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加班,女兒先替我回孃家,可弟媳卻發來微信:
【你女兒進門就偷喫我的榴蓮,一點邊界感都沒有。】
【這次我先幫你教育了,不用謝。】
緊接着發來我女兒跪在地上捱打的視頻。
我氣得吐血,上門索要說法。
弟媳卻陰陽怪氣道:
「你和你弟各自成家,那以後就是親戚。」
「親戚之間理應保持距離感。」
可弟媳不知道,她開的車、住的房、穿的衣服和戴的項鍊——
全都是我出錢買的。
既然親戚間要有邊界感,那就統統都還給我!
-1-
視頻裏。
女兒面向牆壁跪在牆角,哽咽着認錯:
「舅媽,我知道錯ṱûₛ了,下次再也不敢偷喫了,求你饒了我這次吧……」
可弟媳卻不依不饒。
拇指粗的荊條不斷地落在女兒單薄的脊背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弟媳猶不解氣,惡聲訓斥:
「像你這種熊孩子我見識多了,認錯第一名,道歉最積極,可下次該犯的還是要犯。」
「必須打痛你,讓你長記性,知道好歹!」
話落,手上的力道愈發重了。
女兒的哭聲也愈發淒厲。
一聲接一聲。
聽得我心如刀絞。
我急忙語音回覆弟媳:
【頌頌犯錯你和我說就好了,我會教育她的。】
【你再怎麼也不能這樣打孩子啊?要是出問題了怎麼辦?】
然而第二條語音發出去,映入我眼簾的卻是一個碩大的紅色感嘆號!
我又急又怒,手指顫抖着撥通了我媽的電話。
可以往秒接我電話的我媽,這次卻遲遲沒有動作。
直到手機裏傳來熟悉的機械女聲: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連續撥打幾次都是同樣的結果。
我終於死心。
簡略交代了助理一句「下場會議我不參加了」,便急匆匆地拿着車鑰匙走出公司。
開車前往我弟家的一路上我都在安慰自己——
我媽最疼頌頌這個外孫女了。
她不接電話或許只是出門買菜忘帶手機。
等她回來一定會護着頌頌的。
我不斷地爲我媽開脫。
可等我趕到時,現實卻狠狠扇了我的臉。
-2-
叮咚——
我着急地按響門鈴。
裏面很快傳來腳步聲。
門從裏面被人打開,闖入眼簾的便是我媽那張眉開眼笑的臉。
「珺珺,你不是說要加班嗎?這麼快就來了!」
說着,她習慣性地往我雙手和身後看了眼。
見我兩手空空、身後也空無一物,不由疑惑道:
「禮物呢?是不是帶的太多拿不下,放車子後備箱了?」
「沒事兒,我讓你弟幫你去!」
以往上門,我從不空手,總是大包小袋。
不是昂貴水果,就是珍稀食材。
導致我媽習以爲常、理所應當。
我也樂意用物質來回饋他們對我的情感付出。
可這次,看到她殷勤尋找禮物的模樣,我卻如墜冰窖。
難道對她而言,所謂的禮品要重過我的探訪嗎?
眼看她轉身就要去喊我弟,我及時出聲制止了她的動作,轉而詢問,「媽,頌頌呢?」
我審視的目光緊緊攫住我媽的臉,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在我媽開門的剎那,我擔憂的目光便掃遍了整個客廳。
包括我女兒被弟媳逼着下跪捱打的角落,都不見她的身影。
我媽神色一僵,訥訥地轉過頭來,低聲道:
「在屋裏睡覺呢。」
「你看這飯點都過了,小孩子容易犯困,我就讓你弟抱她進屋睡覺去了。」
「怎麼?你還不信我這個當外婆的照顧不好外孫女?」
說到最後,她故作不悅地瞪着我,彷彿是真的在惱怒我的質疑。
也是這時,我弟從沙發起身,走過來幫腔道:
「是啊姐,頌頌在這裏就跟自己家一樣,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走吧,我先和你下樓去拿東西。」
然而他的肩膀微微側着,試圖擋住某個方向。
我微微眯起眼睛,仔細辨認——
是陽臺!
-3-
砰——
趁他不注意,我用盡全身力氣撞開他,不顧一切衝向陽臺。
推開落地玻璃窗,看見的就是女兒面朝牆壁跪在地上的身影。
背影瘦削單薄,如同風中飄零的落葉。
聽見動靜,女兒緩緩回過頭,帶着哭腔委屈地喚我:
「媽媽……」
話音未落,她虛弱的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倒下。
「頌頌!」
我本能地撲上前接住她ƭūₓ,觸手卻是滾燙的體溫。
女兒軟軟地倒在我懷中,嘴裏無意識地囁嚅:
「媽媽,我以後再也不要喫外婆家的榴蓮了……舅媽會打我的。」
聽到她這麼說,我Ṫŭₐ的心疼得瞬間揪成了一團。
顫抖着手,輕輕掀開她後背的衣角。
眼前的景象讓我呼吸一窒——
只見她單薄瘦削的脊背上,滿是縱橫交錯的紅色印痕!
可想而知動手打她的人下手有多重。
更殘忍的是,他們沒做任何事後處理,就讓我的女兒餓着肚子繼續到陽臺罰跪!
意識到女兒遭受的一切,我的心像是被生生撕裂,悔恨的浪潮幾乎要將我淹沒。
但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
我抱起女兒就要趕往醫院,卻在客廳被母親攔下。
「珺珺,頌頌她……」
母親神色惶惶,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兒。
我冷冷抬眸,「這就是你說的在睡午覺?」
「媽,頌頌可是你的親外孫女,你怎麼忍心看着她捱打罰跪?」
「還有,你明明在家,爲什麼不接我電話?」
我連聲質問。
母親心虛地摳着手心,支支吾吾答不上話來。
正當氣氛凝固之時,二樓走廊傳來一個女人不耐煩地呵斥:
「嚷嚷什麼?不知道我在午睡嗎?」
-4-
聽到這道飽含戾氣的聲音,我懷中的女兒害怕地抖了一下。
我抬起頭,看見弟媳慢悠悠地從樓梯上走下來。
她居高臨下地打量着我此刻目眥欲裂的模樣,嘴角扯出一抹譏誚:
「怪不得你女兒這麼沒教養,原來是隨了你這個當媽的!」
「在別人家裏大呼小叫,一點做客的自覺都沒有。」
客人?別人家?
我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
滿腔怒火反而冷靜下來,化作一聲冷笑,「你認真的?」
弟媳陰陽怪氣地繼續說:
「姐,我知道你離婚帶着孩子不容易,總愛回孃家打秋風。」
「可你弟現在已經成家了,再深的姐弟情也得給夫妻關係讓位。」
「說到底,你們現在就是親戚關係,該保持點距離,整天讓你女兒回孃家蹭喫蹭喝,像什麼話?」
「今天我看在親戚份上,替你管教管教。」
「下次,我可就直接報警了。」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陡然凌厲,滿是警告。
我卻像聽見了天大的笑話,轉頭看向母親和弟弟,「你們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默不作聲,心虛地別開臉。
可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一時間,我的心沉得厲害,眼神跟着冷了下去。
「既然要講邊界感,那現在就請你們收拾東西,離開我家。」
緊接着目光落回弟媳身上,輕笑着開口:
「哦,還有你開的車、身上穿的衣服、脖子上的項鍊——全都是我出錢買的。」
「記得都給我留下。」
話音落下,弟媳臉上登時爬滿了錯愕。
-5-
我爸年輕時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賬。
喝酒、抽菸、賭博、打老婆……惡習一樣不落。
終於有一天,我媽再也無法忍受,在一個深夜收拾行李,準備偷偷帶着弟弟離開。
可偏偏被我撞見了。
她怕我聲張,緊緊拉住我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證:
「珺珺,你最懂事了……弟弟還小,留在這個家裏會受苦的。等媽媽安頓好了,一定馬上回來接你。」
第二天,我爸發現他們不見了。
把我打得半死,逼問他們的下落。
即便深知我媽那話多半是哄我,但我心裏還存着一絲微弱的希望,盼着她真的會來接我。
咬死了,一個字都沒說。
可誰知十年後,她再也沒有出現。
直到三年前,我與富豪前夫離婚,分得億萬財產時,她才帶着弟弟姍姍來遲。
說起那段婚姻——
前夫當初主動追求的我,雖身居高位,他待我卻體貼周到,無微不至。
讓我滿心歡喜地以爲,那就是愛。
爲了能配得上他的身份,我拼命學習、努力提升自己。
即便懷着頌頌,也一刻不敢停歇。
可當我終於能與他並肩而立時,他卻帶着男小三出現,甩給我一紙離婚協議。
原來我自始至終不過是他掩蓋這段畸形愛情的工具人罷了。
那一刻,我的世界轟然倒塌。
就在我最脆弱的時候,我媽帶着我弟出現了。
她抱着我失聲痛哭,懺悔這些年的缺席。
她說不是不想來找我,是怕我爸報復,才一直不敢露面。
後來我爸醉酒落水身亡,她想回來接我,卻已經徹底失去了我的消息。
她一遍遍地保證,今後一定會好好彌補我。
缺愛的人就是這樣,但凡別人給一點甜頭,都會毫不猶豫地吻上去。
我天真地相信了這份遲來近二十年的「母愛」。
就這樣,我媽和我弟順理成章地留在了我身邊。
我在京城最好的地段爲他們置辦了一套江景大平層。
每月十萬生活費準時到賬,確保他們生活無憂。
每逢年節探望,我從不空手,禮物必是精挑細選、價值不菲。
而他們也如承諾那般,給了我渴望已久的「親情」。
即便這份溫情薄如蟬翼,我也如獲至寶,用盡全力去珍惜、去維繫。
-6-
直到不久前我媽告訴我,我弟要結婚了。
我道:「那很好啊。」
我媽卻欲言又止。
我察覺有異,不由停下手中的動作,問:「怎麼了?」
沉默良久,我媽才嘆氣道:
「可女方是大城市的獨生女,她父母可能不太會滿意你弟的情況。」
「珺珺你知道的,你媽我沒本事,供不起你弟上大學,更沒能力給你弟買車買房,現在……連彩禮和五金都成問題。」
「估計你弟這輩子也只有打光棍的份兒。」
我當即表示:「媽,你別擔心,彩禮五金我來出。」
「至於房子,就用你們現在住的這套不就成了?」
「車子我會在兩人訂婚當天,直接以我弟的名義買在女方名下。」
我媽顫抖的語氣裏壓抑着欣喜,「這、這怎麼好?」
爲了打消她的顧慮,我堅定地告訴她,「媽,我們是一家人,你還要和我見外不成?」
她忙不迭地應和我,「對!對!我們是一家人!」
弟媳進門後,我卻因爲工作原因,一直沒有時間和她親近。
恰逢這次中秋佳節,我便想着一起喫頓團圓飯。
只是我要加班,便讓司機先送女兒來了我弟家。
我也轉了錢讓我弟提前買了放在家裏。
誰料司機剛走不久,弟媳就發來微信:
【姐,你女兒一進門就偷喫我榴蓮,一點作爲客人的自覺都沒有。】
【這次我先替你教育了,不用謝哈!】
緊接着她不等我反應,就發來了我女兒跪地捱打的視頻。
於是也就有了此前發生的一切。
怔忪半晌,弟媳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指着我弟質問:
「郭耀軍,你不是說這些都是你炒股賺來的嗎?鬧了半天全是你姐給的?」
「你知不知道這根本就是騙婚?赤裸裸的騙婚!」
「我現在就要跟你離婚!」
一聽這話,我弟頓時慌了,趕緊上前哄她:
「老婆,你聽我解釋……」
可弟媳蠻橫,壓根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對着他又捶又踹,撒潑似地鬧起來。
「啊——」
不知被咬到了哪裏,我弟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我媽心疼得不行,急忙上前查看他的傷勢,扭頭就朝我的背影厲聲質問:
「沈珺儀,你從小到大不是最渴望有個家嗎?」
「我和你弟好不容易回到你身邊,你弟妹也懷了孕,你馬上就要做姑姑了。」
「你真要爲這點小事鬧得全家雞犬不寧,親手毀掉這來之不易的親情嗎?」
她語氣哀怨,字字句句卻全是威脅。
我腳步一頓,竟真的遲疑了。
是啊。
一旦收回這一切,我小心翼翼維繫了三年的親情,恐怕轉眼就會崩塌。
我也會重新變回孤家寡人。
察覺出我的猶豫,女兒輕輕拽了拽我的衣角,小聲說:
「媽媽,別爲了我跟外婆舅舅鬧不開心。」
「大不了……我以後再也不喫舅媽家的東西了。」
耳畔傳來我媽揚揚得意的聲音:
「你看,頌頌一個八歲的小孩都比你懂事。」
她篤定了我會妥協認錯。
我垂眸,對上女兒那雙寫滿關切的眼,摟着她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
我從前確實很在乎他們,甚至是卑微地討好。
可是——
倘若真爲了這羣吸血鬼般的家人而委屈我女兒,那我纔是真的被豬油蒙了心。
我冷然抬眼,諷笑出聲:
「來之不易的親情?」
「你們怕不是捨不得我這棵『得來不易』的搖錢樹吧?」
被我一語戳破,我媽臉色驟變,立刻擺出那副慣用的傷心表情:
「珺珺,你怎麼能這麼想媽媽……」
我懶得再看她演戲,抱起女兒轉身就走。
「沈珺儀!你給我站住!」
我弟還想阻撓,才衝出門口,就被幾名黑衣保鏢攔住了去路。
我冷冷吩咐:
「今晚十二點之前,如果他們還沒收拾東西離開,就全部丟出去。」
撂下這句話,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7-
醫院裏,女兒傷口發炎,低燒反覆。
因背部的傷只能側躺,一整夜她都擰着秀氣的眉毛,睡得極不安穩。
我守在牀邊,徹夜未眠。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是我媽打來的電話。
我走到走廊接通電話,她刺耳的咒罵聲頓時從聽筒那端洶湧撲來:
「沈珺儀,我當初就是生了你這個喪門星、賠錢貨,才捱了你爸那麼多打!」
「現在你倒好,不念生恩,要把我和你弟趕出家門,眼睜睜看我們流落街頭!」
「像你這種白眼狼,活該當初被男同騙婚!老天怎麼不一道雷劈死你啊?」
即便早已做好斷親的準備,我的心還是被她這番話刺得生疼。
我強壓下心底翻湧的悲憤,「罵完了嗎?罵完我就掛了。」
聞言,我媽頓時慌了神,語氣瞬間軟了下來。
ṭŭ̀²「珺珺……是媽錯了……媽媽發誓以後一定會對你和頌頌好的,你就原諒我和你弟這次吧。」
她在電話那頭低聲下氣地哀求。
我的眼角漸漸溼潤,「……我已經給過你太多機會了,可是你們每一次都不珍惜。」
只是將他們趕出家門,已是我最後的仁慈。
聞言,我媽徹底失控,在電話那端聲嘶力竭地威脅:
「沈珺儀!你會後悔的!你絕對會後悔的……」
沒等她說完,我便決絕地掛斷了電話。
回到病房,女兒已經醒了。
她瞥見我通話結束的手機界面,輕聲問道:
「媽媽,是外婆打來的嗎?」
我低低應了Ṫú⁵一聲,將病牀調高,又墊了個枕頭在她身後,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許是察覺到我情緒低落,女兒不安地抿了抿脣,冷不丁冒出一句「媽媽,對不起……」
我疑惑地看向她。
她緊接着道:「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和外婆、舅舅他們鬧矛盾了。」
我怔住了,「你怎麼會這麼想?」
女兒怯生生地望着我的眼睛,小聲說道:
「外婆跟我說,我是你被爸爸騙婚生下來的,我的身上流着混蛋的血,是你生命中的恥辱。」
「她說你現在真正的親人只有他們了,只有我乖乖聽他們的話、討他們喜歡,他們纔會繼續愛你。」
我渾身氣得發抖。
萬萬沒想到,我對他們掏心掏肺,他們卻揹着我給女兒灌輸如此扭曲的觀念!
我輕輕按住女兒的肩膀,凝視着她惶恐的雙眼,一字一句認真說道:
「頌頌,你是你,你爸是你爸。他做的事,不該由你來承擔。」
「別信他們那些話,你就是上天賜給媽媽最珍貴的禮物,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寶貝。」
聞言,女兒心底潛藏已久的委屈終於爆發。
她忍不住撲到我懷裏,緊緊攥着我的衣襬,嚎啕大哭。
-8-
陪了女兒兩天,我便回公司上班。
才走進辦公室,就撞見一個不速之客——弟媳周卉。
她竟堂而皇之地坐在我的辦公椅上,翹着腿,一臉倨傲。
「你怎麼在這裏?」
周卉像是全然忘了前幾天的衝突,傲慢地掃視一圈辦公室,才慢悠悠開口:
「沈珺儀,以前是我小瞧你了,沒想到你還真有點本事。」
「這樣吧,你女兒偷喫我榴蓮的事,我就不計較了。」
「你好好經營公司,爭取做大做強,以後讓我兒子多繼承點財產。」
「也算你對得起老郭家的列祖列宗了。」
我幾乎笑出聲,「周卉,我唯一合法的繼承人只有我女兒。」
「還想我把財產留給你兒子?你想屁喫呢。」
「不如一磚頭拍昏自己,那樣做夢比較快。」
我臉上的鄙夷毫不掩飾。
周卉猛地起身,臉色鐵青,「沈珺儀,這是我給你最後的機會,你別敬酒不喫喫罰酒!」
機會?
我幾乎爲她的厚顏無恥震驚。
一個有求於我的人,倒擺出施捨的姿態。
真是荒唐至極。
我斂盡笑意,一字一句道:
「周卉,你聽好,現在是你有求於我,下次再來找我,記得擺正態度。」
「否則,你不一定還有機會站着走出這扇門。」
說完,我揮手召來保安,毫不留情地將她逐出。
和我媽一樣,周卉消失前,嘴裏都大吼着:「沈珺儀,你給我等着!我絕對會叫你後悔的!」
我忍不住冷嗤。
一羣不自量力的人,偏愛放狠話。
可我後來才知道,是我輕看了他們。
-9-
自從離婚後,我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事業上。
很多時候都要麻煩助理幫我照料女兒的生活起居。
這次也不例外。
有一場跨國會議我脫不開身,只好拜託助理去醫院爲女兒送飯。
然而會開到一半,我突然接到了助理的電話。
「沈總……頌頌不見了。」
助理略帶哭腔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倉皇趕到醫院,護士卻道:
「孩子早就被她外婆接出院了啊。」
轟的一聲——
我腦中一片空白,脫口質問:
「你們讓未成年人出院,都不需要向監護人覈實嗎?」
女兒ŧũₐ住院以來,從掛號到陪護,都是我一人跑上跑下。
護士愣了愣,也怒了,「你衝我喊什麼?帶走孩子的又不是我!」
我強壓住翻湧的情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逼自己冷靜:
「抱歉,是我失態了。」
說完,我轉身快步離開醫院。
一邊走,一邊不停撥打我媽的電話。
她像是存心與我作對,每次撥打都被秒掛。
直到第十八次,她才紆尊降貴般接起,語調陰陽怪氣:
「喲,不是說要跟我斷絕關係嗎?這麼快就反悔啦?」
我無心與她周旋,單刀直入,「你把頌頌帶到哪……」
話未說完,就被她盛氣凌人地打斷:「但你別指望我會輕易原諒你,除非你親自跪到我面前認錯!」
音落,她乾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半點不給我質問的機會。
-10-
我費了些時間才找到我媽現在的住處。
推門進去時,他們一家三口正圍着飯桌喫飯。
見到我,我媽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得意的笑,「來了?」
她目光在我身上一掠,見我兩手空空,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厲聲訓斥:
「沈珺儀,這就是你認錯的態度?空着手就敢上門?!」
「行,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一天之內,給我和你弟各準備一套望江大平層,配好車和司機。」
「卉卉懷着孕,每天得用燕窩鮑魚養着。」
「年輕女孩愛美,什麼香奈兒、LV、卡地亞的衣服、包包、首飾,全都給安排上。」
「哦對了,你弟妹懷的可是我們老郭家的金孫,必須重賞——先準備十斤黃金,給她壓壓驚。」
她一張口便是漫天要價。
我幾乎氣笑出來。
但此刻我無心理會這些,目光死死鎖住她,強壓着翻湧的怒火:
「頌頌在哪兒?你把她帶去哪了?」
我媽沒料到我會直接問這個,表情一怔,隨即無所謂地笑了笑:
「一個小丫頭片子而已,丟了就丟了,你兇什麼?」
周卉在一旁幫腔:「就是啊姐,一個基佬的女兒,多晦氣。」
「我勸你往後還是多把心思放在我兒子身上,這纔是你們老郭家正經的香火。」
她們語氣輕飄,沒有一個人把我女兒的安危放在心上。
我忍無可忍,猛地抓起桌上的玻璃杯——
「砰」地一聲,狠狠砸碎在地!
「我再問最後一遍——你們到底把我女兒弄到哪兒去了?!」
玻璃杯碎片在周卉腳邊炸開,她嚇壞了,瑟瑟發抖地躲進我弟懷裏。
我弟怒瞪着我,「沈珺儀,你在我家逞什麼威風?頌頌已經被他爸接走了!」
「你也知道她爸是個基佬,這輩子可能就只有這個女兒了,偏偏你要帶走讓他後繼無人!」
然而等我趕到前夫家,搜遍整個別墅卻一無所獲,順帶被無情地嘲諷了一通。
「沈珺儀,這就是你滿心依賴的家人?處處給你爆雷?」
「這還不如我呢,雖然我騙婚,但好歹給了你優渥的富太太生活。」
前夫懷裏摟着弱不禁風的小白臉,對我冷嘲熱諷。
我默默攥緊了手掌,「人渣不需要對比。」
說罷,我憤然離開了他家。
助理跟在我身後,着急詢問:「沈總,找不到頌頌,該怎麼辦啊?」
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望着前方的天空,平靜而堅定道:
「報警。」
-11-
警察的行動十分迅速,很快就鎖定了我女兒的下落。
她竟被周卉帶回了她媽家!
我們趕到之前,周母正用力擰着女兒胳膊上的嫩肉泄憤。
只因女兒說了一句令她不高興的話。
「你不能這樣對我!等我媽媽知道了,她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女兒拼命掙扎,聲音裏滿是哭腔。
周母嗤笑一聲,語氣刻薄,「做你的青天白日夢去吧,你媽媽早就不要你了。」
她頓了頓,得意地補充,「我女兒馬上就要生下你們老郭家唯一的男丁,你媽的錢和愛都只會屬於我孫子一個。」
「不可能!媽媽絕對不會拋下我!」
女兒下意識反駁,聲音卻微微發顫。
周母譏諷道:「那你媽媽怎麼這麼久都沒來找你?」
女兒一時語塞,愣在原地。
趁她分神,周母猛地拽住她的胳膊往地窖拖。
頌頌喫痛之下,低頭一口咬在周母手臂上,掙脫開來就要跑。
周母惱羞成怒,反手狠狠揪住她的馬尾往回拽。
劇烈的疼痛瞬間在頭皮炸開,女兒疼得眼淚直流,驚恐地哭喊:
「媽媽、媽媽救我!」
隔了老遠,她撕心裂肺的求救聲傳到我耳朵裏,我的心猛地揪緊。
加快速度朝她跑去,「頌頌——」
聽見我的聲音,周母臉色驟變,暗道「不好」,轉身欲逃。
卻被及時趕到的警察當場制服。
得了自由,女兒迫不及待地撲進我懷裏,緊緊摟住我的脖子放聲大哭:
「媽媽,我差點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輕輕扶住女兒的肩膀,仔細端詳着她的臉龐。
確認她安然無恙後,懸着的心才終於落下,長長舒出一口氣。
但爲保萬無一失,我還是帶她去醫院做了全面檢查。
在診室裏,女兒依偎在我身邊,斷斷續續說出了這幾天的遭遇
原來是我媽趁她熟睡時將她帶走的。
等她醒來時,人已經在去周卉老家的路上了。
任憑她如何哭求,我媽都不爲所動。
我怒不可遏,難以想象我媽居然心腸歹毒至此,連自己的親外孫女都不放過!
既然如此,也別怪我不念舊情了!
-12-
周母被警方依法拘留。
前夫對我薄情,但對這個唯一的女兒終究存着幾分真心。
當即揚言要讓周母爲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周卉得知後心急如焚,整天纏着我弟鬧,「你必須讓你姐撤案放了我媽!不然我跟你沒完!」
我弟煩躁不已。
「這是我想不想的問題嗎?她現在電話不接、消息不回,連面都見不到了!甚至還給我發了律師函,要我退還以前給我花的所有錢!」
我弟越說越氣,指着周卉的鼻子罵:
「說到底還不是你出的餿主意!要不是你慫恿綁架頌頌,事情會鬧到這一步嗎?」
「否則我現在還住着大平層、喫着山珍海味,每天出行都有司機接送,而不是和你擠在這個狹窄的出租屋裏!」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推諉責任。
周卉惱羞成怒,一邊哭一邊用力捶打他的胸口。
「郭耀軍,你還有沒有良心?我這麼做都是爲了誰啊!」
眼看爭吵愈演愈烈,我媽急得團團轉,慌忙上前勸架:
「別吵了,都少說兩句——」
話音未落,卻被周卉誤傷,腳下一崴,「哎喲」一聲重重摔在地上。
「媽!」
我弟驚呼着猛力推開周卉,撲過去想要查看她的傷勢。
結果用力過猛,直接將周卉整個人都掀到了地上。
周卉還來不及惱怒,突然感到肚子一陣絞痛,虛弱地呼救:「孩子、孩子……」
「怎麼?你傷了我媽還不夠,還想用孩子威脅我嗎?」
我弟不耐抬頭,就見周卉雙腿間溢出一片鮮紅的血液,登時愣住。
-13-
周卉最終還是流產了。
得知這個消息時,我正陪着女兒在醫院接受心理疏導。
這段時間她經歷了太多,我怕給她留下心理陰影,特意請來了全國知名的心理專家。
諮詢進行到一半,警方突然打來電話:
「您好,是沈珺儀女士嗎?」
「您母親現在在冠雲大廈天台,聲稱必須見您一面,否則就要跳樓。」
「請問您能儘快趕來嗎?」
警察傳召。
無法,我只能動身走一趟。
趕到現場時,我媽正情緒激動地站在天台邊緣,只差一步就會跌下萬丈高樓。
警察們耐心勸說着,希望她能退到安全區域。
但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聲嘶力竭地痛斥着我的「不孝」。
「我鬼門關走了一趟纔將她生下來,她卻忘恩負義!」
「先把我和她弟弟趕出家門,現在又害得她弟妹流產!」
「我倒要問問,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要這樣恨我,把全家攪得不得安寧!」
說着她作勢就要往下跳。
就在這時,有人驚喜地喊道:「林女士,您女兒來了!」
聞言,人羣紛紛散開,露出了我的身影。
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目光注視着我,催促我上前安撫。
「母女之間哪有什麼隔夜仇?說開了就好了。」
毋庸置疑,他們都站在我媽那邊。
見狀,我媽一顆不安分的心又蠢蠢欲動起來,她威脅我:
「沈珺儀,你要想讓我原諒你很簡單——」
「現在就當着所有人的面發誓,把你公司一半的股份轉給你弟弟,並且立刻撤銷對周卉媽媽的ƭũ̂ₒ指控!」
「你要是不答應,我立馬就從這裏跳下去!」
她以爲我會妥協。
然而我只是冷冷一笑,輕輕吐出一句,「那你去死吧。」
說完,我不顧衆人震驚的目光,轉身就要離開。
母親頓時慌了:「沈珺儀,你不準走!你給我站住!」
她急着想追上來,結果從天台邊緣下來時腳下一崴,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後滑倒。
千鈞一髮之際,一位熱心羣衆眼疾手快,及時抓住了她的胳膊。
「救我!快拉我上去!我還不想死啊!」
死亡的恐懼瞬間襲來, 我媽開始瘋狂掙扎, 任憑旁人怎麼安撫都無濟於事。
她越是扭動,身體就越往下滑,鋒利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施救者的手臂。
那人痛呼一聲, 下意識鬆了力道。
剎那間, 母親失去了支撐, 筆直地向下墜落,淒厲的尖叫聲劃破長空——
「啊——」
至始至終,我都冷漠地旁觀着她的。
只是很可惜,她沒死成。
最後掉落到了消防員撐起來的救生氣墊上。
唯一令我感到欣慰的是,她把自己摔成了癱瘓。
-14-
我弟仍不死心,還想借我媽跳樓的事大做文章。
誰知剛把剪輯過的視頻發到網上, 就引來網友一片譴責:
「真是活該!重男輕女的福報來了」
這媽寶男還好意思賣慘?啃姐的時候怎麼不想想今天。
【支持姐姐脫離苦海, 這家人早該斷絕關係了!】
在衆人的聲討中,我弟無地自容, 不到一天就灰溜溜刪除了視頻。
事後, 他將他如今的下場都歸咎於周卉,轉而走上我爸的老路——
酗酒、賭博、打老婆。
那間破舊的出租屋裏,日夜充斥着我弟粗暴的辱罵與周卉無助的啜泣。
我媽癱瘓在牀,眼睜睜看着這一切, 卻無能爲力, 只能含着淚喃喃:
「造孽啊……」
但周卉比我媽要有血性得多。ƭṻ₂
竟趁我弟熟睡時,舉起尖刀, 狠狠刺進了他的心臟。
我媽在一旁目睹這一幕, 發出淒厲的哀嚎,想要撥打 120。
卻被周卉一不做二不休, 連人帶輪椅從落地窗推下去摔死了。
後來就是鄰居報警,周卉被警察逮捕,被以故意殺人的罪名起訴,即將判處死刑。
……
而我得知我媽、我弟接連死亡的噩耗時, 我正在給女兒講睡前故事。
我用了三年時間才認清他們不愛我的事實。
即便在醜陋的嘴臉被揭開時, 他們也不曾有過半分悔意,反而處心積慮地想從我身上撕下最後一塊肉。
親人做到這種地步, 又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電話那頭, 警察還在詢問:「沈女士, 您要來⻅逝者最後一面嗎?」
我回過神,語氣平靜地拒絕:「不必了,後續事宜請與我的律師對接。」
說罷, 我面無表情地掛斷了電話。
但還是不免感到人生短暫,世事無常。
同時我終於明白什麼才最值得我珍惜。
在這之後不久,我便聘請了專業經理人打理公司,把更多時間留給女兒。
用心陪伴她成長,彌補曾經的虧欠。
人們說, 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來治癒。
而我的良藥,就是讓女兒在愛與溫暖中⻓大, 讓她的每一天都充滿歡聲笑語。
過往種種,恍若大夢一場。
如今夢醒,纔是新生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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