒。
可她的女兒卻不知道躲在哪裡憎恨著她,埋怨著她。
媽媽在宋阿姨遺體旁泣不成聲。
那是陪伴了她從青年到中年的好朋友。
她原以為她們還可以攜手到老,經常幻想兩個人做老閨蜜。
到那個時候她們也要打扮得花花綠綠,一起喝咖啡,一起跳廣場舞。
可現在一切都變成了空幻想。
宋阿姨把自己剛成年的女兒托付給她,她不得不應。
她渾身疲軟,扶著椅子站了起來。
「小……小霞呢,跟阿姨回家……」
10
媽媽在警察的指引下,找到了金彩霞。
她一臉怒意,卻沒有掉下一滴淚水。
看Ṱũⁿ到我們走近,她回過頭狠狠地註視著我:「我沒輸!你手裡沒有證據,我就沒輸。」
這話根本沒人搭。
媽媽伸出手拉住她:「小霞,你媽媽走了……」
她一把甩開我媽媽的手:「死就死!害人精,她要不是惹怒了我爸爸,爸爸怎麼會捅死她?」
媽媽絕望地搖了搖頭:「太晚了,你跟阿姨回家吧。」
「甚麼?回你們家?」她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杜卿卿,你夠狠的呀!」
「你居然這樣打我的臉。就因為我開玩笑說讓你去我家做洗腳婢,你就這麼羞辱我?」
我拉住媽媽的手:「媽,走吧,別管她。她有病。」
她脖子一耿:「我不去!我有家,我回自己家。你們休想羞辱我,知道我爸的厲害了吧?小心我讓我爸把你們都捅死!」
媽媽氣得胸口起伏:「你、你這孩子,怎麼這樣不通人性!」
警察上前:「金同學,我們已經確定了,你爸是殺人兇手,他現在還流竄在外面,你不能自己回家,非常危險。」
「你們少管我,我是成年人了,我自己有分寸!」
沒人勸得了她,她倔強到無藥可救。
我給爸爸打了電話,爸爸開車接走了我和媽媽。
聽說警察把金彩霞送回了自己家,確認了家裡裡裡外外都是安全的才離開。
第二天,她就像沒事人一樣來上學。
她跟所有人說:「你們有我這種好運氣?剛滿十八歲,我就繼承遺產了,等我考上大學,房子一賣,我就是大學校園裡最有錢的人。到時候,我就直接找個富二代一嫁,人生直接走上巔峰!」
同學們無法理解地離她幾米遠,都不願意靠近她。
恐怕家長們也都交代過了,離殺人犯的女兒遠點。
現在還不確定她到底是哪個男人的孩子。
但無論哪個男人,都是亡命徒。
她看到沒人搭理她,悻悻地坐回了座位上。
嘴巴還不停地嘟囔著:「哼,都偷偷嫉妒我吧,等你們繼承家裡遺產,還要幾十年以後,沒準你們都活不過自己爹媽,還要他們繼承你們的遺產呢。」
同學小聲地嘀咕著。
「有病。」
「就是,聽說她打死了她親媽。」
「真惡毒啊。」
11
那天放學,媽媽帶我去吃了豬蹄面。
然後我們才往家走。
可剛走進單元門口,就聽到裡面鬧哄哄的。
「快快快,上去看看,鬧得厲害著呢!」
「幾層啊?」
「十三樓,就是捅死人的那家。」
「哎喲喂,又是他們家,你等等我,我也去!」
媽媽一聽十三樓,立馬慌了。
她拉著我的手,猛地一緊。
我溫柔地看著她:「媽,我陪你上去看看。」
她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我們趕到十三樓,正看到金彩霞她奶奶和小嬸推搡著她。
死活都不讓她進門。
她也不是個好欺負的主,一個人推著兩個女人往裡沖。
「憑甚麼不讓給我進!這是我家,這是我的房子!你們算甚麼東西!」
她奶奶站在小嬸身後,指著她破口大罵:「小蹄子,你才要掂量掂量你是個甚麼東西!」
「老東西,你就是想把我家的房子給你孫子是不是?你想得美,這是我的!」
她奶奶忽然笑了,輕衊中沒有一絲同情:「你的?做你的夢吧!這是我兒子的!」
金彩霞也笑了:「那是我爸爸的!我爸爸還沒死呢!我讓我爸爸寫遺囑都給我,一分都不給你這個糟老太婆!」
「我呸!給你?你自己睜大眼睛看看這是甚麼!」
說罷,她奶奶丟出一遝複印件,甩在了她臉上。
「你們大家評評理,看看這些東西。
「這可都是我兒子給我的。
「金彩霞這孩子,壓根不是我兒子的種!
「我兒子早就做過親子鑒定了,可是他媳婦咬死了不承認。
「要不是被那死女人逼到極限,我兒子也不可能捅死她!
「我兒子被那臭女人坑慘了!
「我可憐的兒啊!
「這房子是我兒子婚前買的,絕對算是婚前財產。
「現在我兒子已經立好遺囑了,這房子都由我老婆子一個人繼承。
「他昨天晚上還給我打電話了呢,讓我立馬把金彩霞這個野種攆出去!」
人群中有人偷偷掏出行動電話,撥打了 110。
警方說:如能提供殺人犯行蹤,獎勵伍佰元。
12
一向倔強傲骨的金彩霞,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恐懼的味道。
她害怕了。
雙手顫抖著,白紙黑字變成虛影。
「不……不可能……這些資料是假的,假的吧……」
她小嬸翻了個白眼:「你親爹呀,是個剛出監獄的殺人犯。」
她一滯,獃獃地回過頭來看著我:「杜卿卿,你快去告訴她們,不可能的,那不是我親爹,那是你親爹!你快去告訴她們吶!」
她上前使勁扯住我的手臂。
見我無動於衷,她又把目光轉向我媽媽:「陳阿姨,你去解釋解釋,那是你出軌的男人,我媽媽只是幫你解圍罷了,你做人不能這怎麼沒良心,快去幫我解釋啊!」
我媽媽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心地開了口。
「我知道那天你看到了。但是小霞,那確實是你親生父親。
「你媽媽剛懷上你,他就進監獄了。
「後來你媽媽相親認識了你爸爸,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只是後來越想越不對,一直懷疑你是殺人犯的孩子。
「那天他出獄,吵著要見你。
「你媽媽被他追著很害怕,我才出面幫你媽媽攆走他的。」
「不可能!」金彩霞憤怒地跺著腳,然後猛地推向我媽媽,「你撒謊!你撒謊!你這個騷貨!騙人精!就是你搞破鞋!不是我媽媽!你撒謊!」
金彩霞奶奶等不及了:「你快點好好看看這些資料吧,別再進我家門了,這房子以後跟你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她這才穩定住自己,哭哭啼啼地把資料看了一遍。
板上釘釘,不容置疑。
她小嬸也開了口:「我們家白白養了你十八年,沒說讓你賠錢就不錯了。趕緊滾!」
她奶奶說著就要關上大門。
金彩霞撲通跪在了我媽媽面前:「陳阿姨,我可是我媽媽最後的根了,你不能見死不救啊,我媽媽在天上看著你呢!你不管我,你就不怕她夢裡來找你索命嗎?」
媽媽上前一步,小心地跟金彩霞奶奶說:「阿姨,好歹讓孩子把自己東西整理出來吧。」
金彩霞奶奶這才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東西可以整理,但是不能拿金銀首飾,那都是我兒子花錢買的。」
就這樣,我們陪著金彩霞整理了自己的衣物。
她拉著箱子,一路跟著我們回到三樓。
「陳阿姨,以後我就委屈點,住你家吧,我不挑理,你也別有心理負擔。」
媽媽身體一怔,伸出去開門的手,懸在了半空。
13
幾秒鐘後,她回過頭去。
「小霞,你不能住在我家。」
金彩霞又急了:「為甚麼?那我住哪?你該不會是想要我住在大馬路上吧?你小心我媽媽……」
「你閉嘴!」我第一次看媽媽發這樣大的火,「你怎麼有臉提你媽媽?
「她離世那天,你對她做了甚麼,都忘記了嗎?
「這麼多天了,你有去給她燒過一張紙,祭拜過一次嗎?
「你甚至連你媽媽埋在哪裡你都不知道!
「你外婆本想收養你,可她看到你的所作所為,心涼透了!
「她讓我轉達你,他們家,跟你徹底斷絕關系,沒有任何人會幫你的!
「至於你為甚麼不能住在我家,你心裡應該有數。
「你怎麼對卿卿的,怎麼惡意揣測我的,不必我再重複給你聽了吧?」
金彩霞的氣燄弱了下去:「那、那我住哪……我媽媽在上面……」
「你閉嘴!不許你再拿你媽媽壓我了。
「我會給你找個住處的,但這僅僅是念在我和你媽媽的舊情上罷了。
「她一定希望我能幫你一把。但你這種人,根本不配讓我搭把手。
「我家有一處不大的平房,你可以搬過去。
「上大學走以後,我就會立馬收回那套房子!
「以後你好自為之吧!」
媽媽甚至沒讓金彩霞踏進我家半步。
她從門口抽屜中找出一把鑰匙,交代我在家看會書,再吃點水果。
然後就帶著金彩霞離開了。
警方根據熱心市民提供的線索,很快就抓到了藏在郊區破房子裡的金叔叔。
他萬念俱灰,看起來跟等死沒有區別。
金彩霞想要去見他,求求他看在從小長到大的份上,把房子給她。
可金叔叔壓根不見她,還托人傳話出來,說自己的後人只有一個姪子。
țŭ²那房子以後就歸姪子一個人所有了。
她金彩霞,半毛錢都別想從他口袋裡摳出來。
事情總算是告一個段落了。
生活還要繼續。
上學放學,迎接高考。
可總有嘴欠的同學,跑去金彩霞面前故意奚落她。
「金彩霞,你跟杜卿卿打賭輸了,你可別忘了,高考不能答語文卷哦!」
「是咯,當初可是你非要逼著杜卿卿跟你打賭的。」
我不想參與這個話題。
可金彩霞面對來自曾經狗腿子們的奚落,竟然只將目光落在我身上。
陰冷而惡毒。
14
金叔叔已經被捕,爸媽認為外面已經沒有危險了。
於是又讓我自己和同學搭伴回家。
晚自習九點半下課,我家離學校不遠。
而且一路都是燈光。
爸媽工作最近也有點忙,雖然只要有空都會來接我,但多數情況我都還是跟同學一起走。
那天天氣特別熱,我多喝了幾口水。
總感覺有點苦苦的,但也沒多想。
昏昏沉沉站起來,書包壓在肩膀上,似乎比往常重很多。
我被書包壓得走路都很慢。
到拐角處,同學拐進了自家小區。
走過眼前這排商鋪,就是我家小區大門。
路上行人不多,我看看手表,已經快十點了。
眼皮子越來越重,眼看著自己下一秒就要睡著了。
這時,我聽到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
聽上去四五十歲,很是陌生。
「小賤人,你就是杜卿卿吧?」
我拖著步子回過頭。
一個滿臉殺氣的男人紅著雙眼瞪向我。
「你、你是誰呀……」
他轉動脖頸, 甚麼東西折返路燈的光線。
「我?我是金彩霞的親生父親。」這句話讓我清醒了一半, 我慢慢地後退著。
「你要幹甚麼?」
他步步緊逼:「我要幹甚麼?聽說你一直欺負我女兒,今天我就要砍死你,這樣, 我女兒就會甜甜地喊我一聲爸爸了,我死都願意!」
我這才看清他手中提著一把一米多長的大刀。
然後剎那間,他拔腿就沖向我。
我嚇得瘋狂往前跑。
還有一家商鋪沒關門,我剛想沖進去。
可門裡的人卻一臉驚恐,慌張地關緊了大門。
15
我哭著砸門:「求求你了,救救我!開開門救救我!」
那一瞬間,我和門內的人四目相對。
他那樣害怕, 那樣膽小。
他是班長,顧嶼。
我忽然感覺一只手臂緊緊地箍住了我, 熱氣從頭上向下籠罩。
我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我睜開了眼。
我躺在潔白的牀單中, 忽然想哭。
淚水就順著太陽穴, 流進了發縫。
「卿卿醒了,快,老公,打杯熱水來。」
是媽媽的聲音。
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擦幹我的淚水。
然後, 她的額頭貼向我的額頭。
「對不起啊寶貝, 都怪爸爸媽媽, 沒有看護好你。」
原來那天,爸媽剛好從拐角處看到我。
剛要呼喊我的名字, 就看到金彩霞親爸在叫我。
而同時,我爸爸從一家商戶門外操起一把椅子,關鍵時刻砸向了他。
媽媽在一旁報警。
警察趕到的時候,金彩霞親爸跑到了隔壁小區的頂樓。
他淚流滿面, 幾米外站著怒不可遏的金彩霞。
「女兒,我的女兒,你叫一聲爸爸好不好?就一聲!」
金彩霞憤怒地吼叫著:「不叫!你這個廢物,讓你幹這麼點事,你都幹不好!廢物!廢物!」
絕望的男人向後仰去,直直地跌進了塵埃中。
爸媽說, 金彩霞馬上就要被判刑了。
她連高考都參加不了了。
因為她在我的水杯中加了安眠藥, 並教唆他人犯罪。
可能會判兩年。
她讓爸媽給我帶句話:「杜卿卿, 我打賭雖然輸了,可是我說話算話, 我確實沒有答語文卷哦!」
神經病!
全家都是神經病!
你想答還沒有機會呢!
幾個月後, 我在高考中大獲全勝。
跟顧嶼考到了同一個城市。
那次事情過後Ťů₍,我再也沒跟他說過一句話。
返校當天, 他走到我面前, 跟我表白:
「我知道我們之間有誤會,但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任何人在那種情況下,都會選擇先保護自己家人的。
所以我不得不關門。
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這樣的話, 以後你也是我的家人,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不能。」
「為甚麼?」他急切地向前一步。
「因為你,太下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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