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也要炒CP嗎

我是動物園裏的一隻公老虎。
動物園業績不好,爲了提升流量,我只能向另一隻公虎提議炒 CP。
「來吧兄弟!只要咱倆表現得夠變態,那羣愛看小說的女孩子就會聞着味過來了!」
「真的嗎?」
我的兄弟很感興趣。
當天,他就在展出時間把我騎了。

-1-
凌尋是一隻被救助的野生老虎。
他和我跟我哥這種人工飼養虎不同,他兇得很。
哪怕後腿還受着傷,卻依舊可以獨自捕食一頭被放進園中的山羊。
不像我,我只能喫被切成塊的盆盆肉。
在食物充足的情況下,凌尋獨自一虎佔據了虎山的西邊,我和我哥抱團在東邊瑟瑟發抖,看上去還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我發現動物園給我們的肉越來越少了。
不光少,聞起來還有種不新鮮的味道。
「這羊的年紀是不是比我都大了?」我嫌棄地用爪子撥弄着盆裏的肉。
但我哥那隻傻老虎只顧埋頭哐哐喫。
「你要不喫,那這些都歸我了啊!」
喫吧傻子!
我翻了個白眼,猶豫再三還是踮起腳尖,悄無聲息地靠近西山的範圍。
我要去看看凌尋今天的伙食,看看是不是動物園對我們搞差別待遇了!
明明已經很小心了,但我纔剛跨過被標記過的地點,就瞬間被一隻巨大的公虎撲倒在地。
「啊!啊!他們要打起來了!」
我聽到玻璃牆外響起遊客們激動的叫喊聲。
打什麼打?
我又翻了個白眼。
就我這小身板,我打得過嗎就讓我打?
且看我用出色的外交手段化解這場領地危機!
在凌尋的牙齒咬穿我咽喉之前,我搶先一步,圓滑地在地上打了個滾,並且無比自然地露出了自己的肚皮。
我的尾巴一甩一甩地,不時刻意地掃過他的爪子。
「哥哥~不要這麼兇嘛~哥哥~」
凌尋愣住了。
作爲一隻野生老虎,他顯然從沒見過這種一上來打都不打直接發騷的做派。
他嗅了嗅我的屁股。
「公的。」
聞到氣味的他不爽地呲牙,走到我面前,用爪子拍了拍我的臉。
「你想幹什麼?嘿,看我。」
我不!
就算我沒在野外生活過,也知道在貓科動物中互相對視就是挑釁的意思。
我纔不給他打我的藉口!
於是我把頭轉到了另一邊。
他又繞了過來,到另一邊去拍我的臉。
「聽不懂話嗎?看我。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告訴你了啊。」我拍了拍肚子,「你聽。」
我的肚子恰到好處地響起來一連串的「咕嚕」聲。
「我餓了。」我無辜道。

-2-
凌尋把我帶到了他的地盤上。
西山腳下有一隻被開膛破肚喫到一半的小羊羔。
他看我咽口水,猶豫了一下,扯下一隻羊羔腿扔給我。
「喫完快滾!」
嘿嘿!
我纔不管他說什麼,大口朝羊羔腿咬下去。
「呸!沒去皮啊!」
我從嘴裏吐出山羊毛,滿臉嫌棄。
凌尋看着我也是滿臉嫌棄。
但給都給了,他送佛送到西,還是在我叼着肉靠近時不情不願地幫我把骨頭上的肉撕了下來。
「喫吧。」他用嘴把撕好的肉推給我。
我三兩下喫完自己的Ṭṻ₋肉,眼珠一轉,又朝他躺下,露出了肚皮。
「哥哥,還想喫……」
這次他忍無可忍,當頭給了我一爪子。
「滾!」
……
我被攆走了。
但沒關係,我不要臉。我第二天還去找他。
第三天、第四天……
後來他甚至習慣了,每次開飯時都會朝山這邊喊一聲。
聽到他的聲音,我就會屁顛屁顛跑過去,坐在一旁等着他給我分肉。
又一次白嫖完他的午餐,我湊到正用爪子洗臉的凌尋旁邊。
「哎哥哥,你沒有發現你最近的食物變少了嗎?」
「這不是因爲都被你喫了嗎?」
凌尋橫了我一眼,轉身用屁股對着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絲毫沒有被他的態度打擊到,繼續循循善誘。
「你看啊,最開始你的伙食標準是一隻成年山羊,後來變成了小羊羔,再後來是兩隻雞三隻兔子……越來越少啊!」
「你本來就受傷了正在養身體,按理說剋扣誰的伙食也不該剋扣你的呀!」
聽我這麼說,凌尋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他轉身看向我:「那你說,這是什麼原因?」
我示意他去看玻璃牆。
「發現沒有,最近這段時間外面的人類少了很多。」
原本節假日會站滿人的玻璃外,現在只有寥寥幾個帶着孩子的家長。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凌尋不感興趣。
「這關係可大了!」我着急道:「沒有人,動物園就賺不到錢,沒有錢,他們拿什麼來給咱們買肉?讓咱們喫同事嗎?」
我想到那些殭屍山羊肉,愈發憤憤不平。
「本來只會給人類喫的預製肉,現在都拿給我們喫了,之後還不知道會有多過分呢!說不定他們還會虐待我們,強迫我們 996、007 地賣藝賺錢呢!」
這下凌尋也嚴肅了起來:「真Ṱŭ̀₌的會這樣嗎?」
我痛心疾首地點頭:「當然!我好歹也是一隻老虎!我寧願賣身也不要去做牛馬賣藝!」
「那要怎麼辦?」
我想了想,湊到凌尋耳邊說:「要不咱倆下海吧。」
凌尋指向園子裏唯一的小水池:「在那裏嗎?裝不下咱們兩個吧?」
「哎呀,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咱倆炒 CP!」
「什麼意思?」
「就是說,咱倆假裝在一起,每天醬醬釀釀地表演恩愛,這樣呢就會有熱度,有了熱度動物園就會有客流量了!」
「真的有用嗎?」
「當然!」我對我的計劃非常有信心,「只要咱倆表現得夠變態,那羣愛看小說的女孩子就會聞着味過來了!」
凌尋看了假山一眼,那邊還有另一隻老虎。
「你爲什麼不跟你哥炒 CP?」他問,「明明你們纔是每天都待在一起。」
「哎呀!」我氣他腦子不開竅,「真骨科過不了審啊!」

-3-
我成功說服了凌尋跟我合作。
「那咱們今天晚上去走走戲吧。」
我和他約好了時間,轉身就打算回去。
可是下一刻凌尋卻咬住了我的尾巴。
「爲什麼要今晚?」
「你想現在就演嗎?」我看了眼玻璃牆外的人,「現在有人啊,到時候演得太假豈不是很尷尬?」
「爲什麼要演?」
他用鼻子拱了拱我的屁股:「直接來真的不好嗎?」
不是……bro?
這麼大方的嗎?
「那好吧!」我原地蹦躂了兩下,有點小激動地甩了甩尾巴。
「那既然你都這麼盛情邀請了,我就不客氣了哈!」
我後肢發力,立起上身,一下子壓在了凌尋的背上。
「嘿嘿,我會溫柔點——」
話還沒說完,我突然感覺天旋地轉,下一瞬間我就已經被凌尋掀翻在了地上。
「吼——」
他齜着牙衝我低吼。
「不是、等等等等……」
我用爪子撲棱着推他。
「幹啥啊,咱們不是都說好了嗎?怎麼能說翻臉就翻臉呢?」
他又衝我吼了一聲,然後一個用力將我翻了過去。
「哎?」我蒙了一下。
不是要攻擊我的肚子嗎?爲什麼要翻過來咬我的屁股?
但緊接着我就意識到了不對,他不光咬,他還舔了一口!
「哥!哥!沒必要犧牲到這種程度啊!」我聲音都在發顫:「咱們沒必要做真基佬啊!」
「這不是你同意的嗎?」
「我同意的不是這件事啊!」
可我的吼叫根本沒用,他已經壓了上來,並且咬住了我的後頸。
他甚至還有心情打趣我:「這段時間把你喂胖了不少,口感不錯!」
「滾啊!」
我試圖通過翻滾掙扎出來,但凌尋的體重比我大了一半,捕獵技巧更是遠在我之上。
他將我死死按在地上,用他硬邦邦的東西抵住了我的屁股……
我的菊花!危!
我發出哀嚎,絕望地看向場外觀衆,希望有人能發現我此刻悲慘的處境,從而通知管理員來救我。
玻璃牆外的確有人看到了我們。
看到的人還不少。
遊客被我們這邊的動靜吸引,紛紛掏出手機圍了過來。
看着他們滿臉興奮的表情,凌尋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他們拿那個方盒子在幹什麼?」
「拍貓片……」
「這個就能過審了嗎?」
「人的過不了,貓的應該——貓了個咪的!好痛啊!!!」
凌尋這傢伙根本不好奇那個答案,他只是爲了讓我轉移注意,好放鬆我的警惕!

-3-
世間的悲喜並不相同。
我在玻璃罩子裏悲鳴,外面的人類卻滿眼粉紅泡泡地看着我們。
「哦~他們好相愛啊~」
愛你個鬼,這是強制啊!
「霸道攻和傲嬌受,全網無代餐啊!」
拜託,睜開你的人眼看看,這是強姦犯和受害者吧!
「剛剛下面那隻還在反抗,現在都不動了!快看快看,都開始呻吟了!」
來!你來反抗試試!他那玩意上有倒刺啊!
我那個傻哥哥聽到我的慘叫,也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你們在玩疊疊樂嗎?帶我一個帶我一個!」
說着他就想要爬到凌尋身上。
我瞬間預感到不妙。
果然——
「滾!」
在非正常狀態的凌尋被激怒,一掌朝我哥拍了過去。
但要命的是我們倆還連在一起,他的每個動作都會牽扯到我這邊的身體。
「嗷吼!」
太痛了!
我重重倒在地上,徹底失去了掙扎的力氣。
玻璃罩外的人類還在興Ṱű̂ₖ奮地嘰嘰喳喳。
「哇,快看!這隻老虎他左右爲男啊!」
別管什麼左右爲男了,有沒有人能來管管我的死活啊?有沒有啊!
在凌尋美味地享用完我之後,工作人員們才姍姍來遲。
「嗚嗚嗚嗚!」我抱着飼養員的腿大哭。
我哥在我旁邊繞着圈問:「弟啊,你的尾巴爲什麼要夾得那麼緊啊?」
「滾!」我也給了他一巴掌!

-4-
動物園在虎山之間建起了鐵絲網,把東邊和西邊隔了開來。
凌尋站在鐵絲網的那邊問我:「你不是說這樣是在炒 CP 嗎?可爲什麼他們要把咱們分開呢?」
我不想理他,隨便找了個理由敷衍他。
蠢貨!都不知道組 CP 的潛規則!
假 CP 賺錢,真 CP 封殺!
誰讓他搞真的!
「這樣啊!」他好像相信了我的解釋,點點頭轉身走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假山的另一側,我的內心無可抑制地產生了一股……暢快之感!
哈哈哈!讓你偷襲老子的菊花!
這下有防護網了,你偷襲不到了吧!
我快樂地喫下了今日份的殭屍肉,然後躺在木板牀上哼哼唧唧地閉上了眼。
但是我萬萬沒想到……那麼高的鐵絲網,凌尋他居然翻!過!來!了!

-5-
睡到半夜,我被屁股上癢癢的感覺弄醒。
一睜眼,我看到一顆毛茸茸的老虎頭正埋在我的下腹。
「醒了?」凌尋舔了我一下,「白天我太粗暴了,我來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我一蹦三尺高,落地的時候還踩了睡在旁邊的哥哥一腳,把我那個憨傻哥哥也從睡夢中踩醒。
「你怎麼進來的?」
我齜着牙,色厲內荏地衝凌尋低吼。
「老虎會爬樹啊,也會翻山。」凌尋奇怪地反問我:「怎麼?你不會嗎?」
凌尋奇怪地反問我:「怎麼?你不會嗎?」
會倒是會,但翻過鐵絲網對我來說難度還是太大了點。
我看向凌尋的後腳,原本快要癒合的傷口又裂開了,凌亂的毛髮粘着血漬黏在他的傷口處。
看來即便是他,想要翻過來並沒有他嘴上說的那麼輕鬆。
「我給你帶了喫的。」
凌尋從黑暗中拖出半隻小羊羔。
「你喫不慣預製肉,所以我把晚飯給你帶過來了。」
哦,我親愛的小羊羔~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就更好了!
可事到如今,我覺得自己的尊嚴更重要。
於是我梗着脖子不看地上的食物。
「不要!」
「不喫!」
「今天我就是餓死!餓成爬山虎!我都不會喫你一口肉!」
「你不要那我就喫了啊!嘿嘿!」我的傻哥哥湊上去就要咬。
「滾!」
我和凌尋一人一巴掌,一起把我哥哥扇飛。
「不喫就不喫嘛!」我哥委屈地縮到角落,捲起尾巴把自己盤了起來,「外面有虎了就是不一樣,連親哥都打!」
「快喫吧。」凌尋不再理他,又把肉往我面前推了推。
「不喫!說不喫就不喫!」
我仍然拒絕,「你趕快走,我不想看到你!」
「連你最喜歡的小羊羔都無法挽回友誼嗎?」凌尋焦躁地原地轉了兩圈。
「你知道嗎?老虎是沒有肖像權的。」
我嚴肅地向他科普一個常識。
「這也就意味着,昨天那些拍下視頻的人類,他們不會給我打碼!」
「高清、無碼、原相機直Ṭũ¹出的貓片會在網絡上傳播,我要社死了啊啊啊啊啊!」
我越說越抓狂。
「這都怪你!我不會原諒你的!」
「對不起,我還不太懂人類的規矩。」凌尋放低姿態,用溫熱的鼻頭拱了拱我,「我到底要怎麼做你纔會消氣?」
我想了想,做出一副勉爲其難的樣子:
「算了……那你也讓我騎一次吧。我要在大庭廣衆下,在攝像機前重新證明我的地位!」
凌尋愣住了,他的右耳抖了兩下,然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低頭咬住地上的小羊羔,就那樣頭也不回地走了。
哎?
不是?
「喂喂喂!」
拒絕就拒絕,但小羊羔要留下啊喂!

-6-
之後又過了一週,凌尋只待在他那邊的領地,再也沒有嘗試翻越過鐵網。
每天的喫飯時間他都會拖着他的食物來到鐵網邊,故意在我和我哥面前美味地喫完,再優雅地洗個臉,然後甩着尾巴轉身離開。
很氣虎。
但我已經沒力氣生氣了。
我真的被餓成了一隻爬山虎。
我每天都站在鐵網前,兩隻爪子扣進鐵絲的縫隙中,艱難地直立起上身望着給凌尋放飯的管理員。
「吼!」
餓!
「吼吼!」
我也想喫!
可惜人類聽不懂老虎的語言,管理員來到我這邊,照常送進來一盆殭屍肉。
「咪咪別生氣了。你放心,現在有了鐵網,凌尋他過不來了!」
現在是我想過去啊!
要是我能過去,那隻小羊羔好歹也有我的一半呢!
可我翻不過去,只能扒着欄杆上演鐵窗淚。

-7-
就這樣,我的口水和眼淚一起肆意橫流,流到第九天,凌尋終於再次開口。
「喫不喫?」
「喫!」
我的尾巴高高翹起來:「誰不喫誰小貓!」
是的,ẗü₄我就是這麼沒出息。
但我的菊花已經痊癒了,而出息又不能當飯喫。
於是當天晚上,凌尋再次翻越鐵網,拖着半隻羊羔來到我面前。
趁我喫肉的時候,凌尋揍醒了我沉睡的哥哥,把他攆去了角落。
於是等我喫完肉一回頭,木板牀上躺着的老虎已經變成了凌尋。
「過來睡覺吧。」
他用尾巴敲了敲牀尾,非常自然地向我發出邀請。
我看了眼正在和角落的蜘蛛網搏鬥的傻哥哥,又看看佔據了半張牀位的凌尋……
我討厭蟲子。
我心想。
之所以會去和他一起睡,只是因爲我不想去角落和蟲子睡。
沒錯,就這麼簡單。
「那你明天要早點翻回去。」
閉上眼之前我叮囑凌尋,「不要被管理員發現了。」
「放心吧,他們發現不了。」
凌尋舔了我一口,把我的毛舔得溼漉漉的。
我有點煩躁,但實在是懶得動了,於是就這樣在他氣味的包裹下沉沉睡去。
黑暗中,夜視攝像頭亮了一下,又亮了一下。

-8-
人類很脆皮,但脆皮的他們卻擁有聰明的大腦,發明了各種高級科技。
比如攝像頭,比如手機,又比如可以用來直播的各種設備。
動物園的財務狀況的確不容樂觀,所以他們爲了獲取流量悄咪咪地開始了直播。
畢竟養雞場都可以深夜直播一羣雞睡覺,動物園怎麼就不能直播動物睡覺呢?
可在當時這件事我是不清楚的,不然我也不會答應和凌尋睡一張牀。
……
深夜十二點,原本只有零星流量的直播間裏突然湧入了大量觀衆。
三萬六千人在線觀看我在凌尋懷裏打呼嚕。
凌尋被我吵得數次動了動耳朵,卻依然不捨得挪開壓在我身上的爪子。
與此同時,一條原本沒有多少人關注的「貓片」開始在各路營銷視頻裏瘋傳,衝上了網站的熱搜。
【#老虎愛情】
【#同性真愛】
【#跨越山海來睡你】
如此這般的 tag 堆砌在那條視頻下面,儼然將我們塑造成了被動物園強行拆散的苦命情侶。
我是柔弱無助的小嬌妻,而凌尋是那個跨過虎山飛躍鐵絲網來見我的王子——嘴裏還叼着半隻羊羔。

-9-
顯而易見,我和凌尋火了。
比網紅狼還要網紅。
動物園緊急派出園長開直播,試圖澄清這只是凌尋的個虎行爲,並非兩情相悅。可是我的粉絲們並不買賬,他們堅信這是因爲園長恐同。
於是在社會輿論和流量誘惑的雙重作用下,動物園最終痛並快樂地承認了我和凌尋是情侶關係。
鐵絲網還在,但我被挪去了虎山的西邊,和凌尋住在一個房間裏。
不是?我請問呢?
有人在意一下我無辜的菊花嗎?
凌尋很在意。
雄虎全年都可以發情。
但他覺得自己已經很剋制了。
因爲他會一直忍到動物園閉館、回到房間、跳起來打掉攝像頭後再對罵罵咧咧的我出手。
畢竟在守不住菊花之後,不拍貓片就是我最後的底線了。
就這樣時間又過了半年,因爲網紅效應,動物園的門票賣得越來越多,甚至還開啓了投餵活動。
原本嚴絲合縫的玻璃上被開了一個圓孔,遊客可以選擇花一百塊錢買幾塊帶着血絲的鮮肉,用夾子伸進孔洞來投餵我們。
凌尋向來不喫嗟來之食,他只喜歡自己捕獵。
但我喫,我喫得飛起。畢竟我和凌尋的緣分就是從一場乞討開始的。
凌尋幾次試圖教會我捕獵,但都被我拒絕了。
「萬一我學會捕獵後失去了編制怎麼辦?」我振振有詞,「你記住,做廢物才能頓頓有肉!」
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冬日裏難得的晴天,太陽暖暖照着我的肚皮。我把腳丫翹在凌尋後背上,愜意地眯着眼睛。
在這樣的天氣裏,我難得地生出「日子就這麼過下去」也不錯的想法,所以這句話可以算是我認真給予凌尋的忠告了。
可惜,凌尋沒能學到我的生存大智慧。
他依舊每日鍛鍊着自己的肌肉,磨礪着自己的利爪,確保自己擁有穩穩壓在我身上的力量。
第二年春天,研究院發佈了針對野生東北虎數量的調查報告,報告顯示位於長白山的雄性東北虎數量不足,新生虎仔數量逐年下降。
因爲生育率的原因,野化程度最高的凌尋被政策性放生了。

-10-
凌尋離開的那天,管理員給他打了一針麻醉劑。
但是他太強壯了,即便腳步虛浮到走不了直線,卻依舊試圖衝破包圍圈朝我奔來。
人類掏出繩索試圖捆住他。
「吼!」
凌尋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了,於是我替他發出吼聲。
「放開他!」
一向被管理員戲稱爲「咪咪」的我第一次衝着人類齜起獠牙。
我朝着包圍凌尋的人類兇猛地衝了過去,於是本該打在凌尋身上的第二針麻醉槍射向了我。
我重重倒在地上,揚起的煙塵偷偷鑽進我的鼻腔,讓我的眼睛難受得想哭。
凌尋用頭、用爪子逼退包圍他的人,終於來到了我面前。
他低下頭,想再一次用鼻子蹭蹭我,但是遠處響起一聲槍響,第三針麻醉劑打入了他的脖子。
凌尋龐大的身體轟然倒地,再也不動了。
他被拖走前距離我只有一根虎鬚的距離,可我卻沒有辦法伸出爪子最後摸一摸他。
這場笑話一般的老虎愛情故事,難道到這裏就要徹底結束了嗎?

-11-
「你爲什麼不開心?」
哥哥用頭拱了拱我。
「現在你連羊肉都不感興趣了。」
凌尋走了之後,虎山的鐵絲網被拆掉,我重新和哥哥住回了一起。
「別鬧,我在扮演一隻憂鬱的老虎。」
我的餘光捕捉到了那些拿着手機的人類,於是我別過頭去,拒絕了送到嘴邊的鮮肉。
我保持這個樣子已經一個月了,缺少食慾、萎靡不振,還會繞着一條固定路線走來走去。
我知道,人類把這種舉動稱作刻板行爲。
果然,當我反覆走在和凌尋並肩走過的石子路上時,許多圍觀遊客都露出了不忍的表情。
「嗚……咪咪也太可憐了,失去了老公,他整個虎都變得抑鬱了!」
「求求了,就算不能把凌尋帶回來,好歹把咪咪也送去和他團聚吧!」
但這樣的聲音只是少數,大多數人類都只能同情一下再抱怨兩句動物園,但他們都無法從根本上改變我的處境。
不過沒關係,我想要的也只是他們的關注而已。
又一個深夜,我拍醒了沉睡的哥哥。
「老哥,幫我一個忙。」
睡眼惺忪的哥哥跟着我來到玻璃圍欄下面,仰着頭呆呆地看着那道接近四米的高牆。
「你想從這兒跳出去?」
「嗯!」我原地蹦了蹦,激活了一下腿部肌肉,「我這一個月每天夜裏都偷偷鍛鍊,爲的就是這一刻!」
「爲什麼啊!」我哥不理解,「就要爲了一隻公老虎,你要放棄你的鐵飯碗嗎?」
「你不懂。」我神情嚴肅地看向玻璃圍牆,「胯下之辱,此仇必報!」
我哥嘟嘟囔囔將信將疑。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他的話。
「我說,這麼高的牆凌尋都跳不過去,你就更不可能了!」我哥毫不留情地打擊我。
「你覺得我和凌尋的差距在哪裏?」
「你比較菜?」
「錯!」我給了我哥一爪子,「是我比他有智慧!」
「我研究過了,這道牆接近四米,單憑我一隻虎是跳不過去的,但如果你和我同時起跳,我在空中踩着你的背借力再跳一次,就非常有可能躍過去。」
「哇!好會做夢的老虎!」
「……」
最終我哥迫於我的淫威,同意了我的計劃。
我們嘗試了幾次,剛開始都摔得很狼狽,但隨着夜色漸褪,我們也逐漸找到了各自最適合的起跳時機。
最後一次嘗試,我終於成功踩着我哥爬上了玻璃圍牆的頂端。
「哎!那邊幹什麼呢!」
突然一隻手電筒的光直直照在了我身上ṱū́ₐ,是巡邏的安保人員聽到動靜過來查看情況。
「老虎!老虎跑出來了!」
他大驚失色,迅速跑回去就要拉響警報。
在園區的警報聲響起前,我狠狠心,咬牙跳出了圍牆。
再見了,我安逸的生活。
再次相見吧,凌尋!

-12-
凌晨的馬路上沒什麼車,我一瘸一拐地走在馬路上。
我的爪子在跳下來的時候受了傷,每走一步都在抽搐地疼,但這不是關鍵。
重要的是我必須儘快離開城市的範圍,不然等到天亮,我很快就會被帶着麻醉彈或實彈的警察包圍,要麼被撂倒送回動物園,要麼被撂倒送去博物館。
可城市太大了,我根本找不到方向。
凌尋離開已經有一個多月了,他留在空氣中的氣味已經淡不可聞,我唯一知道的只是他被送去了北方。
那就去往北方走吧。
我找到了人類的國道,確定方向後開始快速奔跑了起來。
我一輩子都沒有像這樣全力奔跑過。
和在動物園裏打鬧的小跑不同,這裏沒有圈禁我的高牆,也沒有觀察我的玻璃。自由的風掠過我的毛髮,讓它們在朝陽升起的清晨折射出金色的光輝。
有人看到了我。
他們或是被嚇得四散逃跑,或是不怕死地拿出手機拍攝我的身影。可對我來說,他們只是一掠而過的剪影,和樹、高樓、電線杆並沒有什麼區別。
我在太陽徹底升上天空前跑離城市的範圍,進入了叢林。
人類暫時是找不到我了,但我知道他們一定不會放棄抓捕我。估計這會兒,動物園老虎出逃的事件已經上了新聞,很快就會有專業人員對我展開搜捕。
我必須在被抓住之前儘量往北走,走出一條明確的路線來,讓所有關注這件事的人類都能看出我的目的。
【一隻老虎的尋夫之路。】
我已經替營銷號想好了標題。
希望熱度能炒起來吧。
最好能來個什麼好心的組織,把我一路車接車送到長白山。

-13-
人類沒有來,食物也沒有來。
我很餓。
我懷疑自己的胃已經因爲飢餓而開始了自我消化,不然實在無法解釋爲什麼我的肚子會這麼痛。
我在叢林中努力回憶着凌尋捕獵時的姿勢,拙劣地模仿着他。
好在我本身是一隻老虎,在我第十一次捕捉梅花鹿失敗後,我抓到了一隻兔子。
這會兒已經顧不上毛不毛的了,我狼吞虎嚥地把兔肉嚥下了肚,甚至恨不得連兔毛也一起喫下去。
到了晚上,我就縮在一棵大樹下,數着天上的星星哄自己睡覺。
也不知道凌尋在長白山裏,看到的是不是和我一樣的星空。
就這樣,我一路飢腸轆轆地朝北走去。
慢慢地我學會了捕獵,在秋天快要過完的時候,我已經可以獨自追捕一頭成年的羚羊,也可以在鬣狗們的圍攻下齜起獠牙守護自己的食物了。
我的身上出現了新傷,新傷逐漸變作舊傷,再被下一個新傷所覆蓋。
我瘦了很多,身上的幸福肥消失了,變成了一塊塊緊貼在骨頭上的健碩肌肉。這些肌肉給予了我更多的力量,讓我可以在奔跑時速度更快,堅持得更久。
而我也漸漸明白,凌尋爲什麼一直在磨礪着他的利爪與獠牙。因爲再好的恆溫系統都比不上曠野中呼嘯的山風。
這天,在我經歷了一段長時間的奔跑後,我運氣很好地抓住了一隻狍子。
國保一級喫掉國保二級這種事情很常見,我的內心除了快樂之外沒有其他任何感覺。
就在我準備大快朵頤喫掉這難得的美味時,我的耳朵突然動了一下。
我聽到了汽車的聲音,發動機的聲音很響,應該是一輛馬力很足的越野車。
只要這些人不是來捉我的就一切都好說,我在動物園裏見到的都是可愛的人類,所以並沒有什麼避讓的想法。
他們看到我後如果害怕自然就會躲開,如果不怕的話,我也願意給個面子配合他們合個影。畢竟我大小也算是個網紅,拒絕合影容易被罵耍大牌。
我一邊悠哉地喫着狍子肉,一邊淡定地看着那輛越野車開過來。
那輛敞篷越野在距離我還有幾十米的地方停了下來,車上坐着一男一女。
女人驚喜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伸着頭朝我這邊看。
「那邊是不是隻老虎啊!」
好吧,看樣子應該是要合影了。
我剛準備過去媚一下粉絲,順便問問他們的車能不能載我一程,卻看到那個男的同樣興奮地站起來,從座椅下掏出一杆獵槍。
「今天真的大發Ṭų₎了!」
他吐掉菸頭,把槍口對準了我。
偷獵賊!
我腦海中警鈴大作,轉頭就跑,可槍聲響起的速度卻比我奔跑的腳步更快。
有什麼東西狠狠打進了我的肉裏,帶着殘忍的硝煙穿透我的身體。
這和動物園使用的麻醉彈不同,這是實打實的實彈。
可以殺死老虎的子彈。

-14-
我覺得我是死了, 不然我怎麼會在這裏看到凌尋呢?
這裏距離長白山還有近千公里,可他就那樣突然出現在了我的視野裏,上百米的距離瞬息而過,他像閃電般飛掠過我的身體,嘶吼着撲向那對拿着槍的情侶。
槍聲和吼聲混作一團, 有血霧在空氣中爆裂開來。血珠落到了我的睫毛上,我緩慢眨眼, 將它抖落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 渾身淌血的凌尋來到了我身邊。他喘着粗氣, 伸出舌頭舔了舔我身上的傷口。
「你爲什麼在這裏?是動物園沒有小羊羔了嗎?」
那你又爲什麼在這裏?是長白山沒有母老虎了嗎?
見我說不出話,凌尋哽咽了一下,他將頭伸到我的身下, 試圖把我馱到背上。
「別怕, 我帶你到公路上去,人類會治好你的。」
可我的身體完全使不上力氣, 往往他走不了兩步就會從他身上滑下去。
他嘗試了用爪子推, 用牙叼,用各種辦法想帶我走,可最後他只能氣喘吁吁地在我身邊倒下。
他吐槽我:「你瘦了這麼多, 卻怎麼感覺好像更重了?」
那是你變弱了。
我看到有鮮血從凌尋的腹部流出來, 在初冬的凍土上匯聚成涓涓細流。
我們是夏天分開的,現在居然已經是冬天了嗎?
天上飛來了一隻鳥, 嗡嗡嗡的很是煩人, 但現在無論是我還是凌尋都已經沒有力氣去趕走它了。
我們相擁着睡在鋪滿枯葉的土地上,像是又回到了動物園那間鋪着木板牀的房間。
沒有什麼事情會讓我們害怕, 也沒有什麼事情會讓我們勞神, 睜開眼又是新的一天, 會看到很多很多趴在玻璃牆外興奮叫嚷的人類。
人類……
嗯?人類!
我猛地睜開眼, 詫異地看向那羣拿着救助工具朝我們奔來的人類。
他們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一直在空中盤旋的黑色大鳥飛到了爲首的人類面前, 那人對着大鳥說:
「這是我們關注咪咪尋夫的第一百六十八天。這無疑是歷史性的一天!在這天他終於和他的愛人凌尋相聚了, 但令人憤怒的是他們全都遭到了偷獵者的迫害,受了重傷……」
原來那個跟着我的黑色大鳥叫無人機。之前在路上時我經常會看見它, 也是萬幸我脾氣很好, 最嫌它煩的時候都沒有跳起來把它打下去。
人類給我和凌尋做了簡單的急救, 接着⻬心協力將我們搬上車廂。
我現在終於有力氣了, 開始哼哼唧唧地抱怨傷口疼。
「我們要被抓回動物園了, 你這一路都白跑了。」凌尋問我, 「你現在是什麼感覺?」
ţűⁿ我喝了一口人類上供給我的娃哈哈,又偷喝了一口凌尋的紅牛, 最後感慨道:
「紅了真好!」

-15-
又是一年春天,我和凌尋的傷口已經徹底痊癒了。
在廣大網友的呼籲下,這次動物園選擇將我和凌尋一起放歸野外。
專家對此很是憂心,他們表示,兩隻公虎組成的家庭極有可能會因爲戰力過強而影響局部地區的生態平衡。
當然,沒幾個人會在意專家的話。
兩針麻藥下去,我和凌尋眼睛一閉一睜就來到了長白山。
長白山的冬天還沒有完全過去, 高聳的松尖上不時有碎雪落下。
凌尋捲起的尾巴輕柔地勾住了我的尾巴, 我們就這樣尾巴牽着尾巴,一起並肩走進了森林深處。
許多年後, 或許會有探險者見到我們。
如果你們在長白山上看到一對同行的公虎,請不要驚訝。
一山不容二虎,會炒 CP 的除外。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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