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家宴,我那個迷信的婆婆周琴便宣佈,她從某音學了「逆向調理大法」。
她說全家體質偏寒,要三伏天穿棉襖,三九天喝冰水。
我當場反對,丈夫陸景行一巴掌甩在我臉上:「媽是爲了我們好,你懂個屁!」
我懷孕八個月,他們竟逼我每天喝三升冰水,說能排胎毒。
更恐怖的是,酷暑三十八度,他們給我剛滿月的兒子穿上厚棉襖,說是在「蒸骨驅寒」。
孩子哭到抽搐,臉色青紫。
我跪下求他們,陸景行卻一腳踹開我:「再鬧就滾出去,別耽誤我兒子享福!」
他和我婆婆笑着給孩子拍照發朋友圈,配文「獨家育兒祕方,贏在起跑線」。
我看着體溫計上爆表的數字,和兒子微弱下去的呼吸。
冷靜地撥通了 110。
「喂,警察嗎?我舉報,這裏有人故意殺人。」
-1-
警笛聲由遠及近,劃破了這個小區的寧靜。
陸景行和周琴的笑聲戛然而止。
周琴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指着我,手指都在抖:「你瘋了?你報警幹什麼?」
陸景行反應更快,一個箭步衝過來想搶我的手機。
我早有防備,側身躲開,將手機死死護在懷裏。
「蘇晚,你是不是產後抑鬱發作了?家裏的事鬧到警察局,你不要臉,我家還要!」他壓低聲音,惡狠狠地盯着我。
我抱着懷裏滾燙的兒子,感受着他越來越弱的呼吸,心如刀絞。
「臉?我兒子的命都要沒了,你跟我談臉?」
警察很快破門而入。
看到屋裏的場景,經驗豐富的老警察都愣住了。
三十八度的盛夏,空調沒開,窗戶緊閉。
一個剛滿月的嬰兒,被裹在厚實的棉襖裏,小臉通紅,嘴脣發白,已經沒了哭聲。
而他的親生父親和奶奶,衣着清涼,滿面紅光,剛剛還在笑着拍照。
「這是怎麼回事!」警察厲聲質問。
周琴立刻換上一副委屈的嘴臉,哭天搶地:「警察同志,你們可要爲我做主啊!我這兒媳婦,腦子不正常,非要捂着我大孫子,我怎麼攔都攔不住!」
陸景行也跟着附和:「是啊警察同志,我老婆生完孩子就有點不對勁,我們正想帶她去看醫生。她這是在害孩子啊!」
我看着他們顛倒黑白的無恥模樣,氣得渾身發抖。
「警察同志,我手機裏有他們發的朋友圈,還有他們的聊天記錄,他們信了一個叫『逆向調理』的邪說,說這樣是爲孩子好!」
醫護人員衝進來,迅速解開我兒子身上的棉襖。
體溫計一測,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40.5 度。
「快!送急診!重度熱射病,隨時可能沒命!」
我兒子被飛快地抬上擔架,我踉蹌着跟上去,在上救護車前回過頭,冷冷地看着被警察控制住的陸景行和周琴。
他們的臉上,終於有了驚慌。
-2-
急診室外,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的兒子,我拼了半條命生下來的安安,被直接送進了新生兒重症監護室。
醫生出來的時候,臉色凝重。
「患兒送來時已經出現驚厥和意識障礙,是典型的熱射病,也就是最嚴重的中暑。高熱導致多個臟器功能損傷,特別是大腦,情況非常危急,你們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多器官損傷」、「大腦」、「心理準備」,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重錘,砸得我頭暈目眩。
我扶着牆,纔沒有倒下去。
「醫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多少錢都可以。」我抓着醫生的白大褂,聲音都在顫抖。
醫生嘆了口氣:「我們一定會盡力。但你們做家長的,怎麼能這麼糊塗?這麼熱的天,怎麼能用棉襖捂着?」
我無力解釋。
因爲過於荒唐,所以難以置信。
陸景行和周琴被帶到警局問話。
我則獨自守在重症監護室外,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
我給我的父母打了電話,他們遠在千里之外,聽到消息後當即買了最早的機票。
「晚晚,你別怕,爸媽馬ŧûₓ上就到!」
電話裏,我媽的聲音已經哭到沙啞。
掛了電話,我看着手機裏安安剛出生時的照片,他那麼小,那麼可愛,閉着ŧŭ̀⁶眼睛安睡的樣子,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畫面。
可現在,他卻躺在冰冷的箱子裏,渾身插滿管子,與死神搏鬥。
而造成這一切的,是他的親生父親和奶奶。
我的心,被恨意和悔意反覆撕扯。
我恨他們,更恨自己。
恨自己爲什麼沒有早點帶着孩子離開這個地獄。
凌晨時分,陸景行和周琴被放了出來。
虐待兒童的證據暫時不足以讓他們被拘留,警察只是例行問話和警告。
他們一出警局,就直接殺到了醫院。
-3-
我在重症監護室門口的走廊長椅上坐了一夜。
陸景行和周琴找到我的時候,臉上沒有絲毫愧疚,只有被我報警的羞惱和憤怒。
「蘇晚,你可真行啊!把我和媽都送進去了,你滿意了?」陸景行一上來就興師問罪。
我抬起佈滿血絲的眼睛,看着他。
「陸景行,安安還在裏面搶救,你就只關心你的面子?」
「搶救?一個發燒而已,你至於嗎?小孩子哪個不發燒?你小題大做,非要報警,現在整個小區都知道我們家的醜事了!」
周琴也在一旁煽風點火:「就是!我這都是爲了我孫子好!要不是你這個喪門星瞎攪和,我孫子現在早就把寒氣驅完了,身體棒着呢!」
喪門星?
我被氣笑了。
「爲了他好?好到讓他進重症監護室?好到醫生說他隨時會死?」
我的質問讓他們一時語塞。
陸景行臉色變了變,但依舊嘴硬:「醫生就是喜歡嚇唬人!你別在這妖言惑衆!我告訴你蘇晚,趕緊去警察局把案子銷了,就說是一場誤會,不然你別想好過!」
「銷案?你做夢!」我站起來,與他對峙,「陸景行,從你們給安安穿上棉襖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完了。我要跟你們鬥到底!」
「反了你了!」陸景行被我的態度激怒,揚手就要打我。
「你敢!」我厲聲喝道,「這裏是醫院,到處都是監控,你再動我一下試試!」
他的手僵在半空,最終還是沒敢落下來。
醫院裏人來人往,已經有人朝我們這邊看過來了。
「好,好,蘇晚,你有種。」他指着我,咬牙切齒,「你不是要鬥嗎?我告訴你,安安的撫養權你別想要了!我會找最好的律師,證明你產後抑鬱,精神不正常,是你虐待孩子!」
周琴立刻幫腔:「對!就是你虐待的!我們都有照片,你抱着孩子,要把他捂死!」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他們竟然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他們拍的那些炫耀「育兒祕方」的照片,現在要成爲嫁禍我的「證據」。
「你們真是一對好母子,真是讓我開了眼了。」我冷笑道。
「現在知道怕了?晚了!」陸景行以爲拿捏住了我的軟肋,「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去銷案,然後跟我們回家,好好給媽道歉。否則,你就等着淨身出戶,一輩子也別想再見到兒子!」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篤定我會被他嚇住。
畢竟,我沒有工作,所有的開銷都靠他。
兒子是我的一切。
他以爲,他掌控着我的全世界。
-4-
陸景行和周琴離開後,整個醫院的走廊彷彿都安靜了下來。
我的手機開始不停地響。
是陸家的親戚。
大姑、二姨、三叔……一個個輪番上陣。
他們的話術驚人地一致。
「晚晚啊,夫妻哪有隔夜仇,景行也是爲了孩子好,你就別鬧了。」
「周琴那個人就是有點迷信,但心是好的,你多擔待點。」
「都是一家人何必鬧上法庭呢?傳出去多難聽,快去把案子銷了吧,對孩子影響不好。」
字字句句,都在勸我「大度」。
沒有一個人問過安安的死活。
在他們眼裏,孫子的命,遠沒有陸家的名聲重要。
陸景行開始了他的下一步動作。
我發現,我名下的銀行卡全被凍結了。
我連給安安交住院費的錢都拿不出來。
我打電話質問他。
電話那頭,他的聲音充滿了得意的冷漠:「錢?你還想要錢?蘇晚,我告訴你,要麼乖乖聽話,要麼你就一分錢都別想拿到。安安的醫藥費,你一分都別想我出!」
「陸景行,那是你的親生兒子!」我對着電話嘶吼。
「那又怎樣?是你這個當媽的要把他害死,現在還想讓我給你擦屁股?」
掛斷電話,我渾身冰冷。
我還是低估了他的無情和卑劣。
第二天,我父母終於趕到了。
看到我憔悴的樣子,我媽抱着我痛哭不止。
我爸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他拍了拍我的背,眼裏是壓抑的怒火和心疼。
有了父母的支撐,我終於感覺自己不是孤軍奮戰了。
我爸當即拿出積蓄,把安安拖欠的醫藥費全部繳清。
「晚晚,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有爸媽在。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和安安,把那對畜生繩之以法!」
當天下午,陸景行帶着一份文件出現在我面前。
是一份「諒解與聲明」。
上面白紙黑字寫着:我,蘇晚,因患有嚴重產後抑鬱症,精神恍惚,於某年某月某日對兒子陸梓安進行了不當護理,導致其重度中暑。此事與我的丈夫陸景行、婆婆周琴無關,他們曾多次勸阻未果。我對此深感抱歉,並請求警方及社會各界諒解,不再追究相關人員責任。
我看着這份顛倒黑白的文件,氣得手都在抖。
「你讓我籤這個?」
「簽了它。」陸景行把筆遞到我面前,「簽了,我們就還是一家人。安安的醫藥費我全包,以後我保證對你們母子好。」
「要是我不籤呢?」
他笑了,那笑容裏滿是輕蔑和殘忍。
「不籤?蘇晚,別給臉不要臉。我會立刻起訴離婚,爭奪撫養權。你沒有工作,沒有收入,還有『精神病史』,你覺得法院會把孩子判給誰?到時候,你不僅人財兩空,連兒子都見不到!」
我看着他那張熟悉的臉,此刻卻只覺得無比陌生和噁心。
我肚子裏懷着他的孩子時,他逼我喝冰水。
我兒子剛滿月,他夥同他媽差點把我兒子蒸死。
現在,他又用兒子的撫養權來逼我,讓我承認自己是瘋子,替他們頂罪。
他看我久久不說話,以爲我被嚇住了,語氣緩和了些,露出一副虛僞的溫情模樣。
「晚晚,聽話。簽了吧,我們回家。媽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
我抬起頭,接過他手中的筆。
他的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我握着筆,看着那份文件上「蘇晚」兩個字後面的空白處。
然後,我當着他的面,用力將筆尖戳穿了那張紙。
嗤啦一聲,紙張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陸景行的笑容僵在臉上。
我把斷成兩截的筆和撕裂的文件扔在他臉上。
「陸景行,你聽好了。」
「我不僅不會籤,我還要告你們,告到你們牢底坐穿!」
-5-
陸景行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蘇晚,你敬酒不喫喫罰酒!」他怒吼着,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我冷冷地看着他:「滾。不然我馬上叫保安。」
他大概是怕在醫院鬧得太難看,影響他「受害者家屬」的形象,最終還是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
我沒有告訴他,就在他逼我簽字之前,我已經悄悄做好了準備。
我聯繫了我的大學室友,林俏。
她是個電腦高手,雖然不是什麼頂級黑客,但幫我恢復些手機數據還是綽綽有餘的。
「晚晚,你放心,只要他們沒把手機扔進鍊鋼爐,我就有辦法。」林俏在電話裏義憤填膺。
果然,不到半天,她就幫我從雲端備份和手機深層緩存裏,恢復了所有被陸景行刪掉的「證據」。
包括周琴那個「逆向調理大師羣」裏荒謬的聊天記錄。
包括陸景行和周琴在朋友圈炫耀「獨家育兒祕方」的截圖,上面清清楚楚地顯示着發佈時間和定位。
甚至還包括一段陸景行之前爲了炫耀,拍下週琴給安安裹棉襖的短視頻。
視頻裏,周琴一邊裹,一邊唸叨着:「我大孫子真乖,蒸一蒸,把肚子裏的寒氣都蒸出來,以後百病不侵!」
而陸景行在旁邊笑着說:「媽,你這招可真神了!比那些醫生強多了!」
拿到這些東西,我纔有了真正的底氣。
但我知道,光有這些還不夠。
陸家在本地有些勢力,陸景行既然敢這麼有恃無恐,肯定有他的後手。
我需要更確鑿、更無法辯駁的證據。
我開始假意服軟。
我給他發了條短信:「我考慮一下,你別逼我。」
陸景行以爲我怕了,很快回復:「給你三天時間。想通了,就回家。」
這三天,是我爲安安爭取正義的黃金時間。
我ƭű⁹用我爸給我的錢,買了一支小巧的錄音筆。
然後,我主動給周琴打了個電話。
電話一接通,我就開始哭。
「媽,我錯了,我不該報警的,是我太沖動了。」
周琴在電話那頭冷哼一聲:「現在知道錯了?晚了!你害得我和景行在鄰居面前都抬不起頭!」
「媽,我知道錯了。安安……安安他現在很不好,醫生說可能會有後遺症。我真的好怕。」我哭得聲嘶力竭,完全是一個被嚇壞了的無助母親。
「後遺症?」周琴的聲音拔高了,「怎麼可能!我那是爲他好!要不是你非要送醫院,讓他吹了空調,用了那些西藥,他能有事?都是你害的!」
「是是是,都是我害的。媽,那現在怎麼辦啊?那個『逆向調理』的大師呢?她有沒有說這種情況該怎麼辦?」我小心翼翼地引導着她。
提到「大師」,周琴的底氣又足了。
「大師說了,這是排毒的正常反應,叫『瞑眩反應』!說明調理起效果了!只要堅持下去,等毒排乾淨了,自然就好了!都怪你這個蠢貨,半途而廢!」
「對對對,都怪我。」我順着她的話說,「那……那我們還要ẗų⁵繼續嗎?等安安出院了,我們再給他蒸一次?」
「那當然!這次必須蒸透了!不能再讓你這個掃把星破壞了!」
這段錄音,我完整地保存了下來。
她親口承認了「蒸孩子」的事實,並且毫無悔意,甚至還想繼續。
這就是最直接的犯罪動機。
-6-
安安在重症監護室裏待了整整一個星期。
情況總算穩定下來,轉到了普通病房。
但醫生的話,卻讓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高熱對他的大腦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未來可能會有運動和認知上的發育遲緩。你們要做好長期康復治療的準備。」
不可逆。
發育遲緩。
我的安安,他纔剛來到這個世界,他的人生,就被他最親的人打上了一道殘忍的烙印。
我抱着安安小小的身體,眼淚無聲地滑落。
對不起,寶寶,是媽媽沒保護好你。
但媽媽發誓,一定會讓那些傷害你的人付出代價。
鉅額的醫療費和未來的康復費用像一座大山。
我爸媽拿出了他們所有的養老金,但依然是杯水車薪。
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我一直以爲婆婆周琴只是有些過度的傳統迷信。
直到她差點殺死安安,我才明白,那不是迷信,而是根植於骨髓的愚昧和偏執。
在諮詢了一個公益律師朋友的建議後,我決定把事情鬧大。
輿論,是我現在唯一的武器。
我細細回想着這三年的點點滴滴。
我孕吐嚴重,她不讓我去醫院,非說是我「衝撞了胎神」,然後從一個鄉下「大師」那裏求來一道黃紙符,燒成灰要我兌水喝下去,美其名曰「符水安胎」。
後來,她又不知從哪聽來的偏方,說喫土鹼能生男孩。每天熬湯,都偷偷往裏面加一點。
直到我喝得上吐下瀉,去醫院檢查才發現是輕微鹼中毒。
面對我的質問,周琴振振有詞:「我這是爲了陸家傳宗接代!你懂什麼!」
而陸景行,依舊是那句:「媽年紀大了,你多擔待點,她沒有壞心。」
我找到了本地一個非常有影響力的民生博主,他以曝光社會不公和奇葩事件而出名。
我曾無數次翻看過周琴的朋友圈,裏面充斥着各種《老祖宗的智慧,西醫自愧不如》、《三伏天排寒,勝過十年調理》之類的文章。
我曾以爲這只是老年人信息閉塞的通病,一笑置之。
我天真地以爲,只要涉及到孩子的生命安全,她會懂得尊重科學。
現在看來,我錯了。錯得離譜。
我把所有的證據,包括聊天記錄、朋友圈截圖、視頻、錄音,以及安安的病危通知書和診斷證明,全部發給了他。
博主看完後,半天沒有回覆。
我以爲他覺得事情太離奇,不敢接。
過了許久,他才發來一句話:「妹子,氣得我手抖,這稿子我接了!不把這對畜生不如的母子錘上熱搜,我跟他姓!」
那天晚上,一篇名爲《三十八度天,親生父親和奶奶給滿月嬰兒穿棉襖「蒸骨」,只因迷信網紅「逆向調理」》的文章,在網上發佈了。
文章裏,有陸景行和周琴笑着給安安拍照發的朋友圈截圖,配文是那句刺眼的「獨家育兒祕方,贏在起跑線」。
緊接着,是安安在重症監護室裏渾身插滿管子,奄奄一息的照片。
強烈的對比,瞬間引爆了所有人的怒火。
文章還附上了周琴和我的通話錄音。
那句「這次必須蒸透了」,讓所有聽衆不寒而慄。
一夜之間,這篇文章的閱讀量突破了千萬。
#滿月嬰兒被穿棉襖蒸骨#
#逆向調理是殺人還是育兒#
#獨家育兒祕方贏在 ICU#
一個個觸目驚心的詞條,霸佔了所有社交平臺的熱搜榜。
網上的評論,是鋪天蓋地的憤怒。
「我以爲我看的是恐怖故事,結果是真實新聞?2025 年了還有這種愚昧的父母?」
「這不是愚昧,這是故意殺人!建議查查這個『逆向調理』,絕對是邪教!」
「那個爸爸和奶奶還在笑!他們在笑啊!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贏在起跑線』?這是想讓他兒子直接衝向終點線吧!心疼寶寶,一定要挺過來!」
輿論徹底沸騰了。
陸景行和周琴的個人信息很快被人肉了出來。
他們的電話被打爆,家門口被憤怒的網友和記者圍得水泄不通。
他們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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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景行徹底慌了。
他瘋狂地給我打電話,我一個都沒接。
他開始給我發信息,從咒罵到威脅,再到哀求。
「蘇晚,你這個毒婦!你爲了毀掉我,連自己的兒子都利用!」
「你快把網上的東西刪了!不然我真的跟你同歸於盡!」
「晚晚,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我們好好過日子,我什麼都聽你的。」
「求求你了,看在安安的份上,饒了我們吧。媽已經快被逼瘋了。」
我看着這些信息,內心毫無波瀾。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事情鬧大後,警方也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他們成立了專案組,重新立案調查。
這一次,罪名是「故意傷害罪」和「虐待兒童罪」。
警方很快順藤摸瓜,找到了那個所謂的「逆向調理大師」。
所謂的「大師」,不過是一個連行醫資格證都沒有的江湖騙子。
她在網上包裝自己,開直播,建粉絲羣,兜售自己那套荒謬的理論,騙取「諮詢費」和「調理費」,賺得盆滿鉢滿。
周琴就是她最忠實的信徒之一,光是花在她身上的錢,就超過了十萬。
在「大師」的信徒羣裏,警方發現了更多觸目驚心的案例。
有的人在三伏天穿着羽絨服跑步,導致熱射病進了醫院。
有的人相信「餓治百病」,活活把自己餓進了 ICU。
還有的家長,學着「大師」的方法給孩子治感冒,用冰水給孩子擦身,結果導致孩子肺炎加重,差點沒救回來。
我的舉報,像一顆投入深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千層浪,揭開了一個龐大的、以健康爲名義的詐騙產業鏈。
「大師」和她的團伙被一網打盡。
而陸景行和周琴,作爲其中的典型案例,罪責難逃。
就在警方對陸家進行更深入的調查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聯繫到了我。
是陸景行家的一個遠房表姑。
她在電話裏的聲音神祕又緊張。
「晚晚,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表姑,您說吧,任何事都可能很重要。」
她猶豫了很久,才下定決心。
「其實……景行他,以前還有一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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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
我跟陸景行結婚三年,從來沒聽過他有妹妹。
家裏的相冊,也從沒見過他妹妹的照片。
周琴更是逢人就說,自己這輩子就陸景行這一個兒子。
「表姑,您是不是記錯了?」
「沒有!」表姑的語氣很肯定,「千真萬確!那孩子,叫陸景月,比景行小五歲。長得跟個瓷娃娃似的,特別招人疼。」
「那她人呢?」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然後,表姑壓低了聲音,彷彿在說一個恐怖的祕密。
「沒了。一歲多的時候,沒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怎麼沒的?」
「都說是得了急病,送醫院沒搶救過來。但我們這些老親戚,私下裏都覺得不對勁。」表姑的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抖。
「那孩子沒的前幾天,我去看過她。大冬天的,周琴非說孩子有胎火,要『去火』。你猜她怎麼做的?她讓孩子光着腳在冰涼的地上跑,還只給孩子穿一件單衣。」
「我當時還勸她,說這麼小的孩子哪經得住這麼折騰。結果周琴把我罵了一頓,說我不懂,說這是他們家的『老法子』,能讓孩子身體壯,不容易生病。」
「結果沒過幾天,就聽說孩子沒了。他們對外就說是急性肺炎。」
表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那時候網絡不發達,大家也不懂什麼。加上是他們自己家的事,我們外人也不好說什麼。後來,陸家就再也沒提過這個女兒,所有照片東西都收起來了,就當她沒存在過。」
「周琴這些年,神神叨叨的,到處拜佛求神,估計也是心裏有鬼。這次看到你家安安的新聞,我就想,這手法,跟當年……簡直一模一樣!」
掛了電話,我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我終於明白了。
這不是周琴第一次這麼幹了。
她不是愚昧,她是偏執,是病態的控制狂。
她用自己那套荒謬的理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女兒。
而陸景行,他當年已經五六歲了,他不可能沒有記憶。
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妹妹被親生母親用「老法子」折磨致死,非但沒有阻止,長大後,還成了母親新的幫兇。
他看着周琴用同樣的手法折磨我的兒子,不僅沒有一絲警醒,反而爲虎作倀,對我拳腳相向。
他不是被矇蔽,他是知情者,是縱容者,是共犯!
他們母子,揹負着一條人命。
我拿着手機,手指因爲用力而泛白。
我立刻把這條線索匿名提供給Ťŭ̀ₜ了警方。
-9-
陸景月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塵封二十多年的潘多拉魔盒。
警方根據我提供的線索,重啓了對陸景月死亡一案的調查。
雖然時隔久遠,很多證據已經湮滅。
但當年的醫院就診記錄、鄰居和親戚的證詞,都指向了一個可怕的真相。
陸景月當年的死因,確實是重症肺炎引發的呼吸衰竭。
但在那之前,她有過多次因「受寒」而就醫的記錄。
一位當年的老鄰居回憶,曾親眼看到周琴在冬天用冷水給陸景月擦身,說是在「鍛鍊」她。
所有的碎片拼湊起來,還原了一個令人窒息的悲劇。
當警察拿着證據再次審問陸景行時,他徹底崩潰了。
他以爲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的祕密,被赤裸裸地揭開了。
他哭喊着,說自己當時還小,什麼都不懂。
他說他害怕,他不敢違抗自己的母親。
但警方調出了他當年的一份口供。
在妹妹死後,面對警察的詢問,六歲的陸景行說:「妹妹不怕冷,媽媽是在幫她變得更強壯。」
他從一開始,就和他的母親站在一邊。
ƭü¹這個祕密的曝光,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陸家的天,徹底塌了。
周琴在得知女兒的舊案被翻出來後,精神徹底失常。
她被送進了精神病院,每天在病房裏胡言亂語,對着空氣喊着「蒸骨驅寒」、「排毒養生」。
而陸景行,因爲涉嫌在二十多年前的Ŧû₌案件中提供僞證,以及在安安的案件中犯有故意傷害罪和虐待罪,數罪併罰,被正式批捕。
他被警察帶走的那天,透過警車的窗戶看到了我。
他臉上沒有了往日的囂張,只剩下絕望和灰敗。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但我只是冷漠地轉過身,抱着安安,走進了醫院。
我們之間,再無話可說。
-10-
接下來的日子,我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安安的康復治療中。
那是一段漫長而艱辛的過程。
因爲大腦受損,安安的肢體協調能力比同齡的孩子要差一些。
別的孩子七八個月會坐會爬,他到了一歲還坐不穩。
我帶着他,每天輾轉於醫院的康復科。
鍼灸、推拿、運動治療。
每當看到小小的安安因爲治療的疼痛而哭泣ẗúₛ,我的心都像被撕裂一樣。
但我從不在他面前掉眼淚。
我抱着他,親吻他,一遍遍地告訴他:「寶寶不怕,媽媽在。我們會好起來的。」
我的父母一直陪在我身邊,給了我最堅實的後盾。
我爸沉默地承擔了所有的體力活,我媽則變着花樣給我和安安做好喫的。
林俏也經常來看我們,給我帶來外界的消息。
「那個『大師』被判了詐騙罪,十年。活該!」
「陸景行的公司,因爲老闆被抓,聲譽掃地,已經破產清算了。」
「陸家的那些親戚,現在都躲着走,生怕跟他們沾上關係。」
我平靜地聽着,心裏沒有太大的波瀾。
這些都是他們應得的。
我向法院提起了離婚訴訟。
過程異常順利。
陸景行身陷囹圄,且有確鑿的家暴和虐待兒童的證據,法院將安安的撫養權毫無懸念地判給了我。
夫妻共同財產也被重新分割,因爲陸景行的過錯,我分到了大部分。
雖然他的公司已經破產,但我們住的房子,還有他名下的一些存款,都劃到了我的名下。
我賣掉了那套承載着噩夢的房子,用那筆錢作爲安安未來的康復基金和我們的生活費。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11-
一年後。
安安的康復治療取得了顯著的成效。
雖然比別的孩子慢一些,但他已經能自己扶着牆壁,搖搖晃晃地走路了。
醫生說,只要堅持治療,他未來完全有可能恢復到接近正常孩子的水平。
那天,他第一次含糊不清地對着我喊了一聲:「媽……媽……」
那一刻,我抱着他,哭得像個孩子。
所有的辛苦和委屈,都在這一聲呼喚中煙消雲散。
法院的判決也下來了。
周琴因爲在女兒陸景月的死亡案件中負有主要責任,構成了虐待致人死亡罪,但考慮到她目前的精神狀況,被判處無期徒刑,在指定的精神病院服刑。
她將在瘋狂和悔恨中度過餘生。
陸景行,因故意傷害罪、虐待罪,以及包庇罪,數罪併罰,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十五年。
等他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個年過半百的中年人。
而安安,也早已長大成人。
他將錯過兒子整個童年和青春。
這就是他爲自己的愚蠢和冷漠付出的代價。
收到判決書的那天,陽光很好。
我帶着安安在公園的草地上玩。
他抓着一隻小皮球,笑得咯咯響。
我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電話那頭,是一個蒼老而疲憊的聲音。
是我的前公公。
從出事到現在,他一直沒有出現過。
「蘇晚……」他叫了我的名字,聲音沙啞,「我……對不起你們母子。」
「對不起有用嗎?」我冷冷地問。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我知道沒用。我只是想告訴你, 家裏的老宅,我賣了。錢, 我會定期打到安安的賬戶,直到他成年。算是我……替那兩個畜生,贖罪。」
說完, 他就掛了電話。
我沒有回覆。
我不需要他的錢,更不需要他的贖罪。
但如果這能讓他餘生好過一點, 或者說,難過一點, 都與我無關了。
-12-
又過了兩年。
我帶着安安,離開那座令人窒息的城市, 回到了我父母的身邊。
在一個氣候溫暖的南方小城, 我們開始了新的生活。
我用手裏的錢,開了一家小小的兒童繪本館。
每天和孩子們待在一起, 看着他們天真爛漫的笑臉,我的心也變得柔軟而平靜。
安安在這裏上了最好的康復幼兒園。
他很努力, 也很樂觀。
雖然走起路來還有一點點不穩, 但已經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奔跑、遊戲。
他很愛笑,也很善良,會把自己的玩具分給別的小朋友。
沒有人知道我們的過去。
在這裏,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單親媽媽,安安也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男孩。
某個週末的午後,我陪着安安在繪本館裏看書。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暖洋洋的。
我的手機收到一條新聞推送。
「震驚!『逆向調理』邪說再現, 一女子模仿網紅給家人餵食生肉致集體中毒」。
我看着那個標題, 恍若隔世。
這個世界上, 永遠不缺周琴和陸景行那樣的蠢人和惡人。
也永遠不缺在深淵裏掙扎的受害者。
我點開那條新聞, 在評論區,用匿名賬號, 寫下了我的故事。
寫下我是如何從絕望中站起來,如何收集證據,如何利用輿論,將惡人送進地獄。
最後,我寫道:
「如果你正在經歷黑暗, 請不要放棄。爲母則剛, 不是讓你無底線地忍讓,而是讓你在孩子受到傷害時, 能化身利劍, 斬盡一切妖魔。相信法律, 相信正義,更要相信你自己。」
寫完,我放下手機, 看着身邊正對着一本恐龍畫冊看得津津有味的安安。
他感覺到我的注視,抬起頭,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燦爛的微笑。
「媽媽,抱!」
我俯身, 將他緊緊擁入懷中。
陸景行、周琴、逆向調理……那些人和事, 都已經像是上輩子的塵埃。
我的世界裏,只剩下懷裏的溫暖, 和窗外的陽光。
一切,都過去了。
我和我的安安,還有很長很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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