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菊的盛開

竹馬放棄校花，苦追我七年。
婚後他十年如一日愛我，甚至在火災發生時第一時間衝向我。
再睜眼，我和竹馬同時重生回高考那年。
校花在操場上擺滿玫瑰花，熱烈鋪張地表白。
正當我以爲竹馬會朝我走來時。
他卻雙手微顫，抱緊了校花。
無人處，他警告我離他遠點。
「白月光變成了飯粒子，但紅玫瑰始終耀眼。」
我微怔後點頭離開。
沒有糾纏，沒有留戀，只是將志願全部改到 R 城。
他不知道，R 城有我喜歡的少年。
這一次，我要去赴約。

-1-
「顧承舟，我喜歡你。世界上或許有千千萬萬朵玫瑰花，但我想做你的唯一。」
操場上，明媚的少女嗓音甜美，熱烈又張揚。
一身酒紅吊帶，纖細嫋娜如一枝盛開的紅玫瑰。
不少人鬨笑。
「顧大少爺，你就同意了吧，人家曦瑤可是全校男生的夢。」
「就是啊，你和曦瑤郎才女貌，門當戶對，難道你還真的要守着一個貧困生過一輩子？」
「何以微雖然成績好，長相也算清秀，但哪比得過我們校花？」
陸曦瑤站在心形玫瑰花圈裏，笑容十分自信。
甚至還朝我挑釁做了個口型：
「倒黴鬼。」
我愣了愣，遲鈍地反應過來，我這是重生了？
上一世也發生過類似的場景。
大小姐陸曦瑤暗戀顧承舟三年，所以在高考前三個月便轟轟烈烈地表白。
但顧承舟冷硬拒絕了，還將人羣中的我拽了進來。
「陸曦瑤，這纔是我喜歡的女生，素雅如明月，不像你，一天到晚打扮得妖妖豔豔。」
陸曦瑤唰地氣紅了眼，將玫瑰花摔了一地。
有人小聲不解道：
「Ŧù₂何以微長得確實好看，但她家那麼窮，怎麼配得上顧大少爺？
「得了吧，聽說何以微之前家裏不算窮，但她天生災星，剋死了她爸媽，晦氣死了！」
顧承舟頓時青筋暴起，捏起那兩人的衣領子，狠狠打了幾拳。
「誰他媽再敢說微微一個字不好，就是和老子過不去！」
他還朝陸曦瑤放狠話。
「陸曦瑤你他媽給我記住，要是微微再因爲你難過，老子一定不會放過你！」
憶起當年的事，我不由有些赧然。
少年人總是衝動而莽撞。
會爲了十七歲的驚鴻一瞥追逐我多年。
也會因爲別人對我的不善而大打出手。
但沒關係，這樣的人才意氣鮮活。
操場上，顧承舟朝我望了過來。
風拂髮梢，他的目光復雜又裹挾一絲不甘。
全然不似上一世亮晶晶的眼神。
下一秒，他大步跨進玫瑰圈中。
雙手微微發顫，用力地抱緊了陸曦瑤，嗓音隱忍卻又堅定：
「對不起瑤瑤，我來晚了。」

-2-
我站在原地，有幾分錯愕。
畢竟前世的顧承舟不僅拒絕了陸曦瑤，還追了我七年。
他陪着我一起去同一所大學，同一家公司，將我大大方方地介紹給所有人。
在我放下過去執念，徹底釋懷後，他又向我表白。
緊張鄭重的模樣，不像事業有成的總裁，倒像冒失的毛頭小子。
我被這份真心打動，於是和他攜手走進婚姻殿堂。
即便我們未能白首。
但我自問，昔日顧承舟對我的好是真的。
他的愛，也是真的。
我掐了掐掌心，竟然有幾分恍惚。
陸曦瑤很快反應過來，欣喜萬分。
「阿舟，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顧承舟寵溺地颳了刮陸曦瑤的鼻尖，像是宣告主權般，扣着她後腦勺落下綿長一吻。
「是我有眼無珠，錯過你多年。瑤瑤，失去後才懂得珍惜，現在我只想說，我喜歡的人是你。」
說這話時，顧承舟的餘光往我身上瞥來。
帶着一股胸有成竹的篤定。
哪怕他外貌俊朗年輕，但結婚十年，他一個眼神就讓我明白，顧承舟也回來了。
以及。
這輩子，他不想再和我結婚了。

-3-
四月猶帶春寒，同學們都激動萬分。
紛紛起鬨：
「意滿離，俊男靚女對我們的眼睛很友好。」
「天哪，天降打敗了青梅，只能說我們的瑤瑤又美又有實力，聽說以後要去英國留學。」
「噗嗤，這個魚目是誰啊，好難猜啊。」
「一個貧困生還想爭過我們瑤瑤，簡直白日做夢。成績好又怎樣，比得過留學履歷嗎？」
人羣發出一陣陣爆笑，無不譏諷。
我本洶湧的心，卻因爲這些話語漸漸平靜下來。
只淡然掃了幾人一眼，便對他們道：
「道歉。」
一剎那，衆人噤若寒蟬，相互對視卻不敢再說話。
我斂下睫，輕呵了一聲。
若換作上輩子的何以微，定會因爲他們ƭű̂ₑ的話語而怯懦後退，任由他們嘲諷。
泛白的衣袖、穿破洞的襪子、早已磨爛的鞋子、交不上的班費、兼職時同學的議論聲….
這一切，都讓十七八歲的少女卑微到泥裏。
但這本不是我的錯。
偏偏少女的心肆藏在他們一張張笑臉後，咕嘟咕嘟地在冒苦水。
好在，上一世的我療養好了自己。
所以，我纔有勇氣讓他們道歉。
這些人紛紛露出爲難的神色，他們不承認Ṱŭ̀⁹當衆起鬨的同時也是在凌辱另一個女生。
陸曦瑤揚起一抹大大的笑容，嬌滴滴道：
「好啦，大家都是同學，不要爲了我和阿舟吵架。以微，我知道你也喜歡阿舟，但你不能因爲阿舟喜歡我就欺負其他同學。」
顧承舟也漠然站了出來，瞥我一眼。
「何以微，同學都在祝福我和瑤瑤，你在嫉妒什麼？」
我望向這二人，眼睛有些發澀。
上輩子的顧承舟對我太好，以至於我都忘了，他從來都是個淡漠涼薄的人。
好在，我很快就清醒過來。
「第一，我不喜歡顧承舟；第二，你們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不道歉可以，心底醜惡的人即便道歉也不誠心，我不稀罕。」
說完我直接離開。
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沒時間和他們糾纏。
身後，陸曦瑤伏在顧承舟身上哭了起來。
顧承舟嘖了聲，垂下目安慰她。
「別管何以微，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現在你有我，她又能有誰看上她呢？」
我的腳步只滯了一瞬。
我想起了那人。

-4-
謝序白。
很乾淨的三個字。
一撇一捺，我寫了好多年。
甚至高考數學捲上的函數字母，我都用 x 和 b 代替。
謝序白長得很好看。
膚色冷白，眉眼濃豔，身形清瘦欣長，喜歡在窗臺上養一盆白雛菊。
他的眼皮很薄，笑起來常常顯得清冷孤傲。
可只有他會俯下身，溫柔地對我說：
「阿微，以後就會好起來。」
臨走前，他還將白雛菊送給了我。
我悉心呵護許久，哪怕花枯花落也珍重放在家中。
情竇初開的年紀是不懂什麼叫喜歡的。
那時候我只是單純地想多靠近他。
只要和他待在一起，我就安心。
想到謝序白前世那副模樣，我不由紅了眼。
謝序白。大騙子。
直到顧承舟和陸曦瑤攜手走進Ťū⁺教室。
我才發覺淚水一滴一滴砸下去，早已浸溼校服。
顧承舟有一瞬間的恍神，「何以微，你哭什麼？」
陸曦瑤哼了聲，狐疑問：
「微微，你該不會是因爲我和阿舟在一起了，所以才這麼傷心吧？」
顧承舟怔了怔，喃喃問出一句：
「何以微，你就有那麼喜歡我嗎？」
微不可見的，他的眉頭舒展開，彷彿對我的眼淚十分受用。
但下一秒，他又恢復了厭惡的神態。
「我和瑤瑤商量過了，我們會去 A 市上大學。
「我知道你肯定也會死皮賴臉跟過來，但我警告你，離我和瑤瑤遠點。」
想起上輩子那場火災，顧承舟義無反顧衝過來的模樣，我到底多了點耐心。
「顧承舟，我不會去 A 市上學。」
顧承舟嗤了一聲，精緻的眉眼全是不屑。
「何以微，這句話騙騙你自己就行，騙不了我。你對 A 市執念有多深，我又不是不知道。」
陸曦瑤雖然不明所以，但聽出顧承舟話裏的親暱意味，忍不住委屈起來。
「微微，插足可是小三的做派哦，難怪你一輩子只能當個貧困生，原來還有當小三的潛質。」
我忽然想笑。
抬起頭，平靜地看着我上一世的丈夫。
「顧承舟，我真會當小三嗎？」
我知道他聽得懂我的話。
畢竟，上輩子想當小三的，是陸曦瑤。

-5-
顧承舟追了我七年，陸曦瑤也默默陪在他身邊七年。
我和顧承舟在一起後，陸曦瑤甚至想在他水裏下藥。
事情敗露後，我才發現陸曦瑤每天都堅持不懈地給顧承舟發自拍照。
「早啊阿舟，今天也是想你的瑤。」
「阿舟，你真的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我不會讓何以微知道的。」
「阿舟，今天我去拍了模特照，給你看看，我身材棒不棒呀？」
以上種種，顧承舟只回了一句：
「對不起，我很愛微微。」
也正是因爲這一句，我才決定和他共度餘生。
可現在細想。
如果顧承舟真的沒有動搖，爲什麼要留着陸曦瑤的聯繫方式？
爲什麼會在同學聚會上，看見打扮精緻的陸曦瑤會恍神一瞬？
爲什麼會在陸曦瑤的模特雜誌扉頁上寫下紅玫瑰這三字？
這些事情我都知道。
但我全然信任他。
顧承舟頓時皺起了眉，疾言厲色喝道：
「你不要指桑罵槐，現在想當小三的人是你！我警告你，去了 A 市後就給我安分一點，要是讓瑤瑤難過，我第一個不放過你！」
顧承舟鐵了心認爲，我這輩子也會去 A 市。
可是顧承舟不知道，我上輩子會去那，也是因爲謝序白。
他騙我，說他去了 A 市。
所以我才義無反顧把志願全部填到那裏。
後來的我才知道，他去了 R 城。
R 城是我喜歡的城市。
也是他埋骨的城市。
此後十二年，我每一年都會飛去 R 城祭拜他。
前期是對愛人刻骨銘心的祭拜。
後期是緬懷逝去的愛人，或者說，白月光。
我懶得和他再辯駁，自顧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在顧承舟憤怒的眼神下，我顯得十分淡然。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糾纏你們。」
上輩子，我無意間瞥見過顧承舟在某平臺的個籤。
【白月光變成了飯粒子，但紅玫瑰始終耀眼。】
作爲妻子，我並沒有質問。
因爲我喜歡顧承舟，但。
我不愛他。
所以，這些事情無關輕重。
如同這輩子一樣。
他的憤怒和另選，也對我無關痛癢。

-6-
顧承舟遺憾了一輩子。
重來一世，自然天天秀恩愛。
沈老師念在顧承舟成績好，也不好在高三這麼關鍵的檔口找人談話，所以就睜一隻閉一隻眼。
他們的事本與我無關，我只想好好複習。
但陸曦瑤卻不想放過我。
每次都故意在我桌子前面崴個腳，哭着喊疼。
顧承舟活了三十多年，一眼就能看出陸曦瑤的小把戲，但他次次都心疼壞了，一把把陸曦瑤撈在懷裏，各種關心。
「阿舟你不要這樣——」
陸曦瑤紅透了臉，但語氣嬌滴滴的，像是炫耀。
「不然讓微微看見，她肯定會嫉妒我們。」
顧承舟抱人的手頓了頓，漆眸有意無意地掃過我。
「是嗎？」
見我毫無波瀾，他忽然呵了聲，眉眼陰沉。
「一個只知道埋頭苦讀的書呆子，和我們是不同的，上次她週考成績還退了一大截，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A 大。」
我沉浸在做題當中，無意聽見了這句話。
我有些好笑，卻不想因爲他們耽誤時間。
於是默然轉身，找沈老師申請了一間空教室。
沈老師人很好，平時也對我多加照拂，見我上進努力，自然同意。
沒有顧承舟和陸曦瑤的騷擾，我學習的速度更快更有效果。
我只慶幸自己穿過來時距離高考還有三個月，做題時腦子裏也會浮現十八歲自己的思路。
按理說，考六百五十分不算難。
但我還是非常努力地複習。
因爲，我想保持狀態，在高考時發揮最佳。
顧承舟知道這件事後，鋒利的眉眼莫名柔和，說出的話卻毫不客氣。
「何以微果然恬不知恥，就這麼努力想考上 A 大追我？」
衆人發出爆笑。
只有一個女生髮出疑問：
「可微微填的預備志願是 R 大啊。」
顧承舟的笑意僵硬一秒，然後渾不在意地摟着陸曦瑤離開。
「給何以微十個膽子，她都只敢報 A 大，預備志願只是爲了威脅我而已。」
得知這句話後，我也只是啼笑皆非，很快拋之腦後。
現在的顧承舟，只是無關緊要的人而已。
我又何必浪費時間呢？
直到我回原教室取試卷。

-7-
陸曦瑤手上捏着一封薄薄的雛菊信封，嫣然一笑。
「這是微微桌子上的，該不會是她寫給阿舟的情書吧，嘖，這年頭居然還有人倒貼。」
顧承舟輕瞥了眼，黑沉的眸同樣帶着篤定意味，輕嗤了一聲。
「你喜歡紅玫瑰，她就東施效顰喜歡白雛菊。不過瑤瑤，我的心一直在你這裏。」
兩個人旁若無人般打情罵俏。
我卻周身血液僵住，心跳如擂鼓。
那是….謝序白寄給我的！
謝序白每個月都會給我寄信。
上輩子，他也是這個時候寄給我的。
哪怕我熟知信中內容，但顧承舟和陸曦瑤的冒犯舉動仍讓我怒不可遏。
「滾開，這是我的東西！」
我快步上前想要搶回，陸曦瑤卻擋在前面，伸手重重推了我一把。
「喲，這不是何以微嗎？怎麼，這麼怕被人發現你那點小三心思？」
我沒設防，手臂咚一聲碰地，擦出一大片紅痕。
顧承舟頓時眸光晦澀。
他似乎想伸手扶我，但又忍住了。
可他明知道，我怕疼。
很怕很怕。
陸曦瑤吐了吐舌，俏皮道：
「不好意思呀微微，我雖然是不小心的，但你罪有應得，畢竟你都有當小三的念頭了。」
顧承舟生硬地別過頭。
「何以微，瑤瑤不是故意的，誰讓你要給我寫情書，每個女孩都忍不了。」
是嗎？
我不禁覺得可笑。
既然每個女生都忍不了，那他爲什麼要留着陸曦瑤的微信那麼多年？
說起來，還不是後悔和我結婚了。
不過，我也後悔了。
顧承舟有硃砂痣，我也有白月光。
這很公平。
我冷漠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嗓音沙啞得要命。
「拿來。」
顧承舟愣住，「什麼？」
「這是我的東西，還給我！」
我眼底猩紅一片，快步前去，奪過信封后才吐出濁氣。
「顧承舟，你太自以爲是了，我不喜歡你，這也不是給你的情書。」
我垂目，小心翼翼地撫平信封皺褶。
謝序白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心上人。
他於我而言，很重要。
但下一秒，陸曦瑤卻伸出手搶了過去。
「何以微，你說不是情書就不是嗎？」

-8-
陸曦瑤美麗的ťű̂₄小臉滿是怨毒。
「你以前就仗着自己救過阿舟就對他死纏爛打，前幾天我表白成功你還哭了，誰都知道你喜歡阿舟喜歡得要死，不然爲什麼搬到另一個教室！還不是因爲你看不得我和阿舟甜蜜！」
陸曦瑤揚起一抹嬌笑，「既然你想當小三，那我今天就讓你徹底坐實這個稱號！」
說完她便暴力拆開信封，突然驚呼。
「阿…微？謝…..」
她還沒說完，臉上就結結實實捱了一巴掌。
我攥緊手，指節幾乎泛得青白，才忍住多扇陸曦瑤幾巴掌的念頭。
陸曦瑤愣了幾秒鐘，然後尖叫起來。
「何以微，你這個賤人，你居然敢打我！」
她朝顧承舟撲了過去，滴滴答答地哭了起來。
「阿舟，何以微太過分了！」
顧承舟眸子幽深，耐心地哄懷中的女友。
我完全不理會二人，蹲下膝，身體顫抖地厲害。
信封被撕成三四片紙屑，裏面的信也被陸曦瑤揉皺。
她活該！
我將被撕碎的信封和信紙裝在一起，小心翼翼，像對待珍寶一般。
顧承舟卻陰沉着臉色，一把將我揪起來。
「不就是拆穿了你喜歡我的事情，至於嗎？何以微，我不打女人，道歉。」
陸曦瑤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阿舟，何同學不僅喜歡打人，暗戀你就算了，她還水性楊花，四處勾引人！這封信雖然不是….」
「夠了！」
我打斷她，冷漠地看向兩個人。
「只需要道歉，你們就保證不會再來找我嗎？」
顧承舟的臉色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一把攥住我的腕子，力氣很大，似乎想把我的腕子捏碎。
「何以微，你以爲你有什麼資格和我們談條件？你暗戀我，還打了曦瑤，道歉是基本的。」
他譏諷道：
「爭風喫醋，品德敗壞，真沒看出來你是這種人，是我以前瞎了眼。」
嘖。
我無視他的嘲諷，無視他的憤怒，只是甩開他的手，丟下一句「對不起」就離開。
如果不是怕因爲這件事影響我高考，我根本不可能道歉。
但我太迫切想見到謝序白了。
所以，我要在這次考試中脫穎而出。
成爲他的驕傲。
想到謝序白，我的眼睛又紅了起來，帶着信封匆匆離開教室。
顧承舟愣了一秒鐘，他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些什麼，卻被陸曦瑤喊了過去，「疼～」
顧承舟只好耐心安慰女友。
但目光，卻從沒有離開過門口。

-9-
學習的時間漫長又短暫。
我屏蔽了所有外界聲音，專注地汲取高中以來的知識。
最後一次大考，我的狀態終於恢復到了巔峯。
而顧承舟和陸曦瑤的成績卻不是那麼好看。
榮譽榜張貼的大紅紙面前，所有人都注目着我年級第一的成績。
還有人指指點點。
「看到沒，無情道才能考出好成績。」
「嘖嘖，顧少爺居然墮落了，連 211 的分都夠不上了。」
「散了吧散了吧，一個貧困生和我們的少爺小姐怎麼比？校花能出國，顧少爺可以繼承家產。」
閒言碎語很多，但我看了眼成績就直接離開。
我不會爲此上心。
一丁點都不會。
聽說老師找了兩個人談話，但顧承舟吊兒郎當的，信誓旦旦地說：
「老沈你放心吧，這點難度的考題太簡單了，我才懶得去做，到了高考那天我一定好好考。對了，別爲難瑤瑤。」
沈老師只得罷休。
這些時間，我沒有回原班級一次。
當然，陸曦瑤把顧承舟看管得很好，我們一次都沒有碰過面。
除了高考前一天。
顧承舟特意繞到我那間空教室，看上去很無奈。
「何以微，你脾氣怎麼這麼倔？說幾句軟和話會死嗎？」

-10-
我警惕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瑤瑤的爸爸找上學校了？那天你打了瑤瑤，鬧得很大。」
我抬起頭，「所以呢？要我賠錢嗎？」
「一開始是這樣，可我替你把錢給了。」
顧承舟慵懶笑了笑，我竟然看出幾分邀功的表情。
可我，卻覺得噁心透了。
誠然，打人是不對的行爲。
可是，陸曦瑤之前爲了追求顧承舟，讓學校把我的貧困生資格取消，並自己佔用了這個名額。
這件事同樣鬧得很大。
如果不是顧承舟低聲下氣求我不要發到網絡上，陸曦瑤和陸家能有活路嗎？
迄今爲止，我都沒等來陸曦瑤的一句道歉。
何況，她還擅自做主撕了謝序白的信。
明明是她的不對。
我貧窮，鼓起勇氣維護自己的權利，難道這些都是我的錯嗎？
我將顧承舟趕了出去。
一字一頓，很堅決。
「陸曦瑤噁心，但你更噁心。」
起碼上一世，我和顧承舟結婚後都是真心的。
現在他拿錢讓我妥協，噁心透了。
顧承舟氣得發瘋，冷冷丟下一句，「有本事到了 A 大你別求我」就走。
我在心裏道：
不可能。
這輩子，我不會去 A 大。
更不會去求他。

-11-
高考兩天非常順利。
陸曦瑤本來想讓人把我關在廁所，讓我錯過高考。
但班裏最內斂的女同學找到我，朝我害羞一笑。
「何…何以微同學，我一直很崇拜你，也非常敬佩你能考出這麼好的成績。這兩天，你還是和陸曦瑤他們錯開吧。」
言盡於此，我卻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
所以，我又向沈老師申請了考試學校的學生宿舍，連家都不回了。
沈老師以防萬一，自然允許。
陸曦瑤找不到機會下手，只能作罷。
最後一科考完，晴好風好，我心情愉悅得很。
一出來，就看見陸曦瑤在接受陸家給她安排的採訪。
「我這次的目標是 A 大，對，和我男朋友一起去。」
大家都爲她歡呼。
我路過時心裏沒什麼波瀾，畢竟陸曦瑤是從小被寵到大的公主，衆星捧月很正常。
但她眼尖瞥見我，又嬌滴滴指向我。
「你們看，這是我們班的第一名哦～雖然她剋死了自己爸媽，家裏還非常窮，但人家爲了追男人，努力學習了整整三個月呢。」
陸曦瑤着重強調了追男人三個字，嘻嘻笑了起來。
她篤定我不敢反駁。
如果是上輩子的何以微，或許是息事寧人。
但，活了一世的我不會。
所以我走到了其他記者面前。
「你們好，我的確是貧困生，也是上次大考的年級第一。
「但我沒有追求過男同學，倒是這位陸氏集團的大小姐陸曦瑤同學，在高考前三個月轟轟烈烈地表白了顧氏的小少爺顧承舟。
「以及，陸同學也當過一段時間的貧困生，只不過是霸佔了我的位置。」
這話一說出，幾個記者的臉色紛紛作變。
陸氏和顧氏是當地最大的集團，爆出這樣的醜聞，還不知道股價要怎麼掉。
陸曦瑤氣歪了臉，指着我破口大罵。
「何以微，你就是個貧困生，有什麼資格說我和阿舟早戀！而且你不也喜歡阿舟嗎，只不過被我拿下了而已！你以爲你當衆曝光了對我能有什麼影響，我爸姓陸，能把你們全部弄死！」
我冷眼看着她失態，只覺得可笑。
陸曦瑤還不知道，今天除了記者，還會有現場直播。
所以，剛剛她的一言一行都被曝了出去。
此時，顧承舟走了過來，深深皺眉。
「何以微，你不是答應我這件事爛在肚子裏嗎？給瑤瑤道歉，以後我還把你當朋友。」
陸曦瑤趾高氣昂起來。
「憑什麼要阿微給你們道歉呢？」
一道熟悉的輕聲響起。
我往後看，正站着一位面容昳麗卻蒼白的少年。
是謝序白！

-12-
謝序白又瘦了點，白襯衫穿在他身上都顯得單薄。
他朝我彎了彎眸，「阿微，好久不見。」
我怔了許久，才忍住洶湧的淚水。
「好久不見。」
「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爲什麼要拿剋星這樣的字眼來羞辱同學？還有，做錯了就是做錯了，能欺負同學搶她的貧困生名額，她又是什麼好țú₍人？憑什麼要我們阿微道歉呢？」
謝序白有條不紊地說着，漆黑的眸子一直盯着我。
「如果你們再欺負阿微，我會報警處置。」
說完，他就牽着我打算離開。
顧承舟卻突然衝了過來，死死抓住我另一隻手。
「何以微，你確定要跟他走！」
我不耐煩地甩開顧承舟的手。
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謝序白會出現在這裏，但我知道，我一定會跟着他走。
「與你無關。」
顧承舟刷一下氣紅了眼，放出狠話：
「你今天要是敢和他走，以後在 A 大別想再看見我！何以微，你給瑤瑤道個歉不就行了嗎！」
我有些累，感覺他們一個兩個都聽不懂人話。
我也懶得辯駁，直接和謝序白走了。
等到了大學報道那天，顧承舟自然會明白。
明白我真的不會去 A 大，也不會和他重蹈覆轍。
身後，顧承舟還在大吼大叫。
只有陸曦瑤嬌滴滴地貼了上去。
我頭也不回，手中溫熱，只感覺心中如在擂鼓。

-13-
不知道走了多久，謝序白才鬆開我的手。
他笑起來很好看，還有一對小梨渦。
他靜靜看着我，微微彎眸。
我有些恍惚。
畢竟，我已經，很多很多年沒看見他了。
「謝序白。」
齒間呢喃出他的名字。
我的眼眶逐漸濡溼，第一次情緒有些崩潰。
最後一次見他，只剩下一塊冰冷的墓碑。
我考上大學後，他就和我斷了聯繫。
隻言片語都沒有留下。
因爲他怕拖累我，所以他主動搬家，去往 R 城。
因爲他怕連累我，所以他告訴我他在 A 大等我。
因爲他怕連累我，所以直至他死，我纔有他零星半點的消息。
可謝序白不知道，沒有他的人生，我過得很煎熬。
他的病只要再熬一熬，就有徹底治療的方案。
所以這輩子無論如何，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謝序白靜靜看着我，彷彿看出了我的想法。
他牽起我的手，輕輕嘆了一聲。
「阿微，我的病很難治。」
即便我們多年未見，但我們一直保持書信交流。
我懂他。
卻不會放開他。
我反手握緊他的手。
「阿白，有我在。」
謝序白的眼睛很漂亮。
如一池瀲灩的桃花。
他說，「好。」

-14-
六月的蟬鳴嘈雜吵鬧，我做起了家教。
謝序白租回了隔壁的房子，每天都給我做一日三餐。
顧承舟和陸曦瑤的事情衝上了熱搜。
有人喜歡陸曦瑤熱烈率真的脾氣，爲了追求心中摯愛，轟轟烈烈、不折手段。
「大小姐像小說裏的惡毒女配，但惡毒女配只是追求愛情，我們白富美寶寶有什麼錯！」
「最討厭少爺愛上貧窮小白花的故事，和性感火辣的資本家大小姐比，那個小白花又算什麼呢？」
還有人磕她和顧承舟的 cp，紛紛留言：
「只有我好奇門當戶對的愛情是怎麼樣的嗎？」
「啊啊啊啊啊配一臉，男帥女美，成績又好，家裏有錢，今年高考的紫薇星非他們莫屬。」
「大小姐爲了少爺欺負同學，最終少爺被大小姐感化，有一種救贖的感覺，誰懂？」
「我作證，趾高氣昂大小姐只在愛人面前化身軟糯小蛋糕，除了你，我對抗整個世界！！」
「大小姐表白的時候特別特別特別勇敢，真的非常心疼這種女生，紅玫瑰收起了刺，只爲你綻放。」
當然，也有很多理智的網友，紛紛抓住陸曦瑤不善的言論，指責她羞辱同學。
但陸氏集團和顧氏集團卻合力壓下了這件事。
還讓陸曦瑤當上了網紅，每天分享她和顧承舟的甜蜜日常。
這些事情都和我無關。
刷到了，也一笑而過。
出分那日，沈老師特意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微微，你估分多少？」
「720。」
這是保底分數。
果不其然，分數出來後，沈老師都忍不住爲我歡呼。
728 分，本省狀元。
是值得驕傲。
我對謝序白說，「我想成爲你的驕傲。」
他抵着我的額，蒼白的臉上笑意赫然。
「你早就是我的驕傲。很早、很早之前就是。」
那天，沈老師還告訴我一個重磅消息。
陸曦瑤考了 450 分，剛過二本分數線幾分。
而顧承舟雖然上輩子成績好，但這輩子只考了 630 分。
而 A 大的分數線是 680 分。
這一世，顧承舟無緣 A 大。
「微微，恭喜你。你的上進努力澆灌出了花。」
沈老師笑着恭喜我。
我也抒出一口氣。
「是啊，墮落遲早會被反噬。」
早戀並非墮落。
真正墮落的是在該努力的時候選擇將另一個人一起拉入泥潭。
我不羨慕這對情侶，我只覺得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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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顧承舟，是即將去往大學的前一天。
本來網友們很喜歡陸曦瑤和顧承舟這對 CP，畢竟男帥女美，又都是有錢人。
但兩個人的高考成績和我的成績貼在一起時，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慕強是網友的天性。
所以，大家自然倒戈。
聽說顧承舟和陸曦瑤大吵了一架。
最終是陸曦瑤哭着求顧承舟不要離開，顧承舟纔沒有選擇分手。
那天，顧承舟喝醉了酒，不知道爲什麼走到了我家樓下。
渾身酒氣，兇得厲害。
「何以微，你…你一點都不想我嗎？你上輩子的大學學費還是我給你湊的，這輩子呢？你求求我，我給你五萬塊錢怎麼樣？」
我啼笑皆非，離他遠遠的繞着走。
顧承舟本來想攔住我，陸曦瑤卻喝住了他。
「阿舟！」
陸曦瑤小跑過來撐扶着顧承舟，滿臉防備地盯着我。
似乎我主動勾引了她的男朋友。
顧承舟這纔像清醒過來，臉上蔓上幾分難堪。
「何以微，以後去了 A 城，還是可以相聚的。」
陸曦瑤的臉色立馬陰沉下來。
我懶得搭理他們，避開兩人走。
以前是 A 大，現在是 A 城，我一個都不會去。
顧承舟，真的很可笑。
以及，我真的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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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序白的病適合在 R 城養病，所以我和他一起去了 R 城。
醫生說，他的病漸漸穩定下來了。
謝序白折了一枝春天的小花，笑着說，「春天遇見了他的愛人，所以他生機盎然。」
我將小花折進書的扉頁。
謝序白是我人生中的第一章，也是我整個春天。
因爲他值得，所以我纔會義無反顧再一次奔向他。
可我沒有想到，顧承舟會和陸曦瑤分手。
當我刷到兩個人分手的消息時，網上一片譁然。
一條「高中情侶的結局都是分手嗎」的熱搜迅速頂上頭條，裏面還有一條陸曦瑤的控訴視頻。
視頻裏，陸曦瑤聲淚俱下。
「我知道他也喜歡我，但農村來的女孩子太恬不知恥，勾引人的手段真的非常下作。阿舟很痛苦，所以纔跟我分手。」
欲蓋彌彰的話語更讓大家好奇。
網友們扒出，顧承舟曾給我寫過很多封情書。
都放在一個小箱子裏。
A 大開學那天，同在 A 城的顧承舟專門跑到城市另一邊，還當起了迎新學長。
但他等了足足兩天，都沒等來想見的女生。
顧承舟和陸曦瑤分手那天，顧承舟喝得爛醉，嘴裏還喊：
「老婆…微、微微，我錯了，我不該喜歡她…老婆….原諒我好不好？」
這些視頻一被扒出，陸曦瑤的粉絲紛紛罵我。
各種侮辱人的字眼都說得出。
與此同時，陸曦瑤還給我發了一條短信：
「何以微，你很得意吧？別以爲阿舟喜歡你你就能當人上人了，我告訴你，你做夢！」
我將短信截圖，在事況愈演愈烈時選擇沉默。
我要讓這件事情發酵，然後讓顧承舟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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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舟聯繫到我，和我說了很多話。
說他這些年暗戀我的艱辛，說他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陸曦瑤上輩子是硃砂痣，但久了也是一攤蚊子血，喜歡無理取鬧，喜歡胡作非爲，更重要的是，陸曦瑤的成績太丟人了。
這個年齡段的少年，也有極強的自尊心。
還說會處理好陸曦瑤這件事。
他似乎看上去真的知道錯了。
他問我，「你在 A 大哪個專業？我來找你。」
我輕笑了一聲，「我Ŧũ⁵不在 A 大。」
顧承舟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像卡了殼般，許久才問，「微微，爲什麼？」
我很輕快，又挾帶幾許澀然道：
「你喜歡陸曦瑤，我成全你。只是，我的貧困生資格曾經被她搶走，現在還被她網暴，你爲什麼不能幫我一次呢？」
電話那頭，熟悉的嗓音很輕很輕響起：
「對不起，微微。我幫你。」
我勾起了脣，直接掛斷了電話。
陸氏集團財力雄厚，又獨寵這個大小姐。
如果是現在的我想和陸曦瑤對抗，簡直是癡人說夢。
但沒關係，我也可以利用顧承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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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曦瑤頂替我的貧困生名額的事情爆了出來。
高考後的直播回放也同時被頂上了熱搜。
沈老師還專門爲我喊話。
「何以微同學勤懇努力, 是ŧű̂ₑ難得一見的好苗子，她沒有早戀，更沒有早戀的心思, 我爲她作證。」
不少同學也紛紛留言。
「相信何大學霸。」
「大學霸不爲情所困好嗎？其他人不要來碰瓷。」
「笑死，兩個人在何學霸面前摟摟抱抱，何學霸連個眼都不抬的。」
我認出，其中有一條是高考前一天告訴我陸曦瑤要害我的那個女生。
心中淌過暖意, 謝序白替我擦去淚水。
「阿微，你會贏。」
我重重點了個頭。
當晚, 我錄了個視頻。
講述了陸曦瑤這些年欺負我的事實，從霸佔我的貧困生資格, 再到她對我的語言暴力, 以及想害我不能參加高考這件事。
我還將她給我發的短信也發了出去。
視頻的最後，我有條不紊道：
「陸同學說我喜歡顧某, 勾引顧某, 可他在 A 城, 我在 R 城, 何來勾引一說？」
視頻一發出, 大家又是一陣譁然。
陸氏集團自覺丟人, 本來想連夜把陸曦瑤送出國，但法律先一步制裁了她。
佔用貧困生資格，大面積誘導網暴，已經構成犯罪。
陸曦瑤不情不願給我道了歉, 可我不會原諒。
顧承舟打電話問我，「微微, 你滿意了嗎？可不可以原諒我，我們從頭開始。」
我只笑了一聲。
「不可以。」
然後, 我向他講了一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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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顧承舟的初遇，是我偶然救了他。
那天謝序白被家人帶去 R 城，我哭着去送, 卻認錯了車。
恰好顧承舟這位大少爺的低血糖犯了，我隨手給顧承舟塞了塊糖。
那塊糖, 是謝序白留給我的。
上高一時, 我參加某個競賽, 顧承舟一眼就認出了我。
所以, 他執意轉到我們高中，然後和我當了三年同桌。
陸曦瑤也因爲顧承舟，也轉來了這個高中。
我會救顧承舟，完全是因爲謝序白。
上輩子的我會嫁給他，也是因爲謝序白不在了。
我輕笑了一聲。
「你從來都不是我的第一選擇。何況，你的第一選擇是陸曦瑤, 這很公平。」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我聽見了砰一聲, 手機摔壞的聲音。
但這一切, 都和我無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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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四年, 總有一個人在默默注視我。
我知道是顧承舟，但我從不在意。
不過後來我倒聽說，陸曦瑤被放出來後，和顧承舟打了一架。
兩個人在馬路上拉拉扯扯, 最後齊刷刷被一輛車撞飛。
顧承舟截了肢，陸曦瑤受了點皮外傷。
兩家關係徹底崩塌。
而我卻不在意。
因爲，我的謝序白治療好了。
在我們重逢的第五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