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

我是真千金。
親哥要結婚了，新娘卻是當年的假千金。
因爲我缺席了他們的婚禮。
假千金哭慘了，「她是不是還怪我搶走了她的人生，所以不肯祝福我們？」
哥哥因此撂下狠話：「無所謂，就當我沒她這個妹妹。」
而我的未婚夫也笑得殘忍——
「好啊，既然她喜歡在別人婚禮上添堵，那她以後就不配有婚禮。
「我會娶她，但不會給她儀式感。」
聽見這些話，我毫無波瀾。
我不需要儀式感了。
因爲。
我已經死了。

-1-
當我變成一縷魂魄，飄回家的時候。
偌大的莊園早已賓客如雲。
哥哥傅霆正滿臉喜氣地接待客人。
好不容易娶到心愛的人。
他當然開心了。
哦對了。
他心愛的人，是陳曦。
那個頂替了我整整十五年的假千金。
而這十五年。
我在陳曦的生母手中受盡了苦。
所以，當身份調換回來。
我就如同韓劇裏的惡毒女配，恨慘了陳曦。
只想破壞她所有「幸福」的可能。
我喫了十五年的苦。
她才哪跟哪？
憑什麼被我哥愛上？
然後呢？
繼續嫁到我家來享福。
做夢！

-2-
可惜我這些「小九九」，傅霆都知道。
他也有他的做法。
媽媽每年都會給我舉辦隆重的生日會。
傅霆會提醒媽媽：「今天也是陳曦的生日。」
當然，媽媽並不會理他。
「跟我有關係？她是我女兒？
「人販子的種，你還是少跟我提！」
兩句話就讓傅霆啞口無言。
然而去年，媽媽就去世了。
媽媽一走，傅霆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想幹嘛就幹嘛。
想娶陳曦就娶陳曦。
我阻止他，跟他吵架。
他讓我「滾」。
我氣得在房間裏哭。
後來越想越氣。
直接跑去書房，想和他再吵一架。
結果聽見了兩個祕密。

-3-
書房坐着兩個人。
一個是傅霆。
一個是秦慕。
秦慕是我的未婚夫。
看見他的時候，我特別高興。
忍不住捂住了小腹。
滿心想着，他是不是來提親的。
畢竟傅霆也要結婚了。
他肯定不想我在家裏受委屈……
然而，他後面的字字句句都沒有提到我。
全是陳曦。
「我對不起曦曦。
「如果不是我想娶她，公開了她的真實身份，她也不會被我媽趕出去。
「這些年，她喫了不少苦。」
秦慕端着茶杯，嘴角溢出苦笑。
還不等我反應。
秦慕便笑着開口。
「聽起來。
「你早就知道，她不是你親妹了。」
傅霆「嗯」了一聲。
「是。
「在陳曦十歲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那時，我順便還查到了傅秋的下落，但我一直沒告訴我媽。
「後來愛上了她。
「才忍不住……
「不然……
「我會讓她做一輩子的公主。」

-4-
聽着這些話，我的身體漸漸凍住。
長久以來。
我都覺得，傅霆這個哥哥，除了喜歡陳曦，沒有其他缺點。
當年。
是他去鄉下找我。
那時，正值農忙。
我正爲了一千塊錢的學費，跪在繼父面前。
可繼父卻想糟蹋我。
幸好他及時來了。
……從那以後，傅霆在我心裏佔據了至關重要的位置。
後來，雖然他也總是提起陳曦，但也很關心我。
我一生病，他會陪着媽媽徹夜不眠地照顧我。
原來，這全是補償啊。
補償我託他的福，多喫了五年的苦。
原來，如果傅霆沒愛上陳曦。
那我可能還在受苦，甚至墮入深淵。
而陳曦，會如他所說，做一輩子的公主。
那一瞬間。
我又生氣又難過。
但卻不敢闖進去質問傅霆。
因爲秦慕也在裏面。
我怕他覺得我太可憐，也怕他覺得我發瘋的樣子太難看。

-5-
人在喜歡的人面前，總是畏畏縮縮。
我只能呆在自己畫的圈子裏。
委屈又無能地站在那裏。
當然——
此時此刻。
我更希望秦慕能爲我揮上一拳。
可接下來……
我卻聽見他泛起一絲苦笑。
他認可了傅霆。
「我理解你，心愛之人嘛。
「我和傅秋訂婚，也是爲了讓她心安。
「陳曦那麼善良，總是對傅秋於心有愧，如果傅秋不幸福，她這輩子也不會回來的。」
……
接下來的話，我已經不忍聽下去了。
小腹已經開始隱隱作痛。
我捂着肚子。
跑了出去。
昨晚——
下着大雨，我幾乎看不清路面。
隱約想起來——
這是傅霆第一次帶我回家時，經過的一條路。
也是在這條路上，我遇見了秦慕。
那些回憶，瞬間都不重要了。
此時此刻。
我心裏只有一個目的地。
——醫院。
可惜，一輛卡車讓我永遠留在了這條路上。

-6-
卡車司機怕擔責，ťű⁵又見路面上沒有攝像頭，索性大着膽子將我拋屍了。
此時此刻。
傅Ŧū́ₐ霆在熱熱鬧鬧地舉辦婚禮。
而我的身體，還在一片水窪裏，不知道要被泡到什麼時候。
走紅毯儀式快開始了。
秦慕作爲哥哥的伴郎，卻險些沒站穩。
「怎麼？
「後悔了？」
傅霆看着他，目光劃過一絲危機感。
我看着好笑。
這幾年。
秦慕也挺辛苦的，爲了陳曦的幸福，還不能明爭暗奪。
甚至還要忍着愛意，和我在一起。
秦慕皺眉。
「後悔什麼？
「我只是……」
只是什麼。
他突然又不說了，但臉色更難看了，好像想到了什麼不該想的東西。
但過了一會兒……
他還是僵硬地開口：「忘了告訴你，傅秋懷了我的孩子。」

-7-
是的。
我懷了他的孩子。
昨晚冒雨去醫院，就是爲了打掉那個孩子。
可在那之前。
我滿心只有對孩子的期盼。
我以爲不止我愛孩子，秦慕也愛這個未出世的小東西。
那晚。
他喝了酒，不准我回家。
他一會叫我小秋。
一會叫我小兔子。
我不敢哭出聲，就窩在他的懷裏低聲啜泣。
那一刻，我還真覺得自己是他豢養的一隻兔子。
相信他會永遠護着我。
可是！
懷孕之後。
我一直沒告訴他。
畢竟還沒結婚，我不好意思開口。
可他是怎麼知道的？
他早就知道了。
爲什麼一聲不吭？
我想了想，還是自嘲般地笑了。
想要孩子的人，怎麼會在知道未婚妻懷孕後一直不表態呢？

-8-
「你說什麼？她懷孕了？」
傅霆臉色驟然變了。
讓我產生一種他會暴打秦慕的錯覺。
直到陳曦出現。
他臉色恢復如常。
「不是在化妝嗎？怎麼過來了？
「怎麼哭了？
「待會要走紅毯，哭花了臉可不好看。」
傅霆滿臉心疼地給陳曦擦眼淚。
陳曦的眼淚越來越多。
正當我忍不住別開眼睛的時候，就聽見她說：
「傅秋是不是還在怪我？
「所以連我們的婚禮都不參加。
「沒有你的親人，我們的婚姻真的會長久嗎？」
她雙眼紅腫，悽楚地望着傅霆。
確實。
他們這場婚禮。
不僅是我缺席，就連有名望的親戚也沒過來。
從兄妹到夫妻。
他們嫌丟臉。
當然。
今天有客人肯賞臉，還是看在合作關係上。
可就算是這樣，誰背後不是在議論呢？
這樣看，陳曦確實有點可憐。
但也着實令我作嘔。
哭什麼？
得了便宜還賣乖。
自己不要臉，還要別人配合你嗎？
我氣得跳腳。
可惜。
我現在只剩下個魂魄。
一個魂魄，再怎麼生氣，也是沒用的。
我心裏正難受——
傅霆目光冷漠：「無所謂，就當我沒她這個妹妹。」
陳曦扯了扯傅霆的袖子：「別這樣，血濃於水。」
說着，又看向秦慕。
「勸勸他。
「我真沒關係的。」
話是這麼說，但她的眼淚越來越多。
「傅秋不原諒我也沒關係。
「反正是我對不起她。
「我父母是惡人。
「我也是。
「算了。
「我不配進傅家……」
話沒說完，傅霆猛地抓住她的手，「不許你這麼說！」
也是奇事——
快要走紅毯了，新娘的眼睛也哭腫了。
「沒關係。
「反正我也不是最美的新娘。」
陳曦被傅霆哄好了。
沙啞的聲音，終於透出了一絲俏皮。
接着又眨眼看着秦慕說：「你可一定要讓傅秋做最美的新娘哦，對了，你們的婚期也快了吧？」

-9-
我總覺得陳曦是故意的。
當她笑眯眯地說出這話之前。
秦慕盯着她又哭又笑的可憐樣子，沉默了很久。
然而這一刻。
他笑得殘忍。
「既然她喜歡在別人婚禮上添堵，那她以後就不配有婚禮。
「我會娶她，但不會給她儀式感。」
他說得輕飄飄。
絲毫不顧及，傅霆不大痛快的臉色。
我一直以爲，秦慕只是脾氣不大好。
特別大男子主義。
約會的時候，他會嫌棄我磨磨唧唧，直接取消約會。
喫飯的時候，我不小心點了辣菜，他會直接起身走人。
我以爲。
他惡劣也不過如此了。
但沒想到——
他還有更狠的時候。
這一刻。
我不知道該不該慶幸，自己永遠不會嫁給他了。

-10-
婚禮儀式開始了。
緩緩奏起的交響樂，彷彿能瞬間讓世界變得美好。
聽起來，又像是我的超度曲。
我自嘲地笑了笑。
婚禮上。
即使再有人覺得這對「兄妹變夫妻」的新人荒唐。
也沒人敢胡言亂語。
因爲有秦慕鎮場子。
如果說。
傅霆克己復禮，只荒唐了一回。
那秦慕就一直是個狠角色。
印象中。
也只在那一晚。
他爲了讓我留下，哄了我很久。
看來。
也只是爲了自己的需求罷了。
此刻。
他爲陳曦開道。
吩咐自己帶來的人：「誰敢胡說八道，嚼新娘的舌根子，就拖出去。」
說完。
一位客人半開玩笑地經過：「哥們，傅秋怎麼沒來？她不是最愛跟着你嗎？是不是你幫着她哥嫂，她生氣不理你了？
「注意點，小姑娘招人着呢。
「聽我妹說，他們學校很多人追她，小心她跟人跑了。
「我說，你對人家上點心——」

-11-
秦慕沒理會那人。
只見他臉色難看。
半晌後，扯起一抹輕蔑的笑：「跟人跑？就她，呵！」
他這麼高傲。
無非就是喫定了我喜歡他。
即使知道他是個壞人。
我依然喜歡他。
想起第一次見到他。
我還是高一。
我和傅霆吵架，離家出走。
但中途肚子疼。
正好他的敞篷車經過，看見我，像是隨手撈起一個小動物一樣，把我撈上車。
在他的車上。
我第一次來例假。
弄髒了他的車。
他差點把我丟下去。
後來。
他還一直拿這事跟我尋開心。
讓我尷尬。
但我偏偏就是喜歡他。

-12-
高中畢業後，他成了我的未婚夫。
讓我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可他還是很壞。
也不會哄我。
我玩水，弄溼了裙子。
他還罵我。
罵了我，還跟自己生氣。
甚至說：「我怎麼會管你？」
那時。
我根本不明白，他這話的潛在意思。
現在才知道。
他是嫌棄自己無意間關心我了而已。
……
婚禮儀式結束。
陳曦去換衣服。
傅霆卸下幸福的表情，心事重重地走到秦慕面前。
冷聲開口——
「傅秋真懷孕了？
「我告訴你，你可要負責。
「婚禮，必須要有。」

-13-
「如果我不答應呢？
「你還要爲傅秋出頭不成？
「少裝好哥哥。
「我們一樣，都只是把傅秋當成工具而已。
「一個工具，要什麼儀式。」
秦慕灌下了一大杯酒。
接着。
又讓侍者給自己添了一杯。
「對。
「我不是好哥哥。
傅霆閉了閉眼，沒好氣地開口。
「可一場婚禮花費你幾個子？
「你秦大少就這麼小氣？
「親妹妹嫁得不明不白，我丟不起這個臉。」
他也給自己添了一杯酒。
烈酒入喉。
他臉色竟也出現一絲心疼。
「要不然。
「你和傅秋的婚約就算了吧。」

-14-
總算說了句人話。
我以爲。
秦慕會答應。
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
以後，我再也不會纏着他了。
可下一秒。
秦慕直接將酒杯摔在了地上。
「滾！
「我和傅秋的婚約，你沒資格插手。
「你是她親哥。
「我還是她孩子的親爹！」
聽見這話。
傅霆眼裏的怒火也即將燃起來。
而這時——
陳曦拖着裙襬過來了。
要敬酒了。
她等了好久，可傅霆遲遲沒去找她。
她又覺得自己難堪了。
是的。
她永遠都是一副心虛的樣子。
大概是也知道自己不配吧。
我心裏不屑地想着——
而這時。
老管家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小秋……小姐……她……」
「她回來了？正好，讓她來見嫂子。」
傅霆臉色好看了許多，彷彿有根緊繃的弦，在他的頭頂鬆開。
「見什麼？不怕她發瘋砸場子？
「算了，我去應付他。」
秦慕勉強地開口，嘴角卻掛着笑。
可下一秒。
老管家終於不結巴了，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小秋小姐她出事了，警察讓我們去認領遺體。」

-15-
那一瞬間。
我沒在傅霆和秦慕臉上看見什麼表情。
或許。
這對他們來說，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與此同時。
陳曦發出輕輕的慘笑聲。
「我就不該回來。
「沒想到，她這麼恨我。
「居然裝死來毀了我的婚禮，還敢假冒警察，我至於讓她這麼做嗎？
「可當年我們倆被交換的時候，我也只是一個小孩子而已，爲什麼都是我的錯？」
她說的沒錯。
或許。
她是無辜的。
可怎麼辦呢？
我就是恨她。
一想到我悲慘的十五年，一想到我差點墜入深淵的人生，而那種人生本來與我毫不相干的時候，我就恨慘了她。
在我喫苦的時候，她倒是美美地享受了我的一切。
我比恨任何人都恨她。
她憑什麼哭訴？
哦。
我忘了。
有人向着她。
「這麼喜歡裝死，那就讓她裝着吧。」
「最好去太平間裝，那裏氛圍好。」
秦慕嘴角勾起絲絲笑意。
但臉色卻陰沉得可怕。
大概，
是我真的過了。
傅霆一直沒說話。
看着老管家。
「你也被她收買了？」
老管家急得要瘋了。
「少爺！我就算老糊塗也不會幫着小姐開這種玩笑啊。
「不是裝死！是真的！
「裝死小姐的卡車司機已經招供了。
「警察也才找到她的遺體，你們要是再不去，小姐該多可憐啊。」
1țũ⁴6
老管家是真的疼我。
這個時候。
他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終於。
傅霆的臉色發生了變化。
「怎麼可能？」
同時，秦慕也怔住了。
「這不可能的。」
他們好像被點了穴一樣。
半天沒有動彈。
與此同時。
婚禮上賓客也聽見了這個消息。
奏樂的漸漸停了下來。
喝酒的也放下了酒杯。
有的交頭接耳。
有的面露同情。
陳曦臉上的慘笑也逐漸僵住。
「她怎麼會死？
「她怎麼捨得……」
話沒說完。
我見她捂住了嘴。
而下一秒。
「砰——」的一聲。
傅霆突然沒撐住，一個前傾，身體像被斬斷一般跪在了地上。
「傅霆，你別這樣。
「我害怕。」
陳曦沒扶住傅霆，隨他一起倒了下去。
只聽見他說：「傅秋死了，我妹妹死了……」

-16-
傅霆和陳曦的婚禮，終究是被我的死訊毀了。
作爲我的親屬。
傅霆有資格去警局認領我的遺體。
「我也想去。」
陳曦換了衣服，主動說道。
「你待在家裏吧。」
傅霆抿緊了薄脣，低聲說道。
陳曦臉上流露出一抹失望。
但最後還是乖乖點頭。
傅霆一個人開車去了警局。
秦慕也去了。
他的車緊隨其後。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也要去。
這明明不關他的事。
我死了。
孩子也死了。
不是正合他心意嗎？
到了目的地。
面對蓋着一層白布的我。
傅霆不敢動。
秦慕也是。
他幾次收回顫抖的手，滿眼恨意地看向傅霆。
而同時。
傅霆也好像接收到了這股恨意一樣。
眼底也透出兇狠。
下一秒。
秦慕出手更快。
「你好好結你的婚，爲什麼要和她吵。
「明明知道她小氣又記仇，你還跟她吵。
「如果不是你，她會那麼晚出門嗎？
「你害死了傅秋。
「還害了我和傅秋的孩子。」
……
「呵！你有什麼資格來見她最後一面？
「你是她什麼人？
「一個害她未婚先孕的混蛋！
「還口口聲聲不給她儀式的混蛋！
「傅秋和傅秋的孩子，都跟你沒關係。
「你他媽有多遠滾多遠！」

-17-
最終還是警察來終止了他們的互毆。
他們交代了我死亡的具體原因。
卡車司機疲勞駕駛。
除此之外。
我冒着雨天出門，也不是爲了別的。
「她應該是去醫院的。
「因爲在事發前一天。
「她預約了醫院的流產手術。」
女警官猜測道。
她猜得不錯。
我想。
也應該讓某個人知道。
秦慕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警察同志，你搞錯了吧？
「她不會去做流產手術的。
「她不可能不要那個孩子的。」
傅霆冷哼。
「爲什麼不可能？
「你以爲你秦慕很了不起，我妹妹就一定要生下和你的孩子。」
秦慕攥緊了拳頭，本想讓傅霆閉嘴。
可就在此時。
傅霆起身，紅着眼給警察們鞠了一躬。
「感謝警察同志的搜尋。
「我想現在帶我妹妹回家。」
……到了警局外面，風吹起了我臉上ṭū́₎的白紗。
他看了一眼，忍淚又將我的臉蓋上。
他好像很難過。
而這種難過。
恐怕不會持續很久。
他已經有了他的新婚妻子。
我把他們的喜事變成喪事。
多年以後。
他再次想起來，說不定還要怪我。

-18-
再次回家，莊園已經掛上了白幡。
平時疼愛我的保姆阿姨和老管家哭着將我送進去。
陳曦一直站在旁邊，目光一動不動地注視着我。
傅霆守夜的時候。
她也陪在我身邊。
秦慕想進來，卻被謝絕在外。
但他根本不是好惹的。
一下子。
拆了我家的門。
「我是傅秋的未婚夫，我爲什麼不能給她守夜？」
「你還好意思說——」
傅霆冷若冰霜地坐在那裏，什麼表情也沒有。
說話情緒也只是娓娓道來。
「你和傅秋訂婚，不是爲了陳曦能心安嗎？
「你根本不愛傅秋，還要和她發生關係。
「這不是滿足你的惡趣味？因爲我碰了陳曦，你就要糟蹋我妹妹，對不對？」
我也在靜靜地聽着。
忍不住覺得好笑。
原來。
傅霆什麼都知道。
但他還是選擇了裝聾作啞。
爲了陳曦，犧牲我的幸福。
對他來說，也是順手的事。
「不是！
「我和她在一起，我不是……」
秦慕一時間彷彿是詞窮了。
但下一秒。
又醞釀着另一場暴風雨。
「那你呢？
「你有什麼資格做傅秋的哥哥。
「如果不是你的故意隱瞞，傅秋會多喫五年苦嗎？」
這話說完。
客廳裏的傭人都震驚地抬起頭。
只有陳曦，臉色不變。
我心裏瞭然。
原來。
她口口聲聲說自己無辜。
其實並不是無辜。
她只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19-
傅霆和秦慕的爭吵，被老管家制止了。
「小秋已經去了。
「你們讓她安靜些吧！」
再看傅霆，老管家的臉色已經沒有了尊敬與和藹。
只剩下滿臉失望。
之後。
他們兩人許久都沒再說話。
各自半跪在一邊。
自從老管家一句話之後，那火藥味一下子消失了。
高漲的情緒瞬間清零。
彷彿兩個活人秒變成了活死人。
霜打落葉似的，一下子頹了下去。
「傅霆，我不信。」
秦慕突然開口。
「不信什麼？」
傅霆並不好奇，像是隨口一問。
他燒着紙錢。
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秦慕低頭，自顧自地說道：
「她絕對不是去做流產手術的，她那麼愛我，怎麼會流掉我們的孩子？
「別說我不配。
「你應該知道，傅秋的心，全在我身上。」
對於我，秦慕永遠都那麼自信。
他閉上眼睛。
似乎在回憶：
「她喜歡我整整五年。
「我骨折那年，她給我疊了一千隻千紙鶴，養好的手指又起繭子了。
「我喜歡喊她「兔子」，是因爲她長得很像我小時候養的一隻小兔。
「她和小兔都很可愛。
「後來我發現她把網絡暱稱都改成了「兔子」。」
……
這些回憶……
都是我愛他的證據。
都是我不可能流掉我們孩子的證據。
然而。
等他說完。
傅霆卻答非所問。
「幸好。」
「幸好什麼？」
「幸好她不曾知道，我們的齷齪心思。」
秦慕凝緊了目光，很快懂了傅霆的意思。
「是啊。
「幸好。
「如果她知道，我和她在一起，是爲了別人，她絕對不會留下孩子。」
說到這裏。
他的手猛顫了一下，彷彿感知到了什麼。
與此同時。
傅霆和他四目相對，兩人起身去了二樓。

-20-
他們調取了二樓走廊上的攝像錄影。
昨天下午。
一點零一分。
我站在書房門口，待了十分鐘。
整個過程，時而一動不動，時而渾身發抖，最終哭着跑了出去。
傅霆和秦慕都是聰明人。
記憶力極好。
他們當然知道，那十分鐘，他們說了什麼。
「在陳曦十歲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那時，我順便還查到了傅秋的下落，但我一直沒告訴我媽。
「後來愛上了她。
「才忍不住……
「不然……
「我會讓她做一輩子的公主。」
——
「我理解你，心愛之人嘛。
「我和傅秋訂婚，也是爲了讓她心安。
「陳曦那麼善良，總是對傅秋於心有愧，如果傅秋不幸福，她這輩子也不會回來的。」
——
這些話，不止是他們在回憶。
我也在回憶。
然而每回想一次。
心就會被啃噬一口。

-21-
「哈哈哈哈哈！」
傅霆突然失聲笑了起來。
笑中又透着悲切。
「我都做了什麼。
「所以……
「傅秋是被我們殺死的。」
他掐住秦慕的脖子，眼睛充血。
而一向脾氣不好的秦慕，居然沒有還手。
老管家怕出人命，急忙叫人拉開。
把傅霆送回了房間。
陳曦一路陪着傅霆，也哭成了淚人。
在他們佈置一新的房子裏。
他們的合照也還是嶄新的。
今晚，本該是動人的夜啊。
可惜被我毀了。
我看見陳曦眼底的煩躁。
可面對傅霆的時候，她又不得不裝出傷心的樣子。
「小秋死了，我們都很傷心。
「但你不能一味地責怪自己呀。
「還有秦慕……
「他也不是故意的，是爲了讓我們在一起。」
說起秦慕，陳曦眼裏閃過一絲落寞。
她曾在傅霆和秦慕之間左右搖擺。
但最終還是選擇了傅霆。
因爲她對傅家有感情。
從離開這裏的那天開始，她就一直想要回來。
「是啊，爲了讓我們在一起。
「爲了讓我們在一起，就要犧牲小秋嗎？」
傅霆像是在問她，也像是在問自己。
但在我眼裏。
他此刻越是清醒，越是對我抱歉。
就越顯得他們曾經是多麼殘忍。
明明知道是錯的。
但還是要那麼做。
良久，傅霆不知道在想什麼，他看着陳曦：「我們明天去離婚吧。」
陳曦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傅霆卻意已決。
「我們本來就是孽緣。
「在一起，只會害人害己。」

-22-
孽緣。
可我覺得。
我和秦慕更像是孽緣。
從房間出來，見秦慕還半死不活地靠在牆壁上。
來往的傭人在收拾殘局。
他抓住一個就問：
「昨天之前，傅秋的心情好不好？」
傭人愣了一下。
「前幾天，小姐的心情一直很好的，每天都出去逛街，但就是一個人去，不讓人陪着。
「買來的東西，也藏起來。」
秦慕眼睫輕輕顫動。
「能帶我去她房間看看嗎？」
說着。
他塞給傭人一塊名錶。
……
我的房間，還保持着我昨晚離開的樣子。
邦尼兔歪躺在我的枕頭上。
上面還殘留着我摟過它的氣息。
它是去年在英國的專賣店，我纏着秦慕買給我的。
「你不是叫我兔子嗎？
「那不能讓你白叫啊。」
……
秦慕拿起那隻邦尼兔，也摟在懷裏。
牀底下。
藏着我買來的小衣服。
男孩女孩穿的都有。
秦慕也拿了出來。
看着它們喃喃自語。
「寶寶，這是媽媽給你買的衣服。
「媽媽的眼光是不是很好？
「小秋。
「你在聽嗎？
「其實，我很喜歡你的，你知不知道？」
此刻的窗外，月光皎潔。
秦慕仰着臉望了好久。
我坐在自己的梳妝檯上，留戀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至於秦慕。
他的喜歡，還比不上我的一隻口紅。

-23-
七天後，我下葬了。
傅霆親自操辦的葬禮。
他和陳曦還沒離婚。
因爲陳曦不願意。
這些天ṭṻₗ。
陳曦鬧過絕食，也尋過死。
但全都不管用。
當浴室飄來血腥味的時候，我聽見傅霆的聲音——
「我答應你，不離婚。
「但你以後可別後悔。」
陳曦終於消停了。
我的葬禮上。
陳曦並沒有出席。
據說是傅霆不讓她參加。
我覺得挺好，眼不見爲淨。
只是。
葬禮依舊不順利。
秦慕突然跑來鬧了。
要搶走我的骨灰。
「她是我的未婚妻！
「還給我！
「還給我！」
幸好。
在衝突發生之前，秦家人把他拖走了。

-24-
葬禮結束的第二個月。
陳曦家裏傳來噩耗。
她父母。
也就是我那對喪心病狂的養父母。
橫死在山上了。
身體被山獸喫了一半，慘不忍睹。
陳曦對他們沒什麼感情，知道這件事後，連一句話也沒有。
他們壞事做盡，也沒人同情，甚至有人憎恨。
當地村民找了個臭水溝，直接把他們埋了了事。
而我的魂魄還停留在傅家。
也不知道爲什麼，我哪都去不了了。
直到有一天。
好幾位律師上門。
和傅霆在書房裏聊了很久。
傅霆出來後，陳曦端着茶杯，一臉討好地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傅霆臉色淡淡的：
「沒什麼。
「就是從今天開始，家裏的錢不屬於我們了。
「這個房子，也要拆了。」
砰——
陳曦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
傅霆嘴角扯起一抹諷刺。
「媽媽生前的遺囑，如果我和你結婚，就會失去繼承權。
「包括這個房子。
「你不是說了，不管任何困難，都會和我在一起嗎？」
說完，他也不管陳曦的答案，直接出門了。
我以爲他在考驗陳曦。
畢竟我很清楚。
除了家裏的財產，傅霆的私產也是很豐厚的。
可是最終。
他把自己的私產也捐了出去。

-25-
家裏的莊園拆了之後。
我又自由了。
開始在城市上空飄來飄去。
我看見傅霆成了一個流浪漢。
整日風餐露宿。
剛開始，陳曦還到處找他。
後來也放棄了。
她改嫁了。
嫁給一個大廠職員。
她開始拿起小算盤過日子，房貸、車貸以及各種費用。
節假日還要去鄉下的婆家。
她心比天高。
這種日子曾是她的噩夢。
她爲了不過這種日子，才死命抓住傅霆。
可最後，兜兜轉轉，她還是拿回了屬於自己的劇本。
沒多久。
我偶然又在一個窗口，看見穿着病服的秦慕。
他懷裏抱着粉色的邦尼兔。
牀邊的架子上，掛滿了我買的小衣服。
而他坐在牀邊，嘴角掛着滿足的笑。
護士問他在做什麼，卻被他「噓」了一聲，讓護士別出聲。
「我太太在哄孩子睡覺呢。
「看。
「這是我太太喜歡的兔子。
「你拿去洗一洗，剛剛被孩子弄髒了。」
……
人人都說秦慕瘋了。
但事實上。
他沒瘋。
沒人的時候，他的雙眼清醒得可怕。
他一次次將沙漏倒過來，彷彿這麼做，時間就能倒流。
然而。
這不可能的。
比如我，不僅不能復活，魂魄還在漸漸消散。
人都是向死而生，向生而死。
只願我們下輩子。
不要再見面了。
陳曦：

-1-
夜深人靜。
她躺在牀上，旁邊是男人刺耳的磨牙聲。
她厭煩地轉過頭。
腦海中是兒時的場景。
她還是大小姐。
每天都有穿不完的新衣服。
從來不需要計較錢的來處和去向。
醒來時。
她哭溼了枕頭，喃喃自語：「媽媽，爲什麼不要我了，就因爲我不是你親生的嗎？」
想到這。
她恍然想起。
那天。
DNA 鑑定中心的人告訴他們ṱű₀，她不是傅家的骨肉。
她瞬間覺得自己的天塌了。
她哭着讓媽媽不要拋棄自己。
那時。
她分明看見了媽媽眼底的動容。
可後來怎麼變了呢？
後來，爲什麼一定要趕她走？
還不准她和傅霆在一起。
她絞盡腦汁。
只想起一件事。
傅秋回來那天。
她給自己洗了一個冷水澡，讓自己發燒感冒，讓所有人圍着她轉。
後來她病好了。
媽Ŧù⁸媽就讓她打包走人。
原來——
原來是因爲這個。
傅霆：

-1-
傅秋死後，他經常想起第一次見到傅秋的場景。
她衣衫破舊，還差點被養父侵犯。
帶她走的時候。
她看着他的車，不敢邁腿。
怯生生地說：「我身上髒……」
青春期的小姑娘很容易窘迫。
那一刻。
他也生出了柔腸，「沒關係，家裏車很多，以後都是你的。」
暴發戶一樣的話，把小姑娘也嚇到了。
但不管怎樣，終於把她哄上去了。
傅秋回家後。
傅媽媽幾乎將傅秋寵上天。
發誓一定要彌補女兒這些年所受的苦楚。
漸漸的。
傅秋也變得驕縱。
但儘管這樣。
傅霆還是不討厭這個妹妹。
依舊和媽媽一起寵她。
這樣的日子, 一直到陳曦回來上大學。

-2-
巧得很，傅秋和陳曦同一個學校。
可是。
這丫頭自己討厭陳曦就算了。
還不讓他對陳曦好。
每次都會跟老媽告狀。
他又免不了被嘮叨。
漸漸的。
他覺得這個妹妹有點煩人。
也不怎麼寵她了。
誰讓她是個白眼狼, 根本不記得自己對她好，只會告狀。
可是。
直到傅秋死了。
他才發現, 生活好像少了很多東西。
中午, 沒人爲了提醒他喫飯, 把喊他喫飯的消息, 投放到公司對面的大屏上了。
晚上, 即使他工作得再晚, 也沒人氣沖沖地跑來關燈。
媽媽走後。
兄妹相愛相殺又相依爲命的日子, 一去不復返了。

-3-
傅霆是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是個混蛋的呢？
是在傅秋養父母的家裏翻到了傅秋小時候的日記。
2006 年 8 月 30 日。
好緊張！又要開學了，可是爸爸媽媽又不給我學費！我賣菌菇賺的錢又被爸爸拿去賭了，明天同學們又該笑話我了嗚嗚嗚……
2009 年 10 Ťű̂ₓ月 2 日。
今天被媽媽打了, 因爲我給生病的同學捐了五塊錢, 可這五塊錢是我自己給人擦皮鞋賺的, 爲什麼要打我？
2011 年 12 月 3 日。
今天好冷啊，但是很奇怪, 我同桌說她一點也不冷, 應該是因爲她穿了羽絨服的原因吧！等寒假到了，我就上山挖草藥賣錢，也給自己買一件羽絨服, 加油吧陳小秋！
2013 年 8 月 30 日。
又到了這個日子, 高中的學費和住宿費七七八八加起來要一千多, 要怎麼開口呢……
……
傅霆讀那本破舊的日記時，手都在抖。
他 2008 年就知道傅秋的下落了。
如果他當時就告訴媽媽……
那麼。
在那一年的 8 月 30 號, 傅秋就不用再爲了學費膽戰心驚。
也不會因爲五塊錢, 被養母毒打。
更不會在寒冬臘月，連一件羽絨服也沒有。
……
如果那天，他晚去一步……
傅秋會不會被她的養父糟蹋？
傅霆不敢再想。
……
他是個罪人。
那麼餘生……
就開始贖罪吧。
秦慕：

-1-
喜歡上傅秋，是連他自己都排斥的事情。
或許是習慣使然。
小時候。
他養了一隻小白兔。
很喜歡它。
每天都親自給它餵飯菜。
還抱着它到處溜達。
小夥伴們總會嘲笑：「快看, 嫦娥姐姐來了！秦慕是嫦娥姐姐！」
那時。
秦慕根本無所謂。
他就喜歡小兔子。
別的都不喜歡。
可是。
有一天。
他的父親，親手把他的兔子摔死了。
「娘娘腔！
「我的兒子要做男子漢，你懂不懂？」
從那以後。
他就被安排學習武術、馬術、劍擊。
練就了身體, 又被送出國讀書。
他的身邊全是純爺們。
漸漸的。
他也開始排斥記憶中的那隻小白兔。
所以，當傅秋毫無規矩地「蹦」到他面前時, 他身體的第一反應是厭惡。

-2-
第一次見到傅秋, 是他主動的。
因爲想看看是誰換走了陳曦。
沒想到是個土憨憨的姑娘。
長得土。
口音土。
高中英語成績才四十分。
真是滑稽。
也不知道傅阿姨哪根筋搭錯了，放着曦曦那麼優秀的女孩子不要, 請這麼個祖宗回家。
更離譜的是——
他們第一次見面，還是在傅家出來的那條馬路上。
據說她和哥哥吵架，一氣之下才「離家出走」。
他只覺得無語，一個村姑脾氣還挺大。
結果。
不止脾氣大。
膽子也大。
居然弄髒了他最心愛的車。
「對不起。
「我也不知道它今天會來……
「這是我第一次來……」
女孩說着說着就要哭了。
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
他多看了一眼，心裏就煩。
怎麼辦。
他認命唄。

-3-
和第一次見面一樣。
他們第一次上牀，也是他主動的。
那時候。
傅秋已經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了。
他也不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
女大十八變。
傅秋在嬌養之下，越來越美。
甚至超過了陳曦。
他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
還是本來就想。
那天。
在傅秋要回家的時候，他鎖上了門。
不准她回去。
他把她抵在門後深吻的時候，問她：「小兔子，要不要提前做我的新娘？」
後來。
他還說了很多胡話、諢話。
他記得清清楚楚。
那晚。
他沒有喝醉。

-4-
傅秋懷孕了，乖乖地去了他家的醫院產檢。
那是他家剛收購的醫院。
傅秋還不知道。
更加不知道，他比她先一步，知道了她懷孕的消息。
那天晚上。
他幾乎沒有閉眼。
孩子。
他可沒養過孩子。
他只養過兔子。
而且。
那時。
他也不確定自己喜不喜歡傅秋。
不該喜歡的。
傅秋根本不該是他喜歡的類型。
小家子氣。
又沒格局。
這種女孩, 就連他爸媽也不喜歡。
可是。
如果他們有了孩子，爸媽是不是就會喜歡她了？
她以後嫁到他們家, 是不是就會比較輕鬆？
不會像那隻他沒養大的兔子……
那一晚。
他輾轉反側, 優柔寡斷。
直到他再次失去他的兔子。
——
後來。
他一次次倒回沙漏。
也回不去那一晚。
那個只要他一通電話，就能和兔子永遠在一起的晚上。
所以。
他瘋了。
瘋得很尋常。
父親讓他儘快走出來的時候。
他直接後退，選擇掉下懸崖。
其實。
只有他知道。
那不是懸崖。
那個地方。
有他喜歡的兔子。
喜歡的人。
瘋了吧？
瘋了也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