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牛馬的反擊

去茶水間接完咖啡，被前臺攔住：
「誰讓你喝公司咖啡的？你這算偷竊你知道嗎？」
我很納悶。
「大家都在喝，爲什麼我不能喝？」
「自己什麼身份不知道嗎？」

-1-
我尷尬的站着，剛喝到嘴裏的咖啡不知道該吐出來還是嚥下去。
「這次算了，以後記住就行了，辦公室的咖啡和小喫沒有你的預算，你還是自覺一點，要不然大家都不好看。」
說完後，她白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恰好旁邊的同事看到了，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白，不要在意，前臺就是這樣，你儘管去接，沒有人會說你的。」
我沒有回話，他說的輕鬆，可是我也不願意因爲一杯咖啡被人扣上小偷的帽子。
這位同事轉頭跟其他幾個同事說，不就一杯咖啡嘛，前臺太較真了。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討論這個事情，他們嘴上是在幫我，實際上在將我公開處刑，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去喝咖啡，被人說是小偷。
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避免現在尷尬的處境。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前臺對每個人都客客氣氣，對我連最起碼的尊重也沒有了，而且，每次見到我的時候，愛答不理，一副高人一等的樣子。
回到工位上，HR 通知讓大家去前臺領端午節的糉子。
路過我這邊的時候，HR 淡淡的說了一句：
「這是工會的福利，沒有你的份兒。」
看着同事們領着糉子嘰嘰喳喳的討論爲什麼今年只發糉子，沒有綠豆餅，我把頭埋在工位裏，生怕別人看到我沒有糉子，顯得跟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但是，更讓我糾結的問題在後面。
我手裏攥着最近加班的出租車票，走到 HR 辦公室門口，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按照公司的規定，加班到晚上 9 點以後，公司負責員工回家的打車費用。
但是，按照現在這個情況，我估計有點難。
我猶豫了半天，看着幾百塊的出租車票，最後狠了狠心：算了，我認了，省的遭人白眼。
正當我轉身回工位的時候，HR 經理張靜恰好出來：
「小白，你找我嗎？」
張靜的突然出現，讓我一下子變得異常緊張，嗓子突然變得乾燥而且像是被灼燒過一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張，張經理，沒事……」
「有事就說，你這個樣子好像是我欺負你不讓你說話一樣！」
我突然腦子靈光了一下：打車費不給，我可以問一下加班費啊。
「張經理，我其實想問問加班費是按照勞動法來付的嗎？」
張靜像是看到了非常荒謬或者無厘頭的事情，直接翻了個白眼：
「小白，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嗎？居然問出這麼幼稚的問題？？？」

-2-
她這麼一說，我愣在原地。
來了半年多，經理天天讓我加班到晚上十點，開組會的時候還說加班費按時按量給大家發，爲什麼張靜卻這麼說？
「經理說大家都有啊。」
「那你去找你經理去要！」
說完，張靜就進了辦公室，嘴裏還低估着什麼，用力的把門關上。
關門的時候還像看神經病一樣看了我一眼。
我慌慌張張的四處看了一下，幸虧沒有人看見張靜訓完我，我滿臉通紅，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麼的糗樣。
等我灰溜溜的回到工位上的時候，經理王浩正在工位旁邊等着我：
「小白，上班時間你幹什麼去了？給你交代的事情做完了嗎？」
「王經理，我剛去找 HR 問了一下加班費的事情，她說是我沒有，爲什麼你說有呢？」
王浩奇怪的看着我：
「我也沒有說你有啊？」
「上次開會的時候你說了啊。」
王浩好像突然想起來一樣，不過語氣還是那麼的不耐煩：
「我說的是別人，沒說你！你想什麼呢？不知道自己身份嗎？別打岔了，讓你乾的事情乾的怎麼樣了？不好好幹活，一天瞎琢磨什麼呢？」
我還想解釋什麼，王浩緊接着用手指着我：
「這些代碼今天必須完成！做不完就不要下班！」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我坐在工位上，滿肚子的委屈不知道該向誰說。
正在這個時候，旁邊的李濤過來：
「小白，我這邊緊急需要一些數據，你幫我整理一下，下班前要。」
說完，也不徵求我的意見，直接把亂七八糟的表格都發給我了。
他們似乎習慣了，一旦有事情，都往我這邊扔了。

-3-
等到下班的時候，王浩又來找我，檢查完我的工作臉馬上就拉了下來：
「怎麼回事？半天了手頭的工作什麼進展都沒有？你在幹什麼呢？」
「李濤那邊說是數據着急，我下午都在忙他的事情。」
「自己的事情做完了嗎？」
「開早會的時候你說是李濤那邊的事情優先級高，讓我協助他……」
王浩欲言又止，等了一會兒才說：
「那行，既然你沒有做完，那就加班做吧！」
說完轉身就走了。
沒走幾步，又回過頭對我說：
「對了，端午節要加班，新系統 7 月底上線，不加班肯定完不成了，你也不要安排節假日出行計劃了。」
我沒說話，端午節我本來是要回去看奶奶的，生病住院了一個禮拜了，請假根本不給批，動不動就是項目這麼緊急，別人都在加班，你還好意思休假？
我正想着怎麼拒絕他加班的要求，聽見他聲音變高了：
「你聽到了沒？」
看着王浩咄咄逼人，我點了點頭，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裏不停的打轉。
可是，還沒等我有時間難過的時候，同組的同事走到我跟前：
「小白，我有點事先走，系統跑出來幾個數據有點問題，你幫我查查看哪裏出問題了，資料都給你發郵箱了，反正你也要加班，就一起做了，到了 9 點還能報銷打車費！」
這個同事好幾次都這樣，什麼事情都讓我來做，說的是全組加班，也沒見她怎麼加班，其他大部分人也是在工位上摸魚混加班費。
我剛想着拒絕，同事已經消失在辦公室了。
其他幾個人圍在茶水間那邊聊天。
我去接水的時候，他們幾個都不說話了，故意不想讓我聽見，似乎故意要隱瞞什麼。
我也懶得理他們，手頭還有一堆事，忙完還要回家。
不過，第二天，我就知道爲什麼他們不讓我聽他們聊天了。

-4-
早上剛上班，王浩就叫大家開會。
「給大家介紹一個新來的同事，她叫陳菲兒，今年才畢業，海外留學回來的高材生。」
所有人都開始鼓掌歡迎新同事，我卻像是被電擊了一樣，愣在原地。
原來，王浩過去給我畫的餅都是騙我加班的。
新同事笑眯眯的跟大家打招呼，一一握手。
到我跟前了，說了一句：
「你就是小白啊？」
那種輕蔑的眼神連裝都不裝了。
握手的時候，只是輕輕碰了一下馬上就彈開。
剎那間，半年的委屈全部都湧上心頭，前臺的白眼，HR 的輕蔑，同事們的霸凌，加上王浩的食言，我終於忍不住了：
「王經理，我記得你說過，公司現在沒有人頭，一旦有人頭，就給我轉正，怎麼會新招一個？」
當着所有人這麼一說，王浩有點面子上掛不住了。
畢竟他給我畫餅的事情大家都清楚，我過去半年兢兢業業，沒有半分怨言，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小白，你的事情我們私下說，今天主要是歡迎新同事。」
王浩的這句話讓我更覺得諷刺了，自己過去半年的努力變成了大家眼中的笑話。
「王經理，公司的事不算什麼隱私，我就問一句：爲什麼你說話不算數？」
眼看着王浩有點下不來臺了，陳菲兒馬上開始抹眼淚：
「小白，你是不是覺得我搶了你的位置，所以才爲難王經理？如果我走了能讓你好受一點的話，我走吧。」
看着這個綠茶樣，我突然覺得自己也不需要客氣了：
「跟你沒關係，這是我跟王浩的事情。」
說完，我扭頭對着王浩，一字一句的問：
「王經理，你說話還算數嗎？」
王浩似乎沒有想到平時溫順的我突然直接變得如此強硬，臉色白一陣，紅一陣。
「這樣，我回頭給你解釋。」
還沒等我繼續說話，他就強行結束了部門會。
不過，他並沒有留下我，而是留下了陳菲兒。
我們還沒出辦公室，他就迫不及待的遞紙巾過去，看着非常體貼，而且還惡狠狠的盯着我。
那眼神，彷彿在說：
「你一個外包工，純純的庶出牛馬，還想做轉正的清秋大夢？」
或許，他是對的，外包就是原罪。

-5-
到了中午，王浩悄悄的把其他人一個一個的叫進去，不知道在會議室裏密謀什麼。
我已經徹底明白了，我自己就是一個外包工，別人眼中的庶牛馬，當然沒有資格享用嫡牛馬們的零食，福利，加班費。
我之前半年的努力，妄圖想轉正，只是王浩用來騙我加班的伎倆，否則他們寧可要一個什麼都不懂的野雞留學生，也不要我這個工作了 7 年的資深工程師。
這半年來，他們搞不定的事情，都扔給我，幹不完的工作，也都扔給我，出了成績算他們的，出了問題我還要背鍋。
我想着只要自己努力，得到他們的認可，肯定可以轉正，這也是王浩一直跟我承諾的。
畢竟我從大城市回到家裏，工作機會並不多。
可惜，到了現在，我終於徹底醒悟，所有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在他們眼裏，我就是個外包，人格上都不能跟他們平等。
既然這樣，你們也別怪我擺爛！
可惜，還沒等我開擺，一口鍋就從天而降。
王浩推開會議室門，衝着我大喊：
「小白，你來一下！給我解釋一下爲什麼項目沒有進展。」
讓我解釋？我就是一個外包，解釋什麼？
我倒要看看他想玩什麼花樣。

-6-
剛走進會議室，王浩就黑着臉：
「按照現在的進度，7 月份系統上線肯定沒希望了。」
說完，轉頭盯着我：
「小白，你那邊怎麼回事，組裏的同事都反映交給你任務總是拖拖拉拉，而且經常出錯，需要別人返工。」
要是以前，我可能忍一忍，接下這口鍋，給王浩表態以後肯定不會再出現這個問題了，可惜，我已經看清楚他們的嘴臉了，當然不能忍。
「王經理，誰說的？讓他站出來！別在背後蛐蛐！是一下班就跑的那位呢，還是把手頭所有的事情都扔給我，自己在工位上摸魚那位？還是動不動就跑到茶水間閒聊的那幾位？」
李濤他們幾個被我說到痛處，低着頭不敢還嘴，他們自己清楚自己是什麼貨色，當然不敢站出來跟我對質。
「王經理，我就一個外包工，公司邊角料，這麼大一個項目能讓我一個人幹黃了嗎？別動不動就甩鍋，什麼事都怪我，多想想自己是不是有問題，或者是組裏廢物太多！」
我這句話徹底激怒了王浩：
「你怎麼說話的？你一個外包敢這麼跟甲方說話？你說誰是廢物？」
「誰是廢物誰心裏清楚，心思都用在拉踩別人，搞區別對待，能好纔怪！」
王浩被氣的說不出話來，本來想把我叫進去，讓我背鍋，可是，我已經不喫他那一套了，就算他說明天給我轉正，我也不可能相信了。
我覺得不解氣，又加了一句：
「王浩，你也別問誰是廢物了，你自己照照鏡子就知道了！」
我也不想繼續跟他們糾纏了，自己氣出了，轉身就離開了會議室，留下來面面相覷的嫡牛馬們。
無所謂了，這種垃圾企業，把我開除了最好。

-7-
他們在會議室嘀咕了一個多小時才散會。
當然，這一個小時，我什麼也沒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刷招聘信息。
反正他們開完會，估計我的裁員通知也就出來了，哦，不對，外包工沒有裁員，只有退場，身份不同，叫法怎麼能一樣呢？
嫡庶有別啊！
等我把一切收拾妥當後，王浩打電話讓我去他辦公室。
這倒是出乎我的預料，我以爲他們會直接讓保安收了我的門禁卡，帶着我離開公司大樓，還行跟我做最後告別嗎？
到了王浩辦公室，他居然表現的非常客氣：
「小白，ẗũ¹剛纔是我沒有調查清楚，的確是其他組員的問題。」
他一邊說，一邊看着我的表情，見我沒有生氣，繼續說：
「但是，我們是一個團隊，大家都應該互相幫助，這樣才能順利完成這個項目，順利交付最終客戶，你放心，下次出來人頭，我一定讓你轉正，說到做到。」
我冷笑了一聲：
「王經理，這話你要是上週跟ţų²我說，我或許還信，你今天說出來你不覺得可笑嗎？那個海外野雞大學的畢業生今天才報道的啊。」
王浩被我嗆的說不出話，咿咿呀呀了半天，才說：
「我也有苦衷啊，新來的畢業生是趙總的關係，我做不了主啊，其實全組的人都希望你能轉正，你絕對是最合適的人選，李濤他們剛纔還爲你抱不平。」
我也沒有興趣判斷王浩到底是真心的還是演的，反正我肯定不會再相信了。
「我實在沒興趣體諒你的不容易，不過，王經理，你放心，我既然拿了錢，肯定還是會好好幹的。」
王浩聽我說完，馬上就面露笑容。
我心裏不由得一陣噁心：不就是一幫廢物討論完，覺得這個項目還需要我，才捏着鼻子繼續把我留下嗎？
無非晚一點再卸磨殺驢而已，裝什麼同事情深？
還拿高層打壓當擋箭牌。
噁心！

-8-
回到工位，我看了下時間，馬上就下班了。
我二話不說，趕快收拾東西，剛到 5 點，我拿起包就往外走，李濤他們幾個想要說什麼，但是又沒說。
估計也是沒有臉，也沒有膽，王浩我都敢罵，別說他們這幾顆蒜。
只要你讓我對轉正的事情死心了，我誰也不怕！
走出公司大樓，太陽還沒有落山，第一次迎着夕陽下班，我索性也不去擠公交了，順着車水馬龍的街道漫無目的的向前走。
正當我沐浴着夕陽，享受着難得的自由時光的時候，王浩的電話來了：
「小白，你怎麼走了？大家都在加班呢，系統七月……」
又來這一套？我馬上打斷了他的嘮叨：
「王經理，系統七月能不能上線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其他人加班跟我也沒有關係，我跟你們能一樣嗎？你們可是有加班費的。」
王浩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說：
「我去幫你申請一下加班費，你先回來，系統有個問題，他們幾個都搞不定，需要你回來處理一下，非常着急。」
「抱歉，王經理，我小時費率 100，加班按照 150% 算，每小時 150，我加四個小時的話,600 塊，因爲要打車回家，需要 50 塊出租，你現在轉 650 塊過來，我馬上就回去！」
說完，我就掛了電話。
白嫖了半年，上癮了嗎？
王浩馬上就打電話過來：
「小白，你先回來，我跟 HR 說好了，他們同意給你加班費。」
「你先轉錢吧。」
「小白，你對我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嗎？好歹我們一起工作了半年，我一直認爲你非常優秀，也一直在幫你爭取轉正的機會，我們是大公司，你要是順利做完這個項目，就算出去找工作，簡歷也會加分……」
我突然就有點難過了，倒不是因爲我覺得應該回去幫王浩，我是心疼過去的自己：被王浩他們 PUA 了半年多，隨便畫個餅，我就屁顛屁顛，死心塌地的當牛馬。
殊不知自己只是被人利用，用完後像垃圾一樣扔掉了。
他們對我的客氣，只是想利用我。
好在我徹底醒悟了：
「你說對了，我對你的確一點信任都沒有，我只知道，表達信任最好的方法就是現在就轉錢！」
說完，我掛了電話，關機，一氣呵成，繼續迎着夕陽，吹着晚風，聽着路邊流浪歌手的歌聲。
原來，不加班的生活是如此的美妙啊。

-9-
第二天早上，我刷門禁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權限已經被刪了。
我打電話問王浩：
「爲什麼我進不了辦公室？」
「還有臉問？一個外包，牛批哄哄的，不聽甲方安排，真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我現在通知你，你被清退了！」
我倒是挺喜歡現在這樣的溝通方式，大家都不用裝了。
「外包怎麼了？喫你家的了還是拿你家的了？大家都是牛馬，誰也別看不起誰！」
我也不想跟王浩再有瓜葛了，於是跟外包公司打電話說明情況。
公司讓我回家待崗，我再三要求，一定要要回我的加班費，還有打車費。
我把我所有釘釘打卡記錄和車票拍完發給外包公司的人，雖然我不指望真的能要回來，但是最起碼也要噁心他們一下。
想起來我在 HR 經理張靜面前如此的低聲下氣，我就生自己的氣：要是現在，我非得撕爛張靜那張嘴，讓她再也沒有機會咧着嘴嘲笑我。
回到家裏，我就開始刷招聘廣告，恰好發現了客戶的招聘信息，而且專門招一個維護系統的資深技術經理。
我之前之所以選擇做外包，想着王浩他們是大公司，在這個小城市是爲數不多的選擇，而且說有轉正的機會，我信了他個鬼，才被騙了半年多，像一頭驢子一樣，被他們拿着轉正這棵草耍的團團轉。
這個系統我熟悉，畢竟，當了半年牛馬就是開發這個系統，而且我回到本市之前在省城也是做相關業務的，所以就投了簡歷。
很快，他們李總就說要跟我聊聊。
聊得很開心，李總最後問我：
「如果我們自己開發，你有把握做出來嗎？」
我笑了笑：
「我不敢說我知道怎麼做出來，但是我知道怎麼樣做一定做不出來。」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王浩，李濤他們的樣子。
李總被我逗樂了：
「也對，王浩他們現在還在糾結。這樣，小白，這個項目你來做吧，最起碼你在王浩他們那裏有了失敗的經驗，無論自己招團隊開發，還是和王浩他們合作，你想好了告訴我。」
聽李總的口氣，我應該是拿到這份工作了。
「李總，我還有個問題想澄清一下：我在王浩他們那邊只是外包，不是正式工。」
李總馬上就變得嚴肅起來了，我以爲他會對外包員工有看法，結果他嘆了口氣：
「都是牛馬，爲什麼非要分個嫡庶？！」
我突然覺得心裏暖暖的。

-10-
很快，我就在李總公司上班了。
李總爲了讓我儘快上手，保證 7 月份系統正式上線，上班第一天就設了個微信會議，跟王浩他們審覈新系統的進度。
按照王浩他們彙報的進度，7 月份系統根本沒辦法上線，他們自己說要到 9 月份，以我對項目進度，以及他們的能力的瞭解，我覺得還是太樂觀了。
不過，合同有項目推遲的罰款，估計王浩他們此時也着急了。
剛上線，王浩就開始甩鍋了：
「李總，實在抱歉，本來 7 月份新系統可以順利上線，但是，我們做好的系統，被一個外包給刪庫跑路了。」
我聽了半天，才確定王浩說的是我，畢竟整個項目組，就我一個外包，可是我壓根就沒幹那個事啊。
這傢伙，感覺想把鍋甩到死人頭上，這樣就死無對證。
問題是我還沒死，而且，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我就在對面，他這是相當於當着我的面甩鍋給我。
李總聽了，也不說話，看着我一個勁的樂。
我想解釋，他示意我先別說話。
「李總，再給我們兩個月，我們肯定能做出來，九月份肯定沒問題！」
李總看着我，似乎想問我王浩的話靠不靠譜不，我搖了搖頭。
王浩還是自顧自的說：
「要不是那個不要臉的外包，我們可能 6 月份就差不多了，大家辛辛苦苦半年，被他坑死了！」
我快要被王浩信口開河氣的快爆炸了，李總也憋不住笑了，馬上結束了微信會議。

-11-
「李總……」
我想向李總解釋，李總擺了擺手：
「小白，你不需要解釋，我既然讓你負責，肯定是信任你的。」
李總話還沒說完，我電話響了，我一看是李濤的號碼，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王浩打來的，我把他拉黑了，只能用李濤的手機。
我跟李總說：
「是王浩，我開外放，讓你看看他到底是什麼人！」
接起電話，果然是王浩：
「小白啊，你怎麼把我拉黑了，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聽了肯定會開心的。」
不出意外，應該是李總逼急了，他想讓我回去繼續支持新系統，所以開始新一輪的 PUA。
我不願意配合他，他無非想用這種我問你猜的問答模式讓提高了我的期待感，可惜我一點都不期待，所以索性直接一個不吭聲。
王浩看我不說話，自己裝作很激動的樣子：
「小白，我去趙總那裏申請了，據理力爭了一下午，覺得你是個人才，所以打算讓你轉正成爲正式工！」
要是一個月前，我的確會很開心，很興奮。
不過，現在的我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開始無比的厭惡：既然你可以幫我轉正，爲什麼吊了我半年，寧可讓我走都不願意去申請？
王浩以爲我肯定會感恩戴德的接受他的好意，可惜，事過境遷，彼時心心念唸的東西，此時已經如同雞肋。
「王經理，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對你提供的職位沒有興趣。」
王浩似乎被我的回覆震驚了，半天不說話。
我也懶得跟他糾纏：
「不過，王經理，我們很快就會見面。」
說完，掛機，拉黑。
一氣呵成。

-12-
李總看着我打完電話後並沒有多開心，大概也猜到了我受了不少委屈：
「小白，你的確需要去一趟王浩他們那裏，我跟他們趙總髮了個消息，你下午就過去看看他們的進度到底怎麼樣了。」
說完，李總讓我先去辦公室熟悉一下環境，下午就去王浩那裏。
我打算離開李總辦公室的時候，李總說了句：
「小白，我支持你適當的出口惡氣，不過，工作爲重，不要影響到工作。」
我點了點頭，收拾好東西，迫不及待的就去了那個上了半年班的地方。
李總介紹我是新系統的總工程師，他們趙總直到自己項目晚了，也非常重視，表示親自在門口接我。
我下了車，看見趙總果然帶着王浩他們幾個人在大門口等着我。
我走到跟前的時候，王浩Ṱūₑ很快就認出我來，他把我拉到旁邊：
「小白，昨天不是還嘴硬嗎？今天又想通了？」
他這麼一說，我沒有反應過來，但是，很快我就意識到了，他以爲我來上班來了！
「這樣，我們要等一個重要的客戶，你下午再過來辦手續吧，對了，新系統上線推遲的事情，的確是你造成的，到時候趙總問起來，只要你承認了，我會幫你兜着。」
好傢伙，合着讓我回來還是背鍋啊？我本來以爲讓我回來繼續當牛馬，支持新系統，結果，不僅要當牛馬，還得背鍋啊？
我盯着王浩那張無恥的臉，一字一句的對着他說：
「王浩，有沒有可能，我就是你要等的那個重要客戶？」
王浩瞬間張大嘴巴，呆呆的站着不動。
我也不想理他，轉身朝着他們趙總走過去：
「趙總你好，我就是李總讓來看項目進度的白小川。」

-13-
客套完後，趙總就把我請到會議室。
前臺端了一杯咖啡放到我面前。
當她看清楚是我的時候，眼神里明顯有點慌張。
「抱歉，一個月前，我被狗咬了，就開始討厭喝咖啡，麻煩拿走。」
這種捧高踩低的人，我也不需要給她面子，當時我接了一杯咖啡都說我ṭū́⁹是小偷，現在你主動給我，我也不願意喝了。
趙總看我說話有點莫名其妙，但是明顯有點不開心，瞪了一眼前臺：
「趕緊拿走！下次記得問清楚客戶喜歡喝什麼再拿！」
前臺紅着臉，低着頭端走了那杯咖啡。
我知道她已經認出來我來了，當時在辦公室，她也就只能欺負我一個人了，怎麼會忘記呢？
我也不想針對她，只是有些人只要手裏有半點權利，就要爲難別人，這纔是人性中真正的惡，這種人得到別人的惡意也是罪有應得。
看着前臺喫了鱉，其他人也不敢動，王浩示意新人陳菲兒去給我倒水，他以爲只有陳菲兒沒有欺負過我，我自然不會爲難她。
可惜，他也看不出來當時陳菲兒的暗中霸凌。
「白總，您喝什麼？我們這裏有茶，還有果汁……」
話還沒說完，我就打斷了她的話：
「你去給我泡一杯綠茶吧，我覺得你泡的綠茶肯定很好喝。」
陳菲兒明顯感受到了我的陰陽怪氣，低着頭，一言不發就出去了。
一會兒，就端了一杯綠茶進來了。
刻薄誰不會？只是我們大多數人選擇了善良而已。

-14-
看了王浩他們組所有的人都垂頭喪氣的，我也不想繼續浪費時間了。
「趙總，按照合同規定，如果 7 月份不能上線，你們每個月需要賠付項目總金額的 5%，也就是 75 萬。」
趙總連忙點頭，畢竟這是合同上白紙黑字寫着的，沒有人能抵賴。
「我這次過來並不是談這些罰款的，畢竟時間還沒到，我是來看一下新系統的進度。」
王浩明顯慌了，其實我不需要看，幹了半年了，我還不知道做到哪一步了嗎？
他站起來，在趙總耳朵邊嘀嘀咕咕了半天，趙總看着我，臉上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
趙總是公司副總，產品和市場都歸他管，屬於公Ťũ̂₋司高管，而且是公司大股東之一，以前自然不認識我這個小蝦米。
其實，我也能猜到王浩給趙總說了什麼，趙總走到我跟前：
「白總，要不咱借一步說話，你去我辦公室一下？」
「不用，趙總，王浩應該也告訴你了，我之前在咱公司做外包，就是這個項目，每天加班到 10 點，沒有加班費，所有的事情都讓我做，出了問題讓我背鍋，就在剛纔，王浩還讓我替他們背鍋，說是項目推遲主要是我造成的。」
趙總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狠狠的盯着王浩，眼神好像要殺人。
「白總，之前是我這邊疏於管理，所以才造成項目推遲，還請白總高抬貴手，給我一次機會。」
「趙總，你多慮了，我來了並不是要報復誰，我現在的職責是這個系統的總負責人，不能按時上線，我也有壓力。」
趙總聽我說完，鬆了一口氣，可惜，他高興的太早。
「可是，就現在這個進度，以及你們技術團隊的能力，再過三年都不Ṱŭ̀⁹一定能做好！」
說完，我也不想繼續留在這裏，不顧他們的挽留，直接就離開了。
回到公司，跟李總開會討論新系統的事情。
「小白，你真的對他們沒有信心嗎？」
「李總，直到現在了，他們還想着招人背鍋，我離職一個禮拜了，居然一點進展都沒有，我倒不是想報復他們，或者帶着偏見，只是他們真的太拉胯了。」
李總明白了，之前每個月還有Ŧüₙ進度是我在，等我走了，他們就徹底熄火了。
「可是，我們完全自己開發的話，週期會更久。」
「我之前公司有類似的平臺，只需要把我們的需求進行定製化升級就能滿足要求。」
李總眼睛一亮：
「那好，那你就負責去跟之前公司接洽，這個項目你幹了半年，需求什麼的你應該很清楚了，可以直接跟他們去溝通。」
「趙總和王浩那邊怎麼辦呢？」
李總笑了笑：
「還能怎麼辦？讓他們賠償損失唄。」

-15-
三個月後，新系統順利上線。
緊接着，公司又有幾個新項目，但是隻是短期需求。
我跟李總商量了一下，不行找個外包, 其實工資給到位, 加班費，福利都給到位，不要搞區別對待, 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李總想了想，畢竟項目可能最多就一年, 自己招人可能不划算，最後跟 HR 商量了一下, 可以找外包服務。
但是必須保證所有待遇跟正式工一樣，而且需要我們面試通過才能入場。
外包公司給了我幾份簡歷，我居然發現了王浩的簡歷也在裏面, 而且已經約好了上午的面試。
再次見面, 王浩蒼老了不少，白頭髮明顯增多了。
他看見我, 似乎也並不奇怪，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他明知道這個職位需要跟我一起工作, 還要來面試。
「王經理，好久不見啊, 你怎麼也來找工作了？」
這句話我並沒有諷刺, 畢竟我過去幾個月一直忙着新系統的事情, 對於他們的商務糾紛, 都是李總親自在處理。
王浩以爲我在挖苦他，不過，他也敢怒不敢言，畢竟要不要他只是我的一句話：
「您真的不知道嗎？李總向我們索賠了 500 萬, 並且取消了後面所有的訂單, 這個消息出來, 導致其他客戶也開始退單。」
我真沒看出來李總平時和藹可親，出手也這麼狠辣？
「所以公司裁員了？」
「是破產了。」
這我倒是沒想到。
「自從開始用了外包, 正式工都開始摸魚，甩鍋，效率也越來越差, 幾個大客戶的項目都不能按時交付。」
確實, 有人幹活, 有人背鍋, 自己拼命幹什麼？
王浩似乎意識到了問題，可惜已經晚了。
「你怎麼也願意做外包了？」
王浩苦笑着：
「現在的公司, 都搞這一套, 我又有房貸，養孩子, 不做怎麼辦？」
最終，我沒有給王浩機會。
就他現在的狀態, 連個外包的工作機會也不會有了。
當然, 我也只是公事公辦，並沒有針對他。
後來，李總告訴我，趙總已經被列爲失信人, 有上千萬的欠款待執行。
人也找不到了，幸虧他動手早，才順利拿到那 500 萬的賠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