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晏合約結婚的第三年,我懷孕了,他的白月光卻被爆出得了抑鬱症。
爲逗她開心,他在跨年夜點燃滿城的煙花。
更是縱容她搶我角色,奪我影后。
「一個影后而已,念念喜歡就給她了,有什麼問題嗎?」
後來,一場落雪戲。
她將懷孕的我從高處推下。
鮮血在白雪上開出殷紅的花,一向冷淡的秦晏終於慌了神。
他衝過來抱我,嗓音發顫:「歲歲,求你,不要離開我。」
我解脫地笑了笑,「秦晏,合約到期了。」
「你和孩子,我都不要了。」
-1-
我蜷縮在醫院的飄窗上數藥片。
保胎的白色小藥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脆弱的錫箔紙割着指尖。
小腹一陣一陣地隱隱作痛。
我卻渾然未覺。
腦子裏嗡嗡的,剛纔醫生說的話不斷在耳邊迴響: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自己懷孕了都不知道?」
「已經 6 周了。」
「你低血糖發作摔了一跤,現在有先兆流產的跡象,把保胎藥喫上,好好休息。」
「還有你的丈夫呢?怎麼不見人?還有好多注意事項要交代給他呢。」
我垂下眼眸,心尖泛起密密麻麻的苦澀。
秦宴啊……
現在應該是在陪失而復得的白月光吧。
我和秦宴是協議結婚的合約夫妻。
三年前,他向白月光徐念求婚。
卻被徐念以演藝事業上升期,還想拼一拼事業爲由拒絕了。
秦宴氣笑了,轉身找了與徐念有七分相似又缺錢的我。
並放話:「有我在,你的事業就拼不成。」
他說到做到,下令封殺了她。
婚後,他還清了我父母欠下的鉅額債務。爲了氣她,又送我進了娛樂圈。
他創立秦氏影業爲我鋪路。
偌大的公司只簽約我一個藝人,所有人全ṭŭ₉都圍着我轉。
短短三年,我就從一介素人成長爲一線女明星。
他再也沒提過徐念。
商業活動上遇見,也只是冷漠地當個陌生人。
我們的感情,也越來越好。
情到濃時,他握着我的手對我說:「歲歲,我們生個孩子吧。」
「若是生個女孩,我會將她寵成小公主。」
「若是生個男孩,我就把他培養成秦氏的繼承人。」
那一刻,我被幸福和甜蜜包裹。
我想,秦宴終於喜歡我了。
我們之間,終於不是隻有交易了。
可當我真的懷孕了,徐念卻被爆出得了抑鬱症。
她用一句:「阿宴,這三年,我過得很苦。」
就讓秦宴心疼至極,拋下在《寒梅》片場暈倒的我,去找了她。
手機在掌心震動。
特別關注跳出來自秦宴的微博更新——
【三年了,我的光回來了】
配圖是他緊緊抱住徐念,臉上滿是失而復得的笑。
心口撕裂般鈍痛,病房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緊接着,幾個護士的驚呼聲響了起來:
「是徐念!真的是她!」
「抱着她的就是秦氏集團的總裁嗎?好帥!我要磕了!」
「太好了!是破鏡重圓!我們有救了!」
我望出去時,恰逢秦宴抱着徐唸經過。
他抱得很用力,骨節都泛了白,應當是極珍視她吧。
指甲掐進手心,可來不及傷心,小腹突然一陣絞痛。
有溫熱的液體流淌下來。
我聽見護士驚慌失措的聲音,尖叫着:「沈歲歲,你怎麼了?!」
似是聽見了我的名字,秦宴的背影有片刻的停頓。
但他終是沒有回頭。
我悽然一笑。
終於知道,原來我以爲的愛,不過是一廂情願。
-2-
我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才堪堪保住了孩子。
醫生說,我不能再受刺激,也不能勞累,不能受寒。
經紀人宋姐知道後,還開玩笑說:「歲歲,這下你成大熊貓了。」
她雖是笑着的,但厚厚粉底也掩飾不住臉上的擔憂。
我知道爲什麼。
住院的這幾天,關於秦宴、徐念和我的話題炸上了熱搜。
#秦氏集團總裁和女明星徐念破鏡重圓#
#我磕的霸道總裁文學成真了#
#徐念抑鬱症的原因疑似被人插足#
#徐念是秦總的光#
#沈歲歲疑三#
#沈歲歲不要臉,滾出娛樂圈#
……
一時間,鋪天蓋地的罵名向我襲來。
我微博的評論區,擠滿了黑子以及秦宴徐唸的 CP 粉。
更有甚者,人肉了我的電話。
不斷打電話來罵我。
與此同時,此前與我合作的多家代言紛紛提出解約,並要ţùₕ求我賠償他們的損失。
宋姐打了無數個電話,說了數不清的好話。
都沒有品牌願意相信我。
願意相信我不是三,我沒有插足。
他們只願意相信資本,而秦宴就是資本。Ṭű̂ₒ
秦宴喜歡誰,他們就讓誰代言。
這就是娛樂圈的殘酷。
在又一次碰壁,被品牌商掛斷電話後,宋姐用力捏了捏眉心,長嘆了一口氣。
「歲歲……」
她望向我,面露不忿。
「H 家也提出瞭解約,明明前兩天還發了邀請函,讓你去巴黎參加 VIP 晚宴,這麼快就變卦說是換成徐唸了。」
「這就算了,連秦總三月前在 H 家爲你私人定製的那件全球僅一件的禮服,也給了她!」
「那可是全球僅此一件的殊榮!徐念簡直是欺人太甚!」
宋姐的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是氣炸了。
心口鈍痛。
我扯出一個難看的笑。
「宋姐,這些東西本就是他給的,他願意給誰就給誰吧,我不在乎。」
視線落在手機上。
秦宴的頭像始終灰暗。
住院保胎這七天,他始終沒有來看過我,也沒有給我發過信息。
終究,還是不愛嗎?
「宋姐,結婚協議你幫我帶來了嗎?」
宋姐點頭,將一份薄薄的文件遞給我。
她欲言又止:
「歲歲,你真的想好了?想好了要和秦宴離婚?」
翻開這份爲期三年的結婚協議,到期日就在七天後。
我將印有孕 6 周、先兆流產字樣的診斷書和結婚協議放在一起。
輕聲說了句:「是。」
「七天後,協議到期,就離婚。」
-3-
出院後,我直奔跨年晚會的錄製現場。
這是宋姐好不容易爲我留住的活動,我必須去。
剛下車,聞訊而來的記者就把我團團圍住。
一個娛記率先發難:
「沈小姐,最近網絡上都說你插足了秦氏集團總裁和女明星徐念,你有什麼想說Ṭŭ̀ₑ的嗎?」
「聽說徐念得抑鬱症就是因爲沈小姐你的插足,你承認嗎?」
「還有還有,沈小姐一週前在片場暈倒,是秦總送你去的醫院,但爲何沒多久他又出現在徐小姐身邊?」
「聽說沈小姐生病了,是因爲秦總放棄了你,選擇了徐小姐嗎?」
……
鎂光燈瘋狂閃爍。
我臉色蒼白,只想着逃離。
「無可奉告!無可奉告!」
宋姐擁着我,使勁撥開擠在跟前的記者。
就在這時,後面的人羣忽然騷亂。
「徐小姐!秦總!看這裏!」
不知是誰喊了這麼一聲,我下意識轉頭望去。
只見徐念挽着秦宴的臂彎,緩緩從邁巴赫中走出。
深藍色的星空長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明眸皓齒的笑顏,怎能看出不久前還是被抑鬱症纏身的模樣?
這條裙子……
我心尖一顫。
「歲歲,深藍色是星空的顏色,我喜歡星空,更喜歡你笑起來時,璀璨如星河的眼底。」
「歲歲,穿上這條星空裙,永遠笑着。」
「歲歲,我愛你……」
三月前,秦宴爲我定製這條裙子時說的話,猶在耳畔。
原來這條裙子,是這樣的美。
心臟似被人用力捏緊,痛到喘不上氣。
而徐念面對記者刁鑽尖銳的問題,勾了一縷長卷發,笑道:「抑鬱症啊……都過去了。」
「感謝阿宴,在我最難過的時候,陪着我。」
「至於沈歲歲……我不怪她,畢竟阿宴這麼耀眼的人,是個女生都會喜歡吧。」
她說着,朝我這邊挑釁般笑了一下。
秦宴從未注意到我,他的視線都在她身上,目光裏滿滿都是寵溺。
徐念落落大方,笑意盈盈的模樣。
與我的落魄狼狽,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垂頭,只想默默走掉,但徐念卻似纔看到我一樣,小聲驚呼了一聲:
「歲歲姐?」
她捏着裙角,小跑到我跟前,伸出手指撫上我黑色的禮服。
天真的眉眼下,是明晃晃的不懷好意。
「歲歲姐,你怎麼穿着過季禮服?」
「是不是手底下的人故意的?你缺資源就告訴我嘛!我和阿宴都會……」
我打斷她的話,拍掉她的手。
「不用。」
徐念一臉錯愕,嬌美的臉上滿是受傷。
秦宴眉眼一沉,將她護到身後,看向我的眼神極冷。
他說:「沈歲歲,道歉。」
我緩緩抬頭,一寸一寸將他淡漠的表情記到心裏,忽地展顏一笑。
「秦宴,我不。」
秦宴也跟着笑了。
他居高臨下睨着我,毫無溫度的眼睛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好啊沈歲歲,長本事了。」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4-
惹怒秦宴,10 分鐘後就讓我喫到了苦頭。
走進內場,才發現我的位置被換了。
從內場前區換到了角落。
不僅看不見舞臺,還沒有暖氣。
宋姐氣不過,想去找主辦方理論,卻被我攔下。
「不要去。」
「秦宴就是要以這種方式來逼我服軟,你去沒有用的。」
我近乎哀求的神色,令宋姐妥協了。
「這裏這麼冷,醫生說你不能受涼……」
我笑了笑,裹緊身上的大衣。
「熬一熬就結束了,況且我的節目也不長,錄完我們就走。」
然而,熬一熬,說的輕巧。
十二月末的寒風裹挾着江邊的水汽,鑽進我每一寸的骨頭縫裏。
我不住得顫抖。
好不容易捱到了我的節目結束,我的手和腳都已經凍得沒有知覺。
小腹好似都跟着疼了起來。
不遠處的舞臺上,璀璨的燈光下,徐念一曲唱畢。
她的目光落在臺下。
秦宴微笑着、寵溺地看她,伸出手鼓掌。
隨後,全場的掌聲響起。
如雷如鼓。
徐念在熱烈的鼓掌中泛紅了眼,她張開雙臂,翩躚一樣投入秦宴的懷抱。
主持人被眼前的一幕感染,慷慨激昂地宣佈接下來會有煙花表演。
「秦總爲賀徐念小姐新生,買下了全城的煙花!還請各位嘉賓都留下,一起欣賞煙花爲徐小姐慶祝吧!」
我收回視線,走向黑暗。
身後一切耀眼的聲與光都與我無關。
當下,我只想趕緊回家。
太冷了。
然而,當我走到出口,卻被人攔住。
「抱歉,煙花表演結束前,任何人都不能離開。」
又是這樣。
總是這樣。
秦宴這些逼我服軟的把戲!
胸口一團鬱氣壓得我喘不上氣。
身後,黑暗中升起一朵巨大而絢麗的紅色煙花。
而後,很快升起第二朵,第三朵……
恰在此時,跨年夜的鐘聲和手機鈴聲同時響起。
媽媽急切的聲音傳出:
「歲歲嗎?你在哪?元寶突然哮喘,你快回來看看!」
元寶,是爸爸撿回來的流浪小狗。
它陪我長大,爸爸又因爲救它而去世。
爸爸去世前,要我好好照顧它。
它老了,又得了哮喘,一直以來我都是走到哪都帶上它的。
直到和秦宴結了婚,他不喜歡寵物。
想到那一紙合約和錢,我不得不把元寶給媽媽照顧。
視頻裏,小狗元寶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似是聽見我的聲音,它抬頭看向屏幕裏的我,艱難地咧開嘴笑了一下。
「元寶——」
我聲嘶力竭。
一股難以言說的痛順着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猛然轉身,用盡全力推開擋在面前的這些人。
-5-
我衝到秦宴面前。
一路上很順利,沒有人攔我。
「秦宴,讓我離開!」
「你沒有權利強行不讓我走!你這是非法監禁!」
似是猜到我會來。
秦宴靠在椅背上,不慌不忙地抬起黑眸朝我看來。
諷笑一聲:「權利?」
「沈歲歲,在我這裏,我就是權利。」
「你不妨看看這場晚會的合同,晚會期間聽從主辦方的安排,落款是你的親筆簽名吧?」
我臉色一白,忙看向身旁的宋姐。
宋姐不情願地點頭。
沒辦法,我咬了咬牙,放軟了語氣。
「秦宴,我是真的有急事!」
「元寶生病了,我必須要回去看看!」
秦宴哈哈大笑起來。
笑意卻不達眼底,眸色沉沉,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我道是爲了什麼呢,原來是爲了一隻畜生啊……」
一旁的徐念扯了扯秦宴的衣角。
嘟起嘴表達不滿。
「阿宴,好吵……」
秦宴揉了揉她的腦袋,轉頭看我。
「今天,不管是誰,煙花沒有放完都不能離開。」
「沈歲歲,你非要這麼掃興嗎?」
我憤怒極了,強忍眼淚大吼:
「元寶不是畜生!它是我的家人!它快要死了!」
「秦宴,算我求你了……」
「沈歲歲!你他媽居然爲了只狗跟我吵?又不是你媽要死了!」
璀璨絢爛的煙花,印在秦宴濃豔旖麗的五官上。
他站了起來,走到我跟前,手指用力鉗住我的下巴。
語氣極其惡劣:「沈歲歲,想走啊,可以。」
「但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嗎?」
「我有沒有教過你,要如何求我?」
我定定看向他。
他明明是我心心念唸了許多年的人啊……
是與我同牀共枕三年的人啊……l
是笑着說會永遠愛我的人啊……
可爲何他分明是笑着的,說出來的話卻這麼傷人呢?
小腹的疼痛越來越密。
直到痛到我的額頭沁出薄汗,臉色逐漸蒼白。
身下一暖,好像有什麼要離開我。
我忽然一笑。
直直向他跪下。
秦宴。
你不就是想看我脊背頹彎,不得不服軟的樣子嗎?
我成全你。
但我對你的愛,也到此爲止了。
-6-
我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機裏傳來最後一聲微弱的嗚咽。
元寶溼漉漉的眼睛永遠閉上了。
「現在滿意了嗎?」
我仰頭看着秦晏被煙花映亮的側臉。
溫熱的血順着腿根蜿蜒而下。
我知道,我們的孩子,要和元寶一起離開了。
「秦晏,我的小狗死了,你滿意了——」
話還未說完,腹部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疼痛。
我痛得彎下腰來。
秦晏皺眉,下意識想來扶我。
卻被徐念攔下。
她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望着我:
「沈歲歲,你做這幅樣子是想幹嘛?」
「搞的有人欺負你一樣。」
「又想扮柔弱讓阿晏心疼嗎?你有完沒完?」
她話音剛落,秦晏眼中的Ţü⁻一絲動容,立即被嫌惡替代。
「沈歲歲,你又演的哪一齣?」
腹部的疼痛愈發密集,眼前一陣黑蒙襲來。
我終於支撐不住。
意識喪失之際,我聽見有人喊了一句:「有血!」
「好多,好多的血。」
-7-
我醒來時,已經躺在醫院的病牀上。
好幾個醫生圍着我。
見我醒來,醫生將牀旁 B 超的屏幕轉了過來,面向我。
「胚胎已停止發育,建議儘快清宮。」
我呼吸一滯。
儘管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感,但真的宣判了,我的心口仍是一陣一陣鑽心的疼。
指尖撫上小腹,我艱澀開口: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醫生嘆了口氣,指出屏幕上的一個小點。
「這是心臟,現在已經不在搏動了。」
我一瞬不瞬盯着那個小小的點。
一動不動的小點。
原來,那就是寶寶的心跳啊。
眼淚無聲浸透牀單。
半晌,我聽見自己說:「好。」
醫生再交代了幾句,讓我趕緊考慮清宮的事情,就離開。
宋姐趕緊走了進來。
她撲到我病牀邊,烏青的眼底滿是心疼。
又憤怒異常。
「歲歲,我真的爲你感到不值當!」
「你是不知道,方纔你暈倒了,那個徐念居然攔着秦宴不讓他抱你去醫院!」
「她說你流了那麼多血髒死了,還說你是得了髒病,碰到你會髒了手!」
「最氣的還是秦宴!還真的聽信了徐唸的話!氣死我了!」
我默默聽着,笑得澀然。
「習慣就好。」
宋姐望着我嘆氣。
「歲歲別傷心,孩子沒了也好。」
「如果孩子不能出生在爸爸媽媽的期待中,沒了也好。」
「只是苦了你,清宮可是很痛的。」
我輕輕點頭。
既然留不住,那就好好送走。
還有三天合約就到期了,我就可以與秦晏,與孩子,與這亂糟糟的前半生,說再見了。
「宋姐,我會沒事的。」
「麻煩你跟醫生請個半天假,我去送一送元寶。」
「回來,我就清宮。」
只是宋姐沒想到,再見到我,會是那樣慘烈的場面。
-8-
墓園裏寒冷肅殺。
我跪在爸爸的墓前,懷裏緊緊抱着元寶小小的骨灰罐。
元寶現在很輕,可以輕鬆被我抱在懷裏。
可昨天,它還是隻八十斤的大肥狗。
下雪了。
漫天雪花把我挖的小坑填滿。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籤協議那晚,也是這樣的大雪天。
秦宴漫不經心把鋼筆轉出殘影:「合約期間要乖。」
那時他剛替我付清三千萬債務,我攥着裙襬小聲問:「能讓我把元寶接來嗎?」
鋼筆重重拍在檀木桌上。
秦宴睨着我,冷笑道:「沈歲歲,擺正你的位置。」
後來元寶每次發病,我都躲在保姆車裏視頻看診。
直到昨晚。
我終究還是沒能趕上見元寶的最後一面。
一步錯,步步錯。
追求虛無縹緲的愛情,讓我失去了太多。
秦宴說的一直很對,沈歲歲,你應該擺正自己的位置。
妄圖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終將一無所有。
我把元寶埋在爸爸旁邊,又放了好多它愛喫的罐頭。
手掌放在小腹,我微微笑着:「小老頭,元寶,你們倆在那邊要好好。」
「要幫我照顧好……」
話還沒說完,身後一道急促的聲音響起:
「歲歲?」
沾着雪粒的睫毛顫動,秦宴快步走來,用駝色的大衣裹住我。
聲音難得溫和:「我找了你整夜。」
「你出了那樣多的血,我放心不下還是去了醫院卻沒找到你,問你經紀人才知道你來了這裏。」
說着,他彎腰就要撿起那方小小的骨灰盒。
我猛地撲過去,後背撞上結冰的松枝。
「別碰它!」
枯枝斷裂聲驚起寒鴉,秦宴的手僵在半空。
但也只僵了幾秒,他就自顧自把骨灰盒撿起。
「寵物的骨灰龕位……」他看着我,喉結滾動,「我馬上讓助理去辦。」
「秦宴!」
我厲聲喊住他,只覺身心俱疲。
「元寶不需要這些,它就在這,哪也不去!」
秦宴狠狠擰眉,粗暴地把我扯進懷裏。
「不過是隻畜生,歲歲乖,聽話,別生我氣了,嗯?」
我已無力掙扎。
時至今日,秦宴仍是覺得,他屈尊降貴哄一鬨我,我就該原諒他。
怎麼可能呢?
一想到我很快就能解脫了,反而平靜地說:「你親自埋葬元寶,我就原諒你。」
秦晏果然一喜。
可就在他要答應時,手機響起。
徐念帶着哭腔的聲音外放:「阿宴,威亞突然壞了,我好怕……」
秦宴轉身的瞬間,卻被我拽住衣襬:「元寶的事,你答應……」
他扯回衣角,冷嗤:「狗死了就死了,念念正在片場等我。」
似是想到了什麼,他扣住我的手腕。
「歲歲,念念恐高,這場戲你替她拍。」
「拍完,我們就好好安葬元寶。」
我輕輕笑了,眼尾氤出些霧氣。
「好啊。」
-9-
「ACTION!」
徐念穿着本屬於我的戲服,站在五米高的雪景臺上。
她俯身勾起我的下巴:「師姐,你輸了。」
本該是嫉妒的臺詞,卻被她說的纏綿悱惻。
導演皺着眉盯着監視器,到底沒喊咔。
拍攝繼續。
接下來,就是我飾演的大師姐被徐念飾演的小師妹推下高臺。
這場戲,掉落懸崖的人本不該是我。
因爲徐念恐高,就換給了我。
連原本三米高的假懸崖,都被徐念一句「三米太矮,墜崖鏡頭不夠拍」爲由,調整成了五米。
我穿着厚重戲服,站在雪景懸崖邊上。
趁着工作人員調試威亞的功夫,徐念突然湊到我身邊,用氣聲說:
「聽說你懷孕了。」
我瞳孔驟縮,她長長的指甲劃過我的小腹:
「猜猜阿宴爲什麼急着讓我進組?當然是他怕孩子影響我的心情呀。」
她咯咯笑着。
片場嘈雜,余光中,秦宴正在整理徐唸的暖手爐,視線時不時落到我們這邊。
是在擔心我會Ṱŭ₌爲難徐念嗎?
「你還不知道吧?你的這部《寒梅》已被內定是最佳影片了,我自然也是最佳女主。」
「不趕緊進組補拍了你之前的戲份,下個月我怎麼去領獎呢?」
「只是你的孩子,也太礙眼了!」
她突然推了我一把,隨後驚恐後退:「師姐不要!」
徐唸的尖叫和我的悶哼同時響起。
「歲歲——!」
秦宴的嘶吼響徹片場。
他瘋了般朝我撲來,卻徒勞。
只能眼睜睜看着我墜落,狠狠砸落在地墊上。
縱使有地墊做緩衝,身體仍感劇痛。
小腹更是疼的洶湧。
鮮血在白雪上開出殷紅的花,一向冷淡的秦宴終於慌了神。
他衝過來抱我,嗓音發顫:「歲歲,求你,不要離開我。」
我解脫地笑了笑,嚥下喉嚨口的甜腥。
「秦宴,合約到期了。」
「你和孩子,我都不要了。」
-10-
秦宴抱着沈歲歲衝進急診室時,大衣上已滿是血。
醫生立即上前檢查,臉色凝重。
「患者懷孕 7 周,現在大出血!」
「B 型 RH 陰性血庫存不夠!」
「抽我的!我是 B 型 RH 陰性血!」
他顫抖着扯開衣袖,露出手臂:「要多少抽多少。」
護士舉着針管遲疑:「可是徐小姐剛纔打電話說……」
「讓她去死!」
血液順着針管流出,400cc,才他巴掌那麼大。
可是沈歲歲流的血,遠比這個多。
他的心很慌。
喉嚨彷彿被一隻大手扼住,根本就喘不上氣。
「患者家屬已獻血,快催血庫送血!」
看着沈歲歲輸上血,他才鬆了一口氣。
差點失去沈歲歲的後怕,卻洶湧地襲來。
監護儀刺耳的報警聲中,秦宴終於看清了那些被他忽視的細節。
一週前書房抽屜被翻動的痕跡,是歲歲在找結婚協議。
兩週前家庭醫生欲言又止的報告,被他隨手塞進了碎紙機。
記憶最後的畫面,是歲歲躺在血泊裏,笑着對他說:
「合約到期了,你和孩子我都不要了。」
心痛到無法呼吸。
此時此刻,他終於能理解即將失去的痛。
他怎麼能在歲歲拼命保胎的時候,抱着別的女人去醫院呢?
徐念。
如果說他秦宴有罪,那徐念就是罪大惡極。
也就在這時,徐念踩着高跟鞋出現。
「阿宴!我懷——」
他掐着徐念脖子的拳頭青筋暴起,「爲什麼劃斷威亞?」
徐念漲紅着臉,艱難地笑:「你不是說過……只要我回來……」
「秦太太……就是我嗎?」
「秦太太?」
秦宴嗤笑,「馬上就要坐牢的女人,也配當秦太太?」
徐念瞳孔猛地一縮。
下一秒,秦宴猛地踹向她的小腹。
「我和你重逢才半月,你怎麼可能懷孕?」
「只有歲歲,才能生下我的孩子。」
說完,他不顧徐念蜷縮在地上哀嚎的身影,喊來下屬處理。
什麼白月光,不過是個消遣的玩意兒。
秦宴滿眼嫌惡。
他要趁歲歲醒來前,處理掉這些阻礙他們的人。
歲歲會原諒他吧?
歲歲怎麼可能不原諒他?
她那樣愛他。
她捨不得。
秦宴暗暗發誓,只要歲歲原諒他,他會用餘生好好守護她。
-11-
孩子沒有保住。
秦宴花了整整一天時間,來消化這個消息。
他曾經那麼盼望的孩子,曾經來過。
又被他親手送走。
他問醫生,爲什麼。
醫生口罩下的面容隱含怒氣。
「秦先生,這個孩子本就保不住。」
他把歲歲之前的Ṭű̂⁹報告遞過去。
「孩子本就有先兆流產的跡象,您的妻子拼了命保他,但是在昨天,大出血前,孩子就已經停止發育了。」
「差一點,您的妻子就會因爲大出血切除子宮!」
秦宴身形一晃,顫抖地接過報告。
「另外……」醫生欲言又止。
「徐小姐的腹部受到重擊,她腹中 8 周大的胎兒也流產了,而且她以後可能再也懷不了孕了。」
聽到徐念消息的秦宴戾氣十足。
他眼皮都沒有掀起,冷冷道:「活該。」
「……」
「那歲歲呢?我們還能有孩子嗎?」
他突然小心翼翼地問。
「不會有了。」
不及醫生回答,沈歲歲虛弱的聲音先從背後傳來。
秦宴頓時臉色煞白,機械地轉過身去。
「歲歲……」
一瞬間,秦宴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歲歲醒了,他應該高興。
但他不知歲歲何時醒的,也不知道她都聽見了多少。
有沒有看見剛纔他對別的女人的冷漠?
他想歲歲應該是生氣了。
應該的。
他會好好解釋的。
他們一定會和好如初的。
但沈歲歲沒給他這個機會。
此時時刻,她蒼白的面容上滿是釋然的笑。
她注視着秦晏的目光,不含愛與恨,又重複說了一次:
「秦宴,我們不會有孩子了。」
「離婚吧。」
-12-
離婚冷靜期這一個月,秦宴過得渾渾噩噩。
他開始酗酒。
醉酒後就讓朋友把他送回和沈歲歲的婚房。
他幻想着一推開門,歲歲就會跑出來迎接他。
她會一邊心疼地嘟囔,「怎麼又喝那麼多酒呀。」
一邊又把煮好的醒酒湯端來。
他突然想起歲歲第一次爲他煮醒酒湯的畫面。
當時她不小心把手燙傷,舉着冰袋又哭又笑。
「幸好傷的是我。」
可如今,推開門,只有滿室寂寥。
「歲歲,我曾經答應你再也不喝酒,現在我又喝了。」
「你可不可以,來管管我?」
秦宴頹然地跌坐在地上。
回答他的,只有空氣。
他這才意識到,沈歲歲早已把她的個人物品收走。
連婚紗照,都裁走了屬於她的一半。
這個他和她共同的家裏,已經找不到一點歲歲存在過的痕跡了。
沈歲歲,是真的要離開他了。
秦宴陷入無盡的後悔。
人在悔恨的時候,就想拼命抓住點什麼。
秦宴突然很想念沈歲歲的聲音。
他拿出手機,想給歲歲打個電話。
卻發現,微信、電話都已經拉黑。
歲歲只給他留了一句話:一個月後,民政局見,望準時。
他笑着流下淚來。
他怎麼可能不準時?
他想她想到發瘋。
最後,他也沒能撥通電話,也沒能如願聽到歲歲的聲音。
歲歲出小月子那天,去了墓地。
他遠遠地跟着。
看着歲歲將一件小衣服埋在她爸爸的墓旁邊。
他知道,那是他們未出生的孩子。
歲歲看上去恢復的很好,膚色白皙,臉頰紅潤。
等歲歲走後,秦宴纔敢走了出來。
他跪在老丈人和元寶,還有那個孩子面前。
深深懺悔。
拿到離婚證那天,是個明媚的午後。
他捏着那本薄薄的離婚證,故作輕鬆地問:
「歲歲,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回答他的,是沈歲歲堅定向往新生活的背影。
還有她那句:
「誰會與失敗的過去做朋友啊?」
「走啦,後會無期。」
他笑的苦澀。
這是歲歲在懲罰他,懲罰他不懂愛。
他要挽回歲歲,首先要掃清他們之間的阻礙。
他去找了徐念。
流產後的她,面容枯槁,哪還有半點女明星的模樣。
秦宴見了她,一股惡氣湧上心頭,又狠狠踹了她幾腳。
都是這個女人,害了他和歲歲離婚,害死了他們的孩子!
徐念喫痛,卻笑得瘋癲。
「秦宴,你就算打死我,沈歲歲就會回來嗎?哈哈哈……」
「住口!」
又是一拳。
徐念嚥下喉嚨口的甜腥,「我是罪有應得,你又好到哪裏去?」
「經不住誘惑的人,是你啊……」
「我叫你住口!」
那天,要不是秦宴的朋友趕來制止,只怕徐念會被打死。
很快,網絡上關於她的負面消息就鋪天蓋地。
而做完這一切的秦宴,卻發現沈歲歲不見了。
-13-
淅淅瀝瀝的梅雨落在青石板上,我把最後一件旗袍掛進雕花衣櫃。
梔子花香從菱格窗飄進來,混着老宅特有的木質香。
走廊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
我連忙跑過去,看見顧清和蹲在滿地瓷片裏,月白色的衣角沾着深褐色藥汁。
「歲歲別過來!」
他急急用紗布纏住滲血的指尖,抬頭望過來的瞬間,輕風吹起他額角的碎髮。
「當歸黃芪湯要重新熬了。」
他笑的溫和,眼中是一貫的從容不迫。
我望着廊下十三個小火爐發怔。
自一月前,我離婚回到江南老宅,在門口遇到顧清和。
這位國醫大師的親傳弟子,就成了我的主治醫生。
「顧醫生……」
我話音未落就被打斷。
「叫我清和。」
他抬頭時銀絲眼鏡滑落鼻樑,露出眼角淡褐色的淚痣。
「像小時候那樣。」
記憶突然鮮活。
十五歲那年的梅雨季,我踮腳給淋雨的少年撐傘。
他的校服胸口繡着「顧清和」三個字。
那年他舉家北遷,留給我的青瓷罐裏裝滿了星星糖紙。
十年過去,我們又重逢在這間老宅。
「想什麼呢?快喝藥。」
在我愣神的功夫,顧清和已經把藥熬好。
我苦着臉把藥喝完,一枚青梅做的蜜餞就被適時地塞進我嘴裏。
「小時候你就怕喝藥,現在也是,還好我帶了它。」
「這個蜜餞……」
「嗯。」顧清和低頭擺弄蜜餞罐,輕輕應了聲。
「那年我答應給你做的,是我食言了。」
「離鄉後的每一年梅雨季,我都會做上這麼一罐。」
我從他懷中抱走那罐青梅蜜餞,脣角彎彎。
「現在也不遲。」
綠陰初過黃梅雨,隔葉聞鶯語,睡餘誰遣夕陽斜。
時間在老宅中,總是很慢。
手機裏,女明星徐念因涉嫌偷稅漏稅和故意傷害罪被警車帶走的新聞,在微博爆紅。
更是有知情者透露,這一切都是秦宴的手筆。
只爲挽回他的愛妻。
手機震動,不斷有消息發來。
連唯一知道我回江南的宋姐,都來發問候:
【徐念這下場,真是大快人心!】
我望着支摘窗外的芭蕉葉,良久後回了一個【嗯】。
時間真是治癒一切的良藥。
不過一個多月。
恨可以變成愛,愛卻變成了恨。
若是迷失其中,可憐又可笑。
-14-
秦宴找來的那日,我正在顧家老宅的閣樓跳舞。
水綠色裙裾掃過木地板,菱花窗外忽地火光沖天。
三十六艘烏篷船滿載煙花,擠滿了河道。
秦宴站在最大的那艘船上喊我的名ţū́⁰字。
「歲歲!你永遠是我的女主角!」
他舉起金梧桐獎盃,朝我溫和地笑:「我把影后搶回來了!」
他又拿出一條鑲鑽的星空裙,在船頭搖晃。
「歲歲,你最喜歡的星空裙,我也重新讓人做了!」
「比之前那條更貴,更閃!」
我手肘撐在牀邊,面無表情看着這一切。
突然笑出聲來, 「秦總,我現在穿 M 碼了。」
秦宴瞳孔驟縮。
這些天, 顧清和的藥膳調理,終於讓我回到孕前體重。
而秦宴永遠也不會知道, 他送的那些 XS 碼禮服, 曾讓我在紅毯餓到昏厥。
秦宴仍是不死心, 「我還有這場煙花, 獨屬於你的煙花!」
「歲歲, 我錯了, 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隨着他手勢的落下, 三十六艘烏篷船上的煙花齊放。
煙花炸響的瞬間,顧清和出現在我身後。
他望着秦宴,嗓音冷淡:「秦總, 需要我提醒你, 古鎮禁止燃放煙花爆竹嗎?」
不遠處, 煙花落下的火星點燃了屋頂。
居民們怒氣沖天。
根本無人欣賞絕美的煙花表演。
顧清和勾脣,手中一疊資料拋下。
「秦宴, 三年前沈家那三千萬債務如何來的, 你應該比我清楚。」
「你……你怎麼會知道?!」秦宴突然瞪大眼睛。
顧清和冷嗤,「你做的假帳,當真以爲別人查不出來嗎?」
隨着警車鳴笛聲的遠去, 也帶走了秦宴的咆哮。
我深吸一口氣, 只覺暢快。
五年前公司的危機, 爸爸的離世,合約的結婚。
哪有那麼巧的事。
是被做了局。
如今真相大白, 也算大仇得報。
我收回視線轉身, 卻發現自己早已被困在顧清和的懷中。
他的黑眸望向夜色,嗓音帶着不自信的顫抖。
「心疼了?」
我回抱住他。
「遲來的深情比早賤,更何況,他算是我的殺父仇人。」
「他的罪, 留給法律來審判。」
「你不是說給我做了宵夜?走吧,我有點餓了。」
-14-
秦宴被判刑那天,我在蘇黎世大劇院跳原創劇目《破繭》。
破繭, 蛻變,逐光, 新生。
這是我過去一年的真實寫照。
過去的一年, 我在江南創辦了國風舞蹈工作室。
以一曲自編自導的舞劇《破繭》獲得國際舞臺的邀請。
更多的人,瞭解到了我的故事。
全球巡演的每一場, 都一票難求。
舞劇的最後一幕,是我衝破迷茫,重新尋到方向。
再憑藉積累沉澱綻放光芒。
謝幕之時,掌聲經久不息。
追光燈突然轉向 VIP 席,顧清和捧着青瓷罐起身。
罐中星星糖紙傾瀉乳銀河。
顧清和彎腰,行了一個標準的紳士禮。
「沈小姐,這裏有 1999 顆星星,能否換你一支舞?」
臺下響起震耳的歡呼聲。
熟悉的《雨霖鈴》的旋律響起。
顧清和舉起相機,拍下我起舞的身影。
一如十五歲那年的校慶。
我跳舞的身影被他偷拍下,洗出來的照片又陪伴他十年。
「這次,你可以光明正大拍了。」
我莞爾一笑。
在全場觀衆如雷的掌聲中,緊緊擁抱。
而此時的大洋彼岸。
對秦宴的判決,也下來了。
他因犯故意傷害罪、僞造變造虛假財務報告、故意縱火罪等, 被判處十年有期徒刑。
他的公司也被破產清算。
三年婚姻,愛恨情仇, 也終成過去。
從今以後的每一天, 都是嶄新的人生。
「歲歲,我們下一站去哪?」
「去,有詩的遠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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