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團在天上打架。
我在地上養老。
第七年,終於打到我這了。
好消息,主角團被綁架了。
壞消息,主角團被揍了一頓,還要建一座大樓賠罪。
-1-
空中密雲不時閃過流光。
清水鎮的凡人見此異象,紛紛停下手頭活計,跪地朝拜。
系統忍不住道:「咱這啥條件啊,大白天還能看煙花?」
忽然,空中一聲巨響。
碎裂的光芒裹着火星四濺。
系統瞪圓了眼,急忙搖我的胳膊:「老大別睡了,看流星!
「不對啊,流星怎麼越來越大?」
我掀開墨鏡,數顆巨大的流星直衝而下。
「嘭。」
小鎮上空突然浮現淡金色防禦罩,硬生生擋住飛濺的火星。
巨大的威壓從我周身蔓延開。
「轟——」
四周房屋應聲坍塌。
萬籟俱寂。
系統猛地尖叫:「老大,咱家沒了!」
身後的竹椅搖晃許久,咔噠一聲碎成齏粉。
系統再尖叫:「老大,你的愛椅也沒了!」
我陰沉着臉:「閉嘴,我知道。」
這四個熊孩子!
我飛至空中,穿破密雲,望見四個身影。
三個俊美男子各執一角,形成穩定的三角形,正彼此忌憚地對峙。
三角外,站着個容貌俊俏、衣着華麗的女孩。
正擔憂地望着三人,時不時喊道:
「你們不要再打了。
「不要再爲了我打架了!」
我:「…….」
嘶,這熟悉的感覺。
四人見我,愣了一瞬。
女孩卻道:「這位仙子,此處危險,還請速速離去,免得傷及無辜。」
我陰惻惻地盯着她:「你就是南宮柒月?」
她詫異地點頭:「我是,你怎麼認識我?」
我轉向其餘三人,依次喊道:「聞人清、謝星臨、裴燼。」
被叫到名字的三人下意識望來,眼神警惕,擺出防禦姿態。
南宮柒月疑惑道:「這位仙子,你怎會認識我們?」
我笑了。
作爲這本書的四位主角,我來到小世界的第一天,我就認識了。
南宮柒月,書中唯一的女主,凡人皇族公主。
出生時便引得金龍現世,成了三界的焦點。
五歲拜入修仙界第一宗門。
青雲宗。
向來清心寡慾、神祕莫測的墨羽仙尊破例收她爲關門弟子。
隨後還結識了三位男主。
修仙界劍道天才——聞人清。
妖族新任小妖王——謝星臨。
魔尊最受寵小兒子——裴燼。
三人都喜歡女主,天天爲爭女主打得頭破血流。
女主則在一旁無力地喊:「不要打啦,不要打啦。」
起初只是小吵小鬧。
等到四人都成長起來後,就是大吵大鬧。
四個主角的私人的感情問題演變成種族之間的鬥爭。
仙、魔、妖三界混戰不休。
衆生疲於應對,卻敢怒不敢言。
夾在中間的凡人最可憐,手無縛雞之力,還看不透天上的鬥爭。
每次大戰,天空噼裏啪啦的,都以爲是祥瑞降臨。
爭相跪拜祈禱。
然後被上面掉下來的流星炸死了。
想到這,我捏了捏眉心。
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退休任務者,來小世界養老。
根本沒想幹預劇情,只是今天差點開席了。
好一個談起戀愛就天崩地裂的主角團。
哪裏不能打架,非要跑到凡間上面打?
今天遇到我,算你們倒黴了。
-2-
我冷笑一聲:「找的就是你們。」
手中驟然多出一條捆仙繩。
不記得是哪個神界順來的,綁幾個熊孩子還是綽綽有餘。
四人目光觸及繩子,心底齊齊升起忌憚與不安。
繩身突然化作四道流光,瞬間捆住想逃跑的四人。
四人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飛到我面前。
捆仙繩自動相連,一端落回我手中。
我猛地拽繩,四人踉蹌倒地。
我陰惻惻道:「還跑?收你們的來了。」
四人:「!」
我將他們帶到廢墟小院。
系統瞠目結舌,半晌豎起拇指:「老大,還得是你!」
「知道這是哪嗎?」我問。
四人迷茫搖頭。
被捆仙繩捆住後,只覺渾身法力盡失,如砧上魚肉,讓他們升起一抹不安。
系統忙道:「這是我老大的房子!都是因爲你們在天上打架,飛濺的靈力落在了清水鎮。老大爲了救人,房子沒了!」
四人均是一愣,南宮柒月眼中閃過愧疚。
裴燼卻嗤笑:「凡人而已,死不足惜。」
聞人清蹙眉,未發一言。
謝星臨眼眸微動,露出討好的笑:「這位姐姐莫不是氣我們毀了你的房子?好說,放了我們,我即刻賠你一座金殿。」
裴燼冷哼:「跟她客氣什麼?我們是什麼身份,她也配讓我們低頭?」
說着抬眸瞥我,「喂!女人,立刻放了我們,否則有你好受!」
系統看熱鬧不嫌事大:「老大,他們挑釁你呢,快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
我捏了捏眉心,扔給系統一條鞭子。
「先每人來上五十鞭吧。」
傻子纔跟他們講道理。
系統:「得嘞!」
裴燼陡然瞪眼:「瘋女人,你敢讓人打我?知道我爹是誰嗎?我爹可是當今魔尊。」
聞人清蹙眉,面露不贊同:「仙子,若有冒犯,你要什麼補償儘可開口。擅自體罰我們,就不怕青雲宗問罪?」
南宮柒月急忙接話:「正是,本宮乃大黎朝長公主,墨煜仙尊關門弟子。你想要什麼,本宮都能滿足。」
開始搬後臺施壓了。
我沒回頭,只擺了擺手:「再加二十鞭。」
四人:「?!」
裴燼急了:「瘋女人,你敢動我,等我出去一定饒不了你!」
「雞窩頭,再加二十鞭。」
雞窩頭?
衆人一愣,才反應過來是說裴燼。
他那頭紅髮在剛纔打鬥中炸成了雞窩,慘不忍睹。
裴燼臉色漲紅,還想爭辯,卻見南宮柒月對他搖了搖頭。
「看來,她是鐵心要罰我們了。」
我坐在法器生成的小洞天裏,聽着此起彼伏的慘叫聲,悠然抿了口茶。
又在系統空間挑了一個隔絕氣息、壓制修爲的法器。
法器飛到清水鎮上方,生成淡金色的結界。
不管是誰,進了清水鎮,都給我當凡人。
而且沒有我的允許,誰都無法離開。
-3-
天色漸晚。
廢墟中,三男一女被捆在一起。
身上不見傷痕,神情卻狼狽憔悴,全然沒了往日高高在上的矜貴與丰神俊朗。
我問:「知道錯了嗎?」
裴燼梗着脖子叫囂:「呸,有本事打死我!」
我挑眉,還有這種好事?
南宮柒月急忙喝止:「不可!裴燼,你瘋了?不會說話就閉嘴。」
她轉向我,語氣軟了下來,「仙子,裴燼年紀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別與他計較。」
裴燼很聽她的話,不服氣地瞪了我一眼。
謝星臨臉上掛着笑,不見半分惱怒:「是啊姐姐,打也捱了,該給的補償我們一分不會少,您看,能不能先放了我們?」
我看向他。
雖是男子,容貌卻妖豔,慣愛擺出一副溫柔和善的模樣。
實際上心眼賊多,典型的笑面虎。
反觀裴燼,這般囂張易怒、一點就炸的性子,反倒單純得很,活脫脫地主家的傻兒子。
原劇情裏的魔尊可是智商卓絕的天才。
一招點破魔族修煉的癥結,還研究出改善之法,讓魔族實力大增,贏得全族死心塌地的擁戴。
怎麼生的兒子,腦子卻不太靈光?
修仙界向來弱肉強食,明擺着打不過我,還敢如此囂張。
蠢。
我目光移到正小聲開導裴燼的南宮柒月身上。
她性子確實溫和,對誰都和顏悅色。
可惜,雖是凡人出身,但不比任何仙門的嫡子待遇差。
結識的人大多是各領域的天之驕子。
身爲凡人皇族的公主,反倒漸漸淡化對凡人的憐憫,着實可悲。
至於聞人清,即便狼狽至此,脊背依舊挺得筆直,清冷內斂如高嶺之花。
我收回目光。
這也是個被捧得太高,看不清腳下虛實、眼中無半分蒼生的熊孩子。
倔強。
自尊心極強。
-4-
我牽着繩子一端,帶着四人往外走。
小鎮整體變化不大,多數房屋未受影響。
但遠離中心街道的偏僻處,住着些並不富裕的人家。
房屋本就不結實,受到靈氣的波動,此刻要麼塌了一角,要麼添了裂痕。
四處都是亂糟糟的雜物。
「你們今晚的任務,就是修繕這些房屋,把街道清理乾淨。」
我揮揮手,四人手腕上的捆仙繩驟然縮小,化作手環靜靜貼着皮膚。
四人欣喜地活動手腳。
裴燼立刻想抽劍襲向我,卻發現渾身法力半點也使不出。
其餘三人也臉色煞白,他們感覺不到自己的修爲了。
我慢悠悠開口:「別試了,在我的領域裏,你們跟凡人沒什麼區別。還要我重複第二遍嗎?」
聲音不輕不重,卻像敲在每個人心尖上。
四個熊孩子終於露出相同的神色,滿眼恐懼與忌憚地望着我。
「看我做什麼?我臉上有花?還不快去!
「天亮前完不成,每人賞五十鞭。」
下一秒,四人已分散在各個角落。
撿垃圾的、掃地的、修房子的,各忙各的。
裴燼滿心不甘,動作間故意弄出噼裏啪啦的聲響,生怕別人看不出他在生氣。
我又補充一句:「要是吵醒了人,再加五十鞭。」
裴燼臉色驟變,下意識捂住屁股。
這鞭子雖不留傷,疼卻是實打實的,比他爹的鞋底子還厲害。
可千萬別讓他爹知道,世上還有這種打人巨痛卻不傷身的武器。
我的話音剛落,原本窸窸窣窣的聲響頓時小了許多。
系統正在空間裏畫設計圖。
原先的房子塌了,我在街對面新買了座府邸。
舊址上自然要建新屋,系統便殷勤地主動攬下了畫設計圖的活。
我端着茶杯的手一頓:「九……九層樓?」
系統得意洋洋:「對啊,老大,我這設計圖怎麼樣?」
我:「……」
比一般酒樓高也就罷了,這要是建起來,怕是比護城牆還高?
系統:「那咋了,這可是修仙位面,人都可以在天上飛了,樓高點怎麼了?
「而且我精密計算過每一個細節,保證堅固又華美。」
我:「……隨便你吧。」
反正折騰的不是我。
我看向忙碌的四人,默默投過去一個憐憫的目光。
四人忽然莫名覺得毛骨悚然,心頭湧上一陣不祥的預感。
系統又想起什麼,急忙道:「我還給它想了個優美的名字——摘星樓。」
我:「……」
-5-
清晨,四人拖着疲憊的身軀隨我回到府邸。
廚娘已經做好豐盛的早飯。
她曾在大戶人家做事,手藝精湛,擺盤也考究,看着色香味俱全。
我招呼系統坐下用餐。
其餘四人站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們。
凡間食物他們向來不屑,但此刻又累又渴,香氣又一個勁往鼻子裏鑽。
四人都無意識地嚥了咽口水。
有點想喫。
但又拉不下臉面。
即便閉上眼,也能腦補出食物的滋味。
食不言,寢不語。
直到我喫完,招呼系統把剩菜拿去餵雞。
四人才如夢初醒。
竟然真不管他們喫飯?
他們可是忙了一整晚啊!
系統喫飽喝足,帶他們到另一個院子。
指着兩間房說:「這兩個是你們的房間,怎麼分,你們自己定。」
四人:「!?」
他們住過最差的地方,頂破天是客棧房間,好歹也是一人一間。
就算不休息,也能打坐修煉,可現在無法修煉,自然得睡覺。
兩個房間,怎麼夠分?
裴燼怒火中燒:「你別太過分!」
其他三人沉默不語,卻都面露不悅地看着系統。
系統哂笑一聲,攤攤手:「我就過分了,你能怎樣?」
裴燼立刻想衝上去,被其他三人眼疾手快地拉住。
系統手裏拿着那柄熟悉的鞭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四人頓時蔫了。
「好好休息哦,不然明天可沒精神幹活了。」
系統說完要走。
南宮柒月神色爲難地開口:「我們想洗漱,而且儲物袋打不開,沒有換洗的衣物。」
系統笑嘻嘻道:「院子裏有井,想洗漱自己燒水。衣服在房間裏,我這麼貼心,自然都爲你們考慮好了。
「溫馨提示,我家老大有潔癖,不喜歡異味。誰要是犯了她的忌諱……只能祝你好運了。」
系統走後,四人臉色黑如鍋底,嫌棄幾乎要溢出來。
裴燼煩躁地抓了抓雞窩頭:「啊啊啊!這個瘋女人,我絕不會讓我爹放過她的!」
聞人清眉頭一蹙,冷聲呵斥:「慎言。」
謝星臨下意識想打開摺扇平復一下心情。
伸手卻抓了個空,才猛地想起本命扇子根本召喚不出。
他們昨晚把能試的方法都試了一遍,根本聯繫不到外界。
小鎮外的結界也衝不出去。
如今,除了身體素質比普通人好些,其餘與凡人無異。
南宮柒月摸了摸黏在一起的頭髮,煩躁不已:「現在最重要的是分房間。」
兩個房間,四個人。
且只有她一個女子,自然不能跟其他男子共處一室休息。
三人此刻卻默契十足:「我們三個住一間。」
裴燼殷勤道:「月月,你住東邊那間。」
聞人清緩聲道:「師妹,暫且委屈你了。」
南宮柒月搖搖頭。
她從小錦衣玉食,用的住的無一不是最好的,如今住這樣普通的房間,確實委屈。
但若比起要跟這三個不對付的人擠在一起,好像也沒那麼難接受了。
謝星臨摸了摸她的腦袋:「柒月,你先回房休息,我去幫你燒水洗漱。」
裴燼和聞人清臉色驟變,冷冷地盯着謝星臨。
謝星臨挑釁一笑,轉身去打水。
而南宮柒月身心俱疲,無心調和他們的矛盾,轉身走進東邊的房間。
房間陳設很普通,她捏了捏眉心,她的丫鬟住的都比這個好。
但好在乾淨,牀上放着簡單樸素的衣服。
她比了比,尺寸正好,而且只有她的。
她眸光一沉,那人早就猜到他們會把最好的房間讓給自己。
她又試着催動靈力,但還是沒有反應。
被關在這狹小的一方天地,究竟是福還是禍?Ťũ̂ₐ
她想起上次卜卦後,師尊俊美的臉上滿是慎重。
他曾無奈嘆氣:「這劫,福禍相依,爲師幫不了你。
「但切記,定不要忘記初心。」
南宮柒月晃了晃混沌的腦袋。
初心?
是什麼來着?
-6-
四人醒來時已經是次日清晨。
系統拿着繪製好的圖紙遞給他們。
紙上的大樓栩栩如生,精緻華麗,只是高得有些驚人。
四人盯着畫紙,滿臉驚奇,彷彿在看什麼稀世珍寶。
系統緩緩開口:「你們毀了我們一座房子,那就建一棟樓來賠。」
原本讚歎的四人:「?」
清澈的眼眸裏寫滿不可置信。
「你是說我們???」
系統輕咳一聲:「當然。這裏除了你們,還有別人嗎?」
四人的表情從震驚轉爲錯愕。
裴燼險些失聲:「你也太看得起我們了吧!我要是有這本事,全世界都是我建的房子。」
南宮柒月搖頭:「我們只會修煉,從不會建房子。而且這樓如此精美,我們實在做不來。」
系統道:「自然會有專業工匠來做。」
「那我們做什麼?」
「搬磚。」
四人:「?」
他們用一頓早飯的時間消化此事,眼神里滿是對自身的不自信和對未來的茫然。
南宮柒月想起師尊「福禍相依」的話,心裏犯嘀咕:這真的是福嗎?
喫過早飯,系統帶他們出門,手裏拿着招工告示,四處分發張貼。
衆人見了系統,恭敬問好:「原來是小順大人,這是在忙什麼?」
系統笑答:「我家主人前幾日房子塌了,要建新樓,這不是來招人嘛。」
衆人疑惑,什麼樣的房子要招這麼多人?
待看清告示內容,頓時瞪大眼睛,拿着告示奔走相告。
裴燼瞥了眼告示:「工錢這麼少,真有人來?」
南宮柒月蹙眉,她不瞭解底層物價。
在京城,她隨便一支簪子就價值百兩。
謝星臨只顧着熱情發告示,聞人清則沉默不語。
等回到府邸,卻見門外已排起長隊,全是來應聘的。
四人徹底愣住了。
系統辦事效率很高,不ẗű̂ₗ用我多操心。
他安排好可用的勞動力,三天就把一切事宜打理妥當。
幹活的工人包中晚兩餐。
尋常古人本不喫午飯,可幹體力活消耗大,中午不補充體力,下午哪有力氣幹活。
要包伙食,自然得請婦人來做飯。
摘星樓工程量大,催生了不少崗位。
一些無業的普通人有了活計,因工錢可觀,還吸引了周邊村子的人。
正式施工那天,原本嫌棄自己衣服又醜又糙的四人,看到工人們穿的破舊衣裳,頓時噤了聲。
這麼一比,他們穿得真好。
工人們見這四人容貌出衆,尤其還有個白白嫩嫩的漂亮姑娘,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再加上四人有意無意間流露出的高傲,似是不屑與他們爲伍。
其他人便不敢靠近,膽小些的甚至不敢直視。
系統見狀,蹙眉道:「讓你們來幹活的,不是來比誰更高貴的。」
原本高昂着頭的四人,頓時羞赧地縮了脖子。
不知誰笑了一聲,四人更顯尷尬。
裴燼想出頭,猛地對上系統冰冷的眼神,瞬間蔫了。
裴燼暗罵,看看都不行嗎?
可惡,等聯繫上他爹,一定讓他爹剷平這鬼地方!
系統幽幽開口:「你有意見?」
裴燼猛地搖頭:「沒有沒有。」
-7-
喫飯時,工人們見碗裏是兩葷兩素配大米飯,頓時激動不已。
有人問:「小順大人,這飯能留着帶回去嗎?」
話音剛落,衆人目光齊刷刷投過來,灼熱得很。
坐在角落喫飯的四人一臉不解。
裴燼撇嘴:「這麼熱的天,帶回去早餿了。」
南宮柒月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喫你的吧,說不定人家是想帶給家裏人。」
四人聽力極好,旁邊工人的竊竊私語飄進耳中,瞬間明白了緣由。
這些工人家境貧寒,不少人家連飯都喫不飽,更別提喫肉。
頭回喫到好東西,自然先想到家人。
四人:「……」
系統冷冷開口:「不可以。本是我家主人心善,怕大家下午幹活沒力氣才特意增加的午餐,爲的是不耽誤下午工程。
「誰要敢Ţṻ⁶把飯菜帶走,明天就不用來了。」
現場的工人頓時面露驚恐,原本詢問的男人臉色煞白,連忙道:「小順大人恕罪,是我多嘴了。」
工人們看着可口的飯菜直咽口水,捧在手裏卻忽然捨不得喫。
系統神色稍緩:「晚上的飯菜隨意,中午還是喫好爲妙。若是耽誤了工程,別怪我家主人翻臉不認人。」
「是是是。」衆人面露喜色,端起碗大口吃起來。
南宮柒月望着他們滄桑的臉上因一頓飯露出的喜悅,心頭頓時複雜起來。
聞人清看出她的惆悵,輕聲道:「師妹,喫飯吧。」
南宮柒月點點頭。
飯後短暫休息時,工人們熱火朝天地聊起僱主。
有人感嘆:「鳳老闆真是活菩薩啊。」
裴燼嗤之以鼻:「你們給她幹活,她管飯發工錢,不是天經地義?」
「唉,你們不懂,工錢高的,大多不管飯。而像鳳老闆這樣,工錢高,又管飯的僱主,打着燈籠都找不到。」
「而且……鳳老闆,不應該叫鳳元仙人,若是沒有她,哪有現在的我們。」
四人下意識想到那天打架殃及清水鎮的事,頓時有點心虛。
但提到鳳元仙人,這麼厲害的人,他們竟然沒有一點印象。
雖然越厲害的仙人越低調,但這也太低調了吧?
心中又生出幾分對我的忌憚。
旁邊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解釋:「你們不是本地人吧?」
四人點頭。
男人神色複雜,慢悠悠講起:
「你們不知道,之前鎮上來過個自稱『修啼真人』的仙人,又會飛,又會隔空取物的,還願意收ṱūₑ十歲以下孩子爲徒。」
聽到這名字,四人臉色驟變。
這可是仙界有名的邪修,只是前段時間消失不見了。
與他有仇的人也尋不到他,看這架勢,難道是死了?
聞人清冷聲道:「他是邪修。」
南宮柒月補充:「專抓幼童當爐鼎的邪修。」
男人臉色微變,露出懊悔:「當時我們這些普通人哪懂這些,只想着孩子以後能像仙人一樣修煉,不用跟我們一樣,在黃土裏刨食,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南宮柒月追問:「所以你們把孩子送過去了?」
「是啊。送去的幾個孩子回來時遍體鱗傷,沒多久就生重病死了。鎮上人嚇了一跳,紛紛想爲孩子討個說法……可那邪修卻說,是孩子的心性不夠,承受不了仙力,纔會如此。」
「可是身上的傷又怎麼解釋?那邪修就把討說法的人全部掀飛出去,骨頭斷了好幾根。」
南宮柒月喃喃道:「怎麼會這樣?官府知曉應該立刻上報,朝堂定會派人來管的。」
男人搖頭嘆氣:「沒用的,天高皇帝遠,消息傳出去估計也沒人管。再說了官府不幫邪修就不錯了,哪敢傳消息?
「那邪修要求鎮上每月送十個男孩、十個女孩,不照做就屠鎮。」
裴燼訕訕道:「怪不得路上沒見幾個孩子。」
謝星臨問:「後來呢?」
男人繼續道:「後來鎮上一個孩子都沒了,想逃的人全被殺了。邪修見我們沒用,就要動手殺我們。然後……」
他渾濁的眼睛冒出幾縷光亮:「忽然有位白衣仙子從天而降,一鞭子就把邪修甩在地上。那鞭子會發光,沒幾下邪修就滋滋地冒黑煙,跟鍋裏煎肉似的。」
裴燼臉色難看,低聲問:「那鞭子是不是紫色的,上面有很多紋路?」
男人驚訝:「對對對,你怎麼知道?」
四人:「……」
他們不僅知道,還親身體驗過。
好在,沒像鍋裏的肉那樣滋滋冒煙。
一提這事,不少人加入話題,聊得熱火朝天。
尤其在場的人,把鳳元仙人誇得天花亂墜,什麼「仙女下凡拯救蒼生」。
還有鳳元仙人身旁的侍從小順,人可好了。
一點也不嫌棄他們這些普通人,還會順手幫助他們。
當初百姓知道仙人還打算在清水鎮小住,激動得不行。
他們本想給仙人建一座大房子表示感謝,但仙人不僅不要,還出錢買了一座府邸。
鳳老闆不喜歡我們叫她仙人,小順大人就讓我們叫她鳳老闆。
四人聽着,心裏五味雜陳。
爲什麼我對這些凡人這麼好,對他們這些天之驕子卻如此嚴苛?
聞人清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並非沒去過凡間救世,卻從未得百姓這般愛戴。
清水鎮的百姓雖比不上京城裏的百姓富裕,但在提到鳳老闆時,眼神卻格外真摯。
不像他見過的達官貴人,眼底總帶着精明諂媚。
他忽然覺得自己錯了。
他好像從未真正瞭解過蒼生。
想起自己曾自詡爲天下蒼生着想,懲惡揚善,匡扶正義。
卻好像一件也沒做到。
一股厭惡感湧上心頭,胃裏陣陣痙攣,竟有些反胃。
裴燼瞥他一眼,不屑道:「呦,我們修仙界第一劍修的聞人師兄,第一天干活就撐不住了?不舒服一定不要憋着哦~」
聞人清深吸一口氣平復心緒,閉目養神。
南宮柒月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麼。
謝星臨看出她情緒低落,關心道:「不舒服就說出來,別憋着。」
南宮柒月吸了吸鼻子,低低應了一聲。
-8-
起初四人很不習慣這樣的生活,謝星臨情商高,又會看人眼色。
過得相對舒服些。
但裴燼性子跳Ţū́⁶脫,最愛惹是生非。
但一看見那條紫色鞭子,又忽然老實。
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沒幾天他又故態復萌。
不是跟人打架,就是與人爭吵,日子過得「火氣旺盛」。
直到被欺負的小孩家長找上了門。
「實在叨擾您了。」家長語氣帶着幾分拘謹,可提到孩子,腰桿瞬間挺直,「我家孩子跟您的….小弟起了矛盾,再大的事也不能動手啊。您瞧把我家孩子打的。」
那小男孩鼻青臉腫,模樣着實狼狽。
畢竟幾年前經歷過邪修的事,鎮上都沒有人家敢生孩子。
即便有孩子都寵得緊,生怕有半點閃失。
我表示嚴加看管裴燼後,家長才滿意離開。
隨後,我提着鞭子親自教訓了裴燼一頓。
他嗷嗷大叫,其他三人見狀,立刻拾起手上的東西,假裝自己很忙的樣子。
「嗷——你們救我啊!」
三人卻頭也不抬,擦窗的擦窗,掃地的掃地。
沒有人敢將目光投過來。
「你們不講義氣啊!嗷——」
挨完揍的裴燼委屈道:「我爹都沒打過我。」
系統在一旁拆臺:「老大,別信他的,他爹天天拿鞋揍他。他每次惹禍,怕捱揍就先把他爹的鞋藏起來。」
衆人下意識看向裴燼。
我脣角忍不住抽了抽,收起了鞭子。
裴燼羞憤欲絕:「你胡說!我沒有!」
衆人對視一眼,裝作沒聽見,繼續忙手頭的事。
「夠了。」我打斷他的鬼哭狼嚎。
冷漠道:「清水鎮裏,除了我們都是普通人。他們的生命很脆弱,經不起你們的折騰。
「你們又不是普通人,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不去懲惡揚善、匡扶正義,反倒用拳頭欺負弱小,這很光榮嗎?」
裴燼委屈道:「可我現在跟凡人沒有區別,我也受傷了。」
我冷哼一聲:「別給我打岔,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們爲什麼打架。」
無非是普通人認爲魔族的人都是壞蛋。
但身爲魔族的裴燼自然不認可,他又沒做壞事,憑什麼上來就要被戴壞蛋的帽子。
兩人爭着爭着,就打起來了。
裴燼不甘道:「憑什麼魔族就要被區別對待?這是偏見!」
「那你該反思爲什麼凡人會對魔族有這麼大的偏見。」我道。
「魔族過去做過不少壞事,即便現在改了,但過去造成的傷害卻是不可逆的事實。
「你不想辦法好好去彌補,反而享受魔族的廕庇,卻反過來理直氣壯地指責凡人?」
見他不吭聲,我換了個說法:「假如人類以前屠戮魔族,現在不屠了,還要跟你做朋友,你會同意嗎?」
「當然不會!」裴燼脫口而出。
「這不就是了?」我挑眉,「你允許自己有偏見,卻不允許別人有偏見?這不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ṱũ̂₊?」
裴燼:「……」
他後知後覺明白過來,臉頓時燒得通紅。
我掃視衆人一圈,又道:「我今天的話,不只是說給裴燼聽的。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你們也不是小孩了,心裏該有數。
「也別想在背後搞小動作,清水鎮內,我無所不知。」
南宮柒月第一個應聲:「是,我知道了。」
其他幾人也跟着應和。
我淡淡道:「過來喫飯吧。」
肅靜的氣氛頓時輕鬆了些。
「好耶!」南宮柒月歡快地跑到我身邊,問起今晚的菜色。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察覺我似乎並無惡意,加上對同性下意識放鬆警惕,便常主動湊過來。
嘴巴又甜又會說,一口一個姐姐。
還會撒嬌賣萌求我給她安排個輕鬆點的活,我沒拒絕。
按劇情設定,她本就是個活潑可愛的姑娘,被衆人寵愛着。
每天最大的煩惱不過是勸三個竹馬不要爲自己爭風喫醋。
聞人清依舊沉默地跟在南宮柒月身後。
謝星臨憐憫地看了眼裴燼,果斷跟上大部隊。
裴燼:「……」
他委屈地撇撇嘴,也抬腳跟了上去。
-9-
看着四人不挑食,乖乖喫飯的樣子,我露出一抹淡笑。
天知道他們剛來時,這不喫那不喫,不是挑三揀四就是滿臉嫌棄。
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來享福的。
摘星樓的施工有條不紊,預計年底就能建成,正好趕上過年,也能沾沾喜氣。
幾個月過去,曾經稚嫩青澀的少年,漸漸變得成熟穩重。
不愧是修煉的好苗子,應變能力快,抗壓能力強。
雖然剛開始不能使用任何術法很不習慣。
但是環境逼着他們不得不習慣。
他們總覺得自己很慘。
那說明活少了。
每人增加了工作量,下班回來倒頭就睡。
再也沒有人覺得自己很慘了。
簡單的三點一線生活,簡單卻又格外充實。
大腦習慣後,會下意識產生這樣過着似乎也不錯的念頭,試圖麻痹自己,接受現實。
於是,我開始放出甜頭。
誰表現好,就能從底層搬磚的活升到管理層。
因表現不錯,四人都被破格升爲小組長,各自負責一塊領域。
當然,有男人的地方就有雄競。
有主角的地方就有劇情。
聞人清、謝星臨和裴燼總在有意無意攀比誰做得更好,就像從前總愛比誰更討南宮柒月歡心。
系統小聲問:「老大,你覺得女主最後會跟誰在一起?劇情沒說具體跟誰在一起。」
我不以爲意:「這有什麼好想的?自然是全部收入麾下。女主未來是九五之尊,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
系統一拍腦袋,恍然大悟。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當皇帝納幾個男人,這不是很正常?」
我嘆氣:「你看男頻文,男主恨不得把天下美人都收入後宮。咱們女主才三個,已經算含蓄了。」
系統斟酌着問:「要不然咱們給她再多納幾個?」
我:「?」
系統又說:「排面上可不能輸啊。」
我:「……」
你看那三個耀祖會不會把你剁成噪子?
-10-
白天干活累,晚上洗漱完便早早歇息。
四個小白臉,慢慢曬成了小麥色。
南宮柒月雖不用搬磚砌牆了,卻要處理各處問題,解決不了的再找系統。
有人見她是女孩,說話又和氣,便覺得好欺負,總想佔點便宜。
起初她還禮貌地提醒對方不可以。
她倒是想耍公主威風,但是誰信她是公主啊。
再說她也不想讓人知道金枝玉葉的公主竟然曾經搬過磚。
太丟人了。
但她很快發現,好脾氣換不來順從,反而招來更多麻煩。
於是她收起多餘的笑,說話時面無表情,語氣冷硬,即便沒釋放威壓,也讓人望而生畏。
加上系統放話「不聽話的直接趕走」,接連趕走幾人後,再沒人敢小看她,手下人聽話得很。
她臉上的稚嫩青澀褪去,漸漸展露出鋒芒與野心。
摘星樓是大工程,她想,要做就做到最好。
就像從前,她永遠是最優秀的那一個。
-11-
摘星樓即將竣工,又新招了不少人,多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
聞人清帶着些身強力壯的年輕人習武。
這些人將來負責摘星樓的安保,要保證顧客安全,防止意外發生。
謝星臨口才好、腦子活,負責店鋪招商,專挑信譽高、商品好的店鋪入駐。
裴燼動手能力強,便跟着系統給的方案負責機關設計。
因摘星樓有九層,樓層頗高,內部設了幾座電梯,還有其他照明工具。
摘星樓所有全自動裝置都靠靈石供能。
四人聽聞,頓時震驚不已。
南宮柒月喃喃道:「這得用多少靈石啊?」
我淡定地拿出一個儲物袋。
衆人不明所以。
儲物袋中全是儲物袋。
四人:「……」
好在剛進這小世界時,遇上不少強盜。
對方主動挑釁,我也不好婉拒,只能笑納了他們的小命和儲物袋。
系統估算,這些儲物袋裏的靈石,足夠摘星樓運轉百年以上。
摘星樓不僅外觀奢華,內裏也極盡講究。
簡言之,就是豪橫。
但物價還是貼合當地實際。
反正我也不需要摘星樓爲我賺錢。
就當建着玩吧。
-12-
過年前夕,摘星樓終於竣工。
一樓正中央掛着塊鎏金匾額,上面「摘星樓」三個大字龍飛鳳舞。
我寫的,因爲我寫得好看。
主角團四人修煉後基本沒碰過筆,字寫得歪歪扭扭。
唯有聞人清的字勉強能看。
摘星樓定在除夕開業。
內部安排妥當後,衆人聚在門口看剪綵。
紅色綢帶被剪斷,煙花隨之升空綻放。
摘星樓的一樓售賣柴米油鹽等日常所需用品。
二樓售賣服飾。
三樓售賣首飾珠寶。
四樓售賣古玩、典當和錢莊。
五六樓則是餐飲部分。
七、八樓則是娛樂部分。
最頂層是管理層辦公和休息的地方。
每層樓都有穿統一服飾的護衛巡邏,保障顧客安全。
誰若搗亂,會被立刻控制並永久拉黑。
開業前三天,所有商品八折優惠。
衆人覺得新奇,紛紛進來參觀。
頭幾天客流極多,不少外地人聽聞後也專程趕來。
等後續客流穩定,我給他們四個放了幾天假。
-13-
南宮柒月換了件漂亮裙子,求我陪她出門。
「姐姐,我好朋友要成親了,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我問:「怎麼不讓他們三個陪你?」
她頓了頓,面露難色:「我怕他們吵起來,擾了小芸的婚事就不好了。」
我挑了挑眉,沒拒絕。
張芸是摘星樓的員工,後來在南宮柒月手下做事,一來二去熟了,私下以朋友相稱。
她家在清水鎮外的梨花村,位置不難找。
南宮柒月提着禮物,興沖沖趕到張家時,門口雖擺着接親的架子,現場氣氛卻很凝重。
屋裏還傳來張芸的哭喊:「我不嫁!」
南宮柒月正要衝進去,被我拉住。
很快,張父拖拽着張芸從屋裏出來。
「爹,我不要嫁給李員外!他年紀都比您大了!」
張母在一旁勸:「人家李員外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嫁過去天天有人伺候,多舒服?」
張芸滿臉不可置信:「娘,你知道李員外家死了多少小妾嗎?你知道她們是怎麼死的?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傷口啊!
「娘,我求你了,我真不想嫁。我現在在摘星樓幹活,每個月能拿好幾兩銀子呢。」
張母面露猶豫。
張父卻沉下臉:「彩禮都收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再說了,一個女人天天在外面拋頭露面像什麼樣子?
「何況養你這麼大,不就盼着你能幫襯家裏?」
張母跟着附和:「是啊是啊,聽你爹的吧。」
張芸還想爭辯,被強硬地往花轎裏推。
南宮柒月上前一腳踹開那人,將張芸護在身後。
「你們明知道李員外不是好人,爲什麼非要逼她嫁?做父母的,良心不會痛嗎?」
張父皺眉:「你是誰?這是我們家事,跟你一個外人有什麼關係?」
「我是她朋友!」南宮柒月大聲道。
「你是她朋友,我還是她老子呢!老子說話,做小的就該聽!」
南宮柒月怒喝:「你這不就是在賣女求榮?」
張父嗤笑:「放屁,誰家女兒不是這樣?裝什麼清高!」
張母又想把張芸扯回來:「小芸,聽話,李員外還在家裏等呢,耽擱吉時可不好了。」
南宮柒月知道講道理沒用,可憐兮兮地看向我:「姐姐,你幫幫小芸吧,我以後給你當牛做馬都行。」
我問:「你當真要救她?」
她點頭:「當然,總不能看着她往火坑裏跳。」
我扔給張父一袋子銀子。
「不多不少二十兩,這人我買了。
「有意見,可以去摘星樓找我。我是摘星樓的東家。」
張父臉色驟變。
誰不知道摘星樓的東家是清水鎮的救命恩人,還是會法術的神仙。
萬一惹我不愉快了,就是跟整個清水鎮作對。
到時候別說一個李員外了,一百個李員外也沒用。
張父臉色煞白,囁嚅幾句,忙讓人去李員外家退親。
回到摘星樓,把張芸安頓好。
她能力不錯,好好幹幾年,未必不能混個管事噹噹。
可惜張家福薄,眼皮子也淺。
回去後,南宮柒月興致懨懨。
「沒什麼好難過的,這樣的事每天都在上演,只是你沒看見而已。」我道。
她倏地抬頭,眼中滿是錯愕。
我繼續說:「你能幫她們一時,能幫的了一世嗎?更何況比張芸慘的人多了去了,你能一個個都收留?」
南宮柒月目光呆滯。
她出生高貴,世家縱然有齷齪,也從不會擺到明面上。
她也不必爲這些事煩心,只需要潛心修煉。
可她真的不知道這些事嗎?
或許知道,只是從未細想。
若不是被困在清水鎮,她恐怕永遠體會不到這世間到底有多殘忍。
我又問:「世人皆稱你爲天道寵兒,你可知緣由?」
「緣由?」她從未細想過,「是因爲命好嗎?父皇說我出生時天生異象,有金龍在皇宮上空盤旋。」
我淡淡一笑,沒接話。
她繼續說:「師尊說我氣運極強,放眼三界都沒有人比我強了。」
「但爲何是你,偏偏是你,你可曾想過?」我輕聲道。
南宮柒月茫然地搖搖頭。
忽然,周遭環境開始快速變化。
我們站在原地,卻像穿過了大街小巷,來到一個貧窮的村子。
剛降生的女嬰被母親活活捂死,有的被父親扔進水裏溺斃,嘴裏還唸叨着:「又是個賠錢貨。」
南宮柒月渾身哆嗦:「這孩子纔剛出生……怎麼能活活溺死?這不是他們的女兒嗎?爲什麼要叫賠錢貨?」
場景再轉,一羣年紀稍大的女孩表情麻木地站在人前,像待估的商品。
父母在一旁跟人討價還價,談論着「這丫頭能賣多少」。
交易達成,女孩便要跟着陌生人走。
要麼被賣給人家做媳婦,有的賣給人牙子。
至於未來如何,誰都難說。
對於古代,富庶人家也會買賣僕人,這都很正常。
可爲何偏偏都是女子?
養不起被溺死的是女嬰,家中貧窮被賣的是女孩。
南宮柒月不敢相信。
她雖是女孩,但父皇卻很寵愛她。
甚至下旨,未來將皇位傳給自己。
她還是青雲宗墨羽仙尊的關門弟子。
墨羽仙尊是修仙界修爲最高、天賦最好的,能做他的關門弟子。
不僅要天賦,更要極強的氣運。
這些她都有。
她還有疼愛自己的家人、師尊、師兄,還有三個傾心於她的竹馬。
她是這世界的寵兒,一切美好得不像話。
-14-
場景再轉。
剛分娩的母親見生下的是個女孩,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她死死掐住嬰兒細嫩的脖子,嘴裏咒罵:「怎麼又是個賠錢貨?我什麼時候才能生個兒子?都怪你!都怪你!」
嬰兒的啼哭越來越微弱,最終沒了動靜。
母親愣住了,瘋魔般將孩子抱進懷裏:「對不起對不起,娘對不起你……你要是個兒子就好了,娘也不會被人瞧不起……」
「你是個女孩,不會有好結果的,娘這也是爲了你好,你體諒體諒娘……」
南宮柒月:「……」
場景又變。
主角是幾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
她們想反抗對女子的不公,想如男子般出頭,想幫其他深陷困境的女子,結果卻事與願違。
她們被世人投以異樣目光,被大街小巷議論,貼上「另類」「不知廉恥」的標籤。
有的女子扛不住流言與目光,用一條白綾結束了自己。
也有的堅持初心,卻收效甚微。
她們沒有身份,沒有權力,沒有足以引人注目的力量,實在太弱小了。
南宮柒月怔怔地看着變幻的場景,眼前早已模糊不清。
她衝過去想阻止一切,那些畫面卻消散成零星光點。
她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這些女孩有的和她同齡,有的比她還小,有的剛來到這世界,卻過着水深火熱的生活。
她想歇斯底里地質問爲什麼?
這世界能容忍妖魔存在,爲什麼偏偏容納不下女子的存在?
可嗓子像被棉花堵住,乾澀得發不出聲。
她站在原地。
她在想,她當時在做什麼。
她在青雲宗拜師修煉。
她在皇宮開奢侈的賞花會,一株牡丹千金難求。
而宮門外,卻有乞丐爲一塊饅頭爭得頭破血流。
她擁有這麼多,擁有至高的權力和地位,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我拿出手帕,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
南宮柒月怔怔地看着我,忽然撲進我懷裏嗷嗷大哭,含糊地道歉、自責。
我拍了拍她的背安撫。
眼淚卻掉得更兇了。
嘶,感覺衣服被哭溼了。
我抬起的手終究還是放下,沒有推開她。
半晌,她從我懷裏退出來,眼睛腫得像核桃。
「哭夠了?」我問。
她訕訕點頭。
我鬆了口氣,緩聲道:「這世界就是如此。
「世人皆苦,但女子更不易,我承認有私心,故意讓你看到這一切。
「倘若無人爲她們發聲,她們會永遠困在淤泥裏掙扎,一輩子擺脫不了污泥。
「而你不一樣,你有身份,有地位,有權力,是人們未來的王。
「而你與她們身爲同性,爲何不幫一下她們呢?
「倘若連你都不願爲她們發聲,那她們該怎麼辦?」
南宮柒月怔怔,「我知道了。」
我又道:「但,我們要看到的不僅是女子的悲苦,還有與你一樣同爲凡人的百姓。
「他們手無縛雞之力,除了庇佑自己的王,再無其他依仗。
「若其他兩界忽然打起來,他們該怎麼辦?你可曾想過?
「所以,我現在問你。
「你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字字珠璣,猛地敲在南宮柒月心上。
這些話如醍醐灌頂,她彷彿聽到什麼東西「咔嚓」裂開,隨後碎裂聲越來越響。
忽然,她像掙脫了某種束縛,生長出自己的思想與意識。
天光大亮,她看到了年幼的自己。
墨羽仙尊蹲下身,與年幼的她平視。
他問:「你爲什麼修仙?」
小女孩歪頭想了半天,咧嘴一笑:「父皇說,我是祥瑞,未來會給百姓帶來幸福,我想成爲那樣的人。」
墨羽仙尊俊美的臉上鮮有表情。
此刻眼底卻閃過一絲笑意,溫聲道:「可世界上不止有百姓,還有修煉者,有妖魔,有動物,有花草。
「你不願意給他們帶來幸福嗎?」
小柒月皺起小臉:「太多了,我記不住。」
墨羽仙尊摸了摸她的頭:「沒關係,他們……或者說我們,有個共同的名字,叫蒼生。
「你願意給蒼生帶來幸福嗎?」
小柒月面露疑惑:「我真的可以嗎?」
「你想成爲給蒼生帶來幸福的人嗎?」
小柒月脆生生應道:「我想!」
墨羽仙尊笑道:「那你一定可Ṫú₍以。」
小柒月有些害羞,認真地問:「那我該怎麼做?」
「不忘初心,方能始終。」
師尊的話迴盪在心中,腦海中的迷霧驟然散去。
初心……
原來這就是她的初心。
她怎麼會不記得自己的初心呢?
迷霧徹底消散,露出一雙清明銳利的眼睛。
還是熟悉的院落。
見她回過神,我慢悠悠往回走。
講大道理真不容易。
若不是爲了那點東西……算了,就當做好事了。
-15-
南宮柒月望着我的背影,忽然跪倒在地,雙手作揖,額頭重重磕在地上。
做了皇室最高規格的禮敬。
「我南宮柒月這一生,拜天地,拜父母,拜師長。
「今拜鳳元。
「謝大人教誨。
「柒月謹記於心。」
那抹白色身影早已消失,但她知道。
對方聽到了。
我愉悅地翹起脣:「孺子可教也。」
-16-
主角團四人消失的這段時間,起初衆人並未在意。
畢竟他們向來愛四處亂跑。
可一連數月杳無音信,連家也不聯繫,衆人這才覺出不對勁。
於是立刻派人尋找,或是動用各種祕術試圖聯絡,卻都無濟於事。
可轉頭髮現各自的命燈還亮着。
火光明亮有力。
說明他們過得不錯,甚至比之前還好。
衆人有點懷疑人生,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派人四處尋找。
有人懷疑被人綁架了。
有人懷疑進到什麼隔絕外界的小祕境了。
即便開出高額賞金,依舊沒有半點消息。
墨羽仙尊制止了掌門的行動,淡淡道:「不必找了,時機到了,他們自會回來。」
掌門見他神神叨叨的,好奇追問:「你知道他們在哪?」
墨羽仙尊:「不知道。」
掌門:「……」
墨羽仙尊目光投向遠方,掌門順着他的視線望去。
嗯。
什麼也沒有。
墨羽仙尊失笑:「那人若不想我們知曉孩子們的蹤跡,即便他們站在你面前,你也未必能看見。」
掌門懂了。
怪不得聯繫不上,原來是撞大運了。
心中一邊吐槽着四人的氣運逆天,一邊着急去給其他家長傳信。
不忘回頭吐槽:「那你不早說。」
墨羽仙尊:「……」
-17-
摘星樓生意紅火,四人忙得腳不沾地,恨不得事事都親力親爲。
這座大樓是他們親手一磚一瓦建起來的,感情深厚。
從前他們絕想不到,不用術法靈力,自己竟能造出這般宏偉精緻的建築。
每當聽到旁人誇讚摘星樓,倍有榮焉。
在建設摘星樓的過程中,他們看見了世間的疾苦,聞人清和南宮柒月無法再昧着良心騙自己。
打着爲蒼生的旗號,卻從未真正爲蒼生做事。
裴燼和謝星臨卻不以爲然。
他們一個是魔族,一個是妖族,又不是人,何必在乎天下蒼生。
我沒忍住給他們一人一個腦瓜崩。
兩人的眼神瞬間清澈了。
謝星臨捂着腦袋,委屈道:「爲什麼打我?我哪裏說錯了嗎?」
裴燼捂着腦袋,齜牙咧嘴:「爲什麼又打我?我說的都是實話啊!」
我揚起手。
裴燼驚恐地捂着頭往後縮。
將頭髮撩到耳後。
裴燼:「……」
其他三人:「……」
不能笑。
我沒好氣道:「你們魔族和妖族的子民不是蒼生嗎?
「活在這個世界上,一花一草都是蒼生。
「……」
「行了,我的意思是會呼吸的都是蒼生,這會聽懂了吧?」
謝星臨和裴燼這才點點頭。
我:「……」
我發誓下次再也不帶孩子了。
我繼續說:「人家這麼平凡都在好好活着,你們有背景、有身份、有天賦的,不做點這個逼格該做的事,不爲自己的子民謀福利……」
裴燼突然打斷:「你知道我的身份,還敢這麼對我?」
話音剛落,身邊瞬間空無一人。
南宮柒月、聞人清、謝星臨全都閃到一旁,投去憐憫的目光。
裴燼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僵硬地抬起頭,對上我冰冷的視線。
我冷笑:「裴燼,你想死嗎?」
裴燼:「……..」
他瘋狂搖頭。
…….
我收起鞭子,緩了口氣:「我剛纔講到哪了?」
謝星臨小聲提醒:「講到不爲自己的子民謀福利……」
「對。」我看向四人,「你們身爲各自種族的繼承人,不爲自己的子民謀福利,你們在幹什麼?」
四人真的開始思考自己在幹什麼。
我翻了個白眼,道:「你們在談情說愛,天天打來打去的,鬧得三界都不太平!
「你們自己都沒意識到,你們牽連了多少無辜之人ťüₚ。
「我說過凡人的命很脆弱,像紙一樣薄,你們還在人家的地盤打架。
「你們是覺得那些凡人活太久了,幫他們早點去投胎嗎?」
四人訕訕低頭,不敢吭聲。
「若不是那天我及時出手,清水鎮現在早就是一片廢墟了。
「說不定你們在天上打累了,還能下來喫清水鎮的席。」
四人:「…….」
系統突然出聲:【老大,你千萬不要舔自己的脣。】
我:【?】
系統:【我怕你被自己毒死了。】
我:【……】
我:【滾。】
-18-
我的視線掃過四人。
他們羞赧地抬不起頭。
我擰眉:「我說了這麼多,沒點表示?」
四人急忙應聲:「我們知道了,我們以後一定會爲蒼生着想。」
我:「……」
不如不說。
我收回他們手上的捆仙繩,下了逐客令。
「你們當初毀了我的房子,如今賠了摘星樓,也算兩清。
「現在,各回各家,各找各娘。」
四人猛地抬頭:「!」
能回家固然高興,心頭卻莫名湧上不捨與委屈,彷彿自己是被趕走的。
南宮柒月眼圈一紅:「姐姐,我是哪裏做得不好,所以纔要趕我們走嗎?」
謝星臨可憐兮兮地望着我,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下垂,瞧着惹人憐惜。
「姐姐,摘星樓很多事物都是我在打理,我走了,誰來打理?而且他們打理的也沒有我好。」
聞人清清了清嗓子,清冷的臉上閃過一絲窘迫:「姐……姐姐,我若走了,沒人訓練護衛,摘星樓遇着特殊情況怎麼辦?」
裴燼也急忙道:「我們幹得好好的,幹嘛趕我們走啊?我一定好好幹活,實在不行我少喫點,別趕我們走啊。」
我:「……」
我這麼大個人是擺設嗎?
說得好像離了他們,摘星樓就運作不了了。
我冷漠道:「你們難道忘了剛纔怎麼答應我的?你們繼續留在這裏,那江山社稷怎麼辦?天下蒼生怎麼辦?」
四人:「……」
我無奈嘆氣,背過身。
「去吧,做你們該做的事。等離開清水鎮,你們的修爲也就恢復了。」
四人對視一眼,忽然跪地,重重一拜。
離開時,他們忍不住回頭。
情分雖不算深,甚至還很憋屈。
但心裏卻莫名悵然不捨,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南宮柒月聲音帶着哭腔:「姐姐,我們以後還能見到你嗎?」
其他三人也停下腳步,齊齊回頭,眼底藏着自己都未察覺的緊張。
我沒回頭,只擺了擺手。
「會的。」
四人躬身離去,回房換上初來時的衣服。
系統送他們到清水鎮外,每人塞了個精緻的圓形吊墜。
按動下方卡槽,上方蓋子彈開,露出一張照片。
裏面有他們四個,有我,有系統,還有許多熟悉的人。
他們背對着奢華高調的大樓,正上方的匾額,掛着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摘星樓。
下方人羣攢動,光看照片都能感受到當時有多熱鬧。
想起那晚的場景,四人臉上不自覺露出笑意。
這照片是從留影石裏摳出來的,具體怎麼操作,其他人也識趣地沒問。
系統教他們擺弄吊墜,下一秒,吊墜投射出小型摘星樓的影像。
四人瞪大眼睛:「好漂亮。」
系統得意道:「那必須的,我費了不少心思呢。」
裴燼感動得淚眼汪汪:「看在你這麼好的份上,我決定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追究你之前打我了。」
系統嘴角一抽:「都多久了還記着?你要是記仇,就別要我的東西。」
裴燼立刻把吊墜抱在懷裏,惹得衆人發笑。
系統朗聲道:「此去山高水長,江湖路遠,祝你們一路順風,他日再相逢,珍重。」
四人躬身作揖:「珍重。」
出了結界,熟悉又陌生的力量席捲全身,本命武器第一時間飛至主人身邊。
四人商量後決定先回家,南宮柒月和聞人清同回青雲宗。
四人略顯生疏地操控着法器離去。
-19-
系統回來後,拿出一個精緻的鏤空吊墜。
我盯着吊墜若有所思。
系統一臉驕傲:「不用感動,咱們每人都有一個,想大家的時候就能拿出來看看。」
我點頭:「這吊墜設計得不錯。咱們摘星樓只會越做越大,難免有人消費得多,想要特殊優待。
「不如把這個做成會員專屬標誌,我覺得不錯。」
系統:「……」
發現吊墜能投影出摘星樓模型時,我愣了一下。
「真有你的,小順子。不錯不錯,事成之後,功德分你一半。」
系統問:「真要把它做成會員專屬嗎?」
我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還是算了吧。」
-20-
家裏人見自家熊孩子回來了,又驚又怒。
聽聞這段時間的經歷,心底滿是詫異,還沒來得及細問,四人便匆匆閉關了。
沒多久,四人竟輪流突破了。
衆人:「……」
衆人傻了,羨慕嫉妒恨的淚水從嘴角流出。
每修煉到一定瓶頸,就要突破,才能順利進入下一個境界。
但是突破,不是想突破就能突破的。
沒有領悟到那道坎,邁不過去,就無法突破。
所以有人窮極一生也難突破,他們四個跑到凡間當苦役,回來直接突破了。
那些遲遲無法突破的人若有所思,沒過多久,不少弟子陸續申請去歷練。
他們也要去當苦役。
他們也要突破。
四人突破後,便待在各自府邸鞏固境界,修煉比以往專注許多,還主動關注起麾下事務,時不時聚在一起討論。
畢竟他們肩上肩負的可是天下蒼生啊。
裴燼提議:「我們要不回去看看?咱們一回來就突破了,什麼實力不用我多說。」
謝星臨搖頭:「還是等我們做出點實際的成績再回去吧。」
南宮柒月點頭,神色堅毅:「對,別忘了我們的使命。之後我打算回皇宮,父皇年紀大了,我該回去繼承皇位了。」
裴燼無奈道:「行吧,那我也回去準備繼承皇位。」
謝星臨冷睨他一眼:「你爹還年輕。」
裴燼:「……你閉嘴行不行?」
聞人清緩緩開口:「我準備下山歷練,往北走走,順便回家看看。」
四人商量妥當,相視一笑。
-21-
南宮柒月回到皇宮繼承皇位後,將重心放在了百姓生活上。
她設立稽查司,讓其獨立於各黨派之外,專司監察各地官員,且只聽從皇帝調遣。
朝堂對此多有不滿,卻未等風波平息,她又宣佈女子亦可參加科考、入朝爲官。
這下朝堂徹底炸開了鍋。
大臣們紛紛反對,甚至有年長的要以頭撞柱明志,卻發現腦袋怎麼也碰不到柱子。
南宮柒月冷笑:「要死可以,但誰若弄髒了金鑾殿,朕便誅他九族。」
朝堂瞬間死寂。
他們險些忘了,當今皇帝雖是女子,但也是貨真價實的修仙者。
修爲高深,天賦卓絕。
「你們老了,朕還年輕。往後朝堂會不斷注入新鮮血脈,朕有的是時間和耐心等。」
她的聲音不高,裹挾着靈力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衆人:「還有,說女子不行的,是在諷刺朕嗎?」
話音剛落,朝堂上嘩啦啦跪了一片。
「陛下恕罪。」
南宮柒月冷笑:「此事已定,朕不想再聽到污衊女子不堪的言論。
「若女子不堪,你們難道是從狗肚子裏爬出來的?呵,真是讀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說罷,她甩袖離去。
不久後,政策正式頒佈。
支持女子參與科考,與男子一樣入朝爲官。
嚴禁虐殺新生兒,違者亂棍打死。
世人反應各異,有欣喜,有震驚,有惶恐,有鄙夷。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固有思想的改變本就非一朝一夕之功。
還是要慢慢來。
有些事情急不來。
不過她的目標始終是飛昇,她既然有這個實力,爲何不試試呢?
自然她也不會在凡間留下孩子,以免牽扯過多因果,便與太上皇商議,選一位皇孫留在身邊培養。
至於選擇哪個孩子,自然是能力強者勝出。
她私心傾向於選一個女孩。
唯有同性才能真正感同身受同性的不易,才能讓她推行的政策延續下去,甚至做得更好。
若是男孩,受固有思維影響,恐怕她前腳飛昇,後腳就把她的政策全部推翻了。
沒想到,最後勝出的真是個叫南宮醉的女孩。
這孩子性子沉穩,談及朝堂事務時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南宮柒月十分滿意。
太上皇卻不太滿意。
他讓南宮柒月繼承皇位,本就是喜歡這個女兒,其次也很優秀。
但心底還是更期望男孩繼承未來的皇位。
南宮柒月勸道:「小醉雖是女孩,能力卻不輸任何皇子。況且未來我會教她修煉,即便不能登道問鼎,強身健體、保護自己也總歸是好的。
「於修仙者而言,性別從不是最重要的,實力纔是。父皇,您也不想選個廢物,沒幾年把咱們的心血全敗光吧?」
太上皇瞪了她一眼:「就你嘴巴利索,朕說不過你,行了吧?」
南宮柒月笑嘻嘻地挽住他的胳膊:「父皇您最有遠見了,大黎朝有您,真是太有福氣了。」
「出息。」太上皇嘖了兩聲,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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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柒月繼位後日益繁忙,四人難得抽時間聚在一起,商量着回摘星樓看看,還帶上了各地特產。
可趕到時,卻沒見到熟悉的身影。
張芸已經是摘星樓的大掌櫃,她熱情地將四人領到九樓休息室,原原本本地複述了我的話。
「我有事要離開,不必等我。
「至於歸期,說不準。可能一個月,可能好幾年,也可能永遠不回了。
「不必遺憾,有緣自會相逢。」
張芸放下一個包裹,推門離去。
房間陷入死寂,四人滿腔歡喜被澆得透心涼。
解開包裹,裏面是一本寫着《法律》的書,記錄着關於三界的條約。
翻開書時,掉出一張字條,上面字跡龍飛鳳舞。
【若各仙門願意,此物可約束三界,保長久穩定。但法律尚在雛形,若要使用,還需依具體情況修整。】
離開時,張芸叫住南宮柒月,兩人在角落停下,張芸遞給她一個令牌。
這是摘星樓擁有者的身份象徵。
南宮柒月摩挲着令牌,聲音乾澀:「那她有說什麼嗎?」
張芸道:「大人說,摘星樓送給您當嫁妝。
「祝您不忘初心,方能始終。」
南宮柒月眼眶倏地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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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回去後,性子愈發沉穩內斂,再無人提及摘星樓。
南宮柒月早已從青澀明媚的少女,蛻變成威嚴神武的帝王。
魔界與妖界也在悄然改變,掌權者嚴束族人行止,不許隨意傷害凡人。
聞人清去外地歷練後,向弟子們闡釋修仙的意義,支持他們多入凡間歷練,見識百態、尋覓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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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竹影湧動。
我端起剛沏好的新茶,輕抿一口,忍不住讚歎:「好茶。」
對面的女子淡淡一笑:「你喜歡就好。」
她衣着樸素,卻自帶一種無法忽視的氣場。
神聖、莊嚴、親切,這般複雜的特質放在她身上竟格外和諧。
她取出一枚金色靈珠,濃郁的金色功德在珠外縈繞流轉,卻始終不溢散。
一旁把玩茶杯的系統猛地瞪大眼睛,深吸一口氣:「好香……好濃郁的功德!」
靈珠飛到我手心,我略感詫異。
竟然這般精純濃郁。
看來那幾個熊孩子放下天崩地裂的愛情後,竟攢出了這麼多功德。
突然升起一點點愧疚。
早知道對這幾個熊孩子好點了。
其實早在將四人「綁」回來時,這個世界的天道便主動聯繫了我。
希望我能把這幾個熊孩子拉回正軌。
好處是,世界積攢的功德分我一半。
天道再次道謝:「這次真是麻煩你了。」
我衝她挑了挑眉:「貨銀兩訖,談不上麻煩。」
「禮數總歸要周全的。」她道,「若不是你干預,世界定會循着原劇情走向,三界大亂、生靈塗炭。」
而如今,四位主角都在帶領族人向好而生。
尤其是修仙界推出的法律,得到三界各大權威門派認可與追捧。
三界變得安全而有序。
妖魔與修仙者不得隨意出入凡界,跨界需經審覈記錄。
不能對凡人施暴,否則會被仙魔妖聯合創立的部門逮捕審判。
輕則罰沒身外之物,重則剔除靈根、廢除修爲。
天道也隨之復甦,小世界不斷產生功德滋養天道,天道又以氣運反哺世界,形成循環往復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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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柒月、聞人清、謝星臨、裴燼四人相聚於摘星樓上方。
其中有人修爲早已達飛昇閾值,隨時可以突破飛昇的狀態。
但爲了等其他人一起飛昇,才硬生生拖到今日。
此時清水鎮上空,各大仙門齊聚,仙、魔、妖三界勢力各據一角,形成穩定的三角制衡。
下方凡界被層層防禦罩護住,避免飛昇異象波及凡間。
凡人得知天上有仙人要飛昇,紛紛放下手中活計,仰頭翹首以盼,眼中滿是激動與敬畏。
四人不再壓制修爲,剎那間烏雲密佈,天雷滾滾。
衆人屏息凝視。
修仙界已許久無人飛昇,這還一次性四個。
同時囑咐弟子好好看,好好學。
天雷轟然落下,四人合力凝聚出巨大防禦罩抵擋。
然而雷劫一道比一道兇猛。
他們身上很快添了不少傷口。
當最後一道天雷劈下時,四人早已力竭,只能憑肉身硬抗。
就在此時,摘星樓頂端的金色珠子突然迸發攝人心魂的光芒,溫柔地將四人包裹其中。
那暖意讓他們恍惚回到在清水鎮的日子。
然而,記憶中熟悉的溫情被打破。
他們看到了生靈塗炭、動盪不安的三界。
南宮柒月看到另一個自己,甘願淪爲男人爭奪的玩物,冷漠地看着三界因他們而毀。
不。
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應是哪樣?」
一道陌生的女聲響起。
南宮柒月搖頭,「應該是安定有序,人人溫飽富足。天下太平,蒼生……幸福。」
那道陌生女聲再次響起,帶着幾分憐憫:「可你現在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蒼生因你們而蒙難,這就是你口中的幸福?」
字字如針,刺得她臉頰發燙,一如當初目睹女性蒙難卻無動於衷時的難堪。
她猛地抬頭:「不是!若是我,絕不會讓這一切發生,即便拼上性命!我南宮柒月發誓!」
「呵。」空中傳來一聲似有若無的笑,「誓言是最真誠,也最虛僞的東西。
「南宮柒月,吾曾欣賞你,賜予你超乎常人的氣運,可惜你忘了本心,愧對吾對你傾注的心血。」
南宮柒月臉色一僵,原來她「天道寵兒」的名聲,果真並非虛言。
她定了定神,大聲道:「我深知錯誤無法挽回,既錯了,便該承擔相應的後果。」
「哦?你可知,若答應贖罪,便要一輩子困在此界,永不可飛昇。」
「我願意。」
女聲緩緩道:「甚好,吾沒有看錯你。扭轉輪迴後,吾氣運已盡。」
南宮柒月心頭一跳,彷彿猜到了什麼。
「你已經猜到了。」女聲輕嘆,「蒼穹之上,自有恆常,若失其序,萬物難安。」
「剩下的,拜託你了。」
聲音越來越虛弱,最後一聲落下時,餘音仍在空氣中縈繞。
「新的天道……」
周圍場景飛速變化,萬物融聚成點點金光,盡數飛入南宮柒月眉心。
她下意識蜷縮身體,一股溫暖的力量在體內流轉,快速修復着傷口。
身後浮現出巨大的金色花瓣,將她層層包裹,漸漸收緊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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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清、謝星臨和裴燼也分別看到混亂的三界。
天道詢問他們是否願意留下贖罪,永不能飛昇。
他們都下意識想到南宮柒月。
如果是她,真的會選擇留下來吧。
他們開創的引以爲傲三界,安定有序,天下太平。
但也曾因他們動盪不安,生靈塗炭。
三人沒有猶豫,果斷地答應留下。
既然是前世造成的罪孽,那便去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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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樓上方,人羣議論聲此起彼伏。
「都過這麼久了,怎麼一點動靜沒有?」
「到底是成還是沒成啊?急死人了!」
「不會是飛昇失敗了吧?」
「可他們剛纔渡劫的地方有天雷結界,真失敗了哪會有這陣仗?」
「裏面全是霧,神識都探不進去……」
「誒!等等,裏面好像有動靜了!」
衆人心頭一凜,剎那間萬籟俱寂。
忽然,一條金色巨龍猛地從迷霧中衝出。
「快看!是龍!」
「聽說南宮仙尊出生時,就有金龍現身!」
金龍在空中盤旋,龍吟震徹雲霄,直衝天際。
低沉灰暗的天空被撕開一道裂口,萬丈金光傾瀉而下,飄散到世界各個角落。
貧瘠的土地冒出嫩芽,殘缺的傷口長出新的血肉,暴躁的兇獸變得溫順,紛紛朝着金光方向跪拜。
金龍忽然俯衝而下,衆人大驚,下意識四散躲避。
然而金龍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容貌昳麗、氣質平和卻又讓人不敢直視的女子。
她身着白色繁複衣裙,上面佈滿金色華麗紋路,在金光下流轉閃爍,宛如一條條奔騰的金色河流。
女人緩緩睜眼,眼中的茫然複雜褪去,只剩莊嚴與平和。
她目光掃過之處,所有人紛紛跪拜。
她身後還站着三個風格迥異的男子,神色堅毅,靜靜守在一旁。
南宮柒月的視線定格在遠方。
她知道我在看她。
她什麼都知道了。
千言萬語堵在喉頭,最終化作一道無聲的嘆息。
空中,白衣女子面容神聖威嚴,身後浮現出巨大的金色法陣。
法陣中,一隻巨大的金色眼睛緩緩睜開,目光所及之處,所有黑暗無所遁形。
她的聲音平靜溫和,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威嚴,響徹天地間。
她道:
「吾乃此界新生天道,自今日起,承寰宇氣運,掌萬物生息。
「爾等抬頭視吾,當知天道有常,亦存仁心。
「心懷蒼生者,吾必賜福加身,護爾道途無阻。
「善待萬物者,吾必庇佑其家,令福澤綿延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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