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有雪

陸祁年對我家復仇成功後,我懷着身孕東躲西藏了四年,可最後還是被他找到。
他站在我破舊的出租屋裏,漫不經心:「你就讓我兒子住在這種地方?」
我下意識地後退,可我已經無路可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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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祁年來得毫無徵兆。
下班後,我回到出租屋時,他就站在房間裏,一身硬挺的黑色大衣,戴着皮革手套,容貌和從前一般,鋒利冷冽。
兒子辰辰僵硬地坐在他身邊,辰辰一臉害怕,想哭又不敢哭,見到我回來,立刻撲進我懷裏,小小的身軀不停地顫抖。
陸祁年淡淡瞧了我們一眼,沒有任何話語地在房間裏轉悠起來,就好像這四年的空隙只是昨日時光。
這間出租屋只有十二個平方,牆面斑駁,地面潮溼,沒有什麼傢俱,僅一張牀和一套破舊的桌椅。
很寒磣,但房租只要三百塊。
節約下來的錢用來交辰辰的學費,這樣我纔有時間出去工作。
我當年離開得很急,渾身上下只有陸祁年送我的一條項鍊,爲了快速換到現金,幾十萬的鑽石項鍊,我只賣了三萬塊。
我以爲這三萬能夠支撐到我完全逃離Ťû⁸並找到工作,可我沒想到我已經懷孕。
等我發現的時候,辰辰已經三個多月。
我想打掉他,可每家醫院都要用到身份證。
我只能放棄。
陸祁年看了看桌上的剩飯菜,又掃了眼牀上有些發舊的被褥,漫不經心地開了口:「你就讓我兒子住在這種地方?」
我抱着辰辰下意識地後退,門外站着幾個男人,是陸祁年帶來的,其中還有一個是我家當年的司機。
我走不了了。

-2-
「孩子不是你的。」我平靜地告訴他。
他沒有坐下,慢條斯理地摘下手套:「哦?那是誰的?」
「周恆的。」我回道。
周恆是我的高中同學,也是陸祁年的好朋友,是他將我的一切告訴陸祁年,然後,陸祁年按照我的喜好出現在我面前,讓我無法抗拒地嫁給了他,引狼入了室。
但周恆已經死了,死在幫我逃離時的車禍裏。
我說出周恆的名字後,陸祁年的眼神有一絲波動,看來他對周恆的死也不是無動於衷。
但他沒有相信我的話,因爲辰辰和他長得太像了,一樣的眉眼,一樣的鼻樑,只有嘴和下巴有些像我。
其實,他信不信並沒什麼關係,我只是不想他好過。
安靜片刻後,他說道:「我不管你和周恆發生過什麼,孩子我要帶走。」
「我的孩子,不會給你。」我不會把辰辰給他的。
曾經我想扔掉這個孩子。
可這三年的漫長歲月裏,我看着他從小小一點慢慢長大,聽着他一聲聲叫我媽媽,終究還是有了感情。
陸祁年冷笑一聲:「你養得活他嗎?」
我看着他回道:「養不活也將他養到了三歲半,你走吧,我家欠你的早就還清了,我們已經兩不相欠。」
他沒有再說什麼,可他的眼神讓我知道,他沒打算放過我,畢竟江家就剩我了,而他的仇恨還沒發泄完。
我忘不了我父親跳樓時的癲狂,也忘不了我母親病逝時前的絕望,她說:「念念,就剩你一個,你可怎麼活?」
他們將我保護得太好,以爲這種保護可以是一輩子,可最後還是獨留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
我悄悄摸到手機準備報警,雖然這可能沒多大用處,我現在和他還是婚姻關係,孩子也是他的骨血,他的律師團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我碾碎,可我不能就這樣讓他把辰辰帶走。
但還沒等我撥通報警電話,他卻站了起來:「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你好好考慮,想好了,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
他從我身邊走過時,側頭看向我,聲音低沉:「我建議你早點把孩子給我,明天有雪。」
明天有雪,會很冷。
冷到這個房間會成爲一個冰窖。
這讓我想起第一次去他出租房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冬天,受傷的他正在上藥。
他的房間也很冷,冷得我身體都在顫抖。
我小心翼翼地對他說:「明天有雪,你這裏太冷了,我有一套公寓,你去那裏住吧。」
「不用了,你走吧,這裏不是你這樣的千金小姐待的地方。」他冷淡地拒絕我。
可那時候的我啊,以爲自己是天使,總想着拯救這墮入黑暗的憂鬱少年。
卻不知道,他爲救我而受傷是安排的,冷淡對我也是爲了讓我對他更有興趣。
最後他成功了,而我失去所有。

-3-
陸祁年帶着人走了,似乎真的給了我選擇和考慮的時間,可他走後不到一個小時,房東就來了。
「江小姐,這房子我不能租給你了,明天你就搬走。」房東大姐站在門口說道。
「大姐,我的租期還有四個月。」
「押金我會雙倍退給你,明天無論如何你都要離開,你招惹來的人我可惹不起。」房東沒有給我任何機會。
這就是陸祁年的手段,他不用自己動手就可以讓別人走投無路。
「媽媽,我們又要搬家嗎?」辰辰小聲問我。
這三年我們搬了好幾次家,因爲房租總是在上漲,我只能找便宜的房子。
這間出租屋我現在也才住了兩個月。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辰辰,就像我也不知道還能搬去哪裏。
陸祁年既然能找到我,那以後,無論我搬到哪裏都會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明明我已經很小心了,我只用現金生活,我只做不用身份證的工作,而且這裏離我們之前的家千里之遙。
「媽媽,剛纔那個叔叔是誰啊?」辰辰又問我。
「是……一個叔叔,他來的時候有和你說什麼嗎?」
辰辰趴在我懷裏:「叔叔不說話,媽媽,我害怕。」
我摸了摸辰辰的小腦袋:「別怕,媽媽在。」

-4-
雪是半夜開始下的,辰辰也是這時候開始發燒的。
今天陸祁年的突然出現讓他受了驚嚇,他就算是昏睡的時候,也緊緊地抱着我,只要我稍微一動作,他就醒來。
「媽媽,不要走。」雖然他才三歲,雖然我和陸祁年並沒說幾句話,可他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
我安慰着他,給他餵了退燒藥,哄着他睡去。
我看着窗外路燈下的雪,想起了第一次見陸祁年時。
那是高三的寒假,周恆和幾個同學約我唱 k,我們家境都不錯,沒有高考壓力,於是我便去了,但周恆卻把我們帶到了一個喧囂的酒吧,說讓我們出國留學前瘋一把。
如果不是遇見陸祁年,我會在高三畢業後出國去學繪畫。
可我的命運,早已被他安排。
陸祁年在那個酒吧看場子,他比我們大兩三歲,一身黑色的衣衫、利落的短髮、清冷不馴的眼神,靠在角落咬着煙,和我生活裏見到的男孩子完全不一樣。
我承認,我第一眼就被他吸引。
但也僅限於此,他渾身散發的氣息讓我有些害怕,像是蟄伏在黑暗裏隨時準備吞人的獸。
可沒想到一個小時後,我卻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他。
我獨自去衛生間時,被一個渾身酒氣的男人騷擾,我掙扎求救,可沒人願意幫我。
我被拖進昏暗的樓梯間,衣服被扯破,在我絕望的時候,陸祁年出現了。
他一拳就將男人狠狠打倒,然後脫下他的外套裹住我瑟瑟發抖的身體。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他皺着眉說道。
我默默跟在他身後,他個子很高,身上有着不讓我反感的菸草味。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他。
他沉默了一會兒,纔回我:「陸祁年。」
「剛纔,謝謝你。」
「不必謝,我的工作。」他的回答很疏離,我本來還想請他喫飯以做感謝,卻不敢開口。
周恆這時候也匆忙找了過來,帶着我離開酒吧,但我忘了把外套還給陸祁年。
那件帶着體溫的外套,讓我很長一段時間的夢裏都是他。

-5-
夢裏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辰辰的燒也退了,但咳嗽有些厲害。
我向兼職的美術機構請了假,準備收拾東西先去便捷酒店住,然後再找房子。
房東大姐上午十點多來的,今天她和顏悅色了一些,一邊幫我照顧辰辰,一邊說道:「我看你老公也是想你回去,纔不讓我把房子租給你的,兩口子嘛,牀頭打架牀尾和,他給了臺階,你就下,孩子都這麼大了,還使什麼小性子呢。」
「退一步講,就算你們真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你就把孩子給他,他是孩子親爸,還能虧待孩子不成。而且你還年輕,帶個男孩不好再嫁。」
我搖了搖頭:「孩子不能給他,給了他,我就再也見不到了。」
大姐說道:「怎麼就不能見到,你可是孩子親媽,這是受法律保護的。」
大姐講法,但陸祁年不會,他拿走的東西絕不會再還回去。
我家的公司、我爸我媽的生命,他都是這樣拿走的。
我那時候跪在地上求他,他都是無動於衷的,只冷冷看着我。
所以我不信他會再讓我見到孩子。
他的心,本就是石頭做的。
收拾好行李從出租屋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傍晚,天上的雪還在下,我拖着行李牽着辰辰走在雪中,身後兩行深深的腳印。
「小江老師,你們這是要去哪兒,我送你們。」一輛車在我們身邊停下,是機構的男老師楊森,平時很幫助我。
我不想麻煩他,正要拒絕,可看着辰辰蔫蔫的樣子,還是上了車。
「這小傢伙長得真帥,是你侄兒,還是外甥?」楊森笑着摸了摸辰辰的頭問我。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辰辰就依偎在我懷裏叫了我一聲媽媽。
楊森的笑容僵了僵:「原來你結婚了啊。」
我只好點了點頭。
我一直向機構隱瞞我有孩子的事,因爲帶着孩子很難找到工作。
楊森將我們送到快捷酒店,還幫我把行李也搬進房間,最後還去幫我們買了晚飯和零食。
我想了想還是請求他:「孩子的事能不能幫我保密,我現在很需要這份工作。」
楊森點了點頭:「你放心,我不會和其他人說的,有什麼需要就給我打電話。」
「謝謝,其他的我自己可以。」我感謝他的好意,我不想再連累任何人。

-6-
這個酒店是網上最便宜的,客房的條件自然也不怎麼好,牀單發黃,毛巾發黑,但好在有暖氣有熱水。
楊森給我們買的晚餐很豐盛,有肉有湯,辰辰喫得津津有味。
從他會喫飯以來,這是他喫得最開心的一次。
「媽媽,你喫。」辰辰將一塊排骨喂到我嘴邊,這塊骨頭肉最多。
我心中一酸:「你喫吧,媽媽喜歡喝湯。」
小傢伙信以爲真,忙用勺子舀了湯餵給我。
我鼻子一酸,這樣的小天使,我怎麼忍心就這樣將他給別人。
我清點了一下身上的錢,還剩三千三百塊,再加上機構未發的工資,有五千多。
但是這遠遠不夠請一個打撫養權官司的律師,而且還是和陸祁年打。
在我搜索法律援助的時候,電視里正在播放本地新聞,是關於陸祁年的,他在本市大手筆投資了一個工業園,市長親自陪同剪綵。
我在人羣裏還看到了我昔日的閨蜜徐檸,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陸祁年,嘴角是幸福的笑。
看來,他們倆是在一起了。
我剛和陸祁年結婚那會兒,周恆就提醒過我,不要讓徐檸來家裏,說她不是看起來那樣單純。
可我那時候才二十一二歲,正是愛玩愛熱鬧的年紀,陸祁年又忙於工作,而徐檸能帶給我很多有趣的事。
我想,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怎麼會害我呢。
後來才知道,就連親生父母都會害孩子,更何況所謂的「閨蜜」。
投資不是一朝一夕能簽訂的,這說明陸祁年早就來了這裏,或許,就是這段時間,他發現了我和辰辰的存在。
電視裏的他氣定神閒,和當年剛到我家公司做事時的拘謹已經完全不一樣。
或者說,他那時候的拘謹也是裝的,只爲讓我家放鬆警惕。 
陸祁年來我家公司做事,是我求着我爸的。
一開始我爸不喜歡他,就把一筆棘手的賬讓他去收,希望他知難而退,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把那筆陳年舊賬收了回來。
後來我爸又給了幾筆賬,他都完成得不錯。他做事縝密,手段也狠,我爸越來越欣賞他,公司外賬這塊就全都交給了他。
收回錢的時候,他身上偶爾帶着傷,可他並不在乎。
但我會心疼,總是偷偷去找他,幫他上藥,爲他做飯煲湯。
那時我還不知道,心疼男人會倒黴一輩子。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開始進行他報復計劃的第二步——和我結婚,進入江家內部。
他開始回應我的喜歡,不再對我愛答不理。
在我不小心切到手的時候,他會幫我貼上創可貼。在我要幫他處理傷口的時候,他也不再拒絕。
他的身材很好,肌肉分明,線條凌厲,卻也傷痕交錯,新舊相疊。
我小心觸碰那些傷痕:「你別再做這些事了,交給別人吧。」
他回道:「我不做這些,又能做什麼,我又沒什麼學歷。」
然後,我就落入了他的圈套:「那就去讀書,我們公司每年都會選拔一些優秀員工去進修,我和我爸說一聲就行。」
「不用了,你這樣會讓別人誤會的。」他依舊在拒絕。
我急忙解釋:「你也幫過我啊,那時候,要不是你救我,我可能已經被那人……報答你是應該的。」
他深邃的眼眸看着我,我的臉不由燙了起來。
就在我手足無措想要離開的時候,他卻拉住了我的手。
我不知道我們是怎麼吻到一起的,我們都很生澀,但我很開心,甚至做好了更進一步的準備。
可最後,他卻推開了我,他說讓我給他一些時間,他會堂堂正正和我在一起。
我以爲他是尊重我、疼惜我,卻沒想到他是在玩欲擒故縱。
他每次給我一點點糖,這樣,我就會爲了下一次的糖,而無法離開他。
而那次進修和他一起同去的其他精英員工,也在他的拉攏下,成了他後來報復奪權的幫手。

-7-
給辰辰洗完澡後,我喂他喫了藥,讓他先睡,然後我去洗。
嘩啦啦的水聲之間我聽見外面咚的一聲,我以爲是辰辰下牀喝水摔倒了,忙裹了浴巾出去,迎面卻撞上陸祁年。
他一身的酒氣,還穿着今天剪綵時的風衣,眼尾浸着紅。
「你……你怎麼進來的?」我緊張地問道。
我最怕他喝酒,尤其是那種半醉不醉時,他會介於理智與失控之間,藉着夫妻之名,將他內心的仇恨報復在我身上。
那時候我滿心都是他,以爲他是太愛我,所以就算難受我也會忍耐,後來才知道自己多麼可笑。
此時此刻,他像極了那樣的狀態。 
他有些煩躁地扯開領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目光帶着侵略性地看着我。
我並不認爲這是對我還餘情未了,他只是對我當初敢從他眼皮子底下和周恆逃走的不甘罷了。
我也並不怕他,辰辰還在這裏,他總不會當着孩子的面將我怎樣。
「你出去,要不然,我報警了。」我拿起電話。
「報警?」他輕笑一聲,「你可以讓他們來,正好把孩子的事也解決一下。」
他深知我的軟肋,所以有恃無恐。
辰辰在一旁哭了起來,他很害怕陸祁年。
我忙過去安撫,陸祁年看着我倆:「你把他養得太嬌氣了,一點男孩子的陽剛都沒有。」
我沒有反駁,辰辰是喜歡哭,但這不是他的錯,是我讓他從出生就沒有安全感,所以他比其他孩子更敏感、膽小一些。
「你走吧,孩子的事我也可以明確地回覆你,我不會放棄撫養權,我們法庭見,你準備好撫養費。」我已經下定決心。
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爲了孩子更好的生活,該爭取的我必須爭取。
陸祁年突然欺身過來,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語氣中帶着戾氣:「是因爲覺得找到了新的依靠,所以敢這樣對我嗎?」
新的依靠?
我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他力氣很大,捏得我很疼,可不管我怎麼用力,也掰不開他的手。
辰辰撲過來,對他又打又咬:「大壞蛋,不準打我媽媽,不準打我媽媽……」
剛纔還害怕到哭的小人兒,現在爲了我勇敢站出來面對比他強大數倍的存在。
「吵什麼吵啊,還讓不讓人睡了。」隔壁有人過來敲門。
陸祁年終於鬆了手,他怔怔地看了看他的手,過了一會兒道:「還有兩天時間,你應該好好珍惜。」
他說「珍惜」這兩個字的時候,好像給了我莫大的恩賜。
我們舉行婚禮那天,他當着親朋好友的面也說過這兩個字:「江念,我會珍惜你一輩子。」
他說得那樣情真意切,就連我爸那樣極擅察人心的人也沒看出端倪。
我爸Ťūⁿ原本是想我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人,但陸祁年太過優秀耀眼,我爸說,比起我這個女兒,陸祁年更像他的血脈,夠拼,夠狠,有資格做陸家的女婿。
後來我才知道,陸祁年就是學我爸年輕時那些手段,並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我不會把辰辰給你的。」我重複着話語。
「江念,你爲什麼總是這麼自私。」陸祁年留下這樣一句話後離開了。
我這時候還固執地認爲我可以留住孩子。
可是我忘了,我的人生本就寫滿了離別。

-8-
陸祁年走後,我問了前臺爲什麼他可以進我房間。
前臺說,在我和辰辰入住後不久,這裏就被他買下了,給的價格讓原來的老闆笑得合不攏嘴。
你看,他總是能輕而易舉讓人逃無可逃。
因爲這一鬧,辰辰當晚就高燒到驚厥,還伴着狗吠般的咳嗽,是急性喉炎的症狀,會要人命。
我急忙揹着他去了醫院,快天亮的時候,辰辰終於退燒,可我卻暈倒了。
醒來的時候,醫生告訴我,我得了心衰,一種有錢也無法完全治癒只能延緩衰竭的病。
可我還不到三十歲啊,怎麼就心衰了呢?
「我還有多久能活?」我問醫生。
醫生回答道:「你還年輕,發現得又早,保持積極樂觀的心態,按時服藥,好好休息,沒併發症的話,活個十年甚至二十年沒問題。」
「那如果出現併發症呢?」
醫生頓了頓:「那會很危險,隨時都有死亡的可能。」
辰辰這時候突然抬頭看着我,我下意識地捂住他的耳朵,他還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我也不想現在就讓他知道。
我抱着辰辰怔怔地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直到徐檸出現在我眼前。
她化着精緻的妝容,穿着我以前常穿的衣服款ṱų²式,用着我常用的一款香水,彷彿另一個我。
「念念,把孩子給陸祁年吧,這樣對大家都好。」她說話倒是不像以前那樣怯弱了。
「大家也包括你嗎?」我問她。
她嘆了一聲,拿出一張銀行卡:「念念,我一直記得你對我的好,這裏有兩百萬,只要你把辰辰給陸祁年,只要你保證以後再也不見孩子,不出現在我們面前,這錢就是你的。你可以繼續出國學藝術,你畫畫那麼好,中斷太可惜了。」
兩百萬,以她的能力,四年時間不可能掙到。
我明白了:「是陸祁年讓你來的?」
她卻搖了搖頭:「不是,是我自己來找你的,錢也是我這些年存的,你不要誤會。」
我回道:「想當初你連西餐廳都去不起,喫飯都是我付賬,沒想到短短四年,你卻能存到兩百萬,你是早就站隊陸祁年了吧,你也出賣了我。」
她被我戳穿了謊言,便也不再掩飾了:「念念,你和陸祁年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就算你生了這個孩子,也綁不住他的。」
「孩子給我們後,你還可以去尋找幸福,我看那個叫楊森的就不錯,他也是搞藝術的,你們興趣一致,會生活美滿的,你還可以再有孩子。」
「念念,你一定要聽話,我不會害你的。」
她知道我在醫院,也知道楊森,原來我被監視了。
見我不說話,徐檸直接將卡塞進我手裏:「孩子交給我,我立刻就告訴你密碼。」
她是這樣迫不及待。
我拿着這張薄薄的卡片,看着眼前溫婉可人的女子,笑了笑:「徐檸,不如你現在就告訴我密碼吧,我拿着這錢去請律師,和陸祁年打離婚官司,他現在身價應該已經百億了吧,等我分到他一半的錢,我再分一半給你,我們都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徐檸握住我的手:「念念,你別這樣,我是真心爲你好。」
我將手抽出:「你不是爲我好,你是錢和陸祁年都想要,作爲曾經的朋友,我提醒你一句,想要討陸祁年的喜歡,就不要模仿我。」
徐檸終於不再掩飾,她從我手中拿回銀行卡:「江念,你會後悔的。」
是啊,我當然會後悔,兩百萬呢。
我看向天空,密密的雲層,紛紛的雪,一絲光也沒有啊。

-9-
夜幕降臨的時候,我給陸祁年打去電話:「我可以把辰辰給你,但要保證我的探視權。」
「嗯。」他應了一聲,聲音帶着些許愉悅。
他贏了,自然是開心的。
「找個時間,我們把離婚證拿了吧,或者,你那邊起訴離婚也可以,聽說這樣沒有離婚冷靜期。」我繼續說道。
電話那頭久久沒有聲音,就在我以爲是信號不好的時候,陸祁年的聲音冷冷傳來:「我會讓律師通知你。」
掛了電話後,給辰辰訂的蛋糕到了。
今天並不是他的生日,但他喜歡喫蛋糕,可我很少給他買,總要好好滿足他一次。
他高興壞了,在他開心喫蛋糕的時候,我告訴他陸祁年是他爸爸。
他歪着頭看着我:「原來我有爸爸呀。」
我愣了一下,我一直以爲他還小,還不懂「爸爸」是什麼,現在看來他都知道。
是啊,他是小,又不是傻。
我告訴他,我最近要去教哥哥姐姐們畫畫,會很忙,沒時間照顧他,讓他先去爸爸那裏。
他想了想,答應了:「媽媽,你一定要好好的呀。」
我心中一陣酸楚,笑着在他小臉蛋上親了一下:「好啊,媽媽一定會好好的。」

-10-
第三天,陸祁年沒有來,來的是徐檸和我家以前的司機和保姆。
陸祁年是懂殺人誅心的。
徐檸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我面前:「我說過你會後悔的,你看看你,現在孩子不但要給我,錢還一分得不到。」
我沒有說話,只一件件地收拾辰辰的衣物。
保姆林嫂攔住我,聲音有些哽咽:「念念,別收拾了,所有的東西我們都已經準備好了,人過去就行。」 
林嫂在我剛出生的時候就來照顧我,對我而言,她似我半個母親,此刻她眼中有淚,想來也是爲我難過。
而且這些廉價的衣服的確沒必要帶了,最後,我只給辰辰帶了他睡覺時必須抱着的小被子。
我請求林嫂:「林嫂,辰辰就麻煩您費心照顧了。」
林嫂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會像照顧你一樣照顧他的。念念,你瘦了好多,你要好好保重啊。」
「嗯,我會的。」
離開的時候,我最後親了親辰辰,他也親了親我,我看到他眼中有淚花,可三歲半的他已經學會咬緊小小的嘴巴,不讓眼淚流下來。
他應該是無憂無慮、自在灑脫的,而不是跟着我在窮困中學會忍耐。
他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成長,代價是幼年自傷。
陸祁年說得很對,是我太自私了。
我拿出四年前用過的電話卡,重新插入手機,瞬間,無數條未接電話和信息湧入,竟然沒有被停機銷號,可能是我當年話費充得足夠多,我也記不清了。
這些未接電話和信息有同學朋友的,有林嫂徐檸的,也有陸祁年的。
他的每一條信息都夾雜着怒氣,最後一條信息是:「最好永遠別讓我找到你們。」
現在他找到我了,倒也沒有殺了我,不像以前那個不擇手段的他。
或許,他曾經的憎恨在這四年的時間裏也消磨成了不在意。
我看了下朋友圈,最新的一條動態是徐檸五分鐘前發的照片。
照片是在車上,照片裏有她、小心翼翼的辰辰和麪無表情的陸祁年,勞斯萊斯的星空頂美輪美奐,配文是:「美好的一天。」
原來陸祁年ṱü²來了。
下面有好幾個我們的共同好友的點贊和評論:
「你的孩子?好帥,好可愛。」
「和陸祁年有點像啊,不會是你們的孩子吧。」
「什麼時候和陸祁年在一起的,沒聽你說啊。」
徐檸回覆了一個可愛的表情。
我看着照片上的陸祁年,果然如網上所說,男人只對爭撫養權感興趣,對養孩子根本不在意。
可過了一會兒,這條朋友圈卻被刪除了,也不知道爲什麼。
我看着朋友圈裏故人們的故事,下定決心回去。
那裏是我成長的地方,我的關係網、人脈和榮譽全在那裏。
我,要活下去。

-11-
三天後,我結了兼職的工資,坐上了回北城的火車。
回到北城後,我先去看了我爸媽。明明有那麼多的話想說話,可我最後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只靜靜地在他們墓前坐了一下午。
然後,我又去看了周恆。
他的墓打掃得乾乾淨淨,擺放着鮮花水果,應該是家人常來。
墓碑上照片裏的他陽光清澈,他死的時候才二十五歲。
臨死前,他躺在血泊裏向我說他後悔了,後悔讓陸祁年走進我的生命。
他還說對不起,請我原諒他。
ťů₃
那時候,我還來不及回答,他就閉上了眼睛,現在我對他說:「我從未怪過你,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
山風吹拂,墓前的小柏樹搖啊搖,像他少年時活潑的樣子。
風止樹停,我告訴他,來年喫青團的時候,我再來看他,會給他帶一束他最喜歡的白花檵木。
傍晚的時候,我去了我曾經的家,別墅裏已經住了別人,花園裏的花木也被替換,只剩我結婚時和陸祁年一起種下的櫻桃樹還在。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我從未見它結出的櫻桃,只見過它花開時的純潔清新。
我沒有立刻去看辰辰,雖然我無比想念,一遍遍地看着他的照片。
但現在,我們才分開三天,他要慢慢習慣我不在他身邊的日子。
陸祁年的律師也沒聯繫我,或許是因爲年關將至,業務繁忙。
這樣也好,我可以去工作。

-11-
朋友圈有大學同學抱怨年前活太多做不完,我給他發去消息問要不要幫手,給個生活費就行。
同學很快給了我工作的地址:「生活費不至於,以江大美女你的才華,我們按比例分。」
若是四年前,我肯定胸有成竹,可現在,我已經生疏許多,沒了從前的自信。
好在,工作的時候,同學和團隊的其他人一直鼓勵我,讓我漸漸找回感覺。
在不用照顧孩子後,我再次真實地感覺到在屬於自己的世界裏,手握畫筆的我是多麼的自由無畏。
只是,我沒想ŧũ̂₂到會在這裏遇見陸祁年。
我們繪畫的地方是他朋友的一處會所,當我站在腳手架上滿身顏料畫畫的時候,他乾淨整潔地站在不遠處看着。
我一回頭,就對上了他的目光,我從他的眼睛裏似乎看到了一絲的恍然,像是在回憶過去。
當年,我們度蜜月去的法國,我在塞納河邊將他畫進我的畫裏,看到成品後,他眼中有着欣賞,他說他會好好賺錢,將來爲我建一座藝術館,裏面都是我的作品。
那時候,我想着的卻是每天和他在一起,生兩個可愛的寶貝,過自己幸福的小日子。
但那三年裏,我怎麼都懷不上,我媽還急得幫我們找了老中醫。
現在回想,真的很可笑。
晚上,他朋友請喫飯,雖然我們作品還沒完成,同學覺得有些奇怪,但甲方的邀請很難拒絕。
陸祁年也在,坐在我對面。
我倒不怕他對我做什麼,這麼多人在,他總要顧及他的面子。
酒過三巡後,同學醉了,哀嘆純藝已死,大罵現在的人不懂藝術,甚至還問我:「江念,那個男人究竟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你大學沒畢業就和他結婚生子,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讓我們多少男生夢碎。」
「夢碎就算了,你還讓我心碎,我聽說他搶走孩子還不要你,換了是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你。」
他哭得眼淚一行行,和平常灑脫不羈的藝術家形象完全不一樣,然後砰地一聲倒在桌上睡去。
他還不知道「那個男人」就是坐在他對面的陸祁年,而陸祁年則平靜地品了一口紅酒。
陸祁年的朋友好像也不知道我和他的關係,喝得滿臉通紅的時候坐到我身邊:「江小姐,喝一杯。」
心衰忌飲酒,我拒絕了。
「喝一杯,我今天就給你們結尾款。」中年發福的男人噴着酒氣說道。
這讓我猶豫了,因爲我們幾個都等着錢過年,這年頭,很多畫家都快養不活自己了。
但如果我喝了,萬一出現什麼併發症,我可能連年都過不去。
還是命要緊。
男人還在往我身上湊,我正要再次拒絕時,一聲脆響驚了所有的人,是陸祁年手中的酒杯掉落在了地上。
「抱歉,手滑了。」他雲淡風輕地說道。
男人神色一怔,隨即,堆起笑容走過去讓人拿新的酒杯過來,我也趁機去了廁所避一避。

-12-
我先喫了藥,又待了會兒,正準備回去的時候,看見陸祁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外面抽着煙。
他以前不抽菸,爲了備孕。
我低頭準備從他身邊走過,他卻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將我拉進樓梯間。
這讓我想起第一次見他時,我被醉酒的男人拖進去,是他來救我。
可現在,卻是他將我拉進陰影裏。
「我們還沒離婚呢,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昏黃的光線裏,他眼神暴戾。
「你什麼意思?」我反問。
「什麼意思?你剛纔不是打算喝了那杯酒嗎?你就這麼缺錢?」
我當然缺錢:「是啊,我缺錢啊,陸總你這麼有錢,要不,把你的錢分一些給我,這樣,我就不用喝別人的酒了。」
他欺身過來,呼吸中是淡淡的酒味:「凡事都有代價,你想要錢,你可以付出什麼給我?」
我愣了一下,用力推開他跑了出去。
我還有什麼能給他?
回到包間後,我們找了個藉口離開,陸祁年的朋友沒有再留我們喝酒,在陸祁年面前甚至還對我有些殷勤和小心。
第二天,我們就收到了尾款,同學分給我一萬塊,我不敢相信地問他是不是多給了,他說按比例就是這麼多,他還嫌低了呢。
他喝斷片了,完全不記得昨晚的痛哭流涕,這樣也好,免得大家都尷尬。

-13-
快過年了,我買了禮物去看辰辰,陸祁也在家,但不見徐檸的身影。
本來我想約在遊樂場見,可陸祁年不同意,理由是遊樂場太冷,會讓辰辰生病。
他難道不知道現在有室內遊樂場麼?
我陪着辰辰在房間玩,他全身都是名牌,手腳暖暖的,不再是以前總是捂不暖的涼。
他得到了很好的照顧,我也能全心地工作,可這些年,我被仇恨困住了心,現在纔看清楚現實。
辰辰拿給我一個盒子,裏面裝的竟然全是珠寶鑽石,還有當初我賣掉的那條鑽石項鍊。
「媽媽,都給你。」辰辰大方地說道。
「爸爸給你的?」我問他。
辰辰點了點頭:「媽媽,爸爸的都是我的,我的都給媽媽,你等我喲。」
這讓我想起我爸去世前,他當時已經一無所有,他讓我和陸祁年離婚,說這樣還可以拿回一些財產。
可陸祁年早就預知了這一步,我就算離婚,也拿不到錢。
我爸後來又癲狂地對我說:「乖女兒,一定要生一個他的孩子,用孩子去爭財產,去啊,去找他。」
我不去,我無法再接受一個欺騙我的男人。
我爸重重打了我一耳光,罵我不孝,然後,從樓上跳了ƭũ̂⁰下去。
現在,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說讓我等他,等他繼承陸祁年的財產後全都給我。
「誰教你這樣說的?」我問辰辰。
小傢伙擺弄着手裏的珠寶:「我自己想的呀。」
自己想的?這就是基因的強大嗎,讓他在這方面隨了陸祁年。
命運的圓圈終究還是接上了。 

-14-
喫飯的時候,陸祁年也和我們一起。
一家三口一起喫飯,這是我以前常幻想的場景,現在卻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林嫂在旁邊一直勸我多喫點,說我臉上沒血色,脣色也有些紫,說我口紅顏色沒有選好。
陸祁年也看着我,我怕被他瞧出什麼,於是低下頭。
下午離開的時候,我見到了徐檸,她想要進陸家,卻被攔住。
她看見我後,有些歇斯底里:「你爲什麼會在這裏?你不是根本就不愛陸祁年了嗎,你這個騙子。」
然後,她又對站在臺階上的陸祁年說道:「祁年,她是回來報復你的,她當初找我要兩百萬請律師告你,還說分走你一半財產,去過好日子。」
「她早就有了別的男人,叫楊森,他們早就在一起了,你去給辰辰做個親子鑑定,他不一定是你的孩子。」
「我以後再也不亂髮朋友圈了,祁年,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安保跑過來將她帶走,她還在哭喊:「只有我對你是真心的,爲什麼你總是看不見。」
我笑了一聲,真心這個東西啊,不值錢。

-15-
過年前,我一個人住在同學的畫室,我夢見了周恆,他站在我們高中部的檵木下,微笑地看着我。
後來那棵檵木變成了櫻桃樹,樹下的人也變成了陸祁年。
他的手裏小心翼翼地捧着什麼,我走過瞧,是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我直覺那顆心臟是我的,伸手想要將心臟搶過來,卻從夢中驚醒。
我拿起畫筆將夢境畫了下來,一棵一半檵木一半櫻桃的樹下,是半張臉明朗半張臉冷冽的少年。
冰與火,血與歌。
完成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陸祁年來了,代駕將喝醉的陸祁年扶到沙發上,還讓我別忘了給五星好評。
我給林嫂打去電話讓司機來接,放下電話後卻發現陸祁年正看着我那幅畫。
他的眼睛裏起了風暴,有着一種要破壞一切的狠。
我立刻想要將畫拿走,他卻一把按住我的手:「你還想着他。」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後退,卻退不了,手機在桌上拿不到。
他的手指劃過畫上明朗少年的半張臉:「我也想做一個這樣的好人,可你爸毀了一切,我十歲就沒了父母,沒人教怎樣做個好人。」
「我本來也不想將你牽扯太深,我一次次讓你走,可你偏偏給我一顆又一顆糖,是你讓我上癮戒不掉,現在你卻想着那個想置我於死地的男人。」
「我那樣珍惜你,我抗住所有壓力,不讓你受傷害,你卻跟他跑了。你懷孕不讓我知道,寧願帶着孩子住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也不願找我。」
他脖上的青筋因憤怒而突出,好像我真的十惡不赦。
我也怒視着他:「是你算計我的,是你讓周恆帶我去的那個酒吧。」
「可我從未逼迫過你,是你自己一……」
啪地一聲,我打了他一耳光。
我知道是我的錯,是我一廂情願戀愛腦,誰都可以批評我,但他不能。
他擦掉嘴角的血:「江念,你沒有心。」
我被他抱了起來壓到桌上,我拼命掙扎,可他輕而易舉就能將我按住,動彈不得。
心臟急速的跳動我讓呼吸困難,耳朵裏的鳴叫劇烈,陸祁年的臉也漸漸變得模糊。
我感覺我快要死了。

-16-
我沒死成,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醫院。
有人在說話:「她已經脫離危險,好好休養,沒多大問題。」
「她還能活ṱü⁰多久。」是陸祁年的聲音。
「不要做劇烈運動,注意飲食,保持愉悅的心情,和你白頭到老沒問題,只是孩子是不能再生了。」
白頭到老?
這個醫生,真能忽悠。
醫生走後,陸祁年坐在我身邊握住我的手:「對不起。」
我抽回手:「我原諒你了。」
我已經不想在乎了。
出院後,我們拿了離婚證,過程很順利。
「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再見了,再見有些傷心臟。」我微笑着說道。
他的嘴脣動了動,卻沒有話語說出。
「你也放手吧,就像當年我把辰辰交給你一樣,你會發現世界還有別的精彩。」
他沉默良久後點了點頭:「你……好好保重身體。」
「我會的。」說完我轉身離去。
我沒有回頭,徑直大步向前。
陸祁年將一部分股份給了我,他或許真如他所說,珍惜我、喜歡我,可這樣的喜歡建立在傷害之上,我承受不起,也忘不掉。
我的那幅《櫻桃檵木》被小夥伴拍了視頻放到短視頻平臺上,竟然爆火了。
火併不是因爲我畫得多麼的優秀,而是有網友腦洞大開,給這幅畫編了很多悽慘絕美的故事。
什麼天使與惡魔,什麼相愛相殺,什麼兄弟鬩牆……
我不想周恆被消費,聯繫平臺打算刪除,可還沒等我等到回覆,視頻就不見了,全網消失。
能做到這一步的,只有陸祁年。
但這次也給我們團隊帶來了很大的流量,我們開始做短視頻,我們用畫講生活,講故事,粉絲越來越多,不到兩年,粉絲量就快到一千萬。
同學高呼純藝沒死絕,死而復生了。
我們開始辦展覽,第一站就是北城。
林嫂帶着辰辰來了,辰辰還邀請了幼兒園的同學,驕傲地向他們介紹:「這是我媽媽,這個畫展是我媽媽開的,這些畫是我媽媽畫的。」
現在的他性格活潑開朗,不再是那個只會哭的怯弱小男孩了。
林嫂看着畫,也忍不住落淚:「你爸媽看到,一定會爲你高興的。」
是啊,他們會開心吧,我終於有了自己的目標和生活。

-17-
巡展的最後一站是南城,展覽館坐落在南國的木棉花樹間,展覽館是新建的,館主沒有出現過,一直是工作人員配合我們。
爲期一週的展覽結束後,打包整理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幅熟悉的畫作。
塞納河邊,溫柔的夕陽裏,是陸祁年。
這幅畫之前並未出現,不知什麼時候被掛在這個角落。
所以,這座藝術館是陸祁年的。
他將當年的承諾放在了這裏,可我已經不需要了。
工作人員交給我一份文件,是一份贈與合同,陸祁年要把美術館送給我。
我對工作人員說道:「幫我轉贈給政府吧。」
當所有畫作打包裝車後,一束煙火在天空綻放,絢爛了半個天空。
嚇得我心臟撲通通地跳,同事們卻很興奮。 
「好漂亮,好久沒有看煙火了。」
「南城竟然能放煙花?」
「馬上就要過年了,慶祝一下也好。」
在這煙火裏,我的心跳漸漸平復下來,我將手放在心臟處,也開始欣賞這難得一見的盛景。
東隅已逝,桑榆非晚,辭暮爾爾,煙火年年。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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