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晚,我不小心跌落山崖,因爲傷重硬生生被截了肢。
沒了左手的我只想去死,可賀之言乾脆利落地撕掉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哭着求我別做傻事。
他說他會陪我一輩子,不論是苦是甜,我信了,哭着答應了他的求婚。
婚後我們進城打工,因爲殘疾我處處受欺負,賀之言也因爲找不到好工作,鬱郁不得志。就連我們的女兒也得了先天性心臟病,苦不堪言。
爲了給女兒攢錢治病,賀之言和我勞碌了一輩子,卻還是救不回她的命。
女兒死後,賀之言崩潰自殺了,我也活不下去,乾脆跟隨他們而去。
再次睜眼,我回到了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
我下決心要改變我和他的命運,不叫他再受一點苦楚。
可我沒想到,他看似深情的背後,卻藏着驚天謊言。
-1-
「賀新生家屬,實在抱歉,我們已經盡力搶救了,可她的心臟問題實在太過嚴重,我們無能爲力……」
聽到醫生滿含歉意的話語,看到女兒被推出來時已經毫無反應的屍體,我腦子一陣暈眩,差點癱在原地。
丈夫賀之言已經是滿頭白髮,他呆呆地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然後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衝向一旁的窗戶,直接從五樓跳了下去。
我急忙跑過去想攔住他,可看到的,只有水泥地上他倒在血泊中的屍體。
一天之內,我失去了女兒和丈夫,徹底成了孤家寡人。
強忍着悲痛替他們收屍,以最快的速度火化後,我抱着他們的骨灰,在家裏燒炭自殺。
意識模糊間,我看着一貧如洗,甚至連個像樣傢俱都沒有的家裏,心痛如絞。
可恍惚間,我似乎看到了桌子上被已經發黴的水果壓住的一紙協議。
標題很大,我幾乎一眼就看清了,是「心臟捐贈協議」。
疑惑和恐懼瞬間佔據我的大腦,我想強撐起身子看清楚協議內容,可渾身已經癱軟無力,再也站不起來。
意識徹底消失前,我滿臉淚痕,死不瞑目。
如果再來一世,我不想再要這樣的結局了。
-2-
三十年以前,我也有過幸福的人生。
雖然爸媽早逝,可收養我的叔叔嬸嬸對我很好,不僅讓我喫飽穿暖,還讓我一個農村女娃娃去唸書上學。
我一路讀到高中畢業,因爲勤奮高考成績不錯,順利拿到了省 A 大的錄取通知書。
我以爲我終於能出人頭地,回報叔叔嬸嬸一家了,可村長女兒叫我去摘菌子換錢的時候,我在山裏遇到了混混李強。
見四周沒人,他獰笑着朝我撲過來,我慌不擇路一路跑到懸崖邊,直直摔了下去。
被發現後,我保住了一條命,卻也摔斷了一條胳膊,被迫截肢。
叔叔嬸嬸爲了給我賺治病的錢只能去打黑工,結果剛去黑煤礦就被騙去下井,再也沒有上來過。
我恨死自己災星一般的命,乾脆跳了河,卻被賀之言救了上來。
他是村裏的知青,長得清俊,村裏很多女孩子都偷偷喜歡他,包括我。
我從來沒有想過能和他有什麼,可他把我從河裏救上岸後,當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撕掉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哭着求我別做傻事。
「阿珊,現在唸不成大學的不止你一個了,只要你好好活着,從今以後,我來照顧你,好不好?」
「如果你還嫌不夠,我可以再砍掉我的一隻手,求求你,不要做傻事。」
他哭得肝腸寸斷,我又心疼又感動,便答應了他的求婚。
結婚後,我們去城裏打工,可他沒文憑,我連正常幹活都費勁,還要喫藥治療,賺的錢入不敷出,連生活都費勁。
苦了許多年,好不容易他做小生意有了起色,我們也有了女兒,我給她起名新生,期待她能活出不一樣的自己。
可讓我崩潰的是,新生剛出生,就被診斷出得了先天性心臟病。
苦苦支撐到十八歲,她還是撒手人寰,和我當初一樣,在拿到錄取通知書後人生徹底崩塌。
女兒沒了,丈夫也沒了,我還是個殘廢,活着的確沒什麼意思。
可再睜開眼,看到手裏正攥着的嶄新的通知書時,我愣住了。
熟悉的土坯房裏,叔叔嬸嬸正高高興興地從牀底取出藏了許多年的積蓄,一張一張數着,要給我湊上大學的學費。
嬸嬸更是滿眼含淚地看着我,語氣裏壓抑着說不出的喜悅。
「咱們家阿珊總算出息了,能去唸大學了!」
「辛苦了這麼多年,總算熬出頭了啊!」
看着嬸嬸帶着哭腔的喜悅臉龐,我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撲過去抱住他們就是一陣痛哭。
叔叔嬸嬸以爲我是高興瘋了,可我知道,我是太想念他們了。
緩過勁兒來,我小心翼翼放好通知書,急不可耐地出了門,直奔賀之言的家。
上一世他護了我一輩子,無論如何,這一世我都要改變我們悲慘的命運。
可剛走到他家門口,我正要敲門,忽然聽見裏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賀哥,真要這麼做啊?」
瞬間,我毛骨悚然。
因爲賀之言正在交談的那個人,正是上輩子推我下山崖的混混李強!
-4-
我強忍住恐懼和怨恨,悄悄站在門口,聽着屋裏的動靜。
屋子裏,一向清冷淡漠的賀之言隨意坐在椅子上,語氣堅決又冷冽。
「不這麼做,阿湘怎麼辦?」
「她身子本來就不好,這次沒考上,對她的打擊太大了,如果不讓她去上學,她這輩子就毀了!」
「許珊是個能喫苦的,就算考不上大學,也能靠自己過得不錯。」
「這是積善積德的好事,我是在幫她。」
李強明顯有些猶豫:「可是這樣一來,我在村子裏可就待不下去了。」
「賀哥,你可一定得把錢給夠啊。」
我自虐般站在門口,心中最後一絲期待賀之言不要把事情做絕。
可他只是淡淡一笑,從牀單底下掏出一個大紅包。
「我把房子給賣了,加上我爸媽留下的遺產,三千塊,你要去首都都夠了。」
「我這輩子沒有別的期望,只想阿湘能過得好好的。」
「她幸福,我就幸福。」
李強收了紅包,滿意地嘿嘿一笑。
「賀哥,放心,我一定讓那丫頭欲生欲死。」
「就算毀不了她的名聲,我也會讓她缺胳膊少腿,一個殘廢,看她還怎麼去上大學!」
聽到李強惡毒的言語,我恨不得衝進去撕爛他的嘴。
可理性壓抑住衝動,我悄無聲息退出去,走了許久,才發覺拳頭被死死攥住,指甲嵌進肉裏,竟然流了血。
憤怒和怨恨在我心裏不斷滋長,冷靜許久,我的嘴角勾起一抹怨毒的笑。
賀之言,既然你這麼愛林湘,愛到連自己悽慘一輩子都願意。
我就如你所願。
-5-
剛回到家,我一眼就看到坐在門口的林湘。
看到我,她的臉上明顯閃過一絲不屑,可很快便又換回了那副我最熟悉的親熱模樣。
「阿珊,聽說你考上大學了,恭喜你啊。」
「不過你叔叔嬸嬸家裏都要揭不開鍋了,你就算考上了,哪裏有錢去唸啊?」
「要不晚上咱們一起去摘菌子,我有個表哥是在外面賣這些乾貨的,咱們摘了賣給他,你也好賺點學費啊。」
盯着林湘情真意切的臉,我表面裝得心動不已,心裏卻一陣冷笑。
上輩子聽到她這話時,我還以爲她是真心對我好,痛痛快快就答應去了。
可仔細一想也能知道,什麼時候去摘不好,爲什麼非要晚上去?
況且當時我和林湘明明就在一起,我被李強欺負的時候,爲什麼不論怎樣呼喊,也不見她哪怕去找人求救?
就算當時她是被嚇得不清,不敢去說,可後來我爲了給新生籌錢救命,去了她辦的廠子裏打工,被好色的男工欺負。
她明明知道我是無辜的,卻還是當着所有人的面罵我當小三勾引別人,是個不要臉的下流貨色。
不僅扣了我所有的工資,還想找我要賠償,最後是賀之言出面才平息。
那時我就知道,林湘對我一直有種莫名其妙的恨意和厭惡。
現在想來,或許也和賀之言有關。
「那咱們就說好了,晚上七點在村頭見面啊。」
「你可一定得來啊。」
林湘得意地一笑,轉身就要走,我卻忽然叫住她,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慢着,阿湘。」
林湘回過頭,看清我手裏拿着的東西時,兩眼冒出了精光。
看到她一臉癡迷的模樣,我悄悄地笑了。
因爲我知道,她上鉤了。
-6-
下午快五點的時候,我替嬸嬸去村頭的王屠夫家拿肉,剛拿到肉,迎面便看到了一臉冷淡的賀之言。
見我一臉隨意的模樣,他似乎有些不太高興。
「許珊,你怎麼還在這裏,你不是應該陪阿湘去撿菌子嗎?」
「現在都快六點了,要是晚點了,你難道要讓阿湘一個人在山裏等你嗎?」
「她心臟不好,身子又弱,要是有個什麼好歹,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賀之言努力剋制着焦急,可說的話未免還是急躁了些。
我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幽幽道:「賀知青,你怎麼對我和林湘的約定這麼熟悉啊?」
「怎麼,你也想去?」
賀之言自知失言,連忙補救道:「當然沒有,我只是剛纔遇到了她,恰好聽她提起而已。」
「許珊,你和阿湘不一樣,你身子強健,她身嬌體弱的,要是你不照顧好她,她很容易出事的……」
我盯着賀之言藏不住關切的臉,心中一陣冷笑。
上輩子嫁給他後,一開始,我以爲自己會得到一個知冷知熱的丈夫。
可新婚沒多久,我就發覺,他似乎總是魂不守舍的。
而且性子,也是有些過分懦弱了。
我在廠子裏被欺負,他總叫我要息事寧人,別與他人衝突。
我以爲他是想着能多賺點錢給女兒治病,是不得已而爲之。
可後來有一次林湘走夜路被幾個混混騷擾,第二天,那些混混就被堵在街頭暴打了一頓。
打傷他們的,正是賀之言。
明明他並不強壯,可靠着不要命的打法,他愣是讓那幾個混混好幾天都下不來牀。
之後我們家裏賠了一大筆錢,可賀之言一點都不在意,反而對我說是爲了我才教訓那些傢伙的。
那時的我感動不已,可如今細想,我被Ṭůₐ那些混混欺負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他就算真的要報仇,怎麼會隔這麼久。
想起自己的自作多情,我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許珊,阿湘她不能喝泉水,要喝帶的熱水,你可得看好了。」
「她分不清有毒和無毒的菌子,撿的時候你仔細看着些。」
「她也怕蟲子,要是遇到蛇蟲了,你記得提前踩死,別嚇到了她……」
賀之言絮絮叨叨地吩咐着我林湘的諸多禁忌,卻沒發現我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陰沉。
真是個情種,就算要害死我,也不想讓他的心上人多受一點傷害。
可惜,他的算盤,註定落空。
-7-
到了晚上七點,我收拾收拾,挎着籃子就出了門。
嬸嬸有些擔心地看向我,勸道:「阿珊,要不還是算了,明天白天再去。」
「這天都要黑了,黑燈瞎火的,你們兩個女娃,也不安全啊。」
我瞟了眼不遠處樹後悄悄站着的人,笑了。
「嬸嬸,你別怕。」
「我不會有事的。」
跟了我一段路後,見我的確要往山口的方向走,身後的人似乎是放心了,便停止了跟蹤。
而我挎着籃子,悠閒地哼着歌,盯着離山口越來越近的路,忽然笑了。
好戲,要開始了。
-8-
當晚,我一夜未歸。
第二天一早,鄰村就有消息傳來,說在山崖下發現了一個昏過去的女孩,看着像我們村子的人。
被發現的時候,這個女孩渾身是血,臉都被劃爛了,根本看不清長相,只能立刻送醫院。
賀之言剛出門,就碰到了哭得雙眼紅腫的我的叔叔和嬸嬸。
看到他,兩人如看到救星一般,幾乎快要哭暈過去。
「賀知青啊,你說這是什麼事兒,要是我家阿珊真的出了什麼好歹,我也不想活了!」
「好不容易這孩子混出頭了,現在要是出了事,她這輩子可咋辦啊!」
叔叔嬸嬸哭得傷心,賀之言表面不停安慰,嘴角卻藏不住得意的笑。
到了村頭,已經有好幾個聽說消息的熱心村民趕過來,商量着一起去醫院看看那女孩。
賀之言站在人羣中間,表情痛苦到極點。
「阿珊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很痛心,我向大家發誓,如果阿珊真的有什麼事,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
「如果她不嫌棄我,等她出院,我就和她結婚!」
「可她傷得那麼重,肯定是上不了大學了,這個名額要是白白浪費也太可惜了,我建議把許珊的名額讓給林湘,反正都是咱們村的學生,誰去唸大學,都是咱們村的光榮!」
「大家到時候一定要幫我勸勸阿珊,別叫她想不開啊!」
村長那個糟老頭子也故作姿態,一臉沉痛道:「就是啊,這個大學生的名額不能白白浪費,眼下有資格去唸的,也只有我家阿湘了。」
「大家放心,等阿湘唸了書,我一定讓她負擔起阿珊以後的生活,不叫她受一點罪!」
村長和賀之言的提議讓村民們紛紛沉默了,可眼下確實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畢竟他們聽鄰村的人說,醫生說女娃的傷勢很重,可能要截肢。
一個殘廢,別說去唸大學了,基本生活都沒保障,要是下半輩子能被人供養,也不是件壞事。
叔叔嬸嬸又痛苦又無奈,可村長和賀之言的話也確實在理,畢竟他們年紀大了,不可能照顧我一輩子。
就在他們無比痛苦地掏出我那張剛拿到的錄取通知書時,人羣裏,我忽然鑽出一個腦袋,神色冰冷盯着一臉得意的村長和賀之言。
「抱歉,摔成殘廢的不是我。」
「而且,你們也沒資格替我做主吧?」
-9-
看到我的一瞬間,賀之言瞪大了眼,活像看見了鬼。
「許珊,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不是已經……」
「已經什麼?」
我冷冷一笑,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屑地冷哼:「已經摔下山崖殘廢了是嗎?」
賀之言眼中閃過一絲心虛,可很快又鎮定下來,裝作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樣,想來拉我的手。
「阿珊,你沒事啊,真是太好了……」
「你不知道,我多害怕摔下去的是你,可要不是你……」
賀之言的笑忽然僵在臉上,彷彿想到了什麼極爲可怕的結果,表情都扭曲了。
而一旁的村長也愣在原地,那雙綠豆般的眼睛瞬間瞪得老大。
「等等,掉下去的不是你……那我家阿湘呢!」
「她可是要跟你一起進山的,爲什麼你好Ťű̂⁴端端地站在這兒,她人不見了!」
我無辜攤手:「我怎麼知道?」
「昨天我去找她的路上碰到劉嬸子被毒蛇咬了,就讓張大哥替我給她傳個信兒,說我不去了。」
「那種情況下,你總不能叫我丟下快沒命的人去找她吧?」
聽到我的話,一直被扶着,臉色虛弱的劉嬸子也點頭,一臉感激地看向我。
「就是,要不是遇到阿珊,我這條老命就沒了!」
「再說了,阿珊讓小張去給阿湘傳話,我也是親耳聽到的,你家丫ṭųₛ頭自己亂跑不見了,可別把鍋扣到阿珊頭上!」
劉嬸子是烈士家屬,在村子裏的人望很高,不亞於村長,她一開口,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站到了我這邊。
而張大哥向來憨厚老實,他斬釘截鐵地說自己確確實實把話說給了阿湘,大家也信他。
這下,輪到村長和賀之言面面相覷了。
他們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賀之言還要開口問我,可突然趕來的鄰村李大哥突然衝進人羣裏,急得滿頭是汗。
看到村長,他連忙說:「林老哥,快去醫院看看你家阿湘吧,她昨天晚上摔了崖,身上都是血,可嚇人了!」
一瞬間,賀之言和村長好像被雷劈了一般,整個人都愣在當場,話都說不出來了。
而我盯着他們瀕臨崩潰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這點小打小鬧算什麼。
我要的,是他們身敗名裂,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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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的事情太過轟動,大家又都是熱心腸,連忙一起趕到醫院。
我衝在最前面,一拉開病房門就看到一個水杯突然砸過來,要不是我躲得快,肯定被砸個正着。
驚魂未定時,我看到林湘全身纏着繃帶,臉上只有一隻眼睛露出來。
可她明顯比我當初更慘,因爲她的左手和左腿全都沒了,整個人像被劈掉一半一樣,既驚悚又瘮人。
看到我故作驚慌的臉,她明顯氣得不行,抄起身邊的水杯又朝我砸過來,邊砸邊哭鬧。
「許珊,你這個賤人,你昨晚上爲什麼沒來!」
「都是因爲你,都是因爲你!本來應該遭罪的是你,爲什麼讓我遭了!」
我看了眼身後一臉驚訝的村民們,和想衝進病房卻被擋住的村長和賀之言,故意委屈道:「不怪我啊,我不是叫張大哥跟你說叫你回去嗎?」
「當時劉嬸子被毒蛇咬了,我要是不救,她命都沒了,我怎麼能拋下她呢?」
林湘滿臉怨恨地瞪着我,脫口而出道:「那個賤人死就死了,關我什麼事!」
「都是你,要是你來了,掉崖的就是你,我怎麼會遭這份罪!我恨死你了!」
林湘怨毒又陰鷙的詛咒聲被病房外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大家倒吸一口涼氣,看向村長的眼神也變得不滿。
「我去,她這什麼邏輯啊,阿珊都讓她別進山了,她非要進,現在還來怪人家,有病吧?」
「就是,劉嬸子可是烈士家屬,她嘴怎麼這麼賤啊!」
「還是村長的女兒,這麼自私又惡毒,什麼家教!」
似乎是聽不下去其他人對林湘的「詆譭」,賀之言連忙站出來替她說話。
「大家別誤會,阿湘突然遭了這麼大的罪,肯定是被刺激狠了,她平時多溫柔啊,要不是受傷太嚴重,也不會說這些話的。」
「再說了,到底是阿Ŧú⁷珊沒去,她纔會……」
賀之言意有所指地看向我,我知道,他還是希望把鍋扣到我頭上。
可我根本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乾脆穿過衆人衝到他面前,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賀之言自己。
我懶得管他恨不得掐死我的眼神,直言不諱道:「賀之言,你聽清楚了,是林湘自己說的,恨不得摔下崖的是我。」
「是她自己作孽不聽勸,憑什麼還扯上我?我已經仁至義盡了,她還那麼惡毒地詛咒我,這就是你口中的「善良」?」
「她看不起我的命,也看不起劉嬸子的命,只有她林湘的命最金貴,這種人你也會替她說話,賀之言,我真是看白你了!」
說完,我乾脆拉上叔叔嬸嬸徑直離開,根本不管賀之言在身後近乎破防的咆哮。
反正林湘的慘狀我已經看到了,今天來一趟,不虧。
可本來我以爲,在衆人面前教訓過賀之言後,他會有所收斂。
沒想到,他卻乾脆破釜沉舟,直接跟我撕破了所有的臉面。
11ẗŭₒ.
要去報道的前一天,在我幫嬸嬸去地裏挖菜回家後,我驚恐地發現,錄取通知書不見了。
幾乎是立刻,我想到了賀之言,畢竟只有他有我家的鑰匙。
一路跑到賀之言家門口,我看到村民們密密麻麻地圍着。
好不容易擠進去了,我看到的,卻是拿着我的錄取通知書,一臉視死如歸的賀之言。
看到我,他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面上卻依舊裝得無比正派。
「阿珊,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我知道,我擅自做決定,肯定讓你很生氣,可我不是自私。」
「你知道嗎,阿湘在醫院裏自殺了!」
這話一出,周圍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畢竟農村裏大家都很淳樸,也很樂觀,即使林湘之前說的話難聽,可到底是一條人命,大家還是憐惜的。
察覺到大家對林湘的同情,賀之言這才繼續滿臉同情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擅自把你的錄取通知書給了她,讓她去上大學,這是不對的,可我真的沒辦法眼睜睜看着她去死,這是一條人命啊!」
「如果是你,你肯定也不會忍心的,對不對?」
「我知道,我肯定讓你很傷心,但是你別怕,今天在這裏,我當着大家的面,把我的錄取通知書也撕了。」
「我陪你再考一年,要是考不上,我這輩子都會對你負責,好不好?」
說着,賀之言真的掏出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當着大家的面撕得乾乾淨淨,一臉決絕。
碎片被他隨手丟在身後,驚呆了所有人。
而我只是冷冷看他作戲,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看到我冷漠的樣子,周圍人雖然同情我,可也忍不住開始勸。
「阿珊,賀知青做得不地道,可他也是好心辦壞事,沒辦法的,要不你就原諒他吧?」
「對啊阿珊,你成績那麼好,再考一年肯定考得上,這次就當是給自己積德了。」
我冷眼看向那幾個給賀之言說話的人,不出所料,全都是林家的親戚。
而一直沉默的其他村民雖然表情複雜,可我知道,那些人東一句西一句的道德綁架,其實已經讓其他村民動搖了。
畢竟和人命比起來,一紙錄取通知書確實不那麼重要。
而且賀之言還把自己的機會也斷送了,這叫他博了更多同情分。
看到周圍人並沒有反對,反而一唱一和開始勸服我,賀之言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竊喜。
我知道,現在林湘肯定已經帶着那份錄取通知書躲到一個我根本找不到的地方了。
他就是想先斬後奏,斷送我所有的機會。
可惜,我早有準備。
還沒等我開口,人羣裏突然鑽出來一個扎着馬尾辮的小姑娘。
她衝到賀之言面前,狠狠啐了他一口,驚得賀之言猝不及防。
「賀之言,虧你還是城裏下放的,你要不要臉啊!」
「你自己明明沒考上,還把阿珊的錄取通知書給別人,你是不是想害死她!」
說着,女孩從包裏掏出一張告示,攤開在所有人面前。
看到告示的一瞬間,賀之言的臉色比死人還慘白。
「大家看好了,這是放榜的告示,賀之言根本就沒考上大學,他的錄取通知書是假的!」
「他之所以把阿珊的通知書給林湘,就是爲了讓阿珊跟他一起過苦日子,讓林湘逆天改命。」
「這種下作又噁心的男人,還好意思在這裏賣慘博同情,我呸!真噁心!」
女孩把告示揉成一團,直接砸到賀之言臉上,她氣得不行,乾脆又衝上前狠狠踩了他一腳,疼得賀之言滋哇亂叫。
而周圍的村民們也看清了賀之言的虛僞嘴臉,紛紛朝他投去鄙夷的眼神。
「還城裏人,這麼不要臉,就欺負咱們鄉下姑娘心腸好,真噁心!」
「自己明明沒考上還在這裏裝得人五人六的,我呸!他是想拉着阿珊一起去死啊!」
「早就覺得他和林湘那丫頭眉來眼去的不對勁了,沒想到啊,居然爲了她幹這麼缺德的事情,這種畜生就該滾出村子!」
……
聽到周圍人無休止的謾罵,賀之言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可他看向我的時候,眼神依舊帶着勝利者般的喜悅。
「許珊,就算我對不起你,就算我被全世界指責,只要能幫到阿湘,我什麼都能承受。」
「所有事情我一人承擔,你要報警也好,要打我罵我也好,我都接受。」
「只要阿湘能上大學,我什麼都可以付出!」
「現在阿湘肯定已經報了名了,一切已成定局,你改變不了了,就認命吧!」
我看着他堅定執着的表情,譏諷一笑,不緊不慢地從包裏掏出那張保存完好的錄取通知書。
一瞬間,賀之言的眼珠子幾乎要掉出來了。
我冷笑一聲,不緊不慢地說:「可惜啊,你偷的那張,是假的。」
「而且報到時間是三天內,你的小動作,根本不會影響我。」
「當然了,警我還是會報的,就是不知道你的阿湘在大學裏被人抓到拿假的錄取通知書去矇混過關的時候,會不會羞愧到想跳河呢?」
我無比快活地看着賀之言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還沒繼續嘲諷,村長突然衝進人羣裏,狠狠給了賀之言一巴掌,打得他頓時口吐鮮血。
可村長還是不解氣,按住他就是一頓狂揍,賀之言又是個文弱書生,根本沒力氣打回去,周圍也沒人幫他,就這樣硬生生捱了好幾拳,被打得鼻青臉腫的。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搞來的通知書居然是假的!」
「本來阿湘因爲殘疾了心情就不好,你現在直接讓她今天成了大學裏所有人的笑柄!連警察都招惹上了!」
「要不是因爲你亂出主意,我家阿湘怎麼會這麼慘,都是你,都是你!」
村長一拳一拳打得越來越重,賀之言反抗不了,只能拼命地躲,一邊躲還一邊解釋。
「我去找過那個混混了,可他早就跑路了,我想替阿湘報仇也辦不到啊!」
「再說了,當初我的計劃你也是同意了的,現在失敗了就來怪我一個人,你簡直是個孬種!」
「不上學又怎麼樣,靠我賀之言的本事,遲早能讓她過上好日子!」
我冷眼看着被打得半死,還嘴硬得不行的賀之言,默默和幫我的女孩交換了眼神。
幸好我提前準備,不僅偷偷做了份假的錄取通知書,還把放榜時ƭŭ⁷認識的朋友叫過來玩,這才正好戳穿了賀之言的真面目。
看到他被打到快要暈過去,恍惚間,我想起上輩子他對我呵護備至的模樣,心裏有些泛酸。
可他如今落得這個下場,只能說是自己作的。
怪不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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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劇結束後,賀之言和村長都被趕來的警察帶走了。
因爲涉嫌盜竊罪和故意傷害罪,兩人被分別判了刑,短期之內是出不來的了。
我拿着通知書順利去唸了大學,還聽了不少關於林湘的八卦。
她灰溜溜回村後,發現自己親爹沒了村長的位置,還跟賀之言一起被抓去蹲了監獄,整個人精神都不好了,聽說天天在村裏遊蕩,像瘋子一樣。
而我在學校裏過了四年上輩子夢寐以求的大學生活後,又因爲成績優異留校讀了研究生。
本來我以爲,我這輩子都和賀之言扯不上關係了。
可沒țŭ̀₂想到,某天放學,我卻意外在學校門口的小喫攤上看到了賀之言的身影。
他推着一輛陳舊的三輪車在賣燒餅,旁邊還坐着穿得髒兮兮的林湘,整個人彷彿老了二十歲一般。
看到我,他先是躲閃,可在知道實在躲閃不開後,又強裝鎮定看向我,語氣裏充滿輕蔑。
「許珊,你不要以爲我沒考上大學,就會混得不如你。」
「地攤經濟是以後發展的潮流,等我發展起來了,把阿湘的病給治好,有你後悔的!」
我看了眼他髒兮兮的鋪面和無人問津的生意,心中冷笑,扭頭就朝城管舉報了他的攤位。
而城管的效率也很高,不過一天,賀之言的攤位就換了另一個人。
而他只能被迫到最角落的位置裏去,整天推着那輛髒兮兮的餐車,勉強做着無人問津的生意。
在他身旁,已經殘廢的林湘不停流着口水,朝想來他攤位前買東西的學生嘿嘿直笑,嚇得那些人更不敢來了。
一整天下來,賀之言一個餅都沒賣出去,臉色越來越難看。
而我悄悄看着這一切,心裏的怒氣又散了不少。
畢竟看到他慘,我就爽了,連飯都能多喫幾碗。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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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三年過去,我也研究生畢業了。
拿到畢業證的那天晚上,我結束了和朋友們的聚餐,正準備回宿舍收拾東西,可穿過一條小巷的時候,後腦勺突然被一陣重擊,直接暈了過去。
再醒Ŧů₆來以後,我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簡陋出租屋裏,被死死綁在牀上,根本動彈不得。
而許久沒見的賀之言的那張惡魔般的臉,又噩夢般出現在我面前。
他憤恨又怨毒地盯着我,看到我無論怎樣反抗也沒用的樣子,緩緩勾起嘴角。
「許珊,我和阿湘有今天,都是你害的!」
「要不是當初你故意害了阿湘,故意害了我,我們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現在阿湘的心臟病已經很嚴重了, 我必須得給她留個備用的。」
「只要你生下那個健康的孩子,阿湘的病就有救了, 她就不會死了……」
「許珊,你最好給我乖乖懷孕生產, 這樣我還能放你一馬, 要不然……」
聽着賀之言的話, 一瞬間, 我感覺所有的氣血彷彿都衝進了腦子裏, 恨不得直接撕爛他的皮。
上輩子臨終前的疑惑終於解開。
原來我女兒從來沒有什麼心臟病, 她出生的意義, 在賀之言看來,只是爲了給他心愛的人提供一顆備用心臟!
「你……賀之言,你就是個畜生!」
我恨不得咬爛他的骨頭, 上輩子這輩子的新仇舊恨加在一起, 叫我真想現在就殺了他。
可被束縛的我什麼也做不了, 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脫了自己的衣服,離我越來越近。
我咬緊牙關, 默默積攢了力氣, 在賀之言的手摸上我的臉後狠狠咬了他一口,頓時咬得他鮮血淋漓。
「你這個賤人!」
賀之言氣得直接框框甩了我兩個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
可就在他即將脫下我衣服的一瞬間, 出租屋被一羣荷槍實彈的警察破門而入。
他還沒反應過來, 就被死死按在地上, 根本動彈不得。
而我被警察救下來後,似笑非笑盯着他, 彷彿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直到被帶走的時候, 賀之言的眼珠子仍然瞪得老大,彷彿根本不敢相信。
我卻抖了抖身上的灰塵,一臉不屑。
這段時間,我早就發覺他一直在跟蹤我, 知道他沒懷好心,所以乾脆在自己身上裝了定位的東西。
在發覺他今晚跟蹤我後,我立刻給朋友發了消息, 讓她幫忙報警,這才把他抓了個正着。
女兒死去的真相讓我痛苦不已, 可我知道,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要讓賀之言伏法。
畢竟沒有什麼, 是比徹底毀掉他的人生,更叫人解氣的了。
-14-
只是還沒等到賀之言判刑的消息,我意外得知,他自殺了。
據說是林湘沒了他的照顧,自己出門的時候不小心出了車禍,當場死亡。
而賀之言得知林湘死去的消息後,整個人頓時沒了生氣,不過一天,就被發現自殺在監獄裏了。
得知他的死訊,我心情複雜。
恍惚間,我想起許多年前,我抱着女兒和他一起推着小車去賣小喫的場景。
那時的他會默默替我負擔所有的重量,不叫我太累。
我以爲是愛, 可剝開那層甜蜜的外衣,有的, 只是滿心算計。
萬幸, 這些已經隨着他們兩人的死去,徹底煙消雲散了。
而我,只會過上更好的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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