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高溫來襲，幸運的是我想開冷飲店囤了兩大箱礦泉水。
我讓我媽不要外傳，她卻嚴肅地說：
「現在大家都很缺水，我們怎能這麼自私只顧著自己享受？」
她不顧我的勸阻打開家門，慷慨地讓鄰居們一擁而上把水全部搶走。
但很快，我們全家面臨焦渴的困境。
弟弟妹妹發起高燒，爸爸也氣得要打媽媽，罵她為甚麼那麼聖母。
「我哪裡知道趙雪真能一點都不偷偷留下，她小時候可最會撒謊了。」
我媽哭著把鍋全甩到了我身上，硬是將我逼出家門找水。
我頭昏腦漲地行走在烈日下，兜裡她催促的行動電話鈴聲不斷嚮起。
最終，我倒在了離家不過幾十米的地方，無人收屍。
再睜開眼，我回到了高溫來的前一天。
這次，就讓我媽這個聖母自己去拯救大家吧。
1
「開甚麼冷飲店，不是說了讓你去你劉叔叔家地裡幫忙嗎？」
「你的工資就可以隨便花了？放著自己鄰居不幫非想著賺別人錢，心真黑！」
我睜開眼睛便看到我媽怒目圓睜地數落我，看我的眼神像是看甚麼仇人一樣。
上輩子我想開冷飲店，但每個月工資都上交給家裡了，所以找我媽要點錢。
我苦口婆心勸她暑期人流量大，開個冷飲店肯定能賺錢。
可她卻堅決不答應，還要我免費去鄰居劉叔叔家的田裡幫忙幹活。
無奈，我只能用自己牙縫裡擠出來的生活費囤了兩大箱礦泉水。
沒想到一天後氣溫急劇飆升，全市面臨百年未遇的恐怖高溫。
我還在慶幸自己囤了兩箱水，沒想到卻被我的聖母媽媽全分給了別人。
而她轉頭逼我繼續出門找水，最終讓我皮膚爆裂，慘死在烈日之下。
想到這裡，我強壓下心頭恨意，冷笑著說：
「我賺的錢我當然有權做主！有本事你去幫劉叔幹活，你天天閑著沒事只會使喚我了是嗎？」
我媽愣住了。
她從沒想過我會用這種語氣對她說這種話。
我應該是她最逆來順受任勞任怨的大女兒才對。
「好啊，我去！我這就去！我一把年紀死外面好了，我讓你痛快！」
我媽發狠地將圍裙摘下扔到我臉上，穿著拖鞋就摔門走出。
我沒有追，轉身進了爸媽的臥室，拉開抽屜，將存我工資的卡全都拿出。
這個家我也不想待了，我要自己去趕在末日之前囤貨。
等我走出家門的時候，迎面一個巴掌就甩到了我臉上。
「你這孩子為甚麼心這麼狠！一點都不像我生的！」
我媽氣得一拳又一拳打在我身上，紅著眼睛發洩：
「善良點能死是不是！」
善良當然不能死，但聖母婊會。
就在我媽還想使足了勁對著我臉來一巴掌時，我一個利落地閃身。
她重心不穩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摸著自己的屁股疼得大叫。
放以前我肯定就算挨打也趕緊把她扶起來。
而這次，我只是冷眼看著她。
「媽，你這點疼比起我所遭受過的，根本不算甚麼。更何況，這都是你自找的。」
說罷，我轉身出了家門。
2
我爸年輕時候交友不慎，迷上了喝酒打牌。
我很小就扛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擔，把賺的錢一分不少都給了我媽。
可當我去銀行查詢餘額時，我怎麼也沒想到，裡面居然只有八千塊錢。
其餘幾十萬都被我媽「無償奉獻」給了鄰居們。
末日就要來臨了，這八千塊錢都不夠我租一家冷飲店的！
我氣得直發抖，但很快，我想到了一個來錢最快的辦法。
我登錄幾家網貸平臺。
最大限額地用我媽的身份資訊借了五十萬。
資金立刻充足了，我去往我早就調研好想承包下來的冷飲店。
店面不大，內有一百多個平方的居住室，三室一廳，生活設施應有盡有。
更重要的是地下還有一個容量巨大的冷凍倉庫。
我毫不猶豫地和店主簽約承包了下來，並立刻找專業人員進行各項加固。
還安裝了太陽能發電機，確保末日到來時不會斷電。
高溫末日最缺的就是水源，我去專門批發飲品的商場，將礦泉水、果汁、雪碧可樂、牛奶等買了共五十箱。
緊接著我又沖去大型購物超市，泡麵、火腿腸、自熱火鍋、自熱米飯以及各種速食品各來二十箱，瓜果蔬菜也來二十車。
還有冷凍餃子、雞鴨魚排骨，我全挑自己喜歡的吃，把這些塞滿十個大冰櫃。
追劇不吃點零食怎麼夠？
我要把自己前面二十幾年爸媽不給買的零食都補回來！
我買了十個冰箱的雪糕，還有肉幹、果脯、餅幹、蛋糕、無骨雞爪等鹵味食品。
緊接著，我又去藥店購買了風油精、藿香正氣水、布洛芬等常備藥品。
我看著自己滿當當的倉庫，就在上午還都是空空如也。
這些物資足夠滿足我至少一年的生存需要了。
等我走出家門時，明明是黃昏，可溫度卻依然高居不下。
街上全是汗流浹背的人們，大家拼命往家趕，在路上待久了幾乎能被熱化。
忙活一天沒吃飯了，我看著自己的銀行卡餘額，還有兩千多。
我掉頭就進了一家人均 1888 的高檔餐廳，法式鵝肝的香嫩讓我瞠目。
吃完飯，我又進出各種精品店。
把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具娃娃飾品等等，都報複性買回來。
3
就在我渾身掛滿了袋子滿載而歸時，我接到了我妹打來的電話。
在家裡妹妹對我最好，一直拿我當榜樣，每次爸媽要求我幹活她都會默默來幫我。
當年她考上名牌大學，人長得漂亮，說話溫聲細語，還擅長跳舞，一度風靡全校。
不幸的是，我們有個聖母媽媽。
妹妹大二那年出了車禍，肇事司機賠了很多錢。
這筆錢本應該用來為妹妹做手術，可我媽卻都無償送給了鄰居孩子出國留學。
我媽說：「小時候人家給過你塊糖吃呢，咱報答人家也算是問心無愧。」
可妹妹救治的關鍵時機卻被延誤，她的右腿就此落下殘疾，從此再不能舞。
「姐，你跟媽這是怎麼了？」
妹妹擔心地說：「她說你早上和她大吵了一架後就出門了，到現在都沒聯繫上你，可把我們急壞了。」
我冷笑一聲：「我看她是巴不得我死外面，我再也不回家才好。」
「怎麼會？媽這會在廚房燉雞湯呢，你快回來喝吧，我給你留根雞腿。」
妹妹永遠都是懂事得讓我心疼。
我答應了，正好打算借這個機會把家裡的那兩箱水都收拾走。
最重要的是，帶走妹妹，一起度過這場末日。
4
我才走到樓下，便看到熟悉的圍坐在一起的鄰居大娘們。
她們搖著蒲扇看見我了，紛紛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這丫頭心真夠狠的，一大早放任她媽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扶一把。」
「是啊，我看她媽叫得嗓子眼都快喊破了，她頭也不回就走。」
「沒辦法，有些人就是黑心，白眼狼，沒良心的！」
「呸，我看啊這種人遲早遭報應，天打雷劈！」
大家痛快地罵著我，自詡正義之士。
可這些人平時就沒少從我家拿好處。
末日來臨之際，她們更是一滴水也不給我家留下，搶了個幹淨。
我走了過去：「王大娘，你去年說要給兒子買車，從我家借走了五萬塊還沒還吧？」
原本正唾沫星子橫飛、說得最起勁的女人聞言消停了。
她警惕地看了我一眼，瞪著眼睛道：「咋了，那是你媽說要幫我們家渡過難關的，她心可沒你這麼黑！」
我笑了：「別誤會，我是記得你兒子娶媳婦後最近剛有了孩子，那不是得缺個月嫂嗎，還有各種營養品甚麼的。」
「正好我媽閑著沒事，你讓她免費上門幫忙啊。而且前段時間我給她買了不少燕窩，你向她要，她肯定給你。」
這些大媽們沉默了。
我倒要看看，我這個一直慷他人之慨的聖母媽媽。
面臨自己的東西要被搶走時，能否還有從前勸我們時的氣度。
隨後，我幾步上樓梯進了家門。
5
和從前一樣，我爸依舊是在外跟人喝酒打牌。
上高中卻不學無術的弟弟躺在沙發上四仰八叉地打游戲。
我媽臥室的房門緊閉著。
而在廚房忙活的，是我那可憐的妹妹。
「姐，你回來啦！」
妹妹滿頭大汗還對我笑著，她舉起勺子對我搖了搖：「姐我給你燉你最愛吃的可樂雞翅，單獨給你的加餐。」
「趙晴晴你是不是有病？」
我弟一下子吼了過去：
「那雞腿雞翅都是留著給我吃的，我上高中需要補充營養，你憑甚麼擅自做決定？！」
我妹不客氣地回擊：「就憑咱家的錢都是姐一個人掙的，你天天嚷嚷也沒見你用功，還次次考倒數。」
「我看你是犯賤！自己願意當老媽子伺候別人還得拿我的東西，就是賤！」
弟弟一邊說著一邊將拖鞋踹到了我腳下。
「媽說了我學習壓力大，你去給我買個最新款游戲機！正好你這個月工資也快發下來了。」
我ŧŭₙ的額頭青筋暴起。
要不是這次回來我還有別的目的，我真想不顧一切好好教訓這兔崽子一頓。
「好，你放心，我最近準備更努力地工作升職加薪，下個月發獎金全給你。」
「別說一個游戲機了，你想要甚麼，姐姐給你買甚麼。」
這話一出我媽臥室的門都開了。
很快，她板著臉走出來，可還是沒壓住眼角那一抹欣喜。
「你這獎金大概有多少錢啊？能有個萬把塊沒？」
我笑著看她：「豈止啊，十幾萬呢，都頂我一年工資了。」
我媽倒吸一口冷氣。
「那你還在這愣著幹甚麼？還不趕緊回去工作？」
我妹趕忙拖著不便的腿從廚房走出來，把盤子往餐桌上端。
「媽，今天是我把姐姐叫回來的，咱一家人有甚麼誤會都說開好嗎，姐姐也不容易，讓她好好吃頓飯。」
我媽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飯桌上，她又提起了去劉叔地裡幫忙的事。
「今早這個事啊，你要是答應去幫你劉叔，我就跟你一筆勾銷了。」
「幫幫別人又不少塊肉，我都跟你劉叔說好了，他肺不好，澆肥的事都由你來做。」
「吃虧是福，你這丫頭怎麼就不知道惜福。」
我媽狠狠白了我一眼，把妹妹剛夾給我的雞腿又夾給了弟弟。
然後把放著鹹菜的盤子擺到我面前。
「你吃這個，有營養的東西讓偉偉吃。不是媽偏心，他高中學習壓力大，需要補充營養。」
可我記得，在我上高中的時候，媽媽說的是：
「有營養的讓偉偉吃，他年紀小，Ŧű̂²需要長身體。」
擺在我面前的依舊是鹹到發苦的硬鹹菜疙瘩。
我弟也狗仗人勢地朝我吐骨頭：「我是家裡的獨苗，以後得傳宗接代的，你們兩個便ťüₙ宜貨憑甚麼吃雞腿？就是得伺候我。」
「沒事姐，我給你專門做的紅燒雞翅也好了。」
我妹扶著桌子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從廚房端出一盤色澤味俱全的雞翅。
「媽，姐一直在公司吃最便宜的食堂，很不容易，您就別再偏心了。這回我不吃，讓姐多吃兩個行嗎？」
可她的話沒得到我媽的半分心軟。
面對弟弟饞得直Ţū́⁼流口水的樣子，我媽毫不猶豫地，將一盤雞翅都倒進了他的碗裡。
我終於忍不下去了。
6
我往單元群裡發了個資訊，說我媽這個大好人要免費送燕窩了。
很快，樓道裡傳來一眾誇贊聲和腳步聲。
當我媽看著浩浩蕩蕩帶兒子來搬燕窩的王大娘ṭů₅，以及其餘想占便宜的鄰居時。
她嘴巴張得活活能塞下一個雞蛋。
得知來龍去脈後她明顯七竅生煙，卻還是不得不裝著老好人的樣子笑臉相迎。
「我倒是可以……不過小雪這孩子，你們知道的，她脾氣大，她給我買來補身子的東西恐怕是不願意……」
我媽做出一副無助的樣子看我。
試圖讓我像以前一樣充當惡人奮不顧身地擋在她面前，維護她的利益。
以前我確實是這樣的，恨不得豁出命去保護這個家。
而我媽心裡明明是滿意的，可為了她的名聲，依舊會故意狠狠給我一巴掌。
然後紅著眼睛罵我是個掉錢眼裡的畜生。
最後在所有人的阻攔下「不情不願」地留下那些東西。
可這次，我笑了一聲，把碗往前一推。
「我當然沒意見了。媽你那麼偉大，寧願自己不吃也會讓給別人，你就快告訴大娘她們你把燕窩藏哪了吧。」
我媽：「……」
其餘的鄰居也興奮地推搡了她一把。
「快去吧翠芬，我們等著呢。」
「你這大丫頭現在可真大方啊，和以前那副不討人喜歡的糢樣完全不一樣了。」
我裝作沒看到我媽鼻孔裡冒出的青煙，學著她接受贊譽時的樣子謙虛一笑：
「哪裡哪裡，都是我媽教得好。」
看著她像是瘸了一般艱難地往裡屋走去，我就差沒笑出聲來。
等鄰居們提著東西一窩蜂離開我家時，我媽氣得嘴唇都濡出了白沫。
我假裝沒看到，一個轉身：「不行了，我要去公司加班了。」
「妹，我以後可能要多忙工作，你能來公司宿舍照顧我一下嗎？」
我妹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當然可以姐，正好我也放暑假了，我給你洗衣做飯，我啥都幹。」
而我媽也沒有反駁。
她眼珠子一轉，想到家裡少一張嘴多一個房間，又能給她寶貝兒子騰地方了。
「那行，你妹這身體就交給你了，我年紀也大了，伺候不動。」
我媽狠狠瞪了我一眼，嘆氣道：「記得打錢來啊。」
「當然。」我滿口答應。
她不知道，當末日來臨時，銀行卡上的餘額再多也不過是一串數字。
大家真正需要的是物資。
已經八點多了，我抓緊時間收拾我和妹妹的常用物品以及夏天的衣服。
我妹也把家裡的零食都悄摸裝進了行李箱裡。
明明是晚上，氣溫卻越來越高。
我倆每走一步渾身都在嘩啦啦流汗。
我打開家裡的車，把地下室的兩箱水都搬上去。
帶著妹妹，徹底離開了這個家。
等我們到達冷飲店時，外面溫度已經到達了可怕的五十攝氏度。
街上到處都是行人恐慌的尖叫聲與絕望的呼喊聲。
而這個溫度，還在以瘋狂的速度上漲著。
高溫末日，來了。
7
我把全家的空調都打開，調制了兩杯冷飲，一杯水蜜桃口味的，一杯西瓜口味的。
思考怎麼委婉地把這些都告訴妹妹。
妹妹一直靜默地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的熱浪。
城市如今像是處於巨大的火爐中，柏油路滋滋冒煙，一團又一團滾燙的熱氣升騰而起，在空中彌漫成巨大的雲。
突然，妹妹回頭先一步對我說：
「姐，這些場景，我好像在夢裡夢到過。」
「我還夢到，我們家的水都被媽媽分給鄰居了，她把你趕出家門讓你找水，你沒回來，她又把我推出家門，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皮膚被太陽曬穿冒煙，我疼得大喊，可媽媽就躲在窗戶後面看著我……」
妹妹的身體隱隱顫抖，我上前一步握緊了她的手。
「那都過去了，晴晴。其實這些就是前世我們所經历的，而這一次，我做足了萬全的準備，我絕不會再讓我們兩個重蹈前世覆轍，至於媽媽……」
「我是絕不可能再管她的！」
妹妹的眼底暈上了一抹紅色，她堅決地說：「從小到大是你一直扮演母親的角色給我關愛，她根本不配為人母！」
我激動地點點頭，把冷飲分給妹妹，又帶她去挑了兩只自己喜歡口味的雪糕。
然後，我們各端著一盤小龍蝦火雞面來到臥室，美美地打開投影儀追劇。
這簡直是夢裡才會有的幸福宅家日常！
很快，我們的行動電話嚮了，原來我那個還沒意識到情況的媽在鄰居群裡曬幸福。
配圖是弟弟吃得滿嘴流油的畫面，桌上的雞腿雞翅都堆在他面前。
我媽滿足地打字：【兒子太厲害了，自己幹了一整只雞，他倆姐姐連啃骨頭的機會都沒有哈哈！】
我媽怕是不知道，這或許就是他們能吃的最後一只雞了。
那些鄰居們還沉浸在剛從我家搬走燕窩又占便宜的喜悅，聞言紛紛道：
【就是養個小子好啊，能吃是福，大高個還壯實。】
【偉偉這孩子從小我就看他行，才幾歲啊就敢攆著狗到處跑！】
【這以後指定有大出息啊，帝王風範，古代皇帝才敢吃獨食。】
【兒子傳宗接代就得多吃，真羨慕你們老趙家啊，後繼有人了！】
但很快，有人已經意識到不對勁了。
【我咋感覺越來越熱了呢，和個蒸籠樣，剛才我媽都熱吐了。】
【剛剛，新聞聯播好像說本市面臨百年未遇之紅色高溫，已經有人熱死了？】
【我的天！我剛拉開窗簾看了眼外面，堪比火山爆發啊！世界末日來了！】
大家被嚇懵了，亂作一團。
【怎麼辦，我家冰箱都沒啥菜了，水也不夠喝的。】
【我家信號都不太好了，我真怕停水停電啊！】
突然，一個鄰居艾特我媽：
【翠芬，你家還有啥喝的沒有？能喝就行，我們不嫌棄。】
【都知道你熱心腸，從前你就沒少幫大家，這次你家還有啥菜啊肉啊拿出來。】
【謝謝你了啊，關鍵時刻我們還是得靠你這個主心骨。】
8
我簡直要和我妹笑死過去。
我又開了瓶冒冷氣的雪碧遞給妹妹：
「咱媽肯定被誇飄了，這會正在翻箱倒櫃呢，不過爸爸應該已經跑回家了，他不會讓咱媽亂來的。」
按照我爸的話來說，我媽就是「吃飽了撐的」「窩裡橫」「討好別人」。
不得不說這三個形容還真的非常精準。
很快，我媽給我打來電話：
「小雪，現在天太熱了，你趕快去批發些雪糕回來，還有水，買上十箱，給鄰裡鄰居的都分分，也算是做好人好事了。」
「叫上你妹一起，你倆一起搬能快點，盡快啊，鄰居們都等著呢。這大熱天的真能要命啊。」
我真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親媽了。
要命就要自己女兒的命，外人的一句話都能讓她指揮我們赴湯蹈火。
我慢悠悠地將攝像頭打開。
「啊姐——」
我妹還在吃哈根達斯，猝不及防入鏡，嘴角的冰激淩都沒來得及舔幹淨。
背景是寬敞舒適的精裝修少女風房間，妹妹身後還臥著一只巨大的玩具熊。
這和我媽預想中我們倆擠的老破宿舍完全不一樣啊！
她的眼睛睜大了。
我還故意愜意地對妹妹說：「冷不冷呀妹妹，要不要給你加條毯子？」
媽媽的行動電話立刻被弟弟奪走了。
「趙雪趙晴晴你們兩個賤人躲哪享福去了？怎麼還有哈根達斯？趙晴晴你配吃嗎？趕緊停下來！這都是我的！」
「媽你快教訓她們兩個啊！我也要吃哈根達斯！我要比她們吃更多的更貴的冰激淩！我也要出去住豪宅！」
他瘋狂地撒潑打滾，試圖像以前一樣把我們纏到無奈妥協：
「我現在就要吃！你們兩個給我買雪糕回來！還有可樂，要冰的！不然我就自殺！」
可趙偉不知道，你所能逼到的，都是愛你的人。
只有愛你的親人才會一次又一次毫無底線地妥協、讓步。
那並不是出於懼怕。
我故意轉向妹妹：「咱倆明天吃火鍋如何，我都準備好肥牛和五花肉卷了，你還想吃啥，隨便去倉庫拿。」
我和妹妹對視著，彼此都強壓著瘋狂上揚的嘴角。
「好啊姐姐，我還想喝冰奶茶，一會我給你也調一杯。這個冷飲店機器太好上手了。」
「沒問題。」
說罷，我輕飄飄地掛斷電話，點了關機。
9
這個晚上，我和妹妹吹著空調，一人一個大房間美美入睡。
記憶中，我們從小就擠在雜物間的小牀上，寬敞的房間和大牀讓給弟弟。
後來爸爸下崗領了一筆失業金，我們東拼西湊借錢換了個房子。
但媽媽又說弟弟需要書房，我還是和妹妹擠在最陰暗不通風的小屋裡。
再長大一些，我就被趕去住宿舍，而這時的我早就承擔養家糊口的重擔了。
我一下課就去賣瓜子、賣水，放學和周末去小飯館裡刷盤子。
每次我雙手紅腫到失去知覺地回家，都能看到弟弟躺在媽媽懷裡笑開懷的糢樣。
媽媽不知道，我有多渴望被愛。
……
還好那一切都過去了，我也終於脫離了原生家庭的泥潭。
我翻了個身，將眼淚擦掉，做起了香甜的美夢。
第二天，我和妹妹一人一杯清甜醇香的冰奶茶，吃著火鍋看電影。
看累了，我們便打開樓道群裡看熱鬧。
果不其然，都是找我媽要吃的的。
【翠芬啊，你昨天給你兒子燉了整只雞，應該還有剩下的吧？】
【我兒媳才剛生了孩子，需要營養來保證奶水充足，你不能不幫忙啊。】
【我小孫子剛上初中，正是要長個的時候，翠芬你家有牛奶嗎？】
【我一直跟我家小孩說有事就得找你翠芬大娘，她最熱心了，這會我們家快揭不開鍋了，你看……】
其實現在鄰居們家裡還有吃的。
只是大家都意識到了這場天災的可怕之處，都想盡力給自己家多囤些貨。
只有我媽這個大傻子，還總想打腫臉充胖子。
她勇敢發聲：【大家穩住別慌，我自有辦法！】
緊接著她又給我打來了電話。
我才接通，便聽到那頭傳來弟弟的咆哮聲：
「我不吃剩飯！這他媽是喂狗的！打發乞丐呢？！」
「我要吃排骨，吃烤鴨！讓那兩個賤人回來給我做！」
他用力踹著桌腿，直到我爸忍無可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才消停了些。
「小雪，你也看到家裡這個情況了，咱們家從來沒有囤菜的習慣。」
我媽的語氣軟和了些，語重心長地說：「其他鄰居也是，現在我們都只能靠吃前天的剩飯過日子了，隔夜菜會產生亞硝酸鹽，對身體不好。」
「你看著這些忍心嗎？大家都是鄰居，誰身體吃出個毛病來你良心能過得去？」
我真的很想笑。
一直以來，我和妹妹在家，過的就是吃家裡人剩菜剩飯的日子。
明明打工賺錢的是我們，幹活的是我們。
到頭來，我們卻只能吃弟弟挑剩的骨頭，啃剩的肉。
那時候我媽就不說隔夜菜的危害了，還為了不浪費糧食讓我們全都吃光。
「媽，」我吹了吹指甲，氣定神閑地說，「誰讓你把我給你買的那些營養品都給鄰居了？我之前給你買的北京烤鴨你也給劉叔補身子了，你那麼大方怪誰？」
這話一出，我爸立馬炸了。
他原本就因為饑餓酷熱而心情煩躁，聽到這個更是惱怒了。
直接沖過來抓著我媽的頭髮給了她一巴掌。
「劉剛？又是他！你是不是跟他有一腿啊？」
「我看你真是吃飽了撐的，自己家夠吃麼就把東西都給別人？是我平時管你管輕了！」
我媽痛出了眼淚，她倒在地上淚眼汪汪地看著我爸：「我沒有，我只是覺得鄰裡鄰居該幫就幫，人家日後還能記著咱的好……」
「光記個好有甚麼用？你沒看到群裡現在都是找你要吃的的？今早我要是不堵門，還有人就要闖進來找東西！」
我爸嘶吼道：「你個傻逼娘們兒！」
我媽被打，一肚子委屈，她又想叫弟弟幫她。
可弟弟更恨她把自己心心念念的烤鴨給別人，聞聲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媽連個人都不知道該叫誰，她終於把怒火轉移向țŭₔ了我：
「好啊，趙雪，都是你個小畜生，你個自私自利沒人性的東西！你就是個喪門星！」
「信不信我把你臥室都砸了！我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白眼狼，你這輩子別想再抬起頭來！」
而我只是把行動電話拿得離耳朵遠了些。
外面的烈日更大了，明明是淩晨，可宛如白晝一般，光線刺眼。
「想抬起頭來，那也得有命才行，你說是吧？」
電話那頭傳來我媽急促的喘息聲。
她是真的惶恐了。
原來她也會害怕被拋棄，害怕死亡。
可她有沒有想過，我和妹妹，就不怕嗎？
「媽，你要做聖母我不攔著，不行你就效法古人，割肉放血吧。」
10
很快，和前世一樣，由高溫導致的電路故障發生了。
我家裡人和鄰居們都陷入了一個無比可怕的境況。
那就是供電不足，空調時斷時續。
這對於高溫天氣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尤其是這天，群裡有人說，502 的劉奶奶因熱射病死在了家裡。
大家真真切切地陷入了死亡的恐慌中。
由於天氣溫度過高，屍體運不出去很快發生腐敗，整個樓道都蔓延著腐臭的氣息。
一時間不少人指責劉奶奶的兒子兒媳，讓他們趕緊把屍體送走。
這家的兒媳倒是很厲害，直接在群裡開罵：
【我也不想啊！這是我媽，你們還是不是人了？】
【我媽活著的時候也沒少給你們家長裡短操心吧？這會死了你們就這麼嫌棄，我看你們也早晚有這一天！】
她罵得群裡人都不敢吱聲，突然話題一轉：
【翠芬姐的大姑娘不是理科學霸嗎？那肯定會修電路啊，讓她去把電路修好給大家供電不就完事了。】
我本來在吃果凍，聞言差點沒噴出來。
而這個大聰明的想法居然沒人反駁。
還得到了一致的支持。
我實在忍無可忍在群裡發言：
【你們的苦難是我造成的嗎？你們的不容易是因為我嗎？憑甚麼一直都要讓我犧牲自己的利益來成全你們？】
我挨個把那些人都艾特了一遍：
【宋大娘，你前年說要換房子從我家借走八萬，到現在沒還，還好意思讓我繼續幫你，我竟不知道我賺的錢都是給你賺的了！】
【張姨，我妹當年車禍，肇事司機賠的錢是給她醫腿的救命錢，你哪來的臉要走供自己孩子出國念書？你真不怕遭報應啊！】
【劉叔，你自己每月光靠收租都能掙幾萬，非舍不得僱人施肥要讓我來。怎麼，我就活該被你使喚是麼？】
【李奶奶，從小到大，你總愛沒事帶著孫女來我和我妹這順東西，我倆的新文具自己還沒捂熱就被你們拿走，你可真好意思啊！】
我激情開麥發洩著這麼多年積壓的不滿，鄰居們逐漸像啞了火一般不敢說話。
可我萬萬沒想到，我媽居然站出來將炮火對準了我。
像是一個英勇的鬥士。
【大家別聽她的，我這姑娘早就自己囤好貨躲出去了，連我們這個家都不要了！】
【說來也真是傷心，從小到大那麼疼她，不少她吃不少她喝，居然到頭來喂出了個白眼狼。】
【你們是不知道，我想著咱都鄰裡鄰居的，讓她這會過來幫大家一把，她倒好，直接拒絕了，還把我拉黑了！】
群裡一下子沸騰了。
大家都把對這場天災而產生的恐懼、崩潰，化作對我的憤恨，爆發出來。
【趙雪你個下三濫的，還不趕緊把水和糧食都送回來！】
【她哪來的這些東西？還不是搶大家的！這些本來就是咱們的！】
【自己提前得知消息不告訴大家，我看這場禍事和她脫不開關系！】
【真是個掃把星啊，咱們的不幸都是被她禍害的！】
我更是低估了我弟的不要臉程度。
他恨我在外過好日子，竟然在群裡發出我從小到大各種在家不打碼的生活照片。
我都不知道這些照片他甚麼時候偷拍的。
甚至還有我剛洗完澡在浴室裡穿衣服的照片！
我弟叫囂道：【走，咱群裡有血性的年輕人就跟我走！我知道趙雪現在在哪，咱們把她的東西都搶回來！】
11
我這超雄弟弟的呼聲得到了一眾的嚮應。
可真正沖出家門的人，只有不顧爸媽阻攔的他。
外面的氣溫已經飆到了極致，是塊鐵皮都能被頃刻間熱化。
更別提血肉之軀的人了。
他拿著行動電話英勇地沖出家門，說要現場拍下來將我暴打一頓看我滿地爬的畫面。
可這個畫面，沒有任何人等到。
因為，弟弟死在了離家不過一百米的地方。
他像一座黑色的小山臥在地上，身上冒出陣陣白煙。
從陽臺的窗戶往外看，所有人都能看到。
而從這天起，鄰居群裡也逐漸少了義憤填膺叫囂的人。
只有樓長每天都在麻木地統計，今天又死了幾個。
有餓死的，熱死的，疾病發作而死的……
但屍體，卻漸漸沒人再嚷嚷著要扔出去。
天災之下，人倫道德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大家最渴望的，是不顧一切代價活下去。
有天晚上，一個女人在群裡發出悽厲的尖叫，說丈夫要殺自己，求鄰居救命。
但很快，她就沒有再繼續發語音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文字資訊：
【我沒事，我丈夫剛才給我道歉了，我們鬧著玩的。】
但她的對門鄰居卻悄悄拉了個群，說，她聞到門縫裡傳來刺鼻的血腥味。
這就是一直讓大家引以為傲的幸福鄰裡、幸福家庭。
12
我爸媽終於後悔了。
他們哭著給我發消息，嗓音嘶啞而哀弱：
「小雪，我們知道你最孝順了，你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對不對？」
「算媽求你了, 你和晴晴回來救救我們，你能忍心看著爸媽去死嗎？」
彼時我正和妹妹一起 DIY 冰激淩蛋糕，妹妹喜歡巧克力味的，我喜歡抹茶味的。
我爸見我們不回應，他突然抄起一把椅子狠狠砸在了媽媽身上。
隨著一聲清脆的骨骼脆嚮，我媽尖叫一聲痛暈過去。
而我爸討好似的抓起行動電話，渾濁的雙眼在我們面前放大：
「小雪，爸知道你最討厭你媽了，是她蠢得像頭驢一樣, 自己家人都吃不飽還顧別人家的。現在爸替你報仇, 咱們爺倆重歸於好成不成？」
「之前那些事是爸不知道, 爸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會讓你媽亂來的, 這個賤人。」
可我們發展到今天, 難道他就真的能置身事外嗎？
是爸爸一直以來的不作為、暴躁易怒、花天酒地，把我們一步步逼成這個樣子。
在小學我和妹妹受欺負的時候, 爸爸就只顧著每天在外喝酒打牌。
而媽媽只會讓我們忍，罵我們還不是自己惹別人不痛快才被打, 活該。
後來上了初中, 有次我放學路上被鄰居一個猥瑣的中年人猥褻。
我好不容易掙脫, 哭著跑回家告訴爸爸，想讓他接送我上下學。
可他卻一腳將我踹開, 斜著眼睛啐了口唾沫：
「賠錢貨，遲早都要被男人上的，這麼大驚小怪幹甚麼。」
而他轉頭以此為借口，狠狠訛了鄰居一筆錢, 就此作罷。
那些缺席的時光, 缺席的父愛, 他無法彌補，也永遠不可能彌補了。
「爸, 你知道嗎, 在某個時空，媽媽逼著我出門找水。我哭著說外面那麼熱，我出門一定會被曬死的。」
我輕輕地說著，眼淚不受控制地流淌下來。
「而那時, 你在一旁, 卻說的是, 『不行就找個Ŧūₗ鄰居賣吧，能換點水也值。』」
「爸媽，你們真的有拿我們當女兒過嗎？」
妹妹走過來，緊緊擁抱住了我。
我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從這一刻起，我們拉黑了有關家裡的一切。
爸媽,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叫你們了。
13
半年後，這場災禍終於平息了。
災難造成的破壞無疑是毀滅性的。
死亡人數和失蹤人數數不勝數。
真正活下來的寥寥。
我們那棟樓的居民更是全軍覆沒。
這場災禍讓我們見證了人性的陰暗和可怕。
在生存面前，人可以不擇手段, 違背一切人倫道德。
我和妹妹沒有去警察局認領那三具殘缺不全的屍體。
而是收拾東西, 離開了這個地方。
去了妹妹念書的地方，南方一座山清水秀的城市。
開了一家冷飲店，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白天妹妹上學，我就和幾個僱傭的店員一起在店裡忙活。
晚上她來幫忙, 我ṱŭₖ們一起下班回家。
有時我倆肩並肩走在路上，還會感慨現在的生活美好得幾乎不真實。
就像做夢一般。
過去種種都已經徹底消散。
而明天，一定是充滿鮮花和陽光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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